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五史簡明讀本·晚清史
- 李國章 趙昌平主編
- 8308字
- 2019-11-15 14:08:48
傳記第三 穆彰阿 琦善 耆英
穆彰阿(1782—1856) 字子樸,號鶴舫,郭佳氏,滿洲鑲藍旗人。
嘉慶十年(1805),穆彰阿考中進士,此后任官始終沒有離開過京城。先是朝考膺選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后授檢討、侍講。離開翰林院后歷任詹事府少詹事、通政使司通政使、內閣學士。接下來在禮部、刑部、理藩院、兵部、工部、戶部都任過職,但始終都只是擔任侍郎。官運不濟,官場的風險卻經歷了不少。嘉慶二十年十二月初九日,刑部考慮到年終將要封印,一次向嘉慶帝題奏二十三件日決本,嘉慶帝看得心煩,一怒之下下令將刑部堂司各員全部以因循積壓罪加以查辦。時穆彰阿剛剛署理刑部右侍郎,很快又被降為三品京堂候補。這些經歷使他對于官場有了相當的了解,進而也養成了世故圓通、逢迎拍馬、妨賢妒能、結黨營私等官場習性。
道光帝即位后,穆彰阿開始官運亨通。道光元年(1821)三月受任總管內務府大臣,接著便扶搖直上,歷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理藩院、工部、兵部、戶部尚書,太子太保,軍機大臣,翰林院掌院學士,上書房總師傅,武英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道光十七年又升任首席軍機大臣,權勢炙手可熱。道光帝是個不甘平庸的君主,但又缺乏敢作敢為的魄力,穆彰阿受到寵信和倚重,訣竅就在于他善于揣摩和迎合道光帝的旨意。在這期間如果說他有過什么作為的話,那就是當漕船滯運時,他支持試行海運漕米,并制定了八條海運章程,使這項改革收到了成效。除此之外,在有關他的記錄中便是如何對上奉承迎合以固寵,對下結黨營私以專權。據記載,他曾經三次主持鄉試,五次主持會試,大凡復試、殿試、朝考教習、庶吉士散館考差、大考翰詹等與考選官吏有關之事,他都參預其中,他還兼任國史館、玉牒館、實錄館的總裁,因此,經他多年經營便出現了“門生故吏遍于中外,知名之士多被援引”的局面,時人稱之為“穆黨”。
就在穆彰阿的權勢達到頂點時,中華民族與西方列強的矛盾和沖突也進入了高潮。焦點便是鴉片。一般認為,穆彰阿是弛禁鴉片主張的有力支持者,或者說是弛禁派的首領,但由于道光帝明顯地傾向于嚴禁鴉片,善于察言觀色的穆彰阿自然不敢也不便明確表示異議,因而在現有的記載中,沒有留下穆彰阿支持弛禁鴉片的言論和阻撓禁煙的事實。道光十八年閏四月,鴻臚寺卿黃爵滋上《嚴塞漏卮以培國本折》,提出重治吸食以禁絕鴉片的主張。時穆彰阿正丁母憂,道光帝仍讓他與有關人員一同會議黃爵滋的奏折和各省的復議,在經過長達八個月的討論后,穆彰阿主持制定了《嚴禁鴉片煙條例》,這個條例多達三十九款,詳細而又具體地規定了禁煙的辦法和措施。當道光帝任命林則徐為欽差大臣赴廣州禁煙時,穆彰阿雖“為之動色”,但仍默不作聲。在遵旨復議林則徐擬定的“洋人攜帶鴉片入口治罪專條”和“廣東籌議洋務章程”時,穆彰阿也揣摩道光帝的意旨,表示贊同。
