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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值早夜班的看守是個大高個,一頭金發,肩膀上的肉鼓鼓的,臉上掛著隨和的笑容。人到中年,他早已擺脫了遺憾和憤怒。他希望輕輕松松過完8小時,看起來沒什么事讓他擔心。他打開了我的房門。

“有人找你,地方檢察官那里來的人。還沒睡???”

“現在還太早。幾點了?”

“10點14分?!彼驹谶^道上,打量著囚室。下鋪鋪著一條毛毯,另一條被我卷起來當作枕頭。垃圾桶里有幾張用過的紙巾,洗漱池里有一小卷廁紙。他點頭表示滿意。“這里有你的東西嗎?”

“只有我?!?

他留著囚室的門。我們走過安靜的過道,上了電梯,下行到登記臺。一個穿灰色制服的胖子站在登記臺旁抽著玉米芯煙斗。他的指甲很臟,身上散發著異味。

“我是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斯普蘭克林,”他語氣生硬地說,“格倫茨先生在樓上等你?!彼麖纳砗筇统鲆桓笔咒D。“試試大小吧。”

看守和登記員沖著他笑?!霸趺椿厥?,斯普蘭克林?怕他在電梯里搶你?”

“我不想找麻煩,”他低聲吼道,“之前有個人從我手里逃走了。他們讓我很難看。走吧,小子。”

登記員把一份表格放到他面前,他潦草地簽了字?!拔覐膩聿幻安槐匾娘L險,”他說,“在這里,誰知道會出什么幺蛾子?!?

這時,巡警把一個耳朵血淋淋的醉漢帶了進來。我們走向電梯?!澳闩錾下闊┝??!彼蛊仗m克林告訴我。“好多麻煩?!彼悬c幸災樂禍。“在這里人總是會碰到很多麻煩?!?

電梯工轉頭沖我使了個眼色。我笑了笑。

“別惹事,小子,”斯普蘭克林嚴肅地說,“我曾經殺了一個想逃跑的人,他們把我弄得很狼狽。”

“都過去了,不是嗎?”

他想了想。“是啊,”他說,“不管怎樣,他們都能讓你屁滾尿流。這個地方太爛了,沒有人情味?!?

我們出了電梯,穿過兩扇門走進地方檢察官辦公室。電話總機沒開,上面連著晚班的幾條線。訪客座位上沒人。幾間辦公室的燈亮著,斯普蘭克林打開一間亮著燈的小辦公室的門,里面有一張桌子,一個檔案柜,一兩把硬椅子,一個壯實的男人坐在那里,下巴堅挺,眼神呆滯。他紅著臉,正把什么東西塞進抽屜。

“為什么不敲門?”他朝斯普蘭克林吼道。

“對不起,格倫茨先生,”斯普蘭克林結結巴巴地說,“我在想著犯人的事。”

他把我推進辦公室?!拔覒撊∠率咒D嗎?”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銬他。”格倫茨惡狠狠地說。斯普蘭克林忙打開我腕上的手銬,他的鑰匙串就像西柚那么大,找起鑰匙來很費勁。

“嗯,你滾吧。在外面等著?!?

“我該下班了,格倫茨先生?!?

“我讓你下班,你才能下班?!?

斯普蘭克林漲紅了臉,挺著肥臀慢慢退出門。格倫茨兇惡地看著他,門關上后,他又把同樣的目光轉向我。我拉過一把椅子來坐下。

“我沒說讓你坐下!”格倫茨吼道。

我從口袋里取出一根煙,放進嘴里?!拔乙矝]說讓你抽煙?!备駛惔挠謪柭曊f。

“我能在囚室里抽煙,為什么在這里不行?”

“因為這是我的辦公室。我定的規矩。”一股威士忌的氣味從桌子對面飄過來。

“再喝一杯吧,”我說,“它會讓你冷靜下來。我們剛才進來打擾你了吧?!?

他猛地靠到椅背上,滿臉通紅。我取出一根火柴,點上煙。

過了一會兒,格倫茨的臉色緩和了些,“好吧,你小子有種。像個男人,是不是?你知道嗎?他們來這里的時候,什么樣的都有,但走的時候,就只有一個樣子了,小而且萎靡不振。”

“你叫我來做什么,格倫茨先生?別介意在我面前喝,我累的時候,緊張、壓力大的時候,也會給自己來一杯。”

“你好像沒意識到自己的麻煩有多大?!?

“我不覺得有什么麻煩?!?

“我們走著瞧。另外,我需要你完整的口供?!彼牧伺霓k公桌旁柜子上的錄音機,“我們先錄下來,明天再整理。如果首席副檢察官對你的供詞滿意,他可能會同意放你走,只要你保證不離開本市。我們開始吧?!彼蜷_錄音機,語氣堅決、冰冷,盡力擺出強硬的姿態,不過右手一直往抽屜那里挪。他還年輕,鼻子上的血管卻已經很清晰,眼白混濁。

“真讓人煩透了?!蔽艺f。

“煩什么?”

