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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桃花源

  • 桃花源疑案錄
  • 南風至北
  • 3193字
  • 2019-11-12 18:55:11

秦聿臉色黑了一瞬,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卻見魏沉已經拿著絆倒他的麻繩,轉身在驗尸房里尋找著什么,神色認真肅然。

找了幾圈,終于是在驗尸臺下面的一堆雜物里翻找出了一把長短不一的麻繩。

那是之前將杏兒綁著沉河所用的繩子。

上面還沾著些許早已干縮的青苔,潮濕的腐臭纏繞不去,令人作嘔。

在原地默了一瞬,魏沉突然轉身將一段繩索遞過去,看著一臉錯愕的秦聿道:“你來打一個結。”

雖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秦聿知道這人不會做些沒有緣由的事,于是接過繩子很快便打好一個結,放到之前的兩個繩結旁邊。

驗尸房燭光晃動著,將兩人的影子放大投到一邊的墻壁上,似是暗夜中張牙舞爪的怪物。

這般一對比,秦聿才發現他打的結和另外兩個的不同之處——方向截然不同。

“這繩結……”

“一模一樣的繩結,”魏沉冷聲道,“左撇子打的繩結,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

昏暗冰冷的牢房里,楊銘癱在角落雜亂的稻草上,旁邊是已經變冷發硬的饅頭。

他似是毫不在意周遭差到極致的環境,更不在乎自己身上被楊安打出的淤青腫紫,從認罪到現在,不喊不鬧,就連楊母哭哭啼啼地來看他,也不為所動,像是已經認命的頹然。

“嗒、嗒——”

魏沉的腳步在幽暗寂靜的走道里顯得格外明顯,楊銘聽見動靜,懶懶地抬起青腫的眼皮,看著自己牢房前高大的黑色身影道:“大人深夜到訪有何貴干?”

魏沉沒說話,只是把兩個繩結扔到他面前。

楊銘看了一眼,撓了撓脖子,不解道:“大人這是何意?”

魏沉看著他,慢慢蹲下身子。

“你說那少年的死和你無關,裝尸體的袋子怎么會有你獨有的繩結?你也別說不知道,畢竟用左手打繩結的,我可只知道你一個。”

楊銘看著他,拖著身體慢慢挪到魏沉面前,臉上的表情陰暗扭曲,和白天的他判若兩人,他笑著,聲音極輕:“噓,我打過的繩結可多了……大人還是莫要聲張為好……”

像是陰冷的毒蛇最致命的警告,卻是不能引起魏沉絲毫的懼意。

幽暗的眸子里滿是楊銘得意陰冷的笑容,半晌,魏沉突然勾唇笑了:“好啊……”

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雨,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絕于耳,旁邊未經修繕的泥道上已是一片渾濁的泥濘,土腥味漸濃,濕意隨著斜風席卷而來,無端引得人一陣煩悶。

秦聿搖著扇子在牢房外的檐下站著,看著無盡的夜色,臉上晦暗不明。等到耳邊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時,他才又恢復了原先放蕩不羈的狐貍笑:“怎么?有收獲嗎?”

魏沉接過旁邊小廝遞過來的油紙傘,低聲問道:“魏炎去了嗎?”

那小廝點點頭從容答道:“先前已經去取了馬車,現在大概已經把沈家父女送到家了。”

聲音沉穩有力,拿著傘柄的手依稀可見虎口的厚繭,雖穿著小廝的衣服,但那一身專屬于練武之人的氣勢卻是掩不住。

秦聿倒是覺得新奇,看著魏沉毫無波瀾的面色調侃道:“哎喲咱家大人長大了,都會關心人姑娘了~”

那不陰不陽的語氣意味實在是明顯,魏沉看著他,雖未出聲,但眼中的警告卻是半分不減,讓秦聿下意識地一抖,還未說完的話亦是被堵在喉中,竟是將臉憋了個通紅。

半晌,魏沉總算是放過他,收回視線,看著外面密集的雨簾,冷聲道:“這次的案子不簡單,你自己稍加注意……”

秦聿聞言立馬恢復那嬉皮笑臉的模樣:“多謝大人關心,我一定……”

“別拖我后腿。”

“?”

呸!白感動了!

“再怎么不簡單,哪能比得上那邊的復雜……”

——

再說沈音容這邊。

雨勢來的又兇又急,兩人本以為要淋回去之時,后面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車的聲音。

“沈先生,大人說今日耽擱了您散職,特地讓小人來送兩位回去。”

那人頂著風,身手敏捷地從馬車上跳下來,笑著跟父女兩人打招呼,剛毅的面容上卻是一雙亮色的眸子,怎么看都不像個簡單的車夫。

沈音容認得他,是那天在魚市上剖出手指的小廝。

沈父看了一眼對方亮出來的令牌,又看了看暗沉的天色,點點頭帶著沈音容一塊上了馬車。

沈音容家住的偏僻,又遇上這么個天氣,道路泥濘不堪,幾經曲折,才到了自家的小院。還沒來得及請人進來喝杯熱茶,那人卻說要趕緊回去復命便急急駕著車離開了。

沈父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說道:“魏大人……是個好的。”

先不論他辦案的能力如何,光是這份為屬下考慮的心思,那也是少有人能及的。

沈音容點點頭,正想說什么,卻冷不丁被沈老爹一瞪:“我還沒說你呢!你一個姑娘家大晚上跟兩個男人跑出去像什么樣!”

