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臉青年把我用來纏住傷口止血的人皮扯掉，換上了程家內部開發的特殊情況用醫用防水繃帶。

這玩意兒配備有強力黏膠涂層，能夠將傷口和藥物密封在一起，避免沾水感染。

我覺得這些家伙的科技樹點的有點歪。不過仔細想想，這些家伙似乎都是為了一個叫水中棺的東西而存在，在以接觸到水為前提下精進研究要用到的裝備物資也實屬正常。

換上繃帶之后，白臉青年拿了些剩下的邊角料給我看。這東西意外的很有彈性，有著人體皮膚一樣的觸感，但粘上凝膠之后，涂過的地方就失去了那部分彈性，“這東西粘的比502還牢，保證不會有水碰到你的傷口。就是想把它取下來的時候會很麻煩，需要用到家族內部開發的特殊藥劑軟化上三個小時，再用酒精涂抹才能揭得下來。”

“有機會再說吧。”我搖了搖頭，沒興致聽他說這些沒可能用到我身上的東西，“你還是不要把程家內部的事務告訴我太多比較好，如果我意外活下來，這些事情對你我雙方都會很不利。”

白臉青年就沉默了下來，我們倆在瑩光的河流里坐著，沉默的像是兩塊木雕。

“我叫程默。”良久，白臉青年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讓我始料未及的話，“不過我更喜歡別人叫我申屠。”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他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扯起這樣的話題，沒等我開口去問。他就自己給了我解答，“記住我的名字，你死以后，若真見十殿閻羅判官執筆無間地獄，告訴他們，你此生的罪孽，我愿為你背負一半。”

白臉青年……不，程默……不，申屠的話令我失笑。我仰起頭望著黑暗的穹頂，如是回應，“怎么只有一半？你這也太沒誠意了吧？一般來說，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表示全部由你來背的嗎？”

“每個人都必須背負自己的罪孽，這是鐵律。”他的語氣很認真，說的煞有介事，“我只能為你承擔一半，所以我為你承擔一半。”

“這是我欠你的，不……是我們程家欠你的。”說到最后，他又這么補充了一句，我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消失了個干凈。

他的話觸動了我內心最敏感的地方。我一直壓著自己不去想的那些事情被這一句話勾了起來，被無辜殃及的無名之火升騰起來，和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夾雜在一起，讓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們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們欠我什么，”我的語氣有些沖，帶著一股子火氣。“我只希望此間事了，能和你們兩清。”

“好。”他沉默了一會兒，用一個字給了我回應。

說那些話的時候，我感覺身體燥熱的厲害。那種感覺由內而外，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興奮了起來，虛浮的手腳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但我頭腦上的昏沉迷糊卻并沒有得到多少改善。

我還以為他們使用的這種東西副作用會更小一點，但這玩意兒似乎和某些運動員用的那種沒多少區別，都是會降智的東西。

“藥效上來了？”申屠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變化。他的一只手一直擱在我的后頸上，緊挨著我的頸動脈，應該是通過我的心率和體溫的變化察覺出來的吧？

“上來了。”我點了點頭感覺喉嚨更加干澀。不過我剛才問過申屠，這家伙身上并沒有帶水，我要真的想喝，就只有選擇屁股底下這一河綠水能滿足自己了。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任性一把也并無不可，但我不打算這么做。在這種時候攝入不干凈的水分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我現在的身體虛弱不堪，免疫力低下的像是一張篩子，全靠著興奮劑的作用強撐著正常運作。要是因為喝了不干凈的水引發腹瀉之類的毛病導致前功盡棄，我恐怕死都不會瞑目。

忍一忍吧。行百里者半九十，忍到一切結束就好了。我咽了一口唾沫，這么勸慰自己。但我的嘴巴太干了，連唾液都只有一點點，咽這一口非但沒能滋潤我的喉嚨，反而讓我感覺到了更多的痛苦。

“傷口感覺怎么樣？”申屠之所以會花費寶貴的時間給我換上繃帶，就是因為興奮劑的效用。

這東西會讓我的血液循環加快。只是應急包扎的傷口在劇烈運動下毫無疑問的會再次裂開，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再止血包扎可就困難了。

皮膚的觸感似乎被放大了許多，他戳我傷口的力道我感覺得很清晰。他按的不重，甚至可以說有些輕。我感覺到傷口發癢，有種莫名的難受感。

“還好。”我躊躇了一秒，還是決定這么回應他。

“懂了，死不了的程度。”申屠拍了拍我的肩膀，顯然看穿了我的心思，“條件有限，只能做到這種地步，我之前也經歷過這樣的情況，那是什么滋味兒我很清楚。”

我聽見了嘩啦的水聲，扭頭就見到他站起了身。“不要逞強，感覺撐不住的時候就告訴我，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我點了點頭，按著旁邊的樹根也站了起來。

遠處河岸上的星火似乎沒什么變化，那些人好像停在原地在做些什么。但我們之間的距離依舊在收小。

我們現在就在我以為的‘船上’，淮水流棺的面積比我想象的還要大的多。當時我們在恒古祭壇上看到的那片陰影恐怕只是它完全露出水面的那一部分。

我猜測這恐怕是一棵樹，一棵生長在水里的樹，也可能是一種藤，或者其他的某種植物。我腳下踩著的地面應該就是它軀體的一部分，或許是樹枝，或許是根須，我更偏向于后一種猜測。

就當它是樹根吧。

我腳下的這一部分樹根結合得很緊密，擠壓得像是一片尋常的地面。但往遠處去就不一定了。要是一腳踩進某個空洞掉了下去，就會像掉進冰窟窿一樣，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及時鉆出來就會窒息而死。

而且這個地方是運動的，一旦掉下去，想原路返回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這么想來，半身蛇之前繞道的行為似乎也能得到解釋。水位太淺不適合游弋，所以它們就選擇了繞行。而這導致了我和申屠兩個人分離，以至于我險些喪命。

我們不能打起燈火，只能趟著綠水往前去。希望腳下的渾水流動的速度能快一些，不要混了我們要前往的水域。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水中棺。”過了一會兒，申屠突然扯開話頭，“對了，你不知道什么是水中棺吧？”

聽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想要給我說一說和水中棺有關的事情。

也許是臨到死了，我對我即將埋骨的地方產生了不小的興趣，也沒阻止，就那么靜靜地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