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年少成名
- 舊城暮色遲
- 二月春風(fēng)
- 3455字
- 2019-10-23 14:03:17
事實上,諸如程逸珩這般身份,只要一出馬,什么文人氣節(jié),什么學(xué)者風(fēng)骨,終抵不過權(quán)勢的威逼利誘。
四顧軒當(dāng)天就同意了畫展,但是時間已不早,展覽只能安排在傍晚,而且只有這一個晚上的時間,到七時閉園的時候就得下下來。
這個要求很不公平,但四顧軒畢竟名聲遠揚,文人一張嘴一支筆就能勝刀槍利劍,為官者其實也不大愿意得罪他們,程逸珩近來在自家老爹的“教訓(xùn)”下,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對方已做退讓,他也不好再得寸進尺,便只能妥協(xié)了。
那傍晚雖不是什么好時間,但是能有展出的機會已經(jīng)不易。
孟庭安自沒意見,于是大家把畫小心地掛好,還要做的就只能是等待了。
日影西沉,好在天還亮著,有些在西園閑逛的游客偶爾會來參觀,但三三兩兩的很少。而且大多數(shù)是附近帶著孩童的婦人們,孩童們看不明白,婦人們認得字的也不大多,便是看了,也只能望著這鮮艷的色彩道一聲:“咦,怪好看的。”
有工作人員上前問:“您覺得哪里好?”
“不知道撒,光看著高興?!?
那工作人員朝孟庭安一挑眉,帶著冷嘲的笑,攤攤手走了。
對于四顧軒來說,這樣的評判沒有任何價值,這些人的喜歡沒有任何分量。
時間靜靜流淌,天慢慢黑下來了,來往的人更少,半晌也不見有一人走進。
賀楚書不免擔(dān)憂:“反響不佳,孟兄那邊就有理由不許你畫了,早知如此,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讓你大膽一些畫,至少還會有個討論度,只要有關(guān)注,就不會被埋沒,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般如此平淡?!?
“老師,若不是此次畫得保守,今兒的展出就徹底沒機會了。”懷安接話道:“就是因為中規(guī)中矩,爹才同意我們來的?!?
說著拍孟庭安的肩膀安慰道:“有得必有失,不用在意?!?
孟庭安笑了笑,抬頭間,正見程逸珩將他之前那個樣畫拿過來了,一面走,一面不住的搖頭。
他問:“程公子有何看法,盡管直言?!?
“?。俊背桃葭裾苏拔覜]看法啊?!?
又道:“我搖頭是因為你這幅畫明明很好啊,那一幫古董們是怎么做到把它貶低得一無是處的,你瞧瞧,這由遠及近的陰影變化,過渡得多好,甚至都能感受到陽光與水汽的交融?!?
孟庭安松口氣,笑道:“程公子過譽了。”
“不過譽不過譽,我真的很喜歡你的畫,要是今兒沒人訂,我就包圓,你放心?!?
“此展出不為賣錢,只為能讓人知曉,程公子若喜歡,送給你就是。”孟庭安客氣地回復(fù)。
“那不成,談錢并不俗氣,好的書畫一定是有價值的,這是對創(chuàng)作者的尊重,要是只用看表面就夠了,那許多人何必傾家蕩產(chǎn)尋名人真跡,直接收臨摹拓版就是了?!?
“程公子所言極是?!泵贤グ颤c頭。
極其禮貌的語氣讓程逸珩不太適應(yīng),他收斂了平日里與懷安在一起那副戲謔囂張的模樣,老老實實地看著畫。
又過了一刻鐘,眼看離閉園只剩下半個鐘頭,就連那僅有的三兩個閑逛的婦人孩童也散去了。
幾人心中無望,已開始做著其他的打算。
待會兒要如何面對四顧軒這些人不屑的目光,回去后要如何跟孟家交代,以后又該如何讓爹同意他繼續(xù)畫西洋畫。
這些個問題思量來回,誰也沒想出個答案。
而當(dāng)他們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時,院里忽然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但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自外喊道:“大家快些參觀啊,他們說馬上要閉園了。”
幾人一回頭,赫然見一群人涌了進來,皆穿了同樣襯衣長褲,胸前別了襟章,等走進來了,才看清那襟章上是“同文”二字。
“這些是同文書院的學(xué)生?!彼记湟娤虺链鬟^,立刻就想了起來。
看樣子,他們是組織到一起來西園游玩的。
思卿在人群里尋了尋,沒看到向沉,而這些學(xué)生看上去又比向沉大,大概與他是不同的級次了。
正打量著,領(lǐng)首的一位學(xué)生朝他們走了過來,禮貌問道:“請問現(xiàn)在只有這一個展廳開放了嗎?”
見他們點頭,那學(xué)生轉(zhuǎn)身喊道:“就這一個展廳,大家就在這里隨意看,不要亂走,我們等下就要回去了?!?
學(xué)生們便陸續(xù)地走了過來,在他們身邊來來往往不斷穿梭。
好歹是學(xué)生,他們十分注意在這種場合不高聲叫嚷,想說什么都竊竊私語,但這般雖極有素養(yǎng),卻讓幾人犯了難,他們想聽聽這些學(xué)生們的看法,可一句話也聽不清。
只好閑看著他們逛,低頭沉悶之中,然聽一學(xué)生驚道:“想不到四顧軒會展出西洋畫啊,這畫畫得甚好啊。”
立時有人附和:“是的是的,我早就想說了,咱們今天來著了,我覺著應(yīng)當(dāng)讓同學(xué)們都過來看看?!?
“對,學(xué)校不是在設(shè)西方課程嗎,這西洋畫咱們應(yīng)該多看多學(xué)?!?