“您都罵過我了怎么還提這茬……”沈音容嘀咕著,眼巴巴地盯著沈老爹,水盈盈的眸子盛著滿滿的委屈,看得沈父心里一軟。

頓了頓還是狠心道:“這兩日你就先別去衙門了……過幾天是你阿娘……你在家剪些紙,去看看她吧。”

這話將整間屋子的溫度一瞬降至最低,沈音容眼眉低垂下來,捏了捏瑩潤的指尖,低聲道:“嗯,知道了。”

看著阿爹有些佝僂的背影,沈音容心里發沉。

其實她很不懂。

阿爹和阿娘明明是夫妻,然而在自己能去上墳后,他就沒再去過一次。話本子里寫的肝腸寸斷和傷心欲絕,也從來沒出現在阿爹的臉上。

他曾說過是自己對不起阿娘,所以不敢去看她。

“啪嗒!”

窗戶陡然被吹開,被卷進來的些許雨水撲到她臉上,冰涼刺骨,打斷了她亂成一團的思緒。

嘆了口氣,過去將窗戶關上,吹了燈便鉆進了被窩,卻是怎么也睡不著。

一夜無眠。

淅淅瀝瀝的雨連著下了兩天,陰綿的氣息若有若無地纏繞這整個桃花縣,這日好不容易有了日頭,大街小巷又開始活動了起來。

鎮上死人的事也過去了幾天,人們對此剛開始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在各處打聽,漸漸地再沒了消息,八卦的熱情便也消減了下去,日常里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唯一變化的,就是還沒恢復過來的魚市,就連下河捕魚的也少了許多。

衙門里。

魏沉看著獨自在驗尸房里忙活的沈父,頭也不回地問道:“一直沒人來認領尸體嗎?”

魏炎低頭道:“未曾。屬下根據沈仵作的驗尸結果查了此時間段內的失蹤人口,但……都沒有符合的……”

魏炎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家爺的背影,那無形中散發的冷意讓他不由自主地將聲音放得更輕,頓了好一會,還是硬著頭皮道:“還有就是……夫人把安嬤嬤派過來了……現下正在給您打理宅子……”

魏炎實在是不想當這個傳話筒,可誰叫前兩日跟魏木那小子打賭輸了……那混賬現在大抵是正躲在暗處看他笑話呢。

正想著什么時候找機會報仇時,面前的人卻是突然轉過身:“你去跟安嬤嬤說,我這邊正忙,一時半會地離不開。”

至于要多久的“一時半會”,那可就由他說了算。

“是!”

對于自己母親不遠萬里的操心以及安嬤嬤那獨有的嘮叨,魏沉便是沒來由的一陣腦仁疼。

把人打發走后,魏沉不知想到了什么,撇下一邊看熱鬧的秦聿便往房間走去。

“咔嗒。”

白皙修長的手指將暗格里那一卷顯眼的明黃,好生置于書桌上,慢慢打開。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綢布上的字體遒勁有力,凜然的凌云之氣瞬間撲面而來。

魏沉來回默著這一篇臨摹的《桃花源記》,思緒繁亂間,心間一動,迅速將東西收好抬腳走了出去。

“來人。”

兩名守在門口的衙役依聲抱拳而出,低頭等著這位新來的大人的命令。

“帶幾個人繼續在周邊詢問失蹤人口的線索,從縣城到周邊村子,一處也不許漏掉。”

“是!”

秦聿正躺在樹下感受雨后的陽光,手指間來來回回把玩著一只線頭歪歪扭扭,稍帶破舊的香囊,雖與他高貴的氣質完全不符,然他卻是十分寶貝的模樣,邊緣的布料都被磨起了毛邊,香囊的味道都快淡的沒味了,他依舊舍不得扔。

置于鼻間細細嗅著,面上一片陶醉的模樣。

旁邊冷厲的氣息掠過,黑色的衣角半步不止地走出視線,看著那人往大門越走越近,秦聿一驚而起:“哎魏沉你去哪呢?”

“找桃花源。”

秦聿更驚了:“你看破紅塵準備隱世了?”一邊說著,一邊將香囊好好貼身收著跟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魏沉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日頭逐漸高了,秦聿跟著這人漫無目的地走著,卻是越走越偏,都看不見屋子的蹤影了,只是周圍的桃花林愈發密集,桃紅的花瓣隨著風,輕然地旋落于地,煞是好看。

秦聿十分風流地搖著手中的象牙折扇,感嘆道:“如此美景,若是有美人美酒就更妙了……”

魏沉睨了他一眼,正準備說些什么,遠處竟是拐進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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