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五史簡明讀本·魏書 北齊書 周書 隋書
- 李國章 趙昌平主編
- 7921字
- 2019-11-15 14:09:09
傳記第四 崔浩 李順 奚斤
崔浩(?—450) 字伯淵,清河人,其父親即是輔佐北魏道武帝、明元帝二朝的白馬公崔玄伯,因此崔浩可謂家學淵源。他自幼好學不倦,博覽群書,三教九流、百家之說,均有涉獵,并且精研其中義理,當時無人能出其右。崔浩在二十歲時為直郎,天興年間(398—403)給事秘書,轉著作郎。道武帝將他作為親信之一,令其經常相伴。而崔浩也勤勉異常,即使道武帝晚年往往無端加罪于左右時,他仍侍候不怠,有時乃至終日不歸。道武帝對他甚為賞識,頗多褒獎。
明元帝即位后,崔浩被拜為博士祭酒,賜爵“武成子”,時常與明元帝談論經書,并參與軍國大事。由于所論剖析合理,所謀頻見奇效,故而深獲明元帝的寵信。
神瑞二年(415),北魏境內發生嚴重自然災害,糧食歉收,百姓饑饉。太史令王亮、蘇垣等大臣建議將首都從平城遷至鄴城,以應所謂的“讖言”。但是崔浩則力排眾議,他與特進周澹一起勸諫明元帝道:“如今假若南遷鄴城,雖然可救今年之饑,但是并非長久之計。居民徙往異鄉客地,水土不服,必多死傷。四方強鄰聞訊,難免乘虛入侵,尤其是柔然之類,很可能大舉南寇,則云中、平城等地便很危急,而南方的鄴都與其相隔千里,無法及時救援,豈非損失慘重?另一方面,假如仍居北方,既能設置堅固的北邊屏障,抵御外敵,又能隨時輕騎南下,威懾山東的亂民,這才是制服諸夏的長久之策。至于目前糧食匱乏,則可令最貧窮的百姓,先赴其他各地,待來年收成好轉,再返原地。但是首都卻千萬不能南遷。”明元帝認為此議相當有理,深合他的心意,故而欣然采納。由于效果良好,崔浩、周澹二人獲得厚賞。
泰常元年(416),東晉派劉裕討伐姚泓的后秦政權,要求北魏允許東晉的水軍借用其黃河水道。北魏的滿朝公卿大臣都認為東晉伐秦很可能只是一種掩飾,其真正目的乃是旨在圖魏。因此,不如對晉軍先加阻遏,不讓其水師入境。明元帝也贊成此議,行將實施。但是,崔浩卻認為這種做法絕非上策。他仔細分析形勢,指出東晉確實是想趁后秦內亂之機而一舉殲滅之,因此魏軍若阻擋其西進之路,晉軍必會遷怒于我,以至北上寇魏。所以,最妙之策,莫若讓晉師西入,然后再斷其東歸之路。若劉裕勝了,魏便有借道之恩;若姚泓勝了,魏也有救助鄰國之功。這就是古人所謂的“卞莊刺虎”,一舉而兩得。
盡管此說十分有理,但是明元帝最終仍然沒有采納崔浩的建議,而是派遣長孫嵩發兵阻擋劉裕之軍,結果戰場失利,損兵折將。明元帝這才萬分懊悔,深恨未用崔浩之計。諸如用崔之計則獲利,不用崔之計則失利的例子為數甚多,崔浩的名聲逐步傳遍朝野。
太武帝即位之后,也知道崔浩甚有才能,所以一旦遇有疑難之事,便常常召他前來詢問。隨后,崔浩則晉爵“東郡公”,拜太常卿。始光三年(426),太武帝召集朝臣們問道:“我如今意欲對外用兵,你們認為是先伐赫連氏的夏國呢,還是先擊北方的柔然?”長孫嵩、長孫翰、奚斤等人的意見全都一致,他們說道:“赫連氏定居一方,實力不強,目前未足為患。因此可以先伐柔然,若能搜尋到這些游牧民,便可以大獲牲畜、奴隸;即使被他們脫逃,也可在陰山地區大獵一番,用禽獸等物充作軍需。”
