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這邊都準(zhǔn)備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時候，姜家竟才知曉此事，一怒之下將自家女兒關(guān)在房間不許兩人見面。

懷安聽說后特地跑去姜家，沒見到人還碰了一鼻子灰。

孟老太太雖然不大同意兩人的事兒，但聽說姜家態(tài)度堅定，多少還是出乎意料。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就明白了，她這邊會權(quán)衡量兩家聯(lián)姻宮里頭是什么看法，難道姜家不會權(quán)衡嗎？

孟家憑借著西太后對孟懷安的恩賜而存，這個恩賜哪有那么靠譜，是以他們行事小心翼翼顧前顧后，可姜家與東太后是實實在在的親戚，他們可什么都不怕。

姜家唱這么一出，倒給她解決了個難題，她松口氣，把懷安叫來道：“既如此，你就收了這條心吧，好人家的姑娘多得是。”

懷安搖頭：“可我偏想要雅容一個。”

“人家不同意，又能如何？”老太太暗地高興，當(dāng)著懷安的面自是不會表現(xiàn)，只把責(zé)任推給姜家，走之前，還做了一回好人，“雅容那孩子我是很喜歡的，要是你們能成，真真是好事，可惜啊，姜家不肯放人那也是沒辦法的。”

懷安愁眉苦臉，他也沒辦法，姜家提防著他，如今他是不能近姜宅半步了。

徘徊到了晚上，他一拍桌，拖了個箱子裝些衣物，匆匆來到后院，仍踩著上回搬過來的石板往外爬。

這聲響驚動思卿，差點把他當(dāng)賊給打了。

思卿看清他模樣后，驚訝不已：“你要離家出走嗎？”

“是，我去把雅容救出來帶她離開。”他信誓旦旦的道。

思卿望了望他沒爬上去的墻頭，暗想這你都上不去，姜家的高宅大院有那么容易進(jìn)嗎？

她沒好意思直說，委婉的道：“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姜小姐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是關(guān)到牢里了，用得著你救嗎？”

“沒有自由的家，跟牢獄有什么區(qū)別？”

“那你能保證把她帶出來嗎，帶出來之后又去哪兒，怎么生活？”

“這個……”懷安沒想過，支支吾吾道：“反正先走遠(yuǎn)了再說，到一個他們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們兩個大人，總不會餓死的，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嗎？”思卿莫名有點惱，上前一步道：“我姨夫和表哥在碼頭做工，體力活你這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兒做得成嗎？當(dāng)然，你是瓷繪世家出身的，你也可以做不出力氣的活計，可是你還沒學(xué)成，出去又如何能做這本行？或者，你要讓姜小姐拋頭露面去做事嗎？”

懷安愣住了，他未曾想過這些細(xì)節(jié)，也沒見過如此咄咄逼人的思卿。

思卿意識到自己有些沖動，頓了頓，平定下心思，又生出些不忍來：“算了，反正你說的也對，兩個大人，總不至于餓死，只是你要好好想一想，不負(fù)責(zé)任的沖動并不能證明你有多喜歡她。”

對方聽她的話，果真好好想了一想。

想了足足有眨三次眼的功夫呢。

而后道：“你說的對，姜家我定是進(jìn)不去的，進(jìn)去了也帶不走雅容。”

“是了。”

“我覺得還不如她先假裝與家里和解，獲得自由后再跑出來，不如你去幫我傳個話，她丫鬟每天早上會出門幫她買果脯，你明兒一大早就去，守在門口便能守到，你幫我告訴她這個法子，并跟她說，明兒晚上我在碼頭等她，我們遠(yuǎn)走高飛。”

思卿咂舌，驚嘆他這一小會兒能想出這么多餿主意來！

沒好氣的回應(yīng)：“你還是要走，走就是了，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好妹妹，你幫我一下啦，求求你了，我的生死都系在這上面了。”懷安露出可憐樣。

“什么生死？”她的氣不打一處來，“你長這么大只為了談感情啊？”

對方不假思索的點頭：“人生任何事情都可以將就，獨情愛不可以。”

拿眼前人沒辦法，她無奈的妥協(xié)了：“那我只負(fù)責(zé)幫你把話帶到，至于姜小姐怎么想，就由不得我左右了。”

她履行約定，第二天在姜宅外面等到雅容的丫鬟，佯裝上去問路，將話傳達(dá)。

懷安定的時間是這天午夜，兩人相約在艾家口見面，艾家口有個碼頭，白日里還會有些兵丁巡視，到夜里就沒人看管了，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路線，潯城最大的接駕口碼頭雖然近一些，但人多眼雜，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

天剛黑，他收拾好了細(xì)軟，再次從后院翻墻，這次精簡了些東西，雖然費力，但好歹翻出去了。

思卿這一夜睡的不太安穩(wěn)，她還沒想好明日怎么對人說，少爺不見了，家里定然是要問的。

雖然她不太相信懷安真的能夠跑的遠(yuǎn)遠(yuǎn)的永遠(yuǎn)不再回來，就算他鐵定了心不肯回，姜孟兩家想找他們亦不是難事。

只是即便離開幾天，也總得有個說法啊，兩家只要一溝通，她傳話的事兒就會被抖落出來，到時候她應(yīng)該怎么解釋呢？

這個難題到天快亮的時候，仍沒想出個答案來，她自覺來孟家的這些日子，一貫小心翼翼，雖不招人喜歡，也不至于叫人厭煩，可一遇上懷安，就莫名其妙不能按照規(guī)矩來做事了。

