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被淘汰?
書名: 舊城暮色遲作者名: 二月春風本章字數(shù): 4553字更新時間: 2019-10-23 14:03:17
兩人正欲準備,孟宏憲聽聞了消息,質(zhì)疑道:“為什么要參加這個評選,進藝博會有什么用?”
“做不做藝博會成員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若能評上獎,那就說明他們的畫是被認可的,孟兄你也可以放心讓他們?nèi)ゴ砂迳袭嫞螞r,作品能被大家熟悉認識,是好事啊,你看庭安如今不是已經(jīng)聲名遠揚了嗎?”賀楚書解釋道。
提起孟庭安,孟宏憲的眉頭皺了皺,庭安這種方式的成功,并不是他心中所期待的。
是以賀楚書的話在他心里并沒有多少說服力,他冷聲道:“平白耽擱了學習的時間,不許。”
賀楚書耐著性子勸誡:“這亦是學習鍛煉的機會,不見之廣,如何悟之深啊。”
孟宏憲沒想到他這次十分堅持,挪逾了一會兒,道:“那參選可以,但只能有一個去,另一個老老實實的學習,不要一心二用,誰敢再使小把戲,我讓他們都參加不了。”
“這……”賀楚書嘆氣,見他態(tài)度堅決,只好問:“那孟兄意欲讓誰參加?”
“隨便,他們誰想去誰去。”
在他眼里,兩人一個水平……都很差勁。
賀楚書又道:“既然孟兄有條件,我能不能也提個條件?”
“先生請講。”
“不管是誰,若參選的畫能評上名次,請準這個人開始畫瓷。”
“這個……能行嗎?”
“都能獲獎了,為何還不行?”
“好吧好吧。”孟宏憲無奈,“先生你簡直比我還要操心他們。”
這句無心之言讓賀楚書怔了怔,他自醒片刻,當真覺得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一顆心全都放在了他們身上。
的確是過于關(guān)心了。
至于為何,他也想不清楚。
孟宏憲走后,他征詢思卿與懷安的意見。
還沒怎么商討,懷安就道:“四妹一定要去參加。”
“那你呢?”
“我……懶得費那精力。”
賀楚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會兒,道:“好,既然你不想畫,那就由思卿來吧,思卿,能不能開始真正做瓷繪,就看此舉了,你一定要重視。”
思卿也看了看懷安,只見懷安頗為慵懶的朝他擺手:“你別看我,我真不想去。”
她只好重重點頭:“老師您放心,我會的。”
又問:“這個評選可有要求?”
“有。”賀楚書掏出那份細則,遞到她面前。
她看到關(guān)于主題內(nèi)容的要求。
只有一個字:《曠》。
“所有的畫都需以《曠》字為中心,只能是水墨畫,你先想想如何畫,你不是初學者了,此次我不能給你任何提議,否則就失去了參選的意義。”
思卿腦中對這個字能展現(xiàn)的畫面完全沒有概念,她頓覺壓力倍增,抿抿嘴,道:“我會盡力的。”
“好。”賀楚書簡單交代了一番基本注意事項,眼看天色不早,便宣布下課了。
他先離了書苑,兩人也收拾工具要回各自的院子。
思卿的東西本就齊整,收拾得快,起身往外走時,剛走到門邊,聽身后的人開口叫了她。
她回頭,見懷安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一改日常無所謂的表情,緩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畫壇名家數(shù)不勝數(shù),藝博會成員的位置是藝術(shù)界身份的象征,孟家雖不屑,但外面眼饞的人多著呢,此次參選者定是高手林立,你學畫時日不長,以技取勝是沒有機會的,最好從‘意’下手,若是能讓人一見觸情,看到畫中之景,如行了萬里之路,渡過百年人生,頓感大徹和大悟,大喜或大悲,定然能脫穎而出,百世流芳。”
思卿站在門外,細品此話,只覺受益匪淺,立刻將她的困境解了。
她看著門內(nèi)的人,道:“你既想得如此明了,為何不肯參加?”
“不是有你嗎,你全心準備,我?guī)椭鲋饕饩褪橇恕!?
“可是……”
若不成也就算了,若是成了,名是她的,獎是她的,甚至她還能提前學習瓷繪,那么“出主意”的人呢,他什么都沒有。
“四妹,我對你放心得很,我相信你,你要是發(fā)達了,總不會忘了我,對不對?”感動與慚愧交加之際,卻聽那人道。
她被逗樂了,鄭重道:“是。”
翌日下課后,于后院中正鋪設(shè)紙筆,懷安過來觀望,問她可有打算。
她點點頭,著了墨,在白紙一側(cè)寫下:獨釣寒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古人自有《曠》的詮釋,我覺得甚好。”她解釋道,又問:“二哥你意下如何?”
