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瓊英從小到大，都想不明白一件事，她到底哪里不如她的妹妹，錢凝兮。

同為錢太守家的千金，她與錢凝兮年歲只隔半年，相貌也是不相上下。可是，她的母親，看到她時，冷眼不理，看到她妹妹時，和顏悅色。

她想著，她如果再聽話些，懂事些，也許母親就會喜歡她了。

這天，她身邊的丫鬟歆兒告訴她，今天是母親的生辰，若是她能親手做些吃食給她，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時她還小，夠不到灶臺，她站在凳子上，用那雙稚嫩的小手揉著面團。她在想，母親應該會喜歡她的禮物吧。

她把蒸好的糕點端下蒸爐，被那灼燙的氣體灼傷了手，她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她看著掉了一地的糕點，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歆兒急著過來給她涂上藥膏，她拒絕了，她還要再做一次。

“小姐，讓我來做吧，夫人不會知道的，你已經(jīng)盡心了。”

她搖搖頭，用那雙被燙得通紅的手再次做好了糕點。

她嘗了一口，好香好甜呢。

她小心地端著盤子，把它送到了母親房間內(nèi)。

母親瞥了一眼，點點頭，沒有說多余的話。

她見母親沉默著，只好退了出來。

在這時，她看到妹妹錢凝兮歡快地走進來鉆進了她懷中。

“母親，這件衣服真的好漂亮呀，母親你手藝真好。”

她聽到母親舒心地笑了，是從未在她面前有過的那種笑。

“凝兮若是喜歡，母親每年為你做一件可好？”

“謝謝母親。”

錢瓊英回過頭看她們一眼，覺得手上的燙傷痛得更猛烈了。

后來的幾日，她再去母親房中，都看到那盤糕點好好地待在原地，一塊也沒有少。

幾天后，它不見了。

她在走廊上看到錢凝兮，她面前蹲著一只狗。

她手中拿著一塊糕點，挑弄著那只狗。

“真乖。”她笑著，把糕點扔給它。

她看著她，一動不動，眼睛也不眨一下。

錢凝兮注視到了她，回過頭來，帶著良善的笑。

“姐姐莫不是也想吃？”

她一抬手，那盤糕點盡數(shù)被倒在地上，在泥土中滾動。

“對不起呀。妹妹沒有拿穩(wěn)，只好便宜這只狗了，姐姐不會怪我吧？”

她不說話。

錢凝兮斜著眼看她，臨走之時，在那糕點上面狠狠地踩了幾腳。

母親不喜歡她，她從小就知道，但她認為，父親是喜歡她的啊，否則，他怎么會教她讀書，寫字，送給她好看的頭飾呢？

她在那長滿紅色薔薇花的院子里奔跑著，父親說：“等你長大了，父親為你覓得良人，讓你風光出嫁。”

薔薇花開得絢爛，她看到父親被人叫走，她把頭埋在花叢中，露出一雙眼睛，偷偷地看。

與父親談話的，是一個少年，這少年真的很好看呢。

他穿著一襲灰白的衣服，既如云一般純凈，又不失堅韌的氣度。

他的笑，皎潔又清冷，勾人心魄。

既讓人想靠近，又渾身散發(fā)一種淡漠感。

他朝這邊看了一眼，她很緊張，把頭埋得更深了。

她看著他走了出去，把一個青玉掛飾遺落在地上。

她跑過去，把它從地上撿起來，看到這一彎月亮，干干凈凈的，透著亮光。

她站起來，錢凝兮就站在她面前，看著她手中的東西。

“給我。”她說。

錢瓊英把它緊緊護在懷中，任由她拉扯著她。

“這是我撿到的。”她說。

“我的。”

錢凝兮把她推在地上，她仍然護著那塊玉，不肯松手。

她的父親走了過來，她未開口，錢凝兮就先哭著跑到他身邊。

“父親。”

她哭得抽搐不止，十分委屈，看著她說：“母親送給我一塊好看的玉，姐姐硬是把它搶走了。”

“我沒有。”她反駁著。

“那你這塊玉是哪來的？總不可能是你自己的吧？”

“父親。”

錢凝兮哭得更厲害了，咳嗽不止，“姐姐自然是沒有見過如此好的東西，若是尋常的東西我就不會再要回了。可是那是母親的心意呀，我一直視若珍寶。”

“這是我撿的。”

“你撿的？你騙誰呢？”錢凝兮邊哭邊搖晃著他的手：“父親。”

錢瓊英看著父親撫摸著她的頭，為她擦去眼淚。

他看著她說：“你是姐姐，應該讓著你妹妹，把它還給妹妹吧。”

錢凝兮的眼淚瞬間止住，挑釁般地看著她，等她把那塊玉拿出來。

錢瓊英站著看了他良久，然而他還是沒有再說什么。

他心疼妹妹，可是，她也是他的女兒啊，他為什么不心疼她呢。她在心里想。

她不愿意，她拿著它跑開了，卻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剛才那名男子又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沖她溫潤地一笑。

“這位小姐。原來是你撿到了我的玉飾。”

她屏住了呼吸，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話來。她看著自己的衣服上全都沾染了灰塵，她知道自己的臉上也是，她不敢看他。她恭敬地把它拿出來，遞給了他，又看到那塊玉上同樣也是臟兮兮的，她很難為情，把它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九殿下。你怎么去而復返？”她聽到父親對他說。

“我的東西丟了，我來尋找。”他說，微微一笑。

“不過看令千金好像很喜歡它的樣子，那就把它送給小姐又何妨？”

他說著，他的話如一陣清風般飄入她耳中，他也如一陣清風般走了。

父親沒有說什么，沒有給她道歉，也就徑自忙他的事了。

錢凝兮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又惡狠狠地瞟了她幾眼。

她說：“你喜歡九殿下？你想都別想，他是我的。”

她在陽光下看著那個如月亮般晶瑩剔透的玉，真的很好看呀。

她回到她的那間小屋中，歆兒幫她換下滿是灰塵的衣服，她把那塊玉小心地擦拭干凈。

她把它用布包起來，鎖在柜子里。

她每天都打開柜子來看一看，這么好看，讓她不忍撫摸它。

她想起錢凝兮的話，你喜歡九殿下？

她知道，她確實是有點喜歡他的呀。

她看見他時，有一種深深的熟悉感，仿佛是在夢中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