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飄搖日影已盡數沒于籠籠陰云，風卷林間，寒意漸深，天色漸晚。

趙圖南拭去嘴角血跡，抬眼望著蕭淮。

蕭淮預備如何呢？趙圖南緊緊攥著衣角，如是想到。

只見蕭淮冷冷一甩衣袖，嘴角冷笑，“你這幅模樣，與我而言，已是無用之人。自然……”他說著，抬起右手，于那刺客頸部狠厲一道，“棄之。”

霎時，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

趙圖南一動未動，血液從脖頸噴薄之態，足以印在瞳孔之中。她離那刺客很近，很近。感覺到臉上有溫熱黏稠的液體滴下，她木然抬手，展開再定睛一看，已被印的鮮紅。她又垂目，微翹的睫毛顫抖，瞅著衣裳漸然染上彤色，再漸然暈成黑色。

曾經她問蕭淮，若是被眼前鮮血模糊了視線，還能看見什么呢？蕭淮當初告訴她，什么都看不到。如今，她真想當面問一句，果真如此嗎？

蕭淮嫌惡地甩甩扇子上的鮮血，吐出一句：“雜魚。”他轉過頭，對著趙圖南微笑，只是這雙眸子，素來是沒有什么溫度的。他道：“怎么樣，還能走么？”

趙圖南搖頭，又輕輕點頭，“我可以。”

蕭淮劍眉向上挑起，頗有些嘲諷，“我素日最煩，便是你這般空有亢骨的人了，骨節徒有堅強，然則卻是事不能解，執拗。”他上下打量趙圖南臟亂的衣裙，支起下巴，“罷了，你現在這般，回宮路程怕是難受。原山我曾來過，若是沒記錯的話，再往上不遠處，便有個小山洞，或許今晚我們可以在那兒整頓休息一番，明日回返。”

趙圖南只得連連點頭。

蕭淮覺得無趣，瞥眼瞧著自己衣裳上烏血漸干，只覺得惡心。思慮再三，便脫了大氅，隨手扔在地上。

趙圖南見了此狀，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如今夜露已重，易感風寒，還是披著將就一下吧。”

蕭淮揚手，又理了衣襟，“你顧好自己就行，人若這般瘦，風一吹便沒了。”蕭淮又道：“方才我還以為你會嚇得腿軟呢，大哭呢。”

趙圖南不忍去看刺客尸體，便背過身去，“此人意欲謀害王上，自然誅之。”

蕭淮笑道：“這世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他伸手拭去她臉上塵土，那認真的模樣，眸中星屑點點，叫趙圖南心里一驚。到底怎樣才是蕭淮的真面目呢？她飛似的躲開了蕭淮的手，低首兀自擦拭，小聲道：“多謝，我自己來。”

蕭淮瞧著她這樣，眼中溫度漸漸低下來，冷冷一句，“隨你，跟緊我。山中有野獸。”

趙圖南訕訕跟著他。

夜晚山中并不似白日安靜。白日樹木挺拔，總體葳蕤。天黑之后，便是張牙舞爪之態，只見得遠處層層疊疊的黑影。

趙圖南問蕭淮：“繼續上山，若是山中還有埋伏該如何？”

蕭淮聲音響起：“我不信我會這么背。”他的聲音依舊如澹澹水流清朗，卻帶著一絲叫人難以忽視的沙啞和疲憊。

趙圖南上前邁了一步，抓著他的胳膊問道：“蕭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