崔浩則獨持反對意見,他分析道:“柔然作為游牧人,擅長騎術,來去迅速。我方若以大軍追逐,很難趕上他們;若以輕騎追逐,交戰時卻又嫌力量過于單薄,難免會遭敗績。然而赫連氏的夏政權,卻占地不過千里,又兼官吏腐敗,刑罰苛嚴,百姓怨聲載道。對于這種眾叛親離的政權,我軍若再予以重擊,便如摧枯拉朽,幾乎勝券在握。”太武帝對于此議甚為贊同,遂積極準備伐夏。
數月后,太武帝聽說夏主赫連勃勃死后,其諸子爭權奪利,國內政局不穩,便欲大舉征夏。長孫嵩等人以為不可:“我方大軍進討,夏軍若避我鋒銳,嬰城固守,以逸待勞,則我軍恐會長期滯留夏境,勞而無功。另一方面,北方的柔然卻完全可能乘虛入寇,大魏豈非危急?”崔浩則再次堅持認為,伐夏之戰可行。他為了說服太武帝,更用“星象”作為佐證,說明“利以西伐”。由于崔浩在明元帝時期就以“靈驗”異常的占筮著稱于世,因此太武帝對于此說十分相信,當即痛斥長孫嵩,并命司空奚斤率四萬五千人襲擊蒲坂,自己親率大軍進擊夏國都城。此戰結果,魏軍大獲全勝,太武帝遂對崔浩之言更為相信。
神二年(429),太武帝打算北征柔然,又遭許多公卿大臣的反對,他們的理由是:當年為己巳年,屬于“三陰之歲”,“太白在西方”,故而不能舉兵,否則必定失敗。這番話說得太武帝猶豫不決起來,于是召來崔浩,請他談談看法。
崔浩首先也作了一番有關“五行生克”的高論,認為北伐柔然完全可行;其次,針對張淵等人所謂“得柔然之地不可耕而食,得柔然之民不可臣而使,何必徒勞士馬”的論調,反駁道:“柔然本是背叛大魏的奴隸,如今誅殺其為惡的首領,收服其良善的民眾,恢復他們從前對大魏的勞役與貢賦,怎能說其民無用呢?漠北高原,水草豐美,可以用作牧場,怎能說其地無用呢?柔然多年以來,頻繁入寇我國,鬧得百姓家破人亡、朝廷雞犬不寧,難道還不應乘虛進擊,永遠清除這一禍害嗎?”
其后,崔浩又駁斥了有人提出的“如若大魏北伐,江南劉宋乘機北寇,如之奈何”的詰難。他口若懸河,舌戰群臣,終于令太武帝徹底消除了疑慮,決計大舉討伐柔然。這場征戰,果真取得了關鍵性的勝利。柔然主力潰散,雄主大檀可汗去世,繼承者被迫與魏通好。事實又一次證明了崔浩的非凡見識。
太武帝因此對崔浩的寵愛程度與日俱增,為獎賞其謀略之功,加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左光祿大夫等,并且允許他經常出入內室,隨時垂詢。他曾誠懇地對崔浩說道:“你才智淵博,歷事我的祖父與父親,盡忠三世,因此我對你特別看重。希望你凡有所思,直言相告,助我治世。我有時脾氣不好,也許不能采納你的建議,但是過后靜思,卻總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他還曾指著崔浩,對新歸降的高車酋帥們說道:“你們別看此人纖弱不堪,手無縛雞之力,但是他胸中所懷,卻遠遠勝過甲兵。當我征戰前猶豫不決之時,都是他使我下定決心,而結果總是大獲全勝。這都是他的功勞啊!”太武帝給予崔浩的更高榮譽是,他曾召集眾尚書,下令道:“日后凡屬軍國大計,你們不能決定的,都應先征詢崔浩的意見,然后再可施行。”
其后太武帝于太延五年(439)征討沮渠牧犍的北涼政權之舉,也是在崔浩力排眾議之后才得以實施,并且最終擊滅之。所有這些功績都使太武帝對崔浩表示更多的寵信,也使崔浩的作為更無所顧忌,以至他在負責撰寫國史時,竟真的聽信太武帝“務從實錄”的指示,稟筆直書,并刻石立于大道旁。這樣一來,北魏皇室拓跋氏前世的種種秘史,也就公諸于世了。于是,崔浩最終以“暴揚國惡”的罪名,被處株連九族的極刑。臨刑之前,并被衛士數十人溲其身上,受盡侮辱而死。