“對對對?!敝就篮系哪贻p人之間最能引起共鳴,不一會兒,大家就達成了一致的觀點,紛紛認為這些畫實為上好佳作。
那為首的學(xué)生環(huán)顧一周,鎖定了坐在屏風(fēng)旁長桌后的小哥,問道:“請問這些畫明天是否還會展出?”
那工作人員想了想,回道:“有人賞是會延長展覽時間的,但我還要請示……”
“那太好了?!边@學(xué)生沒留意他的后半句話,拍手道:“明兒定要奔走相告,請學(xué)堂更多的師長同學(xué)來看?!?
工作人員聽此話,默默地將沒說完的半句話吞了回去。
談?wù)撻g,已到閉園的時間,他們依依不舍地散去。
等他們散盡了,林少維身邊的人來通知孟庭安,這些畫今日不用收了,明天再展一天。
他有些好奇的看著對方,不知他們?yōu)楹巫兞藨B(tài)度。
賀楚書想了想,道:“這些新學(xué)堂的學(xué)生,比旁人更能夠積極接受新事物,他們是國之未來,看來四顧軒對他們的觀點是很重視的。”
翌日正好是周末,展廳果真來了一大批學(xué)生,專奔著庭安的這個廳而來。
到了下午,連學(xué)堂的老師都來了幾位,皆對于畫作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連著幾天,都有學(xué)生老師來參觀,后來不單單是同文書院,其他學(xué)堂的師生們也來了。
他的畫自是又接著展了好些天,有學(xué)校宣傳,先前來過但沒看到畫的那些學(xué)者們,以楊老為首,再次聚集于此,重新對畫作進行了審視,這次都挑了好處出來,幾乎夸成了花。
見此情形,四顧軒藝博會的成員也紛紛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開始為他的畫寫評語,做裝裱,很快就有買家看中,有人愿意出極高的價錢。
孟庭安的名聲一時間大燥,什么不世之才,什么藝術(shù)大家,盡管往他身上鋪蓋能想得到的推崇之語,還因為他年輕,甚至連“道玄轉(zhuǎn)世”的名號都出來了。
只不知那“吳帶當(dāng)風(fēng),窮丹青之妙”的畫圣若知道自己“轉(zhuǎn)世”后開了眼界畫了洋畫,又作何感想?
但不管怎樣,孟庭安這三個字恍如急雨一般,只數(shù)日就家喻戶曉。
他本未曾想過要這般盛名,只是為了得父親一個“準許”。
自然,有著所有畫壇的隆重關(guān)注,孟宏憲再說不準,怕是出門就要被口水給淹死了。
他同意了,但仍有要求,往后的畫,只能這般循規(guī)蹈矩。
孟庭安妥協(xié),之后又辦了幾次畫展,起先有許多人欣賞搶買,但是,大概每次畫風(fēng)內(nèi)容都差不多,新鮮感已經(jīng)不再,人們的審美也疲勞了,就是四顧軒面對大同小異的畫作,也找不出新的稱贊詞匯了,于是后來,這熱度就慢慢下來了。
但仍然超過了最先的預(yù)期,相比之下,想要的結(jié)果已經(jīng)達到,而孟庭安的名氣與地位已抬了高,雖熱度降低,這樣的位置卻是不會輕易滑下來了。
他與程逸珩漸漸熟悉起來,關(guān)于西洋畫,兩人十分能聊得來。
然而,盡管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先前看不上他的林少維心中仍是不喜。
且不說他猶介懷賀楚書與孟宏憲之前所為,單說孟庭安一夕成名,就已經(jīng)打了他的臉。
但他不能去堵悠悠之口,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孟庭安的畫作展出,只能把那一份憤憤不平放在心里,平白惹自己生氣。
誰知行走在回廊的時候,剛好碰上了賀楚書……于是這個氣定是要撒在他身上的。
賀楚書現(xiàn)下經(jīng)常來四顧軒,都是為了他學(xué)生的畫展,他越是對自己的學(xué)生盡心,林少維的不悅就更加強烈,迎面碰見他,斜眼望了望,連招呼都沒打,別著臉從他身邊走過。
而賀楚書偏叫住了他:“少維兄怎么走得這樣急?”
“自然是有事要忙了?!彼缓美淅涞鼗仡^。
“哦?!辟R楚書不便多問,與他告辭。
而他想及自己要忙的事兒,又叫住了對方:“有一事要告知你,你那學(xué)生的畫展要停辦一段時間了?!?
“為何?”賀楚書詫異回頭。
“四顧軒要推一個國畫評選,此活動涉及甚廣,全國各地皆有參選者,所有的畫廳都要被占用。”他說。
賀楚書一想,孟庭安的名聲已經(jīng)出去了,而目前展出的作品又沒了新鮮感,讓他暫停一段時間不是壞事,等到人們對之前的記憶淡了之后,再出場依舊能贏得歡呼。
于是他點頭:“停辦就停辦吧?!?
說完,忽的心念一動,另一個想法冒出來,緊接著問:“這次參選,是任何人都可以嗎?”
“那是自然,你要參加嗎?”
他沒回答問題,立刻又道:“若是評上了名次,會有什么獎勵?”
“會被聘為四顧軒藝博會專家顧問的成員?!绷稚倬S眼里帶著些嘲諷,“你應(yīng)該不會參加吧?”
之前請他來他不來,眼下他當(dāng)然不認為他會對這個有興趣。
不想賀楚書十分專注地向他道:“少維兄能否告知具體細則?”
林少維盯著他眼前一亮:“你真要參加?”
“不是,我想為我另兩個學(xué)生爭取一下?!?
他陡然變了臉色,又是為了孟家!
冷哼道:“細則你去后面辦公廳領(lǐng)?!闭f罷甩袖離去。
賀楚書很快將消息告知了思卿與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