- 過得剛好(2019新版)
- 郭德綱
- 3725字
- 2019-10-28 18:07:00
德云后臺
于思洋,于老師的公子,特別可愛。三四歲的小孩,最大的愛好就是跟成熟的女孩子聊天。在墨爾本演出的時候,有一個女觀眾在后臺做義工,他就沒完沒了地逗姐姐玩。我就嚇唬一下他,我說一會兒我就打欒云平。他問我為什么要打欒云平。我說,你不聽話,老跟姐姐們鬧,不像話,但是你太小師父不能打你,所以我就打欒云平。他說,那你能不打他嗎?我說,不打他也行,但是打這兒起,你不許這樣跟姐姐們說話。我一扭頭走了,他哇一聲哭了。接著他爸和一幫人就哄他、勸他,你能不能放棄一樣?他抽噎著說,我哪頭都放不下。
有一次,我跟于思洋坐在車上聊天,他突然問我,師父你結婚了嗎?我回答他,結了呀,那你爸爸結婚了嗎?他說,哎喲,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又逗他,那你結婚了嗎?他說,還沒。我說,為什么呀?他說,可能年齡不夠吧!我接著問他,那什么時候夠呀?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怎么著也得明年吧!
我兒子到初二的時候還能夠好幾門得滿分,但后來上完初三后,他跟我說不想再上學了。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你們認為我愛上學嗎?我說,你愛上學啊。他說,我不愛上學,我是為你們上的,是為了讓你們出去在朋友面前談話有面子……那咱費那么大勁干嗎?二十五歲了再重新說相聲,多耽誤啊,你上學上到天邊去,不就是為了找一工作嗎?其實他從童年說相聲到現在,也將近十年了。他在五六歲就開始說相聲了,人民大會堂演過,各大體育館也演過,四十分鐘一段的相聲,他會百十來段。
雖然說我兒子初中畢業之后沒有繼續上學,可是你要知道,我家的書房比劇場還大,你說得出來的書我能立刻從書房拿出來給你看??梢詻]文憑,不可以沒文化;可以不上學,不可以不讀書,這是最重要的問題。在學校不讀,在家一定要讀。我給我兒子最近留的功課就是讀一讀《二十四史》,讀《清史稿》,讀完這些東西,我給不了他文憑,但是這些東西我兒子會受用終生的。
侯震是侯寶林先生之孫,侯耀中先生的公子,也是侯家目前唯一繼承相聲事業的。原來參過軍,做過其他的工作,心靈手巧。你要說電器,屋里所有的電器沒有一樣他不能弄的。在我們拍《小房東》的時候,我們倆聊天:侯家沒有人說相聲哪行啊。他后來就干了這行了。他說得不錯,在臺上很有特色,不按常理出牌。中國相聲界你去分析吧,沒人跟他一樣。很多人喜歡他。你要承認遺傳,不能不承認這一點。他從小沒有學相聲,但是從小在家庭里熏陶。他跟我聊過,侯寶林先生不喜歡小孩,看孩子來了,弄一大盆水,讓孩子泡水里邊,“坐那兒玩去,洗澡去!”院里有個鳥籠子,“不聽話,給你裝鳥籠子里!”他跟我說,他從小就怕那鳥籠子,后來大了才知道,那哪兒能裝得進人去呢!
某日,見手機上有謙哥的未接電話,忙打回去,二人寒暄半天。他也沒說什么事,最后我問:“您剛才打電話什么事?”“嗯……打錯了。”
德云社后臺,眾人閑坐。保安推門而進:“有人找牙簽。”“上飯館找去?!薄安皇?,說相聲的牙簽?!薄澳鞘怯谥t!”
當年劇場門前水牌上寫領銜主演:郭德綱,于謙。有時“于謙”簡寫成“于千”,有一回寫得太草了,觀眾一看:干干。
我和于老師去電視臺參加某訪談節目,工作人員提前問我的經紀人是否需要準備化妝師等。我的經紀人笑答,給于老師準備一個燙頭的師傅即可。
于謙兄最大的愛好是逛花鳥魚蟲市場。一次山西商演,天寒地凍,也未攔住于先生,特發歪詩會意:故地重游返雁門,西風蕭瑟掩星辰。征塵難擋孩兒面,明天上午于老師他們要去逛花鳥魚蟲市場多冷??!