鴉片戰爭爆發后,道光帝陷入“剿”、“撫”兩難的境地,戰場上也出現了戰和不定的局面。穆彰阿雖厭戰主和,但仍處處揣摩君意,隱而不發,暗中對道光帝施加影響。當英艦北上大沽口時,他發現道光帝出現“意移”,亦即主“剿”的決心發生動搖,便旁敲側擊,促使道光帝罷免林則徐,代之以琦善。而當琦善擅自與英方談判割讓香港的問題敗露后,他又暗地里疏通王大臣并授意直隸總督訥爾經額出面為琦善求情,并保舉琦善赴浙江“戴罪立功”。據稱,每當前線傳來戰敗的消息時,他總是以局外人的口氣說:怎么樣,不出我之所料吧!等到英軍攻陷鎮江、兵臨南京城下時,他便公開表示:“開戰三年,糜餉勞師,但毫無收效,主剿與主撫,工費相當,而勞逸已殊,現在唯有簽約罷戰,才能靖難息民。”
鴉片戰爭失敗后,時人有詩諷刺曰:“海外方求戰,朝端竟議和,將軍伊里布,宰相穆彰阿。”認為是穆彰阿在一手操縱和局。有記載稱,與穆彰阿同為軍機大臣的王鼎因不滿穆彰阿排林保琦的作為,每次見到他便大聲痛罵,穆彰阿卻笑而避之。有一次,兩人同時被召見,王鼎又當著道光帝的面斥責穆彰阿為秦檜、嚴嵩,穆仍不作任何聲辯。王鼎憤而拉著道光帝苦苦進諫,要求罷斥穆彰阿,回家后又效史魚尸諫之法自縊身亡,并留下遺疏彈劾穆彰阿。穆彰阿獲悉后,令門下以千金收買王鼎之子,并加以恫嚇,騙取了遺疏,另擬了一份遺疏呈交道光帝。
在戰后的那些歲月里,穆彰阿迎合道光帝求安懼變的心態,全力奉行“力保和局”的方針,并繼續受到道光帝的倚重。當英國方面要求懲辦戰時在臺灣抗擊英軍的達洪阿和姚瑩時,他與耆英串通一氣,指責達洪阿等多事生端,認為不值得因為此事而導致撫局決裂,進而不顧事實真相,力主將達、姚兩人革職查辦。在他的護持下,對戰爭失敗負有直接責任的琦善、奕山、奕經等人先后被重新起用,而當潘世恩等人保舉林則徐時,他則一再聲稱林則徐已老弱多病,不堪錄用。由于深受道光帝寵信,歷道光一朝,穆彰阿的權勢始終不衰。
咸豐帝即位后,既對穆彰阿的權勢感到不安,又對他奉行的對外妥協方針感到不滿。道光三十年十月,咸豐帝在繼位后僅半年多,便發布特別詔書,歷數穆彰阿的種種罪狀,斥責其“保位貪榮,妨賢病國”,“小忠小信,陰柔以售其奸;偽學偽才,揣摩以逢主意”,考慮到他是三朝老臣,從寬處理,將其革職,永不敘用。詔書發布后,“天下稱快”。
琦善(1790—1854) 字靜庵,博爾濟吉特氏,滿洲正黃旗人。他的家族因其祖上格得理爾率屬歸附有功,世襲一等侯爵。他的父親成德,官至杭州將軍、熱河都統。
嘉慶十一年(1806),琦善以蔭生候補刑部員外郎,時年十六。兩年后正式補官。歷任刑部郎中、通政使司副使。嘉慶十九年出任河南按察使,累遷江寧、河南布政使,河南、山東巡撫,兩江、四川總督。其間幾度浮沉宦海,都與治理黃河相關。嘉慶二十五年因督治河工失職,被革去河南巡撫職,這是他在官場上第一次受挫。道光五年(1825)因籌濟高家堰工費八十萬兩等功績,道光帝認為他“明干有為,能任勞怨”,提拔為兩江總督,兼署漕運總督。兩年后又因提議并實施在王家營減壩浚河,靡費六百萬兩,結果導致黃水倒灌,上演了一出“五鬼鬧王營”的鬧劇,被部議革職。道光十一年后擔任直隸總督,位居疆臣之首,歷時長達十年。在這段時間里,琦善深受道光帝的信任和倚重,并與權相穆彰阿深相結納,權勢炙手可熱。在人們的印象中,他辦事果敢敏銳,但又好大喜功;為人傲慢氣盛,但又結交甚廣;好用詭道怪行,但也多驗明效。
道光十八年閏四月,鴻臚寺卿黃爵滋上《嚴塞漏卮以培國本折》,提出重治吸食以禁絕鴉片的主張,道光帝下令將該折轉發各地將軍和各省督撫議奏,引發出弛禁和嚴禁兩種主張。五月二十六日,琦善上《塞漏培本應循流溯源嚴懲囤販鴉片人犯折》,認為鴉片應該嚴禁,但不同意將禁煙的重點放在重治吸食上,理由是吸食者眾多,若盡誅吸食者,不僅不符合仁厚治國、明慎用刑的原則,而且事實上也誅不勝誅。他強調,導致鴉片泛濫、白銀外流的禍首是廣東沿海直接與外國煙販交往的囤販之戶,只要將這批人嚴行緝拿重法懲辦,就可使內地無販賣之人而吸食之風自止,治其少而收其效。由于他的上述態度,人們多將他歸入弛禁派之列,又由于他的特殊地位,有人又稱他為弛禁派首領。