李順(?—442) 字德正,趙郡(轄境相當于今河北趙縣、元氏、高邑、柏鄉等地)平棘人。其父李系,曾任后燕慕容垂時期的散騎侍郎、東武城守令,頗以能干而聞名;至魏道武帝定鼎中原,則出任平棘令;卒后贈寧朔將軍、趙郡太守、平棘男。李順得自家教,故博通經史,富有才學,因其善于策劃謀算而著稱于世。至明元帝神瑞年間(414—415),李順為中書博士,又轉中書侍郎。太武帝始光(424—427)初,他由于在征討柔然一役中籌略有功,被拜為后軍將軍,賜爵“平棘子”,加奮威將軍。
李順與太武帝特別寵信的太常卿崔浩有著雙重姻親關系:崔浩的弟弟娶李順的妹妹,崔浩的侄兒又娶李順的女兒。崔、李二人雖然有密切的親誼,且又同朝為官,但是相互間的關系并不十分融洽——各自輕視對方。因此,當始光三年(426)太武帝決定征討赫連昌的夏政權,意欲委任李順總督前鋒部隊時,崔浩便堅持異議,聲稱自己正因為與李順有姻親關系,故而深知他的為人,不可委以專斷的重任,李順遂未獲得此項任命。但他在嗣后的征夏諸戰役中,卻表現出卓越的見識與謀略,所以相繼拜左軍將軍、前將軍、給事黃門侍郎,待到徹底討平赫連氏的夏政權后,更是遷升散騎常侍,晉爵為侯,加征虜將軍,遷四部尚書,甚獲太武帝的信任。
神四年(431)八月,北涼主沮渠蒙遜遣兒子沮渠安周入朝北魏,充作質子,表達了歸附的誠意。太武帝為了表示禮儀規格之高,特意以“朝廷重臣”李順為太常卿,作為專使前赴河西。李順對于這項使命完成得相當出色,故而在翌年冬天又奉使赴涼。
當時的沮渠蒙遜其實頗不甘心于向魏俯首稱臣,因此找了個托辭,派遣中兵校郎楊定歸對李順說道:“主上年邁多病,這幾天又舊疾復發,腰腳不便,難以拜見大魏使臣,且請寬限三五天,待病稍愈,再行相見。”李順明知這是沮渠蒙遜的借口,便說道:“你家王爺年老體衰,并非始自今日,怎能忽然不執臣禮,不見上國大使呢?”
沮渠蒙遜無奈,只得于次日請李順宣詔。李順來到庭中,見沮渠蒙遜竟然端坐案前,毫無起立迎拜之狀,于是大聲呵斥道:“想不到你這老頭如此無禮,連家破國亡迫在眼前也不知道!看來你魂魄已散,那我見你更有何用?”說畢,轉身便走。蒙遜見狀,趕緊命人追還李順,但是仍辯解道:“我確實由于患病體弱,并聽說朝廷有‘不拜之詔’的慣例,因此才敢不起身迎拜太常的呀。”
李順厲聲駁斥道:“當初周王賜齊桓公祭肉時,清楚吩咐‘伯舅無下拜’,但是身為九合諸侯的齊桓公,尚且遵守臣節,降而拜受。你現在的功勛和地位,難道及得上齊桓公嗎?居然妄自尊大到如此地步,豈不是故意惹禍么!假若朝廷因此震怒,發兵征討,你可就后悔莫及了。”沮渠蒙遜至此方始產生懼意,連忙向李順謝罪,拜伏盡禮。施禮之后,李順又充分發揮其辯才,反復強調魏廷之所以南征北戰,只是為了鏟除暴虐,安撫黎民,欲令“仁政”遍布天下,而決非窮兵黷武,恃力逞兇。這些宏論雖然并未令沮渠蒙遜心悅誠服,但至少使他在表面上無言以對。
李順回國之后,太武帝問及他與沮渠蒙遜的對答之辭,以及北涼國內的治政得失、軍情虛實,李順分析道:“沮渠蒙遜統治河西三十年,在當地已有一定威信,他本人也略有才干,故而終其之世,涼國可保無虞。但是,他前年便曾答應將西域高僧曇無讖送來朝廷,等到我去迎接時,他卻又反悔了。這種出爾反爾、不忠不信之人,顯然不可能再傳子傳孫了。”太武帝便問道:“那么依你之見,沮渠蒙遜死后,涼國便會在其兒子手中滅亡?”