(這詩最值錢的就是最后一句,關鍵是合轍。)
祝于謙師哥生日快樂!福如東海長流水,水能熬粥,周吳鄭王,王駕千歲,歲歲平安,鞍前馬后,后生可畏,胃必治,治國安邦,嘰一下,嚇我一跳,跳起來喊,喊一聲生日快樂您哪!
(湖南錄像,恰逢于謙師兄生日,發一微博祝賀。)
李云杰,我弟子也。二十余歲,微胖,打扮得極顯老。每日清晨必去河邊與眾多退休老人遛鳥,眾也不以為云杰年輕。一日云杰感冒未去遛鳥,老人們來到他家門口,拍門問道:老李,你沒事吧?
德云社后臺,李文山先生拿出一張照片給孩子們看。“這是我哥哥李文貴,我比他大兩歲?!薄鞍。磕绺纾俊薄皩?,我比他大兩歲?!薄安皇悄绺鐔??”“咳,說錯了,他比我小兩歲?!边€是沒對。
曲藝演員均好飲茶,邢文昭先生獨飲大葉苦丁。我望著邢先生杯中的大葉,嘆氣道:到不了秋天,這院里的樹就剩枝子了……
我弟子李根,天津人,本性單純。一日問高峰:“人家都說2012是世界末日,12月份我得請假回天津!你走嗎?”高峰說:“我不走?!崩罡汇叮骸鞍??你死北京?”
2004年,德云社一直在華聲天橋演出。劇場門前有一塊水牌子寫演員名字。時間一長,字跡有些模糊。劇場側面,有一冷飲攤,攤主將一小牌子掛在水牌上。上寫:領銜主演——酸梅湯。
華聲茶園前廳有幾只蒼蠅飛舞,我對經理道:“等貸款下來你去買個蒼蠅拍吧?!苯浝硇π?,轉身從內室拎出仨蒼蠅拍擊打起來。我點點頭:“嗯,這也算大義滅親了?!?/p>
高峰、欒云平二人有共同點,眼神不好。夜宿李文山家,推門進屋,邁不開步,納悶,門檻太高了?開燈一看,推的是窗戶。
德云社演出途中,鄧德勇說:“腳有毛病,得找個地兒削削腳?!保▽嵞诵弈_口誤)侯震回頭說:“我們這兒沒削腳的,有剁腿的!”
德云社謝金,四代從藝,世家子弟也。其父為捧哏名家謝天順。父對子管教甚嚴,嚴禁早戀。謝金嘆氣道:唉,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德云社演員史愛東連丟兩回摩托車,頗沮喪。傍晚出門,女兒問:“爸爸干嗎去?”“說相聲去,掙錢去!”“哦,給小偷掙錢去?!?/p>

觀侯爺愛女有感——乖乖真粉嫩,風雅世絕倫。臉如中秋月,唇似半浮云。三指真給力,雙眼看何人。侯門深幾內,千金小佳人。

郭麒麟與侯震
德云社三里屯劇場演出,李文山先生給年輕演員捧哏,年輕演員因低血糖一下場摔倒了。李先生笑笑:“這體格還不如我呢。”
張云雷在臺上極認真地演唱太平歌詞,門外兩個導游小姐很欣賞地探討,一個說:“原來京劇還有這么唱的?!绷硪粋€糾正道:“這是評劇清唱。”
金文聲先生有兩大愛好:第一,愛吃涼茶泡剩米飯就咸菜;第二,最愛下雨。雷聲滾滾,老爺子喜笑顏開;一會兒天晴了,金先生橫眉冷目。金爺道,最喜被雨淋。我問,水管子行嗎?金爺大笑……
邢文昭先生一日演出《打油詩》,結尾處有些亂:我……你……老三說怎么那么亂,其實不是他亂……是我亂……
德云社眾多人士均當過兵。一日午餐,紛紛議論起兵營生活,這個是坦克兵,那個是步兵,聊來聊去,有人問侯震:“你是什么兵?”侯震沒說話,高峰搭茬了:“他是猴子請來的救兵?!?/p>
李文山先生酷愛請客,一日于京北別墅宴請我及眾德云社演員,但宴席風格一直保密,直至最后才揭開謎底,原來是極豐盛的飛禽火鍋。鍋內飛禽達數十種之多,眾人無不驚嘆……席散,在回來的車上我嘆氣道:“唉,忘了告訴李先生了,我不吃飛禽,今天光吃白菜啦……”
高峰之妻看電視,有鉆戒廣告,遂曰:“我真喜歡這個?!备叻宓溃骸昂?!等會兒還重播呢!”
