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一位兼職者的自述
- 有進
- 2873字
- 2019-11-14 22:58:18
那人正押著我走下臺。突然,有位穿著戲服的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擋在我們面前。
我定眼一看。他身穿兩龍戲珠紫金龍袍,下面是綢緞花邊窄腳褲,腳踩厚底圓珠小朝靴,頭上戴著束發嵌簧條金珠紫金冠;亭亭玉立,面有富貴之相,態生九五之威;兩彎漢眉高高掛起,與眼睛略隔間距;一雙傳神的丹鳳眼,眼角流露出堅毅的神情。他有一種撲面而來的龍詩虎賦的氣勢,同時還散發出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威武之尊。
接下來他便開口說話,不過說的話與身上穿的服裝不是那么符合。身上穿著是我只在古裝劇中見過的服裝,而說的話卻是我所耳熟目染的。一個是虛幻想象,一個現實生活。
他一說話我就立馬認出他了。
“哥,哥,這個人是我帶來的,能否通融一下。”他笑著說,但說完就立馬嚴肅望向那個人。
那位扥著我穿工作服的人則更加客氣:“譚隊,你的人啊!小人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海涵海涵……”
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出一大堆扯古語。說完便立馬松開了我,裝腔作勢替我拍打身上的灰塵。好像是因為自己碰了我而使我身上粘滿臟東西似的。
他拿起掛在腰間的對講機:“請注意!請注意!如果你們碰到一個穿藍色運動衫的年輕小伙,請不要阻攔,他是譚隊帶來的人。”
說完,他把對講機放好,得意地望向譚月陽笑著,意思是他正在為自己的舉動而感到滿意,他想:“我做得還不錯吧!”不過他那副樣子我相當厭惡,因為他那樣子像一條狗叼回主人扔出去的飛盤后在討食。
我剛開始因為做賊心虛而害怕他,而現在變成了我壓他一頭而看不起他。這種感覺是很妙的,因為曾經害怕過,所以得意起來就會更加目中無人。這種感覺有點像小時候被地頭蛇欺壓,待到他虎落平陽后,我生發一種肆無忌憚揉虐他的優越感。
不過還得感謝他,因為沒有如果他的命令,我便不可能隨意穿梭在劇場的任何一個角落。這時候我似乎意識到譚月陽在劇團中的地位。
我不知道這個劇場是大是小,我攏共見過的劇場沒幾個,見的最多是小時候在家鄉見到的那種臨時搭出來的戲棚。此刻,我坐在劇幕臺沿上,兩只腳耷拉著,懸在空中。我在做一件事情——數著眼前位有多少個。觀眾廳共三層,其中觀眾廳一層設629個的座椅,二層設341個座椅,三層設302個座椅,共1272個座椅。
我從臺上跳下來,在臺下找個座位坐下。這些座位通通都用大紅椅袱套著,看上去萬紅千紅。
我坐在臺下,以一個觀眾視角向臺上看去。工作人員正在將簾幕降下。除了大簾幕,還有小簾幕——側幕。側幕站著戲劇演員在那里候臺,按著順序悉數登場退場。左邊側幕簾子旁邊那兒正是剛才我看伴奏樂隊演奏的地方,觀眾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樂隊,這跟以前在家鄉的那種戲棚不一樣,往往這部分都被掩蓋在幕簾后面,而在這里伴奏樂隊是充分展現在觀眾面前的。應該是這樣的,演奏者也是演員,應該要示于觀眾。
簾幕邊還有二塊長方形的熒幕,立于左右側幕的兩旁,上面有滾動的文字,用來顯示劇中對話。因為這是粵劇從頭到尾都使用粵方言,所以這是必不可少的,難免有聽不懂粵方言的。
簾幕徹底拉上了,我看不到后面發了什么。于是,我好奇心作祟,我又重新站起來往簾幕后面小跑過去。
幕簾內演員們正在走過場,我不知道怎么說,就感覺他們挺隨意的,不像我印象中或電視劇常表現的那樣一絲不茍和重規累矩,有的人頂冠還沒系上,有的人還手拿著手機,有的人嘴里還叼著煙……他們當中男的看上去高大威猛,女的看上去婀娜多姿,舞起動作來互相眉目傳情,彼此有說有笑,他們像是其樂融融的一家子,我不禁想起家了。
看了有十分鐘,眼睛一直在不停地找尋,還是沒有看到月陽。
我起身來到了后臺,看到他正在椅子上披著張薄衣在閉目養神。心想:這小兔崽子倒睡得挺香,絲毫不曾記得有一個毛頭小子像老鼠來到了一個新環境一樣在轉悠,我在這劇院盲目地轉悠著。
半個小時,人陸陸續續地進場,稍待片刻演出開始了。
我不愿坐在椅子下面,我怕我太顯眼了,觀眾中沒有一個低于四十歲的,更多地是上了年紀的白了頭發的老頭,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穿著講究,衣服上看不到半點褶皺,看得出來,他們對待這演出是認真的,跟我們年輕小伙去明星演唱會差不多一樣的心情。
其實這也不能片面地說我們年輕小伙不喜歡戲劇,只是要我們花這份錢,我們舍不得也騰不出。現在生活那么緊張,不恰似以前,以前我們雖然說不富裕,但起碼金錢不預支,現在人人都超前經濟,騰出來的錢都拿去還款了。自然就拿不出錢來看一出也許能陶冶情操而自己卻不那么喜歡的戲劇。更何況好像自己也不需要陶冶情操吧?