李順答道:“我見過蒙遜的兒子們,均非杰出人才。只有今為敦煌太守的沮渠牧犍,稍有器度,日后必定由他繼承父位。但是與其父相比,也稍遜一籌,看來成不了大事。所以這是上天有意幫助陛下您哪!”太武帝聽得此言,松了一口氣,說道:“依此觀之,沮渠氏目前尚不足為患,那我可以先經營東方,待三五年后再行西顧,尚不為遲。”
延和二年(433),沮渠蒙遜病卒,沮渠牧犍即“河西王”位。魏太武帝聞訊后十分高興,對李順說道:“現在看來,一切都如你所預料。那么我之征服涼州,也就為時不遠了。”當即賜李順絹一千匹、御馬一乘,進號“安西將軍”,恩寵更勝從前,讓他更多地參與大小政務。這對于同樣備受圣上青睞的崔浩來說,難免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李順在這段時期內確實春風得意,作為太武帝親寵的特使,頻繁往來于涼州,竟達十二次之多。隨著交往的增多,李順與沮渠蒙遜的關系也就逐步密切起來。蒙遜為了讓李順在太武帝面前多說好話,便賄送大量金銀財寶,而李順也就“得人錢財,與人消災”,竟然將沮渠氏不利于魏廷的活動隱匿不報。此事被崔浩得知,遂暗暗地向太武帝稟報,然而太武帝并不相信。
太延三年(437),李順再次出使涼州,當時的北涼已由沮渠牧犍掌權。李順返回中原后,太武帝對他說道:“當初我曾與你密商吞并涼地之計,由于頻年東伐,無暇西顧,因此耽擱至今。現在北燕已被擊滅,再無后顧之憂,于是打算繕甲治兵,出征河西。你多年來頻繁出使涼州,想必對其虛實已經洞若觀火。那么依你之見,我這次出師可能成功?”李順卻答道:“我以前分析的形勢,確實如此。但是今天我朝的黎民卻尚未得到充分的休養生息,故不宜立即開啟新的戰端,勞民傷財,而應該再等些時日。”太武帝覺得李順言之有理,便暫時放棄了征涼的計劃。
太延五年(439),太武帝再次討論伐涼之事,崔浩竭力主張出戰,認為沮渠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誅”。但是,弘農王奚斤等三十余人均反對此舉,李順則是最堅定的反對者之一,他說道:“涼地從溫圉水以西到姑臧,遍地都是枯石,絕無水草,姑臧的居民都使用城南天梯山的積雪所化之水,一旦得知魏軍到來,必然決開水渠,令水斷絕。那么,我軍肯定人馬饑渴,難以久留,豈不是必敗無疑么?”
崔浩據《漢書·地理志》所載涼州畜牧興旺之語反駁道,既然畜牧豐饒,則必定水草旺盛;再說,古人也不可能在絕無水草之地建立城郭,設置郡縣。李順強辯道:“耳聞不如目見。我曾經親眼所見,難道沒有你了解得清楚?”崔浩則破口罵道:“你收受沮渠氏的賄賂,為他們游說。我不曾親見涼州情況,你就能肆意欺騙圣上了嗎?!”太武帝隱隱聽到崔、李二人的爭吵聲,便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于是果斷地下令征討涼州。
當年九月,魏軍擊滅北涼,沮渠牧犍面縛請降。太武帝見到姑臧城外水草豐饒,便十分惱恨李順,對崔浩說道:“你以前揭發李順受賄之事果然不假!”李順因此失寵。而他又偏偏不思改悔,竟于太平真君三年(442)奉旨賞賜群臣時再次受賄,品評不公,以至被人告發。于是,太武帝大為震怒,兩罪俱發,指責李順不但賣官鬻爵,而且包庇沮渠氏,欺君誤國,遂將他處死于城西。