懷安在院子里尋了個椅子半躺半坐,順手薅下旁邊花壇的一根草,在眼前搖著,慢慢道:“挺好啊。”
她便要下筆。
“就是……只有景之曠,沒有心之曠。”懷安將那根草咬在嘴里道。
她的手一停,凝神思量了半晌,想那寒雪之中一望無際,一翁一舟一竿,竿下無魚,老翁自是悠然,看在心里,的確有闊卻無曠。
她不由贊服:“二哥你一語道破。”
“我就……隨便說說。”懷安咬著草根起身,“你想著,我先走啦,得虧這種苦差事沒落到我頭上,可以出去玩兒了。”
過了兩天,她正在研墨,懷安又來了。
這次不用問,她已在紙上又寫了一行字。
寫的是:野渡無人舟自橫。
她道:“二哥你上次說需展現(xiàn)心之曠而不是景之曠,心空了,才會曠,寂寥之境,可會讓人心中空曠?”
懷安自案幾轉(zhuǎn)了一圈,捏著個果子丟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嗯,你說得有道理。”
思卿隨即攤開了紙。
“可是即便有了心之空曠,卻沒法讓人一見觸情,對于國畫來說是不大容易產(chǎn)生共鳴的。”
她復把筆放下,靜靜地看著他。
懷安口中的果子吃完,又在案幾前轉(zhuǎn)了一圈,驚奇的與她對視:“你這樣看著我干嘛?”
“我愈發(fā)覺得,你是故意不肯好好學了。”她問道:“為什么?”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對方癟癟嘴,“我再怎樣也聽了這么多年了,又不是傻子,多少學到一點東西啦,不過我的確不喜歡就是了。”
思卿打量著他,暗想,真的只是學到“一點”嗎?
“別轉(zhuǎn)移話題,快點想你的畫。”懷安說著,將她按在椅子上坐好,把筆遞到她手里,“時間可不多了。”
她木訥接過筆,發(fā)了幾回愣,滴了幾滴墨,嘆道:“我現(xiàn)在還沒主意。”
對方默然點頭:“那你好好想,我也來幫你想。”
說完順勢拉了她旁邊的木凳坐下。
這木凳原本是秀娥坐的,秀娥在這里磨墨的時候,就將凳子抽出來在側(cè)邊坐,不用之時便推到案幾下面的空處,現(xiàn)下秀娥不在,凳子原本在案幾底下放著,懷安隨手一拉,拉出來的方位是思卿這邊。
他坐下后,兩人的距離不過一掌。
他倚著案幾,以手撐頭,側(cè)看著她。
思卿盯著眼前的宣紙,一動不動。
她更沒主意了。
懷安托著頭,也一動不動。
半晌后,他忽然開口。
“你是想用眼神把那幾滴墨給看消失嗎?”
思卿被嚇了一跳:“啊,什么意思?”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懷安用目光掃了掃桌上那方才被墨跡染了的白紙,又看看她,咂舌道:“你是不是覺得很難啊,臉都憋紅了,還是沒想到是嗎?”
她本想搖頭說再難也得堅持,然而聽到后半句,不自覺摸摸臉,改了口:“對啊,我是想不出,才……”
支支吾吾之間正躊躇如何繼續(xù),而懷安未等她說完,抬手執(zhí)了筆:“如若你實在想不出,那我給你二字,你且做參考?”
說著,往前傾了傾,在紙上落筆。
氣息落在思卿面前,她的呼吸微滯,目光自他的側(cè)臉,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挪到紙上。
紙上那二字是:望碑。
她的心里瞬間有了定數(shù)。
古道荒煙,一人倚于馬側(cè),望的是孤碑一座,那碑文模糊,其下何人無從知曉。
一生歸結(jié)處,回首蕭瑟,歷塵世之荒,至此才空曠。
身邊人輕將筆落,依舊側(cè)目望她,淡淡一笑:“如何?”
“我再想不到更好。”她道。
“要是覺得還行,那畫畫看?”對方仍回到了托著頭的姿勢看她。
她不自在地轉(zhuǎn)過臉:“那我畫了便以你的名義參選吧。”
“別,你不必一直這般見外,你我是什么關(guān)系,我便始終在你身后,又如何?”
