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孕育時期:“五帝”
時代至春秋戰國
據成書于春秋時代的典籍《尚書·堯典》所載,“五帝”之一的“堯帝”命“羲氏”、“和氏”分赴東南西北四方,觀察日月星辰的運行情況,為制定歷法收集相關的依據,具體是:
派“羲仲”住在東方海濱叫旸谷的地方,觀察日出的情況,以晝夜平分的那天作為春分,并參考鳥星的位置來校正;派“羲叔”住在叫明都的地方,觀察太陽由北向南移動的情況,以白晝時間最長的那天為夏至,并參考火星的位置來校正;派“和仲”住在西方叫昧谷的地方,觀察日落的情況,以晝夜平分的那天作為秋分,并參考虛星的位置來校正;派“和叔”住在北方叫幽都的地方,觀察太陽由南向北移動的情況,以白晝最短的那天作為冬至,并參考昴星的位置來校正。
等相關的星相資料收集完成后,堯帝便開始制定歷法,他決定以366天為一年,每三年置一閏月,用閏月調整歷法和四季的關系,然后頒布天下,“敬授民時”—為百姓頒授農耕時令,使每年的農時正確,不出差誤,于是出現了農耕時代生產力的飛躍。
上述這些內容雖然在《尚書》中有所記載,但相關的實物至今尚未發現,故目前被認為是中國現存最早的天文歷法的,仍是《夏小正》。《夏小正》原文被收入《大戴禮記》第47篇,該書在唐宋時期散佚。現存可見的《夏小正》為宋朝傅嵩卿著《夏小正傳》,為當時所藏之兩個版本的《夏小正》文稿匯集而成。
《夏小正》按十二月的時序,詳細記載了上古先民所觀察、體驗到的天象、氣象、物象,形象地反映出了上古先民對時令氣候的樸素認識,是華夏民族數千年天文學史的初始階段—觀象授時成果的結集,故也被認為是中國現存最早的一部農事歷書。
《夏小正》撰者無考,通常學界認為此書成于戰國時期,但也有人說它是夏的歷法。《禮記·禮運》篇記載:“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時》焉。’”《史記·夏本紀》中亦記載:“孔子正《夏時》,學者多傳《夏小正》云。”故據此人們多認為此書是孔子及其門生考察后所記載下的農事歷書,其中收錄之有關夏朝的部分也多是物候等訊息。孔子所指的《夏時》應該就是《夏小正》。那么夏朝到底有沒有歷法呢?有的學者認為:
歷法之發生,應有一個大前提,即必在農業普遍興盛于世之后。此證諸世界古國如埃及、巴比倫之歷史,斑斑可考。夏人普遍尚過著漁獵畜牧生活,焉能有歷法?故歷法之發生,不始于畜牧時代之夏,而始于農業興盛之殷。(黃現璠《中國殷代社會史》)
可歷法的形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漸漸成熟的過程。現今甲骨文考古顯示,夏已經有天干紀日法,即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周而復始地紀日。夏朝末代的幾個帝王的名字,例如胤甲、履癸等,就是佐證。
商在夏天干紀日的基礎上,發展為干支紀日,即將甲、乙、丙、丁……十天干和子、丑、寅、卯……十二地支按順序配對,組成甲子、乙丑、丙寅、丁卯等六十干支,六十日一循環來使用。在已出土的商武乙時的一塊牛胛骨上面,刻著完整的六十天干、地支,兩個月,共計60天;還有一組出土的甲骨卜辭記錄著兩個月共計59天,這充分證明商已經有大、小月之分了,即大月30天,小月29天。此外,卜辭中還有分1年為13個月的多次記載出現,這進一步證明商已經開始用閏月來調整節氣和歷法的關系了。從目前出土的大量干支紀日的材料分析,學者們對于此時期歷法較為一致的認識是:商使用干支紀日、數字紀月;月有大、小之分,大月30日,小月29日;有閏月,亦有連大月;閏月置于年終,稱為十三月;季節和月份呈現出較為固定的關系。
周在繼承和發展商觀象授時成果的基礎上,將制訂歷法的工作又推進了一步。此時已經發明了用土圭測日影來確定冬至
和夏至