“一個死硬的小人物在一間小辦公室里說著廢話。我已經在重案區待了56個小時,沒人來煩我,沒人在我面前耍威風。他們不用這么做。他們只在需要的時候說狠話。為什么我會在這兒?因為我被指控為嫌疑人。這是什么爛司法體制,因為幾個警察問不出幾句話,就把人關進重案牢房?有什么證據?只有卡片上的一個電話號碼。把我關起來,又想證明什么呢?什么都沒有,只想證明他有權力這么做。你現在跟他一個樣,想讓我看看你在這個煙盒一樣的辦公室里,有多威風。你讓這個看小孩子的膽小鬼把我送來。你覺得讓我一個人待56個小時,我的腦子就會變成糨糊嗎?你覺得我會因為孤獨得受不了而趴在你腿上哭,求你撫摸我的頭嗎?省省吧,格倫茨。喝點酒,自己想想吧。但愿你只是在履行職責。但先把你指節的銅環摘了吧,要是你厲害,你就不需要戴著,如果你需要戴著,那就說明你還沒厲害到能擺平我的程度。”

他坐在那里,一邊聽一邊看著我。接著鄙夷地笑了笑?!罢f得好。你撒完氣了吧?該錄口供了。你是希望回答問題,還是自己陳述?”

“我剛在跟鳥說話嗎?”我說,“我不會給你什么口供,你是律師,你知道我可以不給?!?

“對,”他冷冷地說,“我懂法律。我知道警察如何做事。我給了你機會澄清自己。如果你不要,我也無所謂。我可以明早10點提訊你,讓你出席預審聽證會。你可能會被保釋,一旦交保,事情就麻煩了,會花你很多錢。這是一個辦法?!?

他低頭看著桌上的一張紙,看完后翻過來扣在桌上。

“什么罪名?”我問。

“第三十二條。事后從犯。是重罪??赡軙性谑ダネ⒈O獄待上5年?!?

“最好先找到倫諾克斯?!蔽抑斏鞯卣f。格倫茨已經知道了什么,我能感覺得到。我不知道有多少,但他肯定已經知道了一些。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拿起一支筆,用兩只手掌慢慢搓著。接著他笑了,看起來很得意。

“倫諾克斯想要躲起來很難,馬洛。對大多數人來說,你需要非常清晰的照片來找到他們。但對于一個半邊臉滿是疤痕的人就不需要,而且他不到35歲就一頭白發了。我們現在有4個證人,可能還有更多。”

“什么證人?”我嘴里發苦,好像格里戈里厄斯打了一拳后嘴里的膽汁味。這又讓我聯想到依然腫痛的脖子。我輕輕揉了揉那里。

“別傻了。一個圣地亞哥高等法院的法官和他的老婆那天剛好送他們的兒子、兒媳上那架飛機,4個人都看到了倫諾克斯,法官的老婆還看到了送他來的車,還有車里的人。你輸定了?!?

“不錯,”我說,“你們怎么找到他的?”

“在電視臺和廣播放了一段通告,一段完整的描述。法官就打電話來了?!?

“聽上去不錯,”我像一個法官在說話,“可這還沒完,格倫茨。你還要證明他殺了人,還得證明我知道他殺了人?!?

他的手指敲了敲電報的背面?!拔以摵瓤诰屏耍彼f,“最近加班熬夜太多。”他拉開抽屜,拿出一瓶酒和一個杯子。他倒滿了一杯,一飲而盡?!拔腋杏X好多了。不好意思,我沒法讓你喝,你還在拘留期?!彼闷孔樱阉频缴赃h的地方?!澳阏f要我們證明一些事,好吧,要是我們已經得到了他的口供呢?”

我的脊背突然一陣發涼,好像有一條冰冷的蟲子在我的背脊上爬。

“所以你為什么要我的供詞?”

他笑了?!拔覀兿胱屛募暾逦?。倫諾克斯會被帶回來受審。我們需要做好準備。與其說我們想要從你那里知道些什么,不如說我們想幫你出去,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話?!?

我看著他。他一邊撥弄著文件,一邊坐在椅子上來回挪動,看著他的酒瓶,好像在盡力不去碰它。“可能要想聽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吧,”他突然斜眼瞟了我一眼,“好吧,聰明人,為了證明我不是在開玩笑,我就告訴你?!?

