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圖南眼睫抬起，還是默不作聲。

那男子“嘖”了一聲，伸出指節分明，修長好看的手指，指了指某個方向。他努努嘴：“喏。她回去了。”趙圖南認得，那是王府的方位，此時她也顧不得那么多，提起裙裾便往回趕。忽然臂膀上一陣力氣，把她拽了回去。她有些慍怒的瞧著他。男子輕輕咳了兩聲，故道羞赧：“告訴了姑娘這么重要的事情，姑娘不表示一下么？”

“你想如何？”趙圖南雙臂環胸。

“你親我一下？”男子湊近臉。

“……”趙圖南冷眼相覷。

男子倒吸一口涼氣，乖乖把臉縮回去。一句話輕輕的便飄過來，叫人猝不及防，“哦呀，忘了和姑娘說。那個趙羽兒，是你們王爺親自抱回去的哦。”

誠然，趙圖南自然不信，但聲音卻是從喉嚨深處壓上來，充滿狠厲，“你做了些什么手腳？”

“不敢不敢。姑娘這么說，真真的誤會了在下一片真心呢。”那男子握著折扇，將其抵在胸口。面上毫無愧色。男子說著，遞上一包裝好的月團，趙圖南滿臉狐疑，心道這是從哪摸出來的。

他微微笑著，眉眼間盡是春風，能溫柔了歲月，撫平美人眉間緊蹙的淡淡哀愁。在他身后，酒肆的廊前燈籠散發著暖暖的黃光，打在身上，將他的身形染上幾分柔軟。

鬼使神差的，她接過了月團。

還是熱乎的,她想。

她問：“你究竟是誰？”

男子拱手，微微側頭：“姑娘收下便好。姑娘聰慧過人，便該曉得，有些事情，是問不得的。這世間的事，哪能面面俱到，都解個一清二楚呢。不過四字，來日方長。”

“好一個來日方長。”趙圖南攥緊了月團的紙袋，“你是何人，亦與我無關。只是羽兒，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子展開扇子，擋在臉前，神秘莫測的眨眨眼睛：“來日方長。”

“呵，登徒浪子。故弄玄虛。”趙圖南氣極，利索的轉身。青絲如墨，帶著女子身上特有的淺香，劃過他的臉頰。

男子低眉：“姑娘慢走。”

來日方長……

未及趙圖南趕回王府，她便先遇到了王府的人。遂問起羽兒，聽得羽兒在街市上晃悠，迷了路，被幾個紈绔子弟擄到了一道偏僻無人的小胡同。適逢王爺經過，救下了她。

怎就如此湊巧，王爺恰好經過。趙圖南面上波瀾不驚，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了。她細細問道：“羽兒可有傷著分毫？現在何處？王爺呢？王爺在哪？王爺為何今日也出府，巧了亦遇見了羽兒？”

府衛們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語塞。為首一個黑臉粗眉的有些大咧，直言道：“趙姑娘，你這么多問題一下子的，叫俺們兄弟幾個如何回答呀。不過你放心，你妹妹肯定沒事的。有我們王爺在呢，能有啥事？”

“大哥說的是。”趙圖南想起素日里羽兒的舉動，微微頷首，秀眉卻是微微蹙起。過了晌久，她才回過頭對著黑臉粗眉的府衛輕道了一句：“麻煩各位了。”

未幾，至王府門前，趙圖南與一眾府衛道了謝，轉眼便看見匆匆趕來的羽兒。

羽兒此刻換了件淡紫色煙蘿紗衣，身影輕快。她瞧著趙圖南，急吼吼的叫起來：“阿南。”

趙圖南呼吸一窒，隨即輕笑，夜色溫柔了少女嬌俏的面龐。趙圖南開口道：“羽兒，這身衣服，很是稱你呢。”

羽兒仔細瞧了瞧趙圖南，確認她并沒有生氣的表情，才羞澀的點點頭。

“走吧。去翠軒，我有話問你。”

“好……”羽兒輕輕咬著下唇。

到了翠軒，趙圖南左右環顧一下，才關了房門。

她問道：“方才我聽府衛大哥說，你遇到壞人了，可有哪里被傷到？”口中如是道來，她卻并沒有要查看一下羽兒身上是否有傷的意思，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那眼神銳利的很，趙羽兒竟覺得有種被人由內而外看了個一清二楚的感覺。

趙羽兒訕笑：“不礙事的。今日也是怪我，總是關在王府里悶得慌，偶爾出來瞧見這么多新奇玩意兒，一下子有些忘乎所以了。和你走散了，真的對不起啊，阿南。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遇見王爺，也許……王爺是出來尋你的，只是恰巧碰見我身陷險境。你可千萬不要生我的氣，我趙羽兒是絕對絕對不會對王爺存著非分之想。今日都是意外。”

趙圖南擺擺手，說道：“我和王爺本就無事，可你真真叫我擔心。我且問你，你可是對王爺有愛慕之情了？”

趙羽兒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她急忙忙的擺手：“自然是不會的。我，我和王爺身份懸殊，況且我又不似你一般聰慧，入不了王爺的眼。”

這話味聽著，著實有些怪異。但趙圖南并未理會，且繼續問道：“你是否留戀王府安定的生活，哪怕現下要聽旁人的差遣？”

趙羽兒沉默的低下頭，她本是鄉野之間歡快的女子，自由本是宿命。

屋內燭火搖曳，羽兒臉上照耀著燭光，竟有種奇異的妖嬈美感。

良久，羽兒點點頭：“我上次便已經和你說了。我不想挨餓了。”

羽兒做出這番選擇，本就是無可非議的。

趙圖南握著羽兒的小手，摩挲著：“羽兒，你切莫怪我今日疾言厲色的質問你。只是，我很怕。我們這樣的身份，在這世道中，便如同一只螻蟻，誰若想碾一腳，便小命不保。王爺夫人和眾侍妾且不是吃素的主。你性子單純莽撞，我不希望你，身陷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你，可明了？

“自然。”羽兒低下頭，長長的眼睫低垂，趙圖南也難分辨她眼中如今是何種情緒。羽兒悄悄的脫開了趙圖南的手，眨眨眼睛，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靈動，“好夢，阿南。明日見。”說罷，她便轉身出了門，并未回頭。

趙圖南面色復雜，喃喃道：“好夢。”

惟愿你好夢，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明日啊，王爺多年的照拂，終是要到了償還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