道光二十年七月十二日,英國侵略軍在封鎖珠江口、攻占定海后,一路北上抵達天津白河口,琦善奉命從保定治所趕赴海口辦理對英交涉。在與英方接觸后,琦善認為英軍北上的目的是要求通商和申訴冤屈,自忖天津炮位陳舊,兵力不足,難以對付英軍的堅船利炮,因而雖采取了堵塞海口、調集槍炮、管制漁船等常見措施,卻更致力于安撫英軍,使其盡快南返廣州。他按照英方要求,派人登英艦饋送食物,接受英國外交大臣巴麥尊“致中國宰相書”并轉呈朝廷,又親赴大沽海灘與英國代表懿律和義律會談。琦善對于敵情的判斷以及應對措施對道光帝不無影響。八月十八日,琦善向英方發出兩份照會,一份是朝廷的諭旨,其中承認林則徐在廣州查禁鴉片是受人欺蒙、措置失當,答應一定會詳細查明,重治其罪,要求英軍調船南返,聽候欽差大臣前往廣東秉公查辦,以便為他們代申“冤抑”。另一份是琦善本人給英方的說帖,其中言及如果英軍遵旨南返,“雖明知煙價所值無多,要必能使貴統帥有以安如初”,隱約其詞地答應了英方賠償煙價的要求。兩天后,懿律照會琦善,同意返回廣州談判,要求清政府對英方所提條件酌議辦理。英軍離津后,道光帝稱贊琦善“片言片紙,遠勝十萬之師”,琦善在私下里則坦率地承認:“吾有何法?不過騙其走開耳。”
八月二十三日,道光帝任命琦善為欽差大臣,前往廣東查辦中英交涉事件。九月初,又將林則徐、鄧廷楨革職,由琦善署理兩廣總督。琦善抵粵后,一反林則徐對英強硬的做法。他認為,廣東“地勢無可扼,軍械無可恃,兵力不固,民情不堅,如與交鋒,實無把握”,因而只能對英軍“暫事羈縻”,也就是妥協求和。有記載稱,為了營造和談的氣氛,琦善相繼下令拆除虎門橫檔以及珠江內河等處的防御設施,并裁減水師,遣散水勇。可是,他的這些“誠意”沒有能夠打動英國侵略者。十一月十四日,義律照會琦善,希望早日議結大沽會談時所提各項要求。琦善起初希冀通過賠償鴉片煙價五百萬兩了結事態,在遭拒絕后答應將賠償費增加到六百萬兩。義律則步步進逼,要求開埠割地。琦善敷衍搪塞,答應代為奏請朝廷,在廣州之外另辟一處通商口岸。遠在北京的道光帝則強調:英人要求過甚,所請均不準行,要求琦善加強防務,相機剿辦,亦即立足于戰。琦善處于夾縫之中,既不敢答應英方要求,又不愿采取戰守部署,深切體會到辦理“夷務”的棘手。
十二月十五日,英軍悍然攻占虎門要塞的第一重門戶沙角和大角炮臺。琦善數度照會義律,要求交還所占炮臺。義律趁機開出價碼,提出以割讓香港作為交還條件。琦善被迫表示,英軍若退還定海、沙角等地,他愿意代為懇奏朝廷,“予以口外外洋寄寓一所”。十二月二十日,義律單方面發布告示,聲稱已與琦善達成協定(即所謂“穿鼻條約”),內容包括割讓香港,賠償鴉片煙價六百萬兩,兩國平等外交,恢復廣州貿易。道光二十一年正月初四日,英軍強行占領香港島。翌日,琦善親赴獅子洋蓮花城,與義律就香港等問題進行交涉,未得要領。初六日,英國海軍指揮官伯麥照會清軍大鵬協副將賴恩爵,聲稱義律和琦善已訂有將香港等處全島地方讓給英國的文據,敦促清軍急速從香港撤退。廣東巡撫怡良時被排斥在對英交涉之外,聞訊后立即密報朝廷,彈劾琦善“私許”香港。此后,琦善既不敢當面拒絕英方的要求,又不敢擅自在英方擬就的“善定事宜”上簽字,只能稱病行“緩兵之計”。
