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笑好像諷刺墮天使的詠嘆調(diào)，言靈構(gòu)成道無形的領(lǐng)域，將他們困于惡獸囚籠。牛仔“伙伴”拔劍出鞘，發(fā)狂地拍打馬屁，置身聒噪中，眼里紅底黃珠透。

時間零在昂熱口內(nèi)念念有詞，他克制地繼續(xù)用手穩(wěn)住方向盤，能力并非減緩時間流動的速度，而是改變物種對于時間的感覺，對普通人無效，選擇的混血種可以。

也許能持續(xù)五秒，夠解決這些雜魚了罷。“路麟城，霰彈往側(cè)攻！”

男子當(dāng)機立斷開火。

“乓。”

黝黑洞邊閃著的寒意又徒然被沖熱波堆積，直指騎者的眉間，停頓下，強大的后坐力震得路麟城往天頂，洛納-保時捷跟著顫動。

它們用脫長的語音說了些什么，具體內(nèi)容他將永遠無從知曉。烈星自槍口噴出，他定的位置卡得很好，昂熱看見它們的胸腔各處穿孔，里面是成塊的深凹黑血，腦袋當(dāng)靶顯然是拿來練點狙。

“乓。”

“乓。”

又兩個，昂熱斜后的人像安了個水龍頭，小股的紅水涌出開關(guān)。

路麟城朝向正對磨齒咆哮追逐的騎者，保險杠上膛。

這是同樣的，爆響在昂熱顱內(nèi)一起發(fā)生，因為他會調(diào)口味煮飯，所以他負責(zé)孩子們的伙食，怎料某次他炒翻了搶菜幫的砂鍋——其實組織的全名叫作基督教屬救濟會。鏟子跟死侍們的手臂似的掉落，胸膛如他傾倒的食器破了個窟窿，他賠償?shù)腻X能讓他們上百號人住起整周旅店。

稍長大了昂熱便知道他們真正幫助的對象是誰。所有團體的目標寫在其標題上，所有人的渴求寫在其心底下，倘若真無旁騖那他們應(yīng)該叫無旗兄弟會才對，可惜連他們都有號令，是否說明他們有……求？然，他們但行好事，卻什么也沒提過，“從古至今男人和女人爭奪世界，現(xiàn)在，我擔(dān)心第三人種。”梅涅克·卡塞爾如是說。

嘴唇開合，昂熱囁嚅著拒絕，金色瞳目閉，風(fēng)沙舞盡眸微睜，兩灰眼球外的眼皮聳拉著。后視鏡里六具尸骸越來越遠，碎地面臟污變黑，他“哈”地干笑出聲來。

這些家伙的結(jié)局和他們無甚兩樣。

昂熱重又聚精會神，他們已隔近五十米距離，他略感虛脫了，最后一擊完成得非常舒服，享受解決掉小兵再直面大將的快感，前面還有人在等著他。

“時零”終止，洛納-保時捷如離弦之箭飛出現(xiàn)場。艾德先是后仰頭再重重前磕，氣壓下的風(fēng)聲在昂熱耳膜邊呼嘯，他瞥了一眼鏡子，輕松油門，速度減緩。

喬薇尼靠著椅冥想，路麟城整理著他的槍，為霰彈裝配改型良微縮口收束器，他的眼睛黃流涌動著，動作微微地慌張了點。他的鐮鼬們在昂熱看不見的視線里飛來飛去，它們給他帶了各種千奇百怪的聲音，他神色緊繃。“我們兜圈走，聽我指示昂熱，”他語調(diào)顫抖發(fā)怵，凝重讓他忘記了禮數(shù)，“他們還有人存活著。”

“隨時報告位置。”

風(fēng)、燈中飛蛾、車引擎、人們呼吸在路麟城腦海中傳播，無論張開領(lǐng)域還是收縮，始終有一種聲音存在，同隱秘鬼魂般不可名狀，那是金鐵交合的冰冷聲音，可除了裸齒咆哮者，還有什么金屬……他頭發(fā)凌亂地握住了車桿，他已大概猜到何物，估計這是后現(xiàn)代的煉金技術(shù)，青銅與火之王的忠仆？

它們割刮他的神經(jīng)，回響里那早該化為碎片的輪轂電機忽然震動起來，附著于它的動機電池也跟著，流光噼里啪啦演奏，粘合在言靈發(fā)動者成為他最堅硬的盔甲和武器，路麟城的鐮鼬轉(zhuǎn)化這些聲波傳來，他感受到了威壓。

龍血熾熱沸騰！

五米。

十米。

二十米。

三十五米……

就快接近十分之一公里了，若此結(jié)果他們將正面撞上。

類似感冒發(fā)燒的癥狀在路麟城的身上出現(xiàn)，他頭暈?zāi)垦＃趾孟褚缭胶０螣o盡的雪峰，急欲嘔吐，撕裂空氣的氣息在迅速逼近，除他以外的人都沒察覺到異樣。