“是啊,你我……是什么關(guān)系……”她喃喃重復。
“行啦,你好好畫。”對方站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走了啊。”
等她回過神,想道一聲走好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出了院子。
她盯著幾個墨點,又發(fā)了會兒呆。
然后換上一張新紙。
數(shù)個不眠不休的夜晚,她的一腔情與意全都揮灑在畫中。
筆下,荒寒盡處,只覺浮生不過如此。
而提筆后,又似遁入平靜滌蕩之地,深感若朝聞夕死,人生其實也無終。
一幅《望碑》終于完成。
她首先拿去給了懷安看,懷安注目許久,時間不多,他這次沒繞彎子,直言道:“墨色變化略簡單,我與你添上幾筆。”
說罷自案前著墨,在上輕點兩下,重遞給她。
她接過一觀,即刻眼前一亮,但見馬蹄之下多了一朵白色黃蕊的花,這花她未曾見過,但它讓整個畫面瞬間沒有了突兀之感,變得協(xié)調(diào)了許多。
她便又交給賀楚書審視。
賀楚書見之欣喜無比,道此畫定能脫穎而出一舉得魁,他盯著思卿的目光充斥著不可思議,連呼:“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
思卿躬身:“能拜先生為師,亦是思卿之幸。”
賀楚書卻沉默了片刻,自覺失言。
很快到了提交作品的時間,四顧軒人潮涌動,來自四海八方的參選者們爭先恐后,只一個上午的功夫,那各個展廳里就疊滿了大大小小的畫。
思卿也將畫提交上去,登記了信息后,便回去等消息了。
三天過后,提交畫作的期限截止。
接下來的流程,是藝博會專家顧問成員們進行第一輪篩選,將一眼看過去就不入流的作品先淘汰;而后,再由各地投選出來的外界畫壇名家組成十五人評審團,進行第二輪評判,選出三幅佳作;最后,由前藝博會會長王老先生,以及當天會到場的一位大人物共同做最后評斷,選出最佳作品。
眼下四顧軒顧問成員正在做第一輪篩選,為了盡量去除個人主觀評斷,以保證公平,他們分成三組,畫作也按照參選者戶籍分為三組,先各自為營擇選,再互相交換,至少有兩組確認不夠資格的作品,才會被淘汰。
因為第一輪接收作品沒設(shè)立門檻,眼下參選作品實在太多,他們忙得應(yīng)接不暇,雖天已很晚,但這里依舊燈火通明。
林少維踩著月光,緩緩走進二號展廳。
他雖是會長,但因為來往的同行太多,為免他有所偏見,整個評選過程他是不能參與也不能干涉的。
二號展廳里是潯城以及附近幾個地方的畫作,現(xiàn)在有兩人正滿頭大汗的篩選。
其中一個稍年輕點的剛來沒多久,見林少維過來,連忙起身跟他問好。
他點點頭,坐了下來,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忙活。
不知過了多久,他咳嗽了一下,對那新來的道:“小許,能否去沏壺茶?”
小許聽罷應(yīng)聲去了。
展廳里只余他以及另一人,這人也姓王,名潛,年歲比林少維大上不少,按資歷也稱得上一聲老先生,但因上已有王老先生,他沒了稱謂,也不知道是誰先稱道“潛兄”,之后不管老少就都這般稱呼他,不但連姓丟了,還時刻提醒他上了年齡。
“潛兄。”此下無人,林少維左顧右盼后,緩聲道:“聽聞此次有女子參選?”
王潛從畫中探出頭來:“有么,我沒留意,等下我看看。”
“您不用看了,我直接告訴您,潯城孟家的那個小丫頭交了畫。”
“孟家?”王潛反應(yīng)了一會兒,“是孟庭安的家?”
孟庭安給四顧軒帶來的印象是深刻的,他第一反應(yīng)自然便與他相關(guān)。
“是,也是孟宏憲家。”林少維點頭道:“就是那個曾經(jīng)拒絕咱們的孟宏憲,他兒子孟庭安如今盛名在望,這次參選的是他女兒。”
“哼,我想不明白,孟庭安憑那些不入流的畫,為何贏了名!”王潛一直看不慣孟庭安的畫,上次在一眾同仁面前將他的畫貶低得一無是處,但現(xiàn)在他只能同林少維一樣,耐不過悠悠眾口,唯有隱忍不言。
“孟家這一行人,道與信皆有讓人詬病之處,我委實不想與他們多交涉,何況,難道咱們藝博會能收一個女人來嗎?”林少維見他提及孟庭安就義憤填膺,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
“當然不行,那成何體統(tǒng)。”王潛一拍桌子,“可是,倘若那小丫頭真畫得不錯,咱們也得按規(guī)矩來啊,不然還能怎么辦?”
林少維瞇著眼睛:“也不是沒有辦法。”
王潛朝他看了看,道:“你是會長,一切都聽你的。”
“有潛兄這話,我就直言了,這是那丫頭的名諱,你初選時見到她的畫,不論好壞,只管淘汰掉!”他說著,遞來一張紙箋。
王潛接過紙箋,握在手心中,想了想,又道:“可我一人淘汰也無用,還有另外兩組呢,他們要是都通過了,我也不能說什么。”
“那就更簡單了。”林少維靠近一些,低聲道:“讓他們根本見不著那丫頭的畫,不就是了。”
話音剛落,小許端著茶盤走進,王潛瞥著那茶壺,心領(lǐng)神會,唇邊勾起一抹笑:“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