二月初六日,英軍向虎門各炮臺發起總攻擊,清軍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率部奮起抵抗,壯烈犧牲,虎門隨之失陷。據記載,虎門危急之際,關天培等派專弁向琦善慟哭求援,琦善僅答應悄悄地派出兩百援兵。十一日,英軍進逼廣州城外,琦善急令廣州知府余保純趕赴黃埔,向英軍乞和。正當琦善準備接受英方的《約議戢兵條款》時,道光帝任命的參贊大臣楊芳抵達廣州。二十日,道光帝的諭旨也到達廣州,內稱琦善“擅與香港,擅準通商”,下令將其革職鎖拿,送京審判,并將其家產查抄入官。六月,王大臣和刑部宣布會審結果:斬監候,秋后處決。在繼琦善任直隸總督的訥爾經額等求情下,道光帝改命琦善赴浙江軍營效力贖罪,旋因主持浙江軍務的奕經不愿接受,改發張家口軍臺充當苦役。
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南京條約》簽訂后不及半年,道光帝下令重新起用琦善,讓他以四等侍衛充葉爾羌幫辦大臣,未及到任又以三品頂戴改授熱河都統。消息傳出后,朝野震駭,御史陳慶鏞直言進諫,認為鴉片戰爭之所以失敗,就因為琦善在英軍入侵之初首先示弱,渙散了軍心,助長了侵略者的氣焰,如果刑賞失措,將無以服民。道光帝不得不收回成命,重新罷斥琦善,要求他“閉門思過”。然而時隔不久,道光帝仍然授予琦善三等侍衛,讓他擔任了駐藏辦事大臣,此后歷任四川總督、陜甘總督兼署青海辦事大臣等要職。在東南沿海因誤國而失職的琦善,轉眼間又擔起了鎮守西北邊陲的重任,道光帝對此的解釋是:其人絕頂聰明,封疆年久,何事未曾辦過!我如此用他,他能不出力么?
道光帝死后不久,穆彰阿、耆英等先朝重臣相繼失勢,琦善也隨之倒運。咸豐元年(1851)五月,有人揭發琦善在青海鎮壓回民和藏民鬧事時濫殺無辜,咸豐帝遂下令將其革職查問,次年被發往吉林效力贖罪。咸豐三年,太平軍從廣西、湖南進軍長江中下游,琦善再次被起用,以欽差大臣統率清軍尾追太平軍直至揚州城外,建立起江北大營,對太平軍作戰。次年秋,病死軍中。
耆英(1790—1858) 字介春,愛新覺羅氏,清朝宗室,滿洲正藍旗人。
嘉慶十一年(1806),耆英以蔭生授宗人府額外主事,此后托祖先蔭庇一路升遷。嘉慶二十年充山海關監督,二十四年遷太仆寺少卿,二十五年升內閣學士、副都統、署護軍統領。道光二年(1822)任理藩院侍郎,五年授內務府大臣,七年充步軍統領,九年升禮部尚書,十三年授內大臣。道光十六年,太監張道忠因違禁賭博被關押,他徇情擅自予以釋放,事發后受降級處分。第二年被調離京城,出任熱河都統。
道光十八年,耆英調任盛京將軍,駐防滿族的“龍興之地”盛京(今沈陽)。時道光帝有鑒于鴉片泛濫已嚴重危及國計民生,正接受黃爵滋等人建議,要求各地將軍、督撫嚴禁鴉片。耆英受任伊始,便接到朝廷諭旨,內稱據署直隸總督琦善奏報,有閩廣商船一百二十三艘夾帶鴉片來到天津,因緝查嚴緊不敢停泊,有可能前往奉天,要求耆英設法堵截搜捕,并特別關照,盛京為“根本重地”,尤應從嚴禁絕鴉片。耆英奉旨后,拖延了三個月,方回復并未發現此類船只,并以已查獲煙土二千四百余兩加以敷衍。道光帝接到奏報后大為不滿,斥責耆英“空言搪塞”、“一味消弭”,并警告若再不認真查禁,將惟耆英是問。在道光帝的嚴厲訓斥下,耆英方查辦了幾名禁煙不力的官員,擬訂了八條禁煙章程,并采取了旗民十家聯保,驅逐流寓閩人,搜查海口商船,緝捕販運和吸食鴉片者等項禁煙措施。