等重要節氣的方法。至此,古代的天文學家同時還掌握了推算日月全朔的方法,并能夠定出朔日,這可以從反映周乃至周以前資料的《詩經》中得到證實,在《小雅·十月之交》中有記載:“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這是“朔月”二字在我國典籍中首次出現,也是我國第一次明確地記載日期
的一次日食。這一時期歷法的第三個進展是,到春秋末至戰國時,人們已經定出回歸年長為365日,并發現了19年設置7個閏月的方法。正是在這些成果的基礎上,才終于誕生了具有歷史意義的科學歷法—“四分歷”。
在歐洲,羅馬人在公元前43年釆用的“儒略歷”中,也用了365日這個數據,但比我國晚了大約五百年左右。古代希臘人默冬在公元前432年才發現19年7閏法,比我國也晚大約一百年。“四分歷”的問世,標志著我國歷法已經進入了相當成熟的階段。后來,隨著人們對歷法的進一步深入了解,以及人們對歷法的新需求,歷代編歷家屢有改革,遂使中國古代歷法不斷完善,內容亦日趨豐富起來。于是,以歷法為依據的歷書應運而生。
正如前文所述,歷書與歷法的根本不同在于是否含有擇吉禁忌的內容,即擇吉術的參與。一般認為,擇吉術形成于春秋戰國時期。當時王室日見衰微,諸侯群雄并起,大夫專國,弱肉強食,兵革紛起,饑疫不斷。以至于成王敗寇,敵我難辨,整個社會充滿著不確定因素,機會和挑戰并存,失敗潦倒和飛黃騰達懸乎一線之間。人們如何在正確的時間,做出正確的選擇,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顯得更為重要。于是,探索“天人感應”,以獲取上天的佑護,成為當時朝野上下一種普遍的追求。《史記·天官書》中載:由于當時列強并立,互相攻伐,兵革紛起,城邑數屠,再加上饑饉、疾疫和各種焦苦,君臣上下同罹憂患,所以,觀天象,察機祥,候星氣之事最勤、最急。于是,各國都涌現了一批歷史上著名的星占家,如春秋時魯國的梓慎,鄭國的裨灶,晉國的卜偃,宋國的子韋等。也隨之涌現出了一大批占星著作,例如甘德的《天文星占》,石申的《天文》,后二者結合,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甘石星經》。
當時,以星占學為首的各種預測和占驗的數術技如雨后春筍競相涌現,依據歷法擇吉辦事的習俗也開始流行。記載秦漢以前漢族禮儀的《禮記》中,就有“外事用剛日,內事用柔日”的記載,即以十天干的陽干:甲、丙、戊、庚、壬為“剛”;以陰干:乙、丁、己、辛、癸為“柔”。可見,當時擇日已經成為春秋戰國時期王室及諸國辦事的一種風潮。
史傳吳國的伍子胥,越國的范蠡、大夫種等,均擅長以干支日辰擇吉,并且屢有奇驗。傳說越王勾踐自吳國返回越地,上明堂、臨國政等重大日子,均要由范蠡擇日后決定。后來范蠡帶西施出走,越王因失去這位輔國重臣而“愀然變色”,想派兵追回。然大夫文種卻勸越王打消這個念頭,說:范蠡臨行時,選了個“玄武天空威行”的日子,且“言之者死,視之者狂”。于是越王勾踐對范蠡愈加敬重,便使良工鑄了范蠡金象,“置之坐側,朝夕論政”。
隨著擇吉術的發展,歷書的出現便成了必然。楚帛書及秦簡《日書》為現今可見較早的歷書。
如長沙子彈庫楚墓出土的帛書《丙篇》、湖北云夢睡虎地及甘肅天水放馬灘出土的兩種秦簡《日書》,皆為此。
上述歷書的內容核心與后來的黃歷已經十分相近,故可稱黃歷這一民俗萌發于戰國中期,至秦漢時期就已經初步形成了。
出土的這些《日書》可視為《黃歷》的萌芽或原始形式。在其中,擇吉已與“日辰干支”有了關聯性。如在帛書《丙篇》中可見到如下內容:
可以出師、筑邑,不可以嫁女、取妾。
不可以享祀,兇。
不可出師……不可以享。
不可以筑室……娶女,兇。
可以筑室。
可以攻城,可以聚眾。
從中我們還可以發現,《日書》文本結構的一個基本特征,是以天文歷法時間為經,以生活事件為緯,所紀時日宜、忌的內容,不僅涉及嫁娶、出行等日常行事,亦牽涉攻伐、出兵等軍國大事。它以“時”序“事”,將“人事”附著于“天文”,正是我國傳統文化中“天人合一”的具體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