預(yù)判的目的是更好抉擇，其實他已見到所有了，愛新覺羅的話還穿越至他耳邊，他余下欲求是想像父親一樣做一個尚安逸，臨危而又不懼的人。

“他們有個超級混血種！”路麟城面相慘白，只喊這么句話。

他默數(shù)幾下，然后猛地跳躍，他并不愿喬薇尼看到他接著的樣子，她沒有奇怪，正因為她曾看過。可這次非同尋常，對方攜死而來，霸道的擴張中又極力壓抑自己的領(lǐng)域——他的目標其實是他一個，所以他迎死而擊，也挺好，起碼這樣對他人會無虞。

當(dāng)然，男人間的決斗，會是先嚴的驕傲吧。

他微笑，笑意很快自臉龐掠去。仰面對蒼穹，熱氣蒸發(fā)，金色的瞳孔仿佛能把天空穿透，他低沉地唱誦著，細胞分裂，鱗片從皮膚爆出體表。他緩緩抬起雙手，進階為序列號71的吸血鐮，言靈具象化。它們浮現(xiàn)，彎刃猶龍骨十字張開扇面形的膜翼，兩端利爪系五指結(jié)構(gòu)，最末的一頭和薄片相連接，串著細鉤，閃著奪目的古銅色。

他龍化了。爆血技術(shù)。

昂熱眼角抽搐。

爆血，這被某些研究言靈譜系的秘黨成員稱為是最物理性的“精神系”言靈：以強大堅定的意志力操作，控制血流和新陳代謝瞬間提升血統(tǒng)純度。煉金武器還像朗基努斯之槍一樣屬圣物的工業(yè)時代前，人們唯靠此提高足夠與純血龍族抗衡的可能。因教宗異端清洗隔斷了這一技術(shù)，直到獅心會將其重現(xiàn)。

稍解獅心，汝得偉力。Lionheart Society的字母撈回昂熱，“路山彥啊路山彥，你們老路家的人吶！”

可他聽不見了，鐮鼬們遮擋洛納保時捷，忠誠衛(wèi)士。它們的將軍跳在最前面下令，巨大的鋼銅鐵皮橫來猛沖，將路麟城旁邊的鐮鼬撕成了碎片，他的霰彈槍直插著對方上百公斤的物體，發(fā)出嗡鳴巨響。

“懦夫，不敢面對？”

他冷笑著開槍，盡管發(fā)出的是微不足道的清脆摩擦。騎者帶銀角面具，嚴嚴實實，路麟城感受不到其鼻息，他渾身穿古羅馬式的戰(zhàn)服，皮革就像嬰兒的防掉帶掛在脖子下，護甲如割了兩頭牛的皮，他的坐騎四腿顫顫巍巍，躁動絮亂地噴發(fā)著，快要摔倒似的。

裸齒咆哮者徒然倒退，喬薇尼則趁機揮砍馬匹，馬兒踉蹌地晃頭，前蹄高舉，人立空中，騎者以笨重的鐵打破路麟城的槍。滿是尖銳利刺堅硬鋼鐵的重物揮擊，路麟城遂徒手格擋，另一只手成拳，打向?qū)Ψ經(jīng)]有護甲的腹部。

對方反手抓搔，路麟城見機，想卸下他的鐵手，卻被他扭動胳膊，只觸到漏氣的軋石輪胎。路麟城便順勢扣住其間的桿子，狠狠緊縛，撬動出鋼鐵交合聲，突起的金屬刺全由零散元件跟破碎所電機附著，外流的電子將金屬屑燒得通紅，蒸汽從手心傳散開來。

可他并沒有放棄。

騎者半躍，足踩馬頭，路麟城兩腳勾著裸齒咆哮者，于是他們四肢相持。

昂熱沿“之”字形急馳，喬薇尼竭力揮砍。

他吹了道口哨。

指令即出，此前如散兵游勇的巨鐮瞬間集結(jié)同精銳。呼嘯著似蜂群吞噬騎者，他的衣料簌簌滑落，它們在皮膚間劃出血痕，發(fā)出令人作嘔的咯啦響，死神鼬子渴血摩擦爪牙，他跟揮舞調(diào)戲的蚊子一樣徒勞拍打。路麟城抽鞘，雷星銘文的長刀帶著凌厲的勁風(fēng)將敵人鐵臂斬掉。

上百斤鋼鐵零碎。右手是空的。

騎者打開面甲，舌頭伸長，像長蛇吐信舔舔嘴唇。

言靈·合刃。

能力者通過改變金屬物的電磁場并被感應(yīng)成為其武器，造出憑意念操控金屬的假象，太古時代，煉金術(shù)士利用此來搜索可供錘煉的稀有金屬，創(chuàng)造傳說中的絕世神兵。人們常把這和劍御所混淆，盡管本質(zhì)都是磁化金屬品，但后者缺乏再生性。

銅鐘回蕩路麟城耳際。“你聽過一招從天而降的神鬼露嗎？”