道光二十年五月,鴉片戰爭爆發。英軍在封鎖珠江口、攻占定海后一路北上,一度游弋于奉天海面,清政府要求耆英加強守備。在給朝廷的奏報中,耆英認為奉天等地有天險可恃,戰雖不足,守則有余,對侵略者不屑一顧。道光二十一年秋,英軍再次擴大侵華戰爭,先后攻陷廈門、定海、鎮海、寧波等城鎮,耆英仍主張調集軍隊,籌撥糧餉,對英軍先剿而后撫,并盲目地相信,英軍的優勢僅在于海上,登陸即無所作為,而且英人到了夜間便目光昏暗,乘機攻剿便可懾其心膽。
道光二十二年二月,揚威將軍奕經組織浙東反攻嚴重受挫,浙江巡撫劉韻珂上“十可慮”密折,稱英軍無可抵御,大局深屬可危,隱約其詞地勸說道光帝“隨機應變,妥協辦理”,使道光帝深受觸動。就在收到劉韻珂密折的同一天,耆英因調任廣州將軍來京請訓,道光帝立即召見了他,并于當晚發布諭旨,命令耆英改署杭州將軍馳赴浙江前線,同時令其將在一年前因在浙江擅自對英議和而被革職的伊里布帶往浙江差遣。十天后又頒給耆英欽差大臣關防。耆英抵任后,向奕經傳達了道光帝令其重振軍容,激勵將士,對英軍痛加攻剿的指示。而當奕經請旨讓耆英會同辦理軍務時,道光帝卻親筆批復:“斷斷不可!”理由是:“耆英原因另有委用之處,果否施行,俟朕隨時裁奪,無非備其一端而已。如能勿用,朕所深愿,止須卿成功后,不待辨而俱明晰矣。”這一非常舉措不能不使人們認為,道光帝的安排是讓奕經等在前線繼續對英作戰,到適當的時機再由耆英出面對英議和。
在浙江前線,耆英對于英軍的船堅炮利以及戰場形勢的危急有了切身感受,進而對外態度也迅速從盲目主戰轉向妥協求和。當英軍進逼乍浦時,他未經請旨便匆忙派伊里布前往設法羈縻。乍浦失陷后,他與劉韻珂兩人束手無策,相對而泣,迅速向朝廷奏稱:“夷情可畏”,我軍“萬難再與爭持”,“舍羈縻之外,別無他策”,并派人向英方送還戰俘,試圖以此換取英方停止軍事行動。可是,此時英國方面覺得議和的時機尚未成熟,正忙于擴大戰果;而道光帝也不甘心接受失敗,對耆英充滿悲觀色彩的奏折十分不滿,一度下令停止耆英在浙江的使命,讓其仍赴廣州將軍原任。五月初八日,英軍攻陷吳淞,將戰火從沿海燒向長江。六月十四日,英軍攻占鎮江。七月初四日,英軍主力抵達南京江面。到了這時,道光帝方放棄了攻剿的指望,授予耆英、伊里布“便宜行事”的全權,并要求他們務必妥善迅速地辦理對英議和,不得再有任何猶豫。七月初七日,耆英抵達南京。七月十五日,耆英、伊里布、牛鑒一行登上英國旗艦皋華麗號。當親眼見到英軍堅固的船艦和猛烈的炮火時,耆英益發相信這樣的軍隊是中國現有的兵力所無法制伏的。在此后的談判中,耆英也曾試圖討價還價,可一旦英方以開炮攻城相要挾,便又馬上退縮了。七月二十四日,耆英一行再次登上皋華麗號,與英國全權代表璞鼎查簽署了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
鴉片戰爭結束后,耆英出任兩江總督,兼管蘇、浙、閩三省善后通商事宜。其間,璞鼎查借口戰時曾有英國難民流落臺灣被殺,要求代為“伸冤”。耆英唯恐破壞和局,屈從英方壓力,力主將臺灣鎮總兵達洪阿、兵備道姚瑩革職速問。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奉命在廣州辦理對英交涉事宜的伊里布病故,璞鼎查揚言將率艦北上與耆英繼續談判,道光帝聞報急令耆英接任欽差大臣,赴廣州繼續對英談判。五月二十九日,耆英親赴香港,與璞鼎查互換了《南京條約》的批準文本。六月二十五日,雙方簽訂《五口通商章程》。八月十五日復在虎門簽訂《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條款》。對英交涉剛剛結束,耆英正準備返回兩江總督本任,美國和法國派出的特使也先后到達廣州,要求與中國簽訂類似的條約。道光二十四年三月,道光帝改任耆英為兩廣總督,繼續主持對美對法談判。五月十八日,耆英本著“一視同仁”的原則,與美國特使顧盛簽訂了《望廈條約》。九月十三日,又與法國特使拉萼尼簽訂了《黃埔條約》。
