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州之上

茶館里說書的把當(dāng)年行刺太子的案子描述的是繪聲繪色，背后的桃色緋聞都拿扇子一擋，嘿嘿奸笑：“客官一聽就是外地的。當(dāng)年吶……”聽書的還沒伸個脖子聽個大概，說書的就開始拖著嗓子且聽下回分解了。

且聽了9年我和顧朗都沒聽過下回是什么。你要追問吧，說書的就把扇子“啪”的一合正色道：“客官，這皇家的事是咱們能打聽的么。”

顧朗回回都在臺下和我說，整個九州最能騙人的就是當(dāng)官的和說書的。說書的是四方小臺上搭把椅子，只一把折扇慢慢搖，說到高潮處抿口茶一句“且聽下回分解”吊足臺下人胃口。當(dāng)官的是四人大轎抬著，只一扇簾子把人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摸不清想法，訴個苦還得跪著擋在官員必經(jīng)之路上。每次聽于此我都拿眼輕斜他，他自覺改口：除了你爹，除了你爹。“不過……”他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你爹貪了多少銀兩也不會告訴你啊。”

我：“……”

上月某日顧朗實(shí)在受不了這九年的煎熬，白銀外流出不知多少也沒聽過下回的故事。和我一合計拿著五十兩在城里最好的酒館請說書先生喝了一頓。而我之所以愿意陪他前來是我和他打賭這一頓吃完依舊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能打探出來什么這頓算我的，若是沒有他還要賠我一壺上好的梨花酒和一百兩。顧朗斗志昂揚(yáng)覺得以他的口才這仗贏的簡直太不給我面子。但經(jīng)典永遠(yuǎn)告訴我們，太過自信的事往往都不會成真。

前人都說，經(jīng)典的事，弗論笑料還是成功都有一個極好的開端和絕妙的背景。那開端便是顧朗從我這順的五十兩，背景的確很好，用說書的口吻是：當(dāng)晚月明星稀，小街巷里見不到幾個人走動。只見城中的酒館坐著三人互相對飲，時不時傳來幾聲喧鬧。

那喧鬧便是顧朗趁說書先生大醉的時候又猛灌了他幾口，才知道我們平常聽到的都是官府私下里恩準(zhǔn)的，說是太子被刺，十之八九夸耀的都是太子怎樣的以一敵三，剩下的十分之一就是那刺客怎么武功高強(qiáng)夜闖行宮。至于桃色恩怨，說書的重重拍了下顧朗，“小哥，那不都為了吸引人嘛。”

為此顧朗忿恨的把剩下半壺酒一口氣灌下了肚，結(jié)果拉著我大哥開始鬼哭狼嚎。

我大哥聽了之后很不屑的對顧朗“嗤”了一口：我要是你就拿把刀架到那說書的脖子上，你問了半天沒問出來結(jié)果還白搭了一壺酒，你倒不如直接問他是從哪個官差那知道的，你再去灌那官差！說完就指著我：你也是蠢貨，一點(diǎn)我的聰明頭腦都沒學(xué)到。喝多了帶我這干嘛！我低著頭，指了指顧朗，他和我打賭，說問不出來就給我一百兩，我怕他不給，拉這讓你看著。

賀炎瞇了瞇桃花眼，一拍我頭：不愧是我妹妹！就聰明這一點(diǎn)像你哥！

我和顧朗一直都覺得論陰謀我們比不上賀炎。比如最后顧朗賠我的一百兩和梨花酒，賀炎借口要買幅畫給我瞧瞧，結(jié)果一百兩拿走過了幾天塞了幅自己臨摹的吳道子給我，還沒等我喝上酒又借口這酒不適合女兒家，我還沒說幾句他就原形畢露威脅我我要敢進(jìn)肚里一滴他第二天就告訴我們爹。

賀炎這人，說話永遠(yuǎn)帶著感嘆的語調(diào)和商人慣用的油嘴滑舌。我時常和我阿爹說，我和賀炎恐怕有一個不是你親生的。

賀炎是我大哥，賀家有兩兄妹。大哥賀炎能文能武，小妹賀星琴棋書畫。我就是賀星，至于琴棋書畫，那是有一次我大哥廣邀群杰有個喝醉了吐著大舌頭的不知死活的家伙說是賀家各個杰出，想一仰賀小姐風(fēng)采。

顧朗說他是想借機(jī)看我長得怎么樣，好的話就找機(jī)會提親攀上賀家，不好的話就贊嘆賀家果然各個飽讀詩書。我好奇心上來拿了賀炎昨兒個剛做的詩當(dāng)眾誦出并鎮(zhèn)定的說那是我寫的。結(jié)果我真的聽到了全桌人的贊嘆：賀小姐果然飽讀詩書！

其實(shí)琴和畫我是真的精通，饒是不贊嘆我的大哥都說：“琴藝之精，拂人能及。畫藝傳神，如臨其境。”

但這些都沒用，我覺得顧朗的話點(diǎn)醒了我，他說：你看那書里面哪家小姐不是柳葉彎眉，明眸皓齒。再不然就是俠女倚劍江湖，個性豪爽。你覺得你占到了哪一點(diǎn)？我覺得我反駁不了他，并不是我真的如此不值得一提，而是顧朗從小就在茶館里泡大，琴棋書畫他沒學(xué)會，說書先生那嘴皮子他學(xué)的利落。和他爭辯我從來沒有贏過。

我和顧朗同歲，從小一個師傅，一起長大。他一直希望有一天能用自己淵博的學(xué)識辯的所有他打不過的人俯首稱臣。事實(shí)是，我和顧朗都不是學(xué)習(xí)的好料子，他成了個說書的，我當(dāng)了個名義上的才女。

七歲以前我和顧朗一直在師傅那里修行，七歲才回到了賀家。我一直都不明白我爹是怎么想到讓我們倆個在山里一待就是七年的，七年后還將與我無親無故的顧朗帶回了府里。但師傅說我命里犯劫，他說，賀星，你活不過18歲。

我已經(jīng)16了。

提親的人被拒絕，世人只道是攀不上賀家。只有我知道，我可能活不過1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