先是偷偷幫他畫畫，又跟他一起去游玩，現(xiàn)在還助他私奔，所有的事情都在預(yù)料之外。

這大概是命定的克星，她想。

好在，猶疑了一夜的問題，終得解決。

因為天亮的時候，孟懷安回來了。

他是從大門走進(jìn)來的，箱子不知丟到哪兒去了，眼眶黑黑的，黯淡無光。

下人只道他是又徹夜喝酒去了，沒多干涉。

思卿趕過去，悄悄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他失魂落魄的答：“雅容沒有去。”

“怎么會？”思卿一想，忙緊張道：“我真的把話帶到了。”

“我知道。”懷安沒懷疑她，他在碼頭等了一夜未果，天亮?xí)r去了姜宅，等到雅容的丫鬟，那丫鬟說，小姐怎么敢跟他私奔，昨日以為他開玩笑。

思卿望見他略憔悴的臉，只得勸慰道：“那你以后還是別這么沖動了。”

對方不言語，在昏暗的房間里垂首而坐，留下一道頹然的影子。

懷安與雅容斷了聯(lián)系。

孟家人想，年輕人的感情也就這樣，來的急，去的也快，像他這般的人，哪里會是個長情的？

而除了思卿，沒人知曉這其中還有一場望眼欲穿的等待，若不是經(jīng)歷過輾轉(zhuǎn)反側(cè)，哪里能那么容易放下？

他老實了一陣，不再出去玩樂了，最有感觸的是賀先生。

只有個問題，盡管這二少爺變的勤奮好學(xué)，但那繪畫技術(shù)是半點沒長進(jìn)。

他不信沒天賦那一套說詞，至少在他看來懷安是極其聰慧的，而且有一段時間他的進(jìn)步很明顯，只是后來又突然停滯不前了。

他擇了個空問懷安，懷安心情不大好，老實跟他交代：“那段時間是四妹幫我畫的。”

“四小姐畫的？”賀先生吃了一驚，這才明白那段時間為何他“畫風(fēng)突變”。

“四小姐學(xué)過繪畫？”他問。

“沒學(xué)過，自個兒琢磨的。”懷安道：“要不你也教教她？”

賀先生想了想：“你可以問一下她的意思。”

懷安果真問了思卿，只是他沒挑好時間，在一大家子都在飯桌上的時候問的。

思卿滿懷希冀，卻聽孟宏憲道：“她怎么能學(xué)的好？”

“老師看過四妹的畫，說她畫的不錯。”

“她沒必要學(xué)，你好好學(xué)就是了，等庭安回來后，你們兩個就跟我一起去窯上，上釉與燒制也是要懂的。”

有了孟思汝的前車之鑒，孟宏憲決計不讓女兒學(xué)這些技藝，等他們都嫁出去了，之前下的功夫都白費。

“那些可以讓別人做啊，孟家是做瓷繪的，關(guān)鍵還是得有好的模板。”懷安道：“咱們這么多年沒有新的模板，燒出來的都是老圖案，早晚會被淘汰的，四妹有天賦，真的可以學(xué)。”

“嫌我做的都是老圖紋，你就畫新的，少管其他的事。”孟宏憲回道，想及思卿在場，看向她，“你想學(xué)嗎？”

思卿在聽了方才那一番對話后，哪里還能說想學(xué)，低聲道：“我聽爹您的安排。”

“嗯，那就這樣了。”

“好吧。”本來這事兒也是一個提議，見孟宏憲不同意，懷安就不再說了。

這話題全程關(guān)乎思卿，她仍舊做不了主。

潘蘭芳見氣氛有點尷尬，對著思卿道：“你若是沒事兒，就多到這邊走走，對了，思亦愛聽?wèi)颍阍诩依飷灹耍徒兴龓闳マD(zhuǎn)轉(zhuǎn)。”

說著轉(zhuǎn)向孟思亦：“你有空帶你四姐也去那個什么小鳳樓逛逛。”

孟思亦一口鯽魚噎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思卿便笑道：“我以前在姨母家沒學(xué)過針線，如果不麻煩的話，不如往后我常到大娘這邊兒來您教教我吧。”

“那是頂簡單的事，不麻煩。”

吃過了飯，孟思亦挪逾著湊了過來，將思卿拉到一旁，帶著歉意小聲道：“四姐你別介意啊，我不是不想跟你一并出去，我是……我……”

“不礙事，我也不大愛聽?wèi)颍チ朔炊蛔栽凇！彼馈?

“嗯，等有空咱們?nèi)ス浣职。瑢α耍慕隳悴皇菚嫯媶幔鲌@里有個博覽會，聽說是一些文人雅士們組建的，經(jīng)常有好畫展出，抽時間咱們一起去看。”

“好。”

孟思亦在這邊坐不住，沒說幾句就回去了，懷安在席間又遭訓(xùn)斥，也不愿多呆，吃過飯早早的就走了。

思卿卻不好在老夫人他們都還沒走的時候自己先離開，只身站在院落，回頭看著廳里，幽黃的燈將門里門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一片枯葉慢慢的墜落，停在她的肩膀，風(fēng)拂過，又將其吹起，悠悠盤旋了幾圈，最后落到她腳邊。

秋風(fēng)起了，天氣漸漸轉(zhuǎn)涼。

朝廷突發(fā)變動，孟家的姑爺洪軒被革職了。

不單單是洪家亂成一團(tuán)，孟家這邊也措手不及，老太太叫思汝回來問問詳情，思汝起先說沒空，過幾天又回話說過來，并且會和洪軒一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