此后,耆英繼續留任兩廣總督,并主持沿海五口對外通商事務,亦即清政府的外交事務。在對剛剛平息的戰事加以回顧時,耆英一再強調,鴉片戰爭的失敗并非因為前線官兵戰之不力、防之不嚴,而是因為英軍船堅炮利,我軍無法與之交鋒,然而,他并沒有因此而得出“師夷之長技以制夷”的結論,也不贊成采取“以民制夷”的方針,而主張將對外交涉的重心放在盡力“撫夷”,避免釁端,以力保和局上。為此,他不惜放下“天朝”大吏的架子,以近乎諛媚的姿態與西方使節互相宴請,互贈禮品,拉私誼,套近乎。而當發生中外民人沖突事件時,他又總是不遺余力地采用“抑民奉夷”亦即壓制中國民眾以迎合侵略者的方式來設法平息事端。為了推行他的“撫夷”方針,他還處心積慮地在通商五口安插了一批助手和親信,具體負責各地的交涉事務。他的這套做法在戰后初期一度維系了中外相安的局面。可是當中英之間圍繞廣州入城問題矛盾再度激化時,他很快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鴉片戰爭結束后,英方曾多次要求進入廣州城,耆英懾于廣州民眾的堅決反對,一直未敢答應。道光二十五年,英國新任駐華公使德庇時就職后,再次提出入城要求,也被耆英以“民情未協”為借口加以搪塞。德庇時復以拒絕按約交還舟山相要挾,耆英不得不在“歸還舟山條約”中同意一旦形勢許可,即準英人入城。道光二十七年春,德庇時率領英國炮艦突然闖入廣州城下,強行要求入城,耆英迫于英方壓力,不顧民眾強烈反對,擅自與德庇時約定兩年后開放廣州城。事后,他深知入城事難以為廣州民眾接受,遂積極活動內調,以求及早脫身。道光二十八年二月,耆英奉旨入覲,隨即被留在京城,道光帝以其久任封圻、辦理對外交涉事務有“功”,命其以協辦大學士管理禮部、兵部,兼都統,不久又拜文淵閣大學士,賜紫禁城乘坐肩輿,權勢臻于極點。
道光三十年正月,道光帝病故,咸豐帝繼位。在廣州人民反入城斗爭鼓舞下,咸豐帝重新奉行對外強硬的方針。而耆英在應詔陳言時,仍然重彈“撫夷”的陳調,當即受到咸豐帝申斥。耆英惴惴不安,希冀以稱病自保,可是不久,咸豐帝仍親筆書寫詔書,歷述耆英誤國誤民的種種罪狀,將其降為五品頂戴、以六部員外郎候補。咸豐五年(1855)受其子慶錫向屬員借貸事牽連,又被革職圈禁。
咸豐八年四月,英法聯軍挑起第二次鴉片戰爭,攻陷大沽炮臺,進逼天津。咸豐帝重新起用耆英,讓他以侍郎銜赴津參與對英法談判。時英人從攻陷廣州時繳獲的檔案中發現,耆英在廣州主持對英交涉時多有欺騙行為,因而當耆英抵達天津后,不但對他十分冷淡,而且當面拿出有關文件對他加以指責。耆英惶惶不可終日,未經請旨便倉皇離開天津。咸豐帝獲悉后大為震怒,立即下令將他押解到京,以“欺謾”罪勒令自盡。
評:穆彰阿、琦善、耆英作為戰時主持中央和前線戰守事宜、負責對外交涉的最高官員,一味消極避戰,妥協求和,固寵專權,排斥異己,對于鴉片戰爭的失敗負有無法開脫的罪責。但是,時至今日,仍然沿襲“奸臣誤國”的模式來詮釋這段歷史,將鴉片戰爭的失敗一味歸之于他們的媚外賣國,只能制約人們對于這場戰爭以及由此而肇端的中國近代史作出更深層次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