演出開始了,我躲在后臺靠近伴奏大隊那觀看這出粵劇。我得確保觀眾不會看到我,所以我用了“躲”。
由于用的是粵方言,說的很多話我都聽不懂,只聽得半支半解。
演出過程竟只陶醉于各種樂器創造出來的美輪美奐的天地,因此只潦潦草草記住里面的故事情節。
這是一部講述南唐皇帝李煜的悲慘故事,比《悲慘世界》里的冉阿讓還要慘。
這部戲劇的名字叫《南唐李后主》,月陽在前面已跟我說過。
李煜一生酷愛詩賦,是一位文采超群、至情至性的詞人。他不懂治國安邦,不會權謀之術,心中卻是有江山的,他并不是像是漢靈帝那樣是一名昏君。南唐勢力衰微,宋朝皇帝趙匡胤巧施奸計,輕易便把南唐的江山給占為己有。
李煜歸順了宋朝,歷史又多了一位亡國之君。他愛詞如命,淡泊名利,但這不能,也不能夠使他逃離劫難。愛文才的宋太祖趙匡胤死后,其弟趙光義繼位。趙光義心狠手辣,一直嫉妒李煜的文采及其兄對他的器重,在歷史的長河中后者是最要命的,如果被上一任皇帝所過于器重,那么下一任皇帝登基時就要多加留神自己的身家性命。秦孝公的治國賢才商鞅被秦惠王五馬分尸,乾隆皇帝所器重的和珅被嘉慶賜死,明熹宗所寵信的宦官之首魏忠賢給崇禎皇帝被逼身亡,明宣宗的民族英雄于謙被明英宗殺害。所以注定了李煜難逃一死,他被趙光義施于毒計,霸占了李煜愛妃后,又殺死了其弟弟李從善,燒掉了其珍貴的詩稿……
譚月陽演得正是這南唐皇帝李煜,他在臺上舞身段,走臺步,做手,舞水袖,念白是說得有模有樣,我無比驚訝他這粵方言說得如此地字正腔圓,就好像他從生下來就廣東,是一個從小就在廣東摸爬滾打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可是這背后難道不是他日磨夜磨的不懈努力,拿汗水換來的嗎?
三個多小時后,演出結束了,我跟穿著戲服的月陽合了張影。
演出結束了,我們來到一個大酒店,會場里高掛一個“慶祝演出完美成功”的橫幅,會場擺了七八張紅桌布的大圓桌,坐滿了人,碰杯聲、說話聲、椅子挪動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會場,我坐在月陽的旁邊,安安靜靜地吃我的飯、喝我難得一品的上等紅酒,這期間不斷有人起身走過來跟月陽碰杯。
也許是月陽怕我不自在的原因,我們早早地就離開了。這他就多慮了,難得有那么豐盛的山珍海味和上等的紅酒,怎會不自在?更何況又沒人跟我碰杯,也無人勸酒,自己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想喝就放下,這樣的機會恐怕一生中也不會有多少。
不過由于我吃飯向來快的原因,我倒也是酒足飯飽了。
我打著飽嗝剔著牙,稱心如意地跟著月陽還有上次一起在麗爾頓大酒店吃飯的幾個離開了會場。
我們開了一輛商務車離開了會場,正往下榻的麗爾頓大酒店駛去。
突然有一個人的手機響了,他拿起電話來,他一面聽一面臉色變得凝重。
他放下手機,思索了幾秒鐘沒說話,然后向月陽用手捂著嘴貼靠近月陽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