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碗清粥很快就喝完了，易煓見顧天祈放下碗勺，又忍不住嘮叨幾句：“你女朋友這么忙嗎？怎么都不見她來看你？”

“她學鋼琴的，最近又有鋼琴比賽，她忙著練習參賽，沒空很正常。”

易煓皺眉，語帶不善，“你這女朋友，有還不如沒有呢。”

顧天祈聞言，苦笑一聲，輕聲道：“她，大約也是不易。”

顧天祈的聲音太輕了，易煓幾乎聽不到他說了什么，正想開口問些什么，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易煓起身，剛側頭就見楊姝步履匆匆往這里跑，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慌張。

“天祈，我聽你室友說……你進醫務室……”楊姝話到一半，戛然而止，頓了好幾秒才干巴巴地那話接上。

“小姝，你怎么來了？”易煓見到楊姝，溫潤的眉眼涌上抑制不住的喜色，“是我昨天的表白你答應了？”

楊姝眼神閃躲，不敢直視易煓，“我，我找我男朋友。”

“男朋友？”易煓眉心皺起，“你男朋友怎么……”好似扭纏在一起的節驟然解開，鋼琴、比賽、楊姝，易煓腳下一軟，整個人癱靠在小柜子前，一手捂眼，苦笑一聲，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有問題，顧天祈的女朋友和自己印象中的人有這么多的相似之處，自己卻從未有過懷疑。

“天祈，你，怎樣了？”楊姝在病床邊坐下，想要伸手摸一摸顧天祈略顯蒼白的臉頰。

顧天祈狹長的鳳眸清明澄澈，他定定看著楊姝，忽而偏過頭躲過楊姝伸過來的手，輕聲道：“沒事，不過是小病。”

“小病，什么小病？你怎么了？”楊姝有些焦急，卻又不敢轉頭問易煓，“是哪里不舒服嗎？我最近忙比賽的事情，疏忽你了，再過三個星期就比賽了，比完賽，我，我就能有時間陪你了。”

顧天祈神色淡淡的，“嗯，我知道了。”

緩了緩氣息，易煓調整了心態，站直身子，眼尾似水墨甕染開輕薄的紅色，他閉了閉眼，盡量使自己的語氣更加平和，“顧同學有慢性胃炎，剛吃過藥打過點滴了。”

楊姝眉心微舒，歉意道：“抱歉，我最近太忙，都沒有好好照顧你，你放心，等我比完賽，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身體的。等婚房裝修完，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

顧天祈依舊低垂著眼不說話，易煓雙手握了握，一言不發，徑自出去了。

傍晚的校園熱鬧非凡，成群結隊的伙伴手挽手，肩靠肩，談笑晏晏，一同走向食堂。

病房里靜極了，楊姝靜靜坐在床邊，顧天祈側頭看向窗外，橙紅的夕陽只剩下了一道圓弧，光影交疊處，晦暗斑駁。

良久，顧天祈啟唇，淡淡問：“楊姝，房子裝修完了嗎？”

楊姝眼神一顫，“啊，應該好了吧，我最近太忙，都沒有空去看一下。”

“嗯，大約還有兩個月就能裝修完，加上買家具，精裝修，大約要三個月后才能入住。”

“是，是嗎？這么慢嗎？我以為下個月就可以入住了……”楊姝指尖泛白，攥著袖口的手不自覺收緊幾分。

顧天祈薄唇一勾，半隱在黑暗中看著有些涼薄，“‘天祈，以后結婚了，我一定把廚藝學起來，天天給你做飯吃。’這話當時是你說的。”

楊姝心口一驚，心率莫名加快了幾分，“是，我，我最近有在學，明天，明天我給你做……”

“沒事，你比賽重要，我能照顧自己。”說著，顧天祈側躺下身，闔上眼，再不說話。

楊姝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訥訥半晌又不知說什么，輕聲說了句“有事給我打電話。”就出去了。

剛一出門，就見易煓穿著白大褂倚在門邊，白皙的指間夾著一根男士香煙，薄荷味的霧氣模糊了他的容貌，令楊姝竟有生出了幾分不真實感。

“你，你在校醫務室實習？”沉默半晌，楊姝輕聲問道。

易煓深吸了煙，呼出一團乳白的霧氣，“嗯，再過三個月我就實習結束了。”

“那個……”

“小姝，昨天是我唐突了，可是你為什么從沒有告訴過我，你有男朋友了？”易煓捏著香煙的手有些抖，如果楊姝直截了當地告訴自己，她已經有男朋友，他也不會跟一只耍寶的猴子一樣，苦追楊姝。

“我，我……”楊姝喉嚨發堵，不知道該說什么。

“抱歉，我要去值班了。”易煓熄滅煙頭，把煙頭扔進垃圾桶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進了醫務室，“放心，以后，我不會再糾纏你了。作為顧同學的女朋友，也請你多注意一下他的胃病，別再和以前一樣，永遠的無動于衷。”

風吹樹梢，法國梧桐樹葉飄飄落下，宛如失去翅膀的蝴蝶，任由風把它吹向地面。

鬧劇般的見面會就這么不歡而散了，楊姝依舊忙著比賽，那句承諾，依舊被碾碎在時光荏苒的歲月間。

杯里的水開始變涼，陶瓷杯壁像突然失去溫暖懷抱的孩子，逐漸變得涼薄。

“后來，鋼琴比賽她獲得了一等獎，她的導師建議她趁此機會申請去澳洲深造，她答應了。”

