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辦公室
- 木偶的救贖
- 永恒救贖
- 3108字
- 2019-10-11 22:53:34
邊遠母子二人在校長室門口待了有一會了。
邊遠踱著步子,低著頭,像在沉思什么。此刻他的心是皺在一起的。因為無數思慮正在里面翻江倒海,匯做一團。他的心就像一塊海綿,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擰來擰去。血液像水滴一樣,被慢慢榨干。
今天是如約來三中報到的日子。學校通知他今天早上九點來。因為九點正是校長上班的時候。邊母尋思著早點去,給校長留下個好印象,于是八點左右就和邊遠來到學校。母子二人在校長室門口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三中校長姓齊,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雖說實際年齡四十多歲,但他看上去像是六十多歲的樣子。倒不是說他有多蒼老,主要是他那個油腔滑調的樣子,給人感覺像是個常年混跡于官場的老油條。他身穿全身西裝,梳著一個大背頭,那背頭不知打了多少發油。邊遠聽說過有人給頭發打鞋油,他一直以為這是句玩笑話,但當他看到校長的頭發時,他覺得這句話倒還有幾分真實性可循。
校長的肚子簡直要把腰帶給撐開了。那衣服就像兜著重物的麻袋,費力地提著他的肚子。正所謂境隨心轉,相由心生。邊遠覺得,他不像什么好人。
看到邊遠母子,校長瞬間把本來要去開辦公室門的手收了回去。他直勾勾地盯著邊母,那種眼神叫人很不舒服。邊母對此毫無察覺,此刻她的腦袋里裝的都是兒子的事。
“校長您好,我是邊遠的母親。”邊母起身與之握手。她面帶有求于人時特有的那種笑容,客氣中含著一絲低三下四。
校長伸出右手握住邊母的手,半天不松開,還用左手蓋在邊母的手上,那樣子就像在愛撫寵物。
邊遠看不下去了。他向來是一個注意觀察細節的人。他對生活處處留心,也對每一個人有著自己瞬間的判斷。從剛才校長上下打量的眼神,到現在他那不安分的手,這兩個細節就足以證明此人人品如何了。雖說他洞察了一切,但他也不想說什么。那個女人在他心里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轉過頭去,就當什么也沒看到。
若不是邊母把校長的手從自己手上移開,后者還會繼續摸下去。邊母似乎有點難為情。校長戀戀不舍地轉身開門,請二人進去。
辦公室寬敞明亮,和校長的氣質很配。因為這辦公室有一個很明顯的特征,那就是過于寬敞,以至于有些冗大,與他那大腹便便的體型相得益彰,很是合拍。
校長落座之后,先是裝模作樣地喝口水,然后理了理油光锃亮的頭發。
“請問女士有什么事?”
邊母以為校長知道邊遠轉學的事,沒想到他會這樣發問,于是楞了一下。
“哦對,瞧我這記性,轉學對吧?”
他那拽來拽去的語調叫人很不舒服。邊遠站在一旁,看都不看他一眼。這個坐著的男人讓他很是厭惡。
邊母重重地點點頭。“齊校長,之前已經托人跟您打過招呼了,學校通知我們今天來報道,我們就來了。”
說罷,她轉身朝邊遠使個眼色,后者不情愿地走出了校長室。來之前商定過,要給校長一點意思,這時邊遠就得出去,當事人在場畢竟不好。
門關上后,邊母從隨身攜帶的挎包里掏出兩千塊錢,放在桌子上。校長的桌子很大,像是慈禧太后吃滿漢全席時用的大飯桌。桌子上除幾本書之外別無他物。這幾本書,估計也只是裝裝樣子的模型書。
“你看你這是干什么?”校長把錢往邊母這邊推過來。“使不得使不得,不用整這個。”
“那怎么行,這件事沒有您幫忙就做不成。這錢您一定要收下。”
“你再這樣我可就生氣了。”他開始喘起粗氣,那樣子簡直要背過氣去。通常,體態肥胖的人都會呼吸困難,尤其是在重要時刻更會如此。估計此刻,他正在心里盤算著怎樣客氣得恰如其分又不會讓邊對方真得把錢收回去。
“您看啊,齊校長。”邊母執意要讓他把錢收下。“第一,在高三這個時候轉學,很困難,很多學校都不要我兒子,您這里要了;第二,我兒子是因為打架被原來的學校開除的,這點我知道,性質很惡劣,照理說更不會有學校敢要,但是,您這里也要了。所以,別的不說,就沖這兩點,這錢您千萬千萬要收下,除非您嫌少!”
