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漢之際的“大美”氣象

中華民族走向政治、經濟、文化“大一統”的歷史，是從秦漢時代開始的?！按笠唤y”是這一時代的命脈和靈魂。它帶給這一時代以前所未有的生機、活力、幻想和激情，它給這一時代確立了文化規則和權威，它也讓中國從此圍繞著“大一統”主題而書寫著一代代的風云和史詩。所以，這是一個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時代。中國因秦漢時代而為世界所矚目，世界也從秦漢時代而為中國所認知。

說到秦漢審美文化，人們差不多都會想起這樣一些舉世聞名的煌然“景觀”：秦兵馬俑，秦漢建筑，漢樂舞，漢大賦，霍去病墓前巨石群雕，“馬踏飛燕”青銅造像，漢畫像石、畫像磚，秦小篆和漢隸書……這一切，均賦予秦漢時代審美文化以鮮明的歷史個性和特征。

用理性的、宏觀的眼光來審視整個中國審美文化，就會發現，如果將先秦時代視為審美文化發展的“自發”階段，而將魏晉以降視為其發展的“自覺”階段的話，那么，秦漢時代恰好可以看作中國審美文化由“自發”向“自覺”過渡轉化的一條歷史長廊。這條歷史長廊的基本“畫面”可描述為：由偏于外向、體物、象形、敘事、倫理、功用、壯麗……向偏于內斂、抒情、寫神、表意、心理、形式、優美……逐步過渡和轉化。或許，在不同審美文化現象之間，這種過渡轉化的形態不是平行的、均衡的，而是迂回曲折、復雜多樣的，但這并不改變其總體上普遍共有的“過渡”性質和趨勢。因此，這個“過渡性”，應是我們對秦漢審美文化所作的總體判斷和表述。

同時，在普遍的審美文化形態上，秦漢時代最突出的特征是，它表現出一種“大美”氣象?！按竺馈闭?，高大、宏大、博大、壯大之美也；而所謂“氣象”，從直觀上說，它指某種景象、情狀、態勢；從神韻方面論，它則指的是某種氣勢、氣魄和氣概。

秦漢之際的“大美”氣象的具體涵義，可從兩個層面來理解：一是從直接的表象層面上說，它主要表現為審美文化活動或“作品”的場面之大、規模之巨、力度之強、數量之眾、造像之高、形勢之偉、地域之闊、物色之繁，以及節奏之鏗鏘、動作之奔放、色彩之強烈、音聲之亢揚、語辭之華麗、描述之鋪張、氣魄之恢弘、情勢之雄壯等等，均達到無所不用其極的程度。無疑，這是一種外在的、感性的、直觀的“大美”。二是從間接的歷史文化意蘊上說，那種表象層面上的外在感性之“大美”，并不是純自然形態的；它們作為當時人們審美活動的一種“對象”和“作品”，又內在地凝結著秦漢時代特有的審美文化理想，彰顯著那個時代人們特有的宇宙觀念、主體意識、生命沖動和創造激情，昭示著當時人們渴望向外開拓、探問進取、占有萬物、征服世界的偉大信念和高遠情懷。于是，這內在的、間接的歷史文化意蘊凝結、顯現在外在的、直接的感性表象形態上，便構成了“大美”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