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人節(jié)的舞會
- 趙凝
- 2090字
- 2019-12-10 14:27:03
第十八節(jié) 大口大口吃皮衣
那天我和王林手牽手路過街口,被一瞎子硬拉住算命。“不準(zhǔn)不要錢。”那瞎子好生厲害,一眼就看出王林這個大個子身上有“偉人之氣”。“最差幾年以后也得當(dāng)個部長。”
瞎子好像是人事部門派來的人,語氣相當(dāng)肯定。“帥小伙”忽然之間又走了“官運(yùn)”,能不樂嘛,當(dāng)下從懷中掏出十元新鈔一張,一碰“嘎達(dá)嘎達(dá)”響,遂雙手遞上,以示敬意。
我用胳膊肘碰碰我身邊那位“部長”。“曖,我這兒還有一百元的哪,要不要……”
瞎子說;“天哪,你女朋友生得好生漂亮,將來……”
“是副部長”我挺樂地打斷他問。
王林知道我們不是瞎子的對手,大手按牢我的口袋,掩護(hù)我撤退。我們手牽手走過街口。這才保住了一頓飯錢。
我們一般不在外面吃飯,但如果有了錢,也不客氣。夏天喝扎啤冬天吃火鍋,過家家似地自己請自己,比大桌的山珍海味的“客飯”不知要多多少情趣。
王林說在外面吃飯總象一對情侶,面對面坐在那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因此為了這一頓頓美妙的“情侶飯”,我們就心甘情愿地把辛苦寫字賺來的錢給花了。我寫作倒沒什么,一根破圓珠筆足矣,他老先生可倒好,翻譯點東西還得動用電腦,字典也是三本五本地伺候著,害我一趟趟跑來跑去。還占用了我的大寫字桌,讓我半天寫不了東西。我趴在大地毯上把稿改得亂七八糟,想吵架吧他正跟電腦打得火熱,我只好把鋼琴琴鍵亂按一氣,王林說走我?guī)愠燥埲ァ?/p>
于是又“吃”成一對“情侶。”
就在去年冬夭,我忽然宣布“戒飯攢錢”,連同事阿咪遞過來的泡泡糖我都說“戒”了,這樣節(jié)省每一個銅板,我先生說我必有原因。
“那當(dāng)然啦!”我神秘兮兮地跟他亮了亮我平生第一本存折,說:“等事成之后我再告訴你。”
先生說:“不是看上‘賽特’那件皮衣了吧?”
真是“情侶夫妻”,每一個眼神都逃不過的。那天去“賽特”瞎逛,一向布衣布裙的我,竟然看中一件皮衣。
那件皮大衣,我甚至還沒看清它的名字呢就愛上它了,它長長的有款有型淑女極了,我叫它“白雪羊絨”。名兒美價錢也美,“6666”,多么吉利的一串呀。我喜歡“6”,遠(yuǎn)遠(yuǎn)勝過“8”,什么“888”“發(fā)發(fā)發(fā)”,俗氣死啦。再說我又是“6號”出生的,3的倍數(shù)全是我的“吉利數(shù)字”。
我的一派胡言亂語把王林說得直點頭。我知道他皮夾子里有幾塊錢,點頭也是白點。“得想法子攢點錢。”我在案頭的稿紙上寫上標(biāo)語一行。
王林說趙凝啊,你別急,等我當(dāng)了部長……天知道等他當(dāng)部長的時候我還想不想皮衣?沒準(zhǔn)那會兒正一天到晚惦著“人參大補(bǔ)丸”呢,活命要緊。
那瞎子要是真算得準(zhǔn)的話,怎么沒算出我將遇見一件皮衣,并且為之廢寢忘食呢?那陣子我像瘋了似地想存錢,就是看見地上的一個啤酒蓋兒都覺著像五分鋼蹦兒。郵局匯來的每一筆稿費,都不跟王林打照面就上了我那寶貝存折。短短的兩個月時間,聰明的銀行電腦已經(jīng)把“2100”打壓在我那小本本上了。
“情侶飯”自然是沒得吃了,天天在家里吃我煮的蹩腳菜。我能把雞鴨魚肉全煮成一個味兒,炒白菜時不放鹽也是常事兒。天下有好多“才女”都是左手拿飯勺右手拿筆的。她們坦率地說,哼,寫作算什么,生活中的“紅櫻桃”罷了,給先生煮飯才是正事呢。好象她們的才華只用了一點點,就有了今天這樣高的成就了,可見她們多聰明,而我卻不行,笨笨的一個人,一篇小稿子要寫到深夜,煮飯之事自然馬馬虎虎,得過且過。
王林見家中伙食不好,就塞我倆面包,自己則閑云野鶴似的吃“客飯”去了。飯局上雖要應(yīng)酬,說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話,還要輪番被灌酒,但總比呆在這兒吃我煮的半生不熟的“排骨魚”(有一天,我把排骨和魚一鍋煮了)要強(qiáng)。又聽著“音樂臺”反反復(fù)復(fù)播的那條“半成品”廣告,什么“要抓住老公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之類的,多么俗不可耐。把情跟吃聯(lián)在一起,真讓我們這些寫愛情小說的人沒活路了。
想起夏天的時候我倆一起手拉手走過街口,到對面小館子里去喝啤酒,那情調(diào)已經(jīng)好久沒有了。都是這個該死的存折害的呀,眼睛亮晶晶地去問王林:“今晚我們出去吃晚飯好不好?”
王林揉揉我的頭說:“不買皮大衣啦?”
我拿出我的存折,“我有兩千一百元哪,吃頓飯只不過是個零頭嘛!”
后來我們揣著存折興沖沖地去吃了一頓“牛肉燒烤”。王林嘗了嘗味道說:“嗯,比你燒的‘排骨魚’好吃多了。”
餐廳里坐著一對對的情侶,眼睛看著眼睛,眸子里就多了那么一種你情我意。整個冬天都是在情意綿綿中度過的。只要一想起去吃“情侶飯”,我總是自告奮勇地說:“用我那皮衣的錢!”
存折的數(shù)字很快下降為“1600”了,那電腦打出來的數(shù)字,顯得鐵面無私。“1600”就1600,沒關(guān)系,不就吃掉了皮衣的一條袖子嗎?哪天再補(bǔ)上不就得了。我極其灑脫地?fù)]揮手說。
不等攢夠買皮大衣的錢,天就開始下起雪來。我們圍著火鍋涮羊肉,想起夏天的時候瞎子給我們算命,說王林是個“部長命”,我們哈哈大笑,我把那本存折扔給王林,那上面只剩下一個零頭了,大概夠買那件皮大衣的幾個扣兒吧?
可是這年月,有什么比“情意”更重的呢?
再去“賽特”的時候,我的那件“白雪羊絨”已經(jīng)不見了。大概是被我和王林吃進(jìn)肚里去了吧?甭管怎么說,過得快樂就好。還是手牽手地走過街口,王林在吹口哨。算命的瞎子忽然說,我看出來了,你們是一對小兩口。這回我給他十元錢,對他說下雪了,你也回家過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