岳云鵬手機故障,找朋友修理。朋友讓到家中去。遂將車留在劇場,打車前往。一直到后半夜才修完,朋友送小岳回劇場,這位的車有毛病,開幾十分鐘必須休息,到劇場時天光大亮。
我的弟子孔云龍,騎摩托夜歸撞汽車上,調養數月。除夕夜放煙花轟在臉上,又調養數月。其父是中醫,聞此事嘆息道:“世上最安全的職業,讓你干成這樣?!?/p>
王俁欽,我內弟也。德云社演出部負責人,岳云鵬之經紀人。性詼諧,喜玩笑。愛讀書不求甚解,好作詩鮮有通暢。唯心態極好,常自嘲以博眾笑。南京商演畢,返京候機。機場書店內,我戲問:“王俁欽詩集賣得怎樣?”俁欽一臉正氣道:“加印五版了?!蔽矣謫柫艘槐槭蹠〗悖媚锏溃骸霸缳u完了!”眾人大笑。
德云社這么大的攤子,我顧不過來,這里里外外,除了專業的事之外,都由我妻子來打點,她放棄了自己的專業。在家里,大事我說了算,小事她說了算。比如打不打哪個國家,選誰當美國總統,都歸我管,除了這事,其他的都歸她管。天下哪有誰怕老婆的道理,夫妻之間無非是尊重而已,就跟于老師一見嫂子就哆嗦一樣——他是尊重,而且也太尊重了,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德云社于紐約商演,閑暇之余街頭散逛。時值正午,五六人走進一粵菜小館。見窗明幾凈,頗有鄉里情趣,遂落座點菜。冷熱葷素湯飯俱全,洋洋灑灑擺了一桌。座中有弟子正值年少,米飯連吃兩碗。店中服務員大驚:“太能吃了!我開眼了!”我忙安慰:“他是吃完飯來的,一會兒還要去赴宴,而且減肥期間,醫生不讓多吃?!?/p>
我兄弟高峰,秉性善良,淡泊名利,酷愛相聲,堅持傳統。自離津入京以來,勤奮敬業穩重規矩,近三年來獨攬德云社教學大業,實乃我之膀臂。每次有拍戲主持之工作臨身時,高峰必轉薦他人,而甘心留守。此君不紅,世無天理。
好人性,好才能,愛相聲,愛德云。忠心赤膽,白雪紅心。二十多歲的年齡,三十多歲的思想,四十多歲的衣著,五十多歲的談吐,六十多歲的能耐,七十多歲的氣質。我曾經說過,高峰的風格最具專業滋味,不毛躁、不輕浮、不媚俗。只有心態好不浮躁并有一定聽齡的資深觀眾才能欣賞得了高老板的藝術。
德云社不是最了不起的團隊,但有一些值得肯定,我們是一家子,過的是日子。相聲界某團體,演出結束了,一后臺的人上對面鍋貼店吃飯,八個人坐八個桌子,誰也不跟誰坐一桌,怕給人結賬,這還好得了嗎?人有多大,藝有多大,心窄道不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