聽邊母這樣說,校長覺得客氣地差不多了,再客氣下去只會把假戲唱真。他一邊表示推脫,一邊把抽屜慢慢拉開,把錢放進去,然后推回抽屜,用鑰匙鎖上。
“您坐吧女士,這點小事其實真用不著這個。”
邊母小心翼翼地坐下。其實她這個人還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她明白,有求于人的時候,在對方面前處處都要小心謹慎,甚至包括呼吸和心跳。
“我這個兒子吧,有時候挺倔的,說實話,在家里我和他爸都整不了他。”
“孩子嘛,都正常,正在叛逆的時候,您愛子今天多大?”
“齊校長,十七。”
“那你看,十七,我閨女也十七。這個年紀正值青春期,是最叛逆的時候,確實不好管。當父母的都操一樣的心。”
“所以未來一年,還得麻煩齊校長幫我多照看他點兒。我和他爸吧,工作忙,管他的時間不太多……”
“這個您放心女士,咱們學校的老師都是最負責任的老師,學生也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您愛子在這里,只會進步,不會退步,放心吧。”
“聽您這么說我就放心了。”邊母由衷地舒了一口氣。“那您看,給他分到哪班去合適?”
校長似乎還未就這件事進行考慮。聽邊母發問,他頓了一下,然后從另一個抽屜里拿出一個本子,翻了起來。
“我看看。稍等一下,我看看。喔,去十四班吧,對,就去十四班吧。這個班級比較不錯。”
“怎么講,齊校長?”
“十四班是全年組的尖子班,學習成績是最拔尖的,班主任呂老師也是咱們學校最負責任的老師。等會你就帶孩子去十四班,我先給呂老師打聲招呼。”
說罷,校長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接通之后,說起話來。
“好的,現在您就帶著孩子直接去吧,我已經打好招呼了。”他掛掉電話之后,對邊母說道。
見校長這么說,邊母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了。在這之前,她就像是在嗓子眼里憋了一口氣。現在,她感到如釋重負般得輕松。
“齊校長,您說讓我怎么感謝您才好。”她站起來,鞠了一個躬。
“哎呦呦,可別這樣,咱倆年紀相仿,給我鞠躬可使不得。都是做父母的,我非常理解您,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這回放心吧。未來一年孩子在我這兒,什么問題都沒有。”
校長說完,起身走到邊母跟前,兩只不安分的手又開始蠢蠢欲動。他用手握住邊母的兩個肩膀頭。
邊母今天穿的是露肩上衣,兩只肩膀都露著。校長的舉動顯然有些無理。可邊母卻毫無察覺。她還沉浸在兒子的事辦妥的喜悅之中。
這時,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校長趕忙把手縮了回去。只見邊遠一臉冷漠地站在門口,看著兩個人。
“走吧。”
聽兒子這么說,邊母才發覺該走了。她再次向校長深鞠一躬,然后帶著邊遠離開了校長室。
校長挪著肥胖的身軀回到桌子前,重重地坐下來。他吐著舌頭,像是在沉思什么,然后不斷地點頭。他把鎖著的抽屜打開,從里面取出邊母給的錢,往手指頭上吐了一口吐沫,點起鈔來。
“騷貨,才兩千塊錢就想把你兒子往好班分,哪兒有那么好的事。”點完錢后,他把錢放回抽屜里,再次鎖上,嘴里還在小聲嘟囔著。
“兩千塊錢連別人意思的零頭都夠不上,也好意思往出拿!”
他從另一個抽屜里拿出一個本子。那本子很厚,封皮是牛皮紙,作為一個本子,應該不便宜。他翻開一頁,提筆把邊遠的名字和兩千塊錢記下來。這并不是記錄什么正常費用的本子,而是記錄收禮金額的本子。
他向來有這個習慣。每到傍晚,洗漱完畢,上床之后,他總是會習慣性地看一樣這個本子。仿佛看每天收的禮,就能讓他睡個好覺。有如戀物狂每天看一眼偷來的女性衣物才能得到滿足一樣。
此時敲門聲響起,他趕忙把本子放回抽屜,鎖上。
“請進。”
進來的是一位年輕女性,穿著學校員工的制服。她手里拿著一張大大的獎狀。
“齊校長,這是上次您參加濱華市教育先進工作者模范表彰大會獲得的獎狀,那次沒發,今天組委會特地給您郵來了。您看是放在哪里?”
“叫人給裱起來,掛在校榮譽廳里。”
“校榮譽廳已經掛不下了……”
“那就掛在學生班級里嘛!全校高一高二高三一共六十個班級,永遠也掛不滿。放心掛吧。”
“要是有朝一日班級也掛滿了怎么辦?”女老師打趣道。
“那就鋪在操場上,總會有地方的。”
二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