我俯身靠近桌子,他以為我要拿他的酒瓶,就一把抓過來,放回抽屜里。我其實只是想把桌上的一個煙頭扔進煙灰缸。我坐回來,又點了一支煙。他開始快速地說。

“倫諾克斯在馬薩特蘭下了飛機,那是個只有三萬五千人的小鎮,一個航空中轉點。他消失了兩三個小時。后來,一個高個男人以西爾瓦諾·羅德里格斯的名字定了去托雷翁的機票,他有著深色皮膚、黑色頭發,臉上有些疤痕,可能是刀疤。他的西班牙語說得不錯,但對于這么一個地道的拉丁名字來說,可能又沒那么好。與同樣深色皮膚的墨西哥人相比,他要高出不少。飛行員發來了關于他的報告,可托雷翁的警察太遲鈍,墨西哥的也不怎么樣。他們只擅長朝人開槍。等他們到了,那人已經包了一架飛機飛向一座叫奧塔托克蘭的小山城,一個冷門的避暑之地,有一個湖。飛機的駕駛員曾在得克薩斯州受過駕駛戰斗機的訓練,英語說得不錯,但倫諾克斯假裝聽不懂?!?

“如果,如果那人是倫諾克斯?!蔽也逶挼?。

“等等,那就是倫諾克斯。他在奧塔托克蘭下了飛機,住進一家旅館,名字又換成馬里奧·德·賽瓦。他帶著槍,7.65毫米的毛瑟,當然,在墨西哥這不算奇怪。但是包機駕駛員覺得不太對勁,就報告了當地的警察局。他們監控了倫諾克斯,向墨西哥城核實了些信息,然后住進了旅館。”

格倫茨拿起一把尺子,左右打量,這種無意義的動作讓他不必看著我。

我說:“啊哈,這個駕駛員真聰明,對客人真好啊。這個故事太差勁了?!?

他突然看著我,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想趕緊辦了,一個二級謀殺罪就行。我們也不想牽扯一些東西進來,畢竟那個家族勢力很大。”

“你是說哈倫·波特?”

他輕輕點了點頭。“在我看來,這主意就是瞎扯。斯普林格可以大顯身手了。這個案子什么都有。性、丑聞、金錢、出軌的漂亮老婆,以及在戰場負傷的英雄丈夫。我猜他的疤痕是在戰場留下的。我的天,這能上好幾個星期的頭版。國內的小報會炒作個沒完。所以我們要快刀斬亂麻?!彼柭柤??!耙穷I導想要這樣,就只好這樣了。我可以開始錄供詞了嗎?”他回頭看看錄音機,機身嗡嗡作響,前面的燈亮著。

“關了吧?!蔽艺f。

他搖了搖身子,惡狠狠看了我一眼?!澳阆矚g蹲監獄?”

“沒那么糟,只是在那里碰不到優秀的人,可誰在乎這個呢?理智一點吧,格倫茨,你想讓我出賣朋友。可能我有點固執,甚至很重感情,可我也很現實。打個比方,如果你要雇個私人偵探。當然,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假設。假如你走投無路,只能這樣,你會雇個出賣朋友的人嗎?”

他瞪著我,眼睛傳達出厭惡的情緒。

“還有。你不奇怪倫諾克斯逃跑的策略太低級了嗎?要是他想被抓住,就沒必要經歷這些麻煩,要是不想,他就不會這樣沒腦子,在墨西哥把自己假扮成墨西哥人。”

“你什么意思?”他向我吼道。

“意思就是,你在蒙我。根本沒有什么染了發的羅德里格斯,奧塔托克蘭的旅館里也沒有馬里奧·德·賽瓦。你根本不知道倫諾克斯在哪里,就像你不知道黑胡子海盜把珍寶藏在哪里一樣?!?

他又拿出酒瓶,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他慢慢放松下來,轉身把錄音機關了。

“我真想審你,”他生氣地說,“你就是那種我想揍一頓的聰明人。這次的黑鍋你還要背好一陣子,吃飯,走路,睡覺,都背著。下次你再出什么事,我們一定會辦了你?,F在,我不得不干一件讓自己惡心的事。”

他在桌子上摸索著,把那張紙翻過來,簽了字。一個人簽字的時候是很容易察覺的,寫字的動作一般都很特別。接著,他站起來,繞過桌子,一把打開辦公室的門,叫著斯普蘭克林的名字。

那胖子帶著一身體臭走了過來,格倫茨把紙給他。

“我剛簽了你的釋放文件,”他說,“我是公務員,有時候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你想知道我為什么簽嗎?”

我站了起來?!翱梢?,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

“倫諾克斯的案子已經結了,先生。再也沒有什么倫諾克斯的案子了。他今天下午在旅館里寫了一份很長的自白書,然后開槍自殺了。就像我剛才說的,在奧塔托克蘭?!?

我腦子一片空白。眼角掃見格倫茨往后退了一步,好像他以為我要揍他似的。我一定在某個時刻臉色很嚇人。接著他回到了辦公桌后面。斯普蘭克林抓住了我的手臂。

“過來,走吧,”他不耐煩地說,“我也想早點回家。”

我跟著他出去,關上門。我的動作很輕,仿佛這間屋里剛剛有人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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