奚斤(369—448) 其姓“奚”(一作“達奚”),源出鮮卑,祖籍代(相當于今山西外長城以南的大同市、左云縣等地),世代為牧馬之官。其父奚簞,事北魏奠基之君道武帝的祖父什翼犍,相當勤勉,因此甚獲寵愛。
當時代國有匹寶馬,稱為“騮”,有一天夜里忽然失蹤,遍覓而不得。后來才得知是南部大人劉庫仁將它偷了去,秘密地收養著。奚簞聞訊后便飛騎前去索取,哪知劉庫仁非但不還,更對奚簞動武。奚簞奮起反擊,將劉庫仁頭發扯落,并傷其一乳。后來,前秦雄主苻堅滅代國,命劉庫仁與衛辰分領舊地。奚簞便帶著全家逃亡民間,在劉庫仁的一再追逼之下,奚簞一家遂西奔衛辰部,直到拓跋珪征服衛辰部后,方始再次成為拓跋王族之臣。
奚斤為人十分機敏,見識不凡,也很有軍事才干。拓跋珪建國之初,他與長孫肥等人一起統帥禁軍,后來則出任侍郎,追隨于拓跋珪的左右。登國十年(395),奚斤曾參與參合陂之戰,北燕軍隊在此役中慘遭滅頂之災,奚斤也立下不小的功勛。翌年,他又跟隨拓跋珪討伐北燕,進軍中原,任征東長史,拜越騎校尉,典宿衛禁旅。在這之后,奚斤曾討平博陵、勃海等郡的盜匪;擊破高車、厙狄、宥連、侯莫陳等北方部落。于是出任晉兵將軍、幽州刺史,賜爵“山陽侯”。
明元帝在位期間,奚斤曾任鄭兵將軍,循行州郡;曾經留守京師,鎮壓了昌黎王慕容伯兒的叛反;曾經與長孫嵩等八人一起聽理國務;拓跋燾作為皇太子臨朝聽政時,奚斤則為左輔。這些經歷使得奚斤成為當時朝廷中屈指可數的幾個要員之一,而他在對南朝劉宋的一場戰爭中取得勝利后,更是名聲大振。
泰常七年(422)五月,宋武帝劉裕卒,少帝劉義符繼位,國內政局不穩,北魏明元帝趁機派遣奚斤收復此前被劉裕侵占的河南地。奚斤假節,都督前鋒諸軍事、司空公、晉兵大將軍、行揚州刺史,率領吳兵將軍公孫表等南征。
在劉宋的東郡太守王景度棄城逃走,司馬楚之等向奚斤投降后,奚斤從滑臺直奔洛陽,擊破虎牢守將毛德祖的司馬翟廣等人據守的土樓,進逼虎牢,屯駐汜水之東。接著,率輕騎征服河南、潁川、陳郡以南,迫使陳留太守嚴陵歸降。奚斤撫平兗、豫諸郡之后,再圍虎牢,最終攻克之。從魏初以來,歷次大將出征,只有長孫嵩抵御劉裕,以及奚斤征討河南,才蒙皇帝賜予漏刻和十二牙旗。奚斤受到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
太武帝拓跋燾即位之后,奚斤晉爵“宜城王”,仍為司空。始光三年(426),太武帝征夏,遣奚斤督四萬五千軍馬奔襲蒲坂(今山西永濟市西,是為河東通往關中的要沖)。蒲坂守將東平公乙斗立即遣人赴首都統萬城向赫連昌告急,哪知其時魏軍已圍統萬城,于是使者奔還,聲稱“統萬已敗”。乙斗驚慌失措,遂棄城逃往長安,奚斤輕而易舉地奪得蒲坂。此后,鎮守長安的赫連助興(赫連昌之弟)在見到乙斗后,居然也嚇得棄城而逃,西奔安定。于是,長安又順利地落入奚斤手中。在這一形勢的影響下,秦、雍地區的氐、羌都歸附奚斤,甚至河西王沮渠蒙遜等也遣使向魏表示臣服。
始光四年(427)六月,太武帝親率魏軍主力擊破夏國都城統萬,赫連昌亡奔上邽。此時奚斤尚與夏國的平原公赫連定對峙于長安,太武帝便下詔命他班師。奚斤上疏道:“如今赫連昌亡保上邽,只剩下殘兵敗將,勢單力薄,故應乘此機會,一舉殲滅。請更增軍馬,讓我平定赫連昌之后再班師歸朝。”太武帝則認為赫連昌已不足為患,所以盡可待魏軍休養生息以后再來滅夏。然而,奚斤堅持己見,再三上表請求,終于獲準,得到一萬將士和三千馬匹。