送機那天，天氣晴朗，蔚藍的天空清澈干凈，他一路無言將人送到了機場。昨天，楊姝突然和他說，自己已經申請了去澳洲深造，機票已經買好，明天就走。

其實他并不意外楊姝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于是不清不淡地回復：“嗯，我知道了。”

后來楊姝好像說了什么，但他因著胃疼，沒有聽清楚。

機場人來人往，送機的人密密麻麻站了一片。

“天祈，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回來后，我們馬上結婚。這次，我絕對說到做到。”

顧天祈眸色冷淡，唇角微勾，笑容溫和：“我知道了，你去吧。”

“天祈！”明明是和以往一樣的語氣，楊姝卻聽出了話里的涼意，她有些急了，扯住顧天祈的袖子，想要挽留，“你答應過徐奶奶的，不可以毀約的。”

顧天祈轉身的動作一頓，低頭沒有說話，楊姝見狀，，面露喜色，“天祈，婚房我去看過了，裝修得很好，等我三年，我一定會回來的。”

機場人流涌動，這樣“恩愛纏綿”的戲碼屢見不鮮，一對手挽手的小情侶拿眼不時偷偷看著奇怪的情侶，女生微微蹙著眉，低聲道：“這個女生好像有點奇怪？”

男生點頭，補充道：“我覺得這個男生好像很不情愿，我猜他會掙脫女生拉住他袖子的手，直接走掉。”

果不其然，顧天祈不過停頓片刻，就掙開了楊姝抓住他袖子的手，冷聲道：“我答應過，一定會做到，但是先毀約的，是你。”說完，顧天祈頭也不回，徑直出了機場。

陽光很暖，卻不刺眼，落在身上，熾熱得令人舒服。

茶杯里的水，有些涼了，被裹在中間的溫水努力散發著余熱，想要把逐漸變冷的外衣裹得溫熱起來。

“上周你去澳洲，是不是因為楊姝？”

“嗯，楊姝擅作主張讓瑞斯特的御用導演Chase給我發了邀請函，作為回報，我把四年前原本打算作為結婚禮物送給她的鋼琴送給她了。不過我沒有和她見面，也沒打算和她見面。”

一架鋼琴，劃清了過去和現在。

晏玥抿了一口水，輕聲“嗯”了一句，大約明白了為什么星期三那天顧天祈會突然提早回來，卷而翹的長睫微微一顫，似有什么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顧天祈本就一直注意著晏玥的神情，看她欲言又止，心中有了猜測，拿過她捧在手里的茶杯，重新換了一杯溫水，溫聲道：“我之前一直住在南郡府苑主要是因為房子是自己設計裝修的，住得慣了，也就一直沒搬，如今，”他頓了頓，看向晏玥，“如今御苑這處已經有了女主人，那老房子就沒有必要再住人了。”

“更何況……”顧天祈伸手捏了捏晏玥的臉頰，狹長的鳳眸彎起，捧出一彎極澄澈的春水，“我有一位絕世無雙的好妻子。”

顧天祈的聲音太過溫柔，也太過堅定，恍若朝陽落在皚皚白雪之上，瑰麗的色彩，直擊人內心最柔軟的角落。

晏玥緩緩抬頭，黑白分明的杏眼氤氳開薄薄的紅云，喉間堵塞，千言萬語一時竟說不出口，倏爾，一滴淚，自眼眶落下，劃過臉頰，隱入發間。

“是不是我說錯話了？玥玥，你，你別哭呀……”顧天祈急忙起身，將人攬進懷里，指腹輕輕抹去眼尾的水漬，溫柔哄勸著。

溫暖的懷抱，清淡若山間飛雪般干凈氣息，熟悉的果木香淡淡的、甜甜的，絲絲縷縷，溫柔又細致的包裹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

晏玥小小地搖搖頭，軟糯的嗓音帶著幾分沙啞，“只是覺得，不太真實。”

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后來的有所期待，再到現在的坦誠剖心，這一路，她走得心有戚戚，生怕下一秒，這個美夢就會醒來。

溫熱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撫摸晏玥松軟的發頂，顧天祈長嘆一口氣，在她發間落下一吻，輕聲道：“應該是我覺得不真實，這樣糟糕的我竟然能遇見這么好的你。”

晏玥被他的話逗笑，紅著眼認真道：“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

黑白分明的杏眼微微泛紅，長睫上還掛著幾滴細碎的水珠，紅唇輕抿，神色堅定，顧天祈喉結輕輕動了動，微微彎身，吻住了嫣紅的唇瓣。

微涼的唇相觸，好似星火即將燎原，身體的每一處神經末梢，都在瘋狂叫囂。

良久，唇分，顧天祈和晏玥額間相抵，顧天祈清冷如雪的聲線混著喑啞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下，分外勾|人。

“玥玥，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

晏玥臉頰泛紅，瘋狂跳躍的心率即將跳出胸腔，圍繞著顧天祈蹦跳幾圈。緩了緩呼吸，晏玥低聲回應道：“我，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