所有人呆住了。艾德·博恩斯金光閃現(xiàn)，找不到任何血統(tǒng)異常者，喬薇尼的武器消失，昂熱駕駛裸齒咆哮，油門已經(jīng)快給他踩爛了，引擎嗡鳴，洛納保時捷卻紋絲未動。

切割讓他很快酸麻，路麟城冒出冷汗，他驚詫地以刀格擋著，可還是抵不住他們攻勢，四個？五個？幾道黑影籠罩了他，騎手們皆全身黑衣。傷口自其胸腔腹部開裂出紅，他們的武器上也是深紅。血珠在溝槽下爆開。

火焰穿透氣幕，路麟城啐口向某個傷處揮砍，被突出來的巨大怪爪勉強擋下，麟城遂順勢橫劈，“咔嚓。”幾根骨節(jié)應(yīng)聲而斷。

接著，他們一擁而上，路麟城箭步閃避，再抽刀繼續(xù)，喬薇尼也跟進，雙雙面向二敵。

死侍揮舞著骨突似的彎刃，發(fā)出渴血的嘶叫。路麟城利用聽力格擋，喬薇尼則趁勢舉弓，手里的箭矢成為最好的暗器，割出深色的鮮血，淡褐如瀑布般的頭發(fā)散開。

他們在搖擺的車廂上旋轉(zhuǎn)起躍，路麟城把握其中間隙，再次抽槍射擊，手槍暴響而飛的子彈和“鬼泣”出鞘的弧線一直、一圓。

相交下電火閃滅。

“煉金領(lǐng)域！”路麟城高喊。

鐮鼬們被騎者掙脫炸碎，余下的則全然忤逆路麟城歇斯底里，“該死的東西！”昂熱熄火。刀鐵交擊的聲音將麟城帶離了恍惚，校長折刀入手，攻勢猛烈，然無論怎么運用體術(shù)，都始終碰不到對方。

騎者一腳踢死馬，頭頂車尾，血如泉涌流淌于在其間。他像龍開雙翼一樣伸展兩臂，地上灰屑突然有了生命，毫無規(guī)律的震動著，裸齒咆哮者開始往后倒退，他們聽著奇怪的零件聲，涂漆掉落，露出鐵皮。

敵人的吟唱被迅速打斷，昂熱的亞特坎折刀直入騎者喉嚨！

面甲自動關(guān)閉，還有緊跟的電機外殼跟螺絲紐合，昂熱未來得及收勢，兩者火花迸發(fā)，“鏗～”的悠長回音在路道傳誦。熾熱的光焰卷壓，汽車金屬一邊隨電流融化一邊威逼。

時零發(fā)動，昂熱閃回座位，騎者方倏地向后退幾步，他這才發(fā)現(xiàn)兩者的過招暫告段落。“路麟城小心！”

昂熱大喝，可惜為時已晚。騎者雙手舞動，火光自他指尖燒灼殺死再生的元素，浮升萬刃，所有鋼鐵經(jīng)由電與火與風(fēng)合聚…

路麟城無聲地往邊閃躲，騎者踩向車子的底盤，借力躍起，電流如鞭噼里啪啦，激起一陣火花，喬薇尼被其焦灼到，皮膚“嘶”地叫起來;蛋白質(zhì)化氣蒸騰飄飛，布都御魂摩擦著身形攪翻起鐵片，如他身上暴體的鱗片開開合合。他雙手擎劍說出宣言：“天羽羽斬，除你僭越之徒！”

光輝照耀路麟城。

“不，不要！”喬薇尼唯一一人抗拒地喊，深血使她渾身發(fā)紫。

路麟城甩甩手，腿跨后一步。烈火焚燒，偶爾露出真身：斜長的大彎刃高約七英尺，跟癟輪胎玻璃渣及薄牌子融在一起，與刀柄連接的是和橫截面極不協(xié)調(diào)的怪異環(huán)形，其色澤通紅，散發(fā)著絢麗的藍光。它像戳破紙張一樣撕裂地面。

它再次垂直捅下。

再舉手。

再捅下。

騎者原地旋轉(zhuǎn)，人們被震爆的地面壓到，裸齒咆哮者發(fā)動起來，趔趄著緩慢行進。

“小寶兒，怎么會覺得…”他的舌頭輕輕粘回牙齒，“比之舒服呢？”

他疑惑，沒有人回答他。

空氣中嘈雜的呲啦響回蕩在各個角落，無數(shù)骨頭物質(zhì)般的碎片混著石散在整條被毀的路上面，他忽猛烈抽搐，又高又瘦的男子像狂笑激出了眼淚，地面鮮血橫流。

昂熱緊盯著踩在巨刃上那如提線木偶的人，右手向后靠去。

狂風(fēng)呼嘯。這時，昂熱看到扭曲的天羽羽斬，聽見隱隱約約傳來路麟城的咒罵，接著整個巨刃從底部沿上分出無數(shù)條無序的裂痕，密布，鐵具不甘地咯啦一聲，爆炸成為它最后的哀嚎。路麟城目里熠熠金光，雙手齊伸握鬼泣。

“我會。”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