翌年二月,奚斤進軍安定,與丘堆、娥清之軍會合。當時許多軍馬遭瘟疫而死,士兵則少糧乏食,奚斤只得筑壘自守,反而被夏軍困在城寨之內。監軍侍御史安頡問道:“我軍奉旨滅賊,如今反而被賊所困,難道就束手無策了嗎?”奚斤答道:“現在我軍無馬,若以步兵迎擊敵方的騎兵,豈非必敗無疑?所以只有待京師援軍到后再戰。”安頡反駁道:“援軍不知何日才能到達,我們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乘早決一死戰,或許可得一線生機。”奚斤卻又以馬少為借口,不欲出戰。
安頡只得與尉眷等人暗中謀劃,選得二百匹馬,募集敢死勇士,趁赫連昌前來狂妄挑戰之機,一涌而出。勇士們一齊沖向赫連昌,令他猝不及防,竟在倉皇遁逃之際馬失前蹄,遂被生擒活捉。平原王赫連定逃奔平涼而去,在那里繼續稱帝。
魏軍雖然大獲全勝,起死回生,奚斤卻毫無歡樂之意,他認為自己身為主帥,卻讓裨將奪了頭功,是為奇恥大辱,于是決定也要建一“大功”。他舍棄輜重,只帶三日軍糧,馳往平涼,企圖一舉擊滅赫連定的殘部。他不聽娥清的勸告,堅持不走水路,結果遭到夏軍伏擊,士卒死傷大半,全軍一敗涂地,自己與娥清、劉拔等人均被生擒。在安定看守輜重的丘堆聞報后嚇得棄城而逃,以至被夏軍奪還長安。
由于奚斤的貪功,業已到手的勝利果實幾乎全部斷送,太武帝大為震怒,對他的惱恨也就可想而知。兩年之后,即神三年(430)的冬天,魏軍攻克平涼,時為“關中侯”的豆代田救出了當初被赫連定所擒的奚斤、娥清等人。太武帝為了泄憤,將夏主的皇后賜給豆代田,而命奚斤雙膝跪在豆代田前敬酒侍候,并說道:“保全你性命的,可是代田呀!”此后,在東歸的途中,則任奚斤為掌管膳飲的下級官吏,命他背著酒食跟隨部隊行進。
奚斤雖然受此羞辱,但也因此得以活命,并且不久后再被起用,為“征南大將軍”、“萬騎大將軍”等。他卒于太平真君九年(448),享年八十歲,死后謚“昭王”。
評:崔浩胸懷奇才,料事如神;謀劃政務,出類拔萃。更兼忠心事主,歷經三朝;處世待人,無愧于心。可惜的是,他雖然久處官場,卻仍然未能脫盡書生的“迂腐之見”,竟相信帝君的“務從實錄”乃是真心之言,以至不加掩飾,秉筆直書,惹來了誅九族的殺身之禍!帝君口是心非,并不鮮見,所謂的“秉筆直書”,只能以不損害其統治利益為前提。以崔浩之絕頂聰明,竟未能認識到這點,故導致悲劇的產生。
李順的聰明才智,不在崔浩之下,至少相差不遠;而他所受的“恩寵”,也可以與崔浩相媲美;其最后的結局,竟亦與崔浩相仿——被處極刑。然而,二者的為人,其實大相徑庭:崔浩比較耿直,李順品格低下。盡管崔浩公開宣揚拓跋王室的過惡,未必最為適宜,但是李順受賄而誤國,則顯然罪該萬死。崔浩被殺,令人惋惜;李順之死,卻應稱快!
奚斤堪稱神勇,歷事拓跋魏三朝君主,都屢建軍功。唯以裨將取得頭功為恥,度量過于狹窄。由于這種忌妒心理,竟致輕騎冒進,從而損兵折將、棄城失地,本人也淪為階下之囚。氣躁心浮,是為將軍之大忌,豈能不以為戒!奚斤為爭功而置軍事大局于不顧,嗣后受負酒之辱,宜哉;曾因統軍之誤而導致慘敗,最終仍得壽終正寢,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