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剛推門進來，就見飛雪歪坐在椅子上，單手撐著下巴，雙眸輕瞇地望著他，腳步不由一頓。

“原來阿淵在這里，還認識別的姑娘？”語氣頗有些古怪。

飛雪的目光輕輕落到了他手上，眉眼一挑，“哦，還送給你荷包？”

沈淵：“……！”

等了一會，見他不答，飛雪撇開眼，長長地“哼”了一聲。

那傲嬌的……

沈淵低下眼，忽地輕笑了笑。那聲音如玉石相擊，磁性好聽，低低的啞透著一些魅。

飛雪鼓了鼓嘴巴，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

他掃了她一眼，低沉而略帶暗啞地問，“你想知道什么？”這么說著，那尾音竟是微微勾起的。

“誰想知道了？”飛雪又哼。

沈淵輕笑，飛雪繼續瞪。

最終，還是她憋不住，低聲郁悶道，“那個人，是誰？”

“是我的師妹。”沈淵把那個荷包交給她，輕嘆道，“確實是來送錢的?！?

飛雪隨手掂了掂，一雙眼眸卻是緊緊盯著他，撅起了嘴，聲音仍是很悶，“你從未與我說過，你認識的人……”

沈淵微微一怔。

“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經歷，身邊有哪些人……萬一你哪一天又不見了，我又該怎么尋你？”

就好似，落葉森林不告而別一樣。那時，她真的不知道，蕓蕓眾生，萬千世界，她該從何去尋他。

垂星城再見，是巧合。可若有下一次呢？

這時候，沈淵知道了，他們之間的聯系，有多么脆弱和虛無縹緲，如飛雪對他若有似無的依賴，如他對飛雪隱而不發的一腔心意……所有這些卻只有一根細細的絲線連著，只要任何一方稍一走遠，就會掙斷。

“阿雪。”一陣沉默后，沈淵才開口，倒吸了一口氣，低沉道，“若我走了，你不必尋我。”

“你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去見許多風景，認識更多更好的人。我只不過……是你認識中的千萬之一?！?

“何況我也是不能一直陪你的，我有自己該做的事。我們是朋友，但是朋友不意味著一輩子都要綁在一起，片刻也不能分離……朋友是可以給你看的見的陪伴，也可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鼓勵念掛……所以，不必依賴，你理應去更廣闊的天地自由施展……也好找個更可靠的人陪你。”

幽幽的燭燈下，他的臉一半都隱藏在陰暗之中，另一半暗淡，深沉，只有一雙墨玉般的眼眸微微帶著光，如有萬般無奈不舍，那樣深深地看著她。

飛雪心中，忽然有些漲意。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的，可是喉嚨卻像被刺卡住了一樣。

找別的人陪她……？她從來沒想過啊，也許小蛇算，可是……

“為什么……阿淵不能陪我么？”

她終于說出，聲音有點兒啞。

沈淵目光柔和地看著她，聲音很輕，卻篤定，“抱歉，真的不能?！?

飛雪的眼眶紅了，鼻尖也有點紅紅的，水靈的眼此時蒙了一層霧，像是要被拋棄的小動物那般。

“哪怕我會認識千千萬萬人，哪怕你是千千萬萬人之一，可是……”飛雪小聲，委屈巴巴的，“我只要你……”

千千萬萬人，我只要你……

沈淵的心狠狠一震，瞳孔都緊緊一縮，神情竟是呆住了，忘了怎么反應。

只知道，這一刻，心跳得很快很快，渾身熱血奔涌……

眼前的少女微微垂著頭，長長的睫兒輕顫，紅嫩的唇輕輕咬著，昏黃的燭火在她臉上搖曳……

沈淵的呼吸忽然重了，隨即卻撇開了頭。

他閉了閉眼，忽然問，“阿雪，你可知，‘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什么？”

飛雪的眉擰了擰，半晌輕輕吐道，“不知?！?

沈淵睜開眼，對她笑了笑，這一笑極輕極淡，快得幾乎讓人誤以為幻覺。他低聲細喃……

“那好。我會陪你——直到你能明白為止。”

……

飛雪擰著眉，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那句話，一夜難眠。

那句話的下一句？難道代表著什么意思嗎？

“只要找個凡人，問一問，不就知道了？”飛雪喃喃自語，忽地又皺緊了眉頭。

“不對……要是我知道了，阿淵不就要離開了？”

飛雪糾結地想，那她是知道好，還是不知道算了？

這一夜，同樣難眠的是另一個人。

沈淵站在窗前，望著天邊將圓非圓的月亮，眸色深深，臉上晦暗不明。

再過幾日，便是父母親、沈家一門的忌日了。

仇人未殺，大仇未報，他滿身仇恨與無奈……

這樣的他呵，怎配站在她的身邊……？如今的每一日，每一刻，都像是偷來的，隨時可能會失去。既然如此，若是眷戀得深了，難保誰不會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而他身在仇海，早已如在深淵……

他怎么敢呢？

沈淵冷冷地輕笑一聲，目光也如清寒的月色般冷淡下去，嘴角彎起，有一抹嘲意。

若是這時候有誰見到他，必然會詫異，此時的他，與人前溫潤有禮的模樣截然不同。

神色又冷又淡，透著無邊清寒與冷漠，雙眸中冰冷如雪無波無瀾，若仔細去看，其中隱藏著極深的恨意。

這才是他?；蛘哒f，這樣活了十年的沈淵。

莫三……他忽然想到這一個名字，眼輕輕地瞇了起來。

落葉森林，控妖哨音。其實，他當時是往回走了，盡管心中仿佛有無數聲音在憤怒地狂叫不止，但是他的雙腿就那樣不自覺邁動了。他決定回山洞……

哨音停了下來，陰暗的樹影中他見到了一張狐面，一個戴著狐貍面具，手持折扇的男人，將骨哨收了，淡聲道，“罷了，看來沈公子，不想配合……”

狐面人用著漫不經心的語調，搖扇笑嘆，“……原來是對十年前之事，早已拋卻腦后?！?

記得他當時冷言道，“閣下究竟何人，有事就說何必遮遮掩掩?！?

“這個么……”狐面人唇角的笑藏了幾許譏誚，嗓音幽涼，“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不過在下確實有事想與沈公子相商。”

“垂星城城西，你去尋一個叫莫三的人罷。他會告訴你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