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青驄馬,少年郎(三)
- 招募令
- 河硯
- 2372字
- 2019-10-09 22:41:12
“豎日一早,兩個少年人便神采奕奕地拜見宋使。不,確切地說,當時還不是宋使,該叫大學士。
這位大學士年近不惑,脾氣可怪得很吶!
連少年的面都沒見到,就拒絕了他,還說什么‘習武之人,當以精進刀劍為宜,切勿識得兩個斗字,便沾沾自喜、自以為是,得隴望蜀,好高騖遠,終是卵覆鳥飛,一無所成’的狗屁言論,簡直狹隘至極!
兩個少年人挨了這一頓臭罵,無功而返,郁郁寡歡。
行至一草木繁茂的山頭,見一個牧民正趕著他的牛群往山下走,可這些牛貪戀腳下美味的青草,遲遲不肯動身,牧民便抽著鞭子驅趕。牛群中有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牛,吃的極慢,總是落在隊伍的后面,牧民的草鞭便時常圍著它轉悠。這時,一頭稍事年長的小牛便會將自己口中嚼碎的青草,吐出來喂給小牛吃,自己再跑去跟大牛奪食,奪過來的食物再分給小牛,如此循環往復。漸漸地,小牛吃飽了,便主動往前走,牧民的鞭子就抽不到它身上了。
阿初看在眼里,大受啟發,她自己為何就不能當那只年長的小牛呢?
‘我有辦法了!你若不嫌棄,父親教我,我再教你,一樣是學。’
‘啊?這不成了偷學嗎?’
‘偷學怎么了?偷學也是學,只要人品端正,真心向學,何必拘泥于形式呢?就好比學習不一定要在課堂,知識不一定印在書本,處處留心皆學問。’
少年被阿初堅定的目光打動了,一掃心里的陰霾,明媚一笑如春花秋水,山間微風,海岳都要為之動容。
‘好,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師姐!師姐在上,受師弟一拜!’
‘師弟,大禮就免了,可不要給我丟臉才行。’阿初的眼睛里閃耀著星芒。
兩人即刻約定,當天夜里在少年房中開始講學。可阿初做夢也沒想到,到了夜里會是這么個情形。
一推開門,小小的營房中竟烏壓壓擠了十幾個小腦袋,盤膝而坐,一張張大大的笑臉如煙花般綻放,齊聲喊道:‘師姐好!’
‘師姐,他們今晚約我去后山河里摸魚,我沒答應,他們就軟磨硬泡,耗了我好幾個時辰,我才說了求學的事,誰知他們一聽,連魚都不要摸了,死皮賴臉地非要一起學,你看這……’少年撒嬌地扯著阿初的衣袖,飛快朝嵐羽遞了個眼色。
‘是啊師姐,你也太偏心了吧,這種好事哪能只想著這小子,我們也很愛學習呢!你們說是不是?’
‘是!’
嵐羽一起頭,眾人膽子跟著肥起來,一口一個師姐,叫得阿初心都軟了。
‘好了好了,真是拿你們沒辦法。不過,學習可不比你們行軍打仗,靠的是靜功夫,須得耐著性子,沉下心來。你們要有誰堅持不住的,可以隨時離開,但千萬不能搗亂,聽到沒有?’
‘師姐放心,誰要敢搗亂,我第一個打斷他的腿!’嵐羽身為阿初的頭號護花使者,立刻拍胸脯保證。
‘得了吧,只要你不搗亂,就天下太平嘍!’很快,被師兄弟無情地拆穿,引來一陣哄笑。
‘哨兵,快去放哨!’少年掩蔽好門窗,一聲令下,大黃飛也似的越出門外,蹲守在臺階上,還不忘忙里偷閑抬頭欣賞月亮。
一切準備就緒之后,草臺班子就這樣開課了。
阿初學著父親的樣子,決定先跟眾人摸摸底。
‘四書,你們都知道嗎?’
‘四叔?我爹排老二,兄弟三個,家里只有大伯和三叔,沒有四叔。’一褐衣少年一本正經地說。
‘師姐師姐!我有,我有四叔!我還有五叔、六叔、七叔、八叔呢!’
‘哼,這有什么?我大母生了十五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爹排老三,我還有十四叔呢!’
‘哇……好厲害啊!’引發一片驚慕之聲。
只有阿初一人瞠目結舌,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今早她的父親為何不愿收徒了。
‘……好了好了,我大致了解了,那我們就從最基礎的開始吧。我念一句,你們跟著念一句——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
……
此后,他們便以此為據點,夜里上課。白日練功時,口中亦念念有詞,雖引來不少側目,但效果極佳,不出半個月,他們便能將整篇《三字經》背誦下來。阿初很是欣慰,與師弟們之間的感情也越發深厚。
接著第二步,便是識字。
這一日傍晚,草臺班子來到后山小河,少年們一聽要摸魚,個個歡喜雀躍,脫了靴子,卷起褲腿,就要往河里跳。
‘先別急,咱們先來說說規矩。這河里大約有三十條魚身上是有朱砂字的,今晚要想吃魚,摸到了還不算,得能正確念出上面的字,并且三個三個一組,排成詩文中的句子,這魚才算是你的。’
‘師姐,這有何難?看我的!’
眾人興致極高,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一時間,人魚競相跳躍,將河水激蕩起層層雪浪,銀光閃閃,歡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后面,后面有一條大的!’
‘哪里哪里?’
‘我抓到了,十字!’
‘我也抓到了,這好像是個恩字!’
‘什么恩,明明是忠,臣則忠的忠!這個算我的!’
‘師姐,你看嵐羽!’少年又撒起嬌來。
‘看我什么?這話就是師姐說的,只抓到了不算,得念出上面的字才算,對吧師姐?’
‘嵐羽說的沒錯,你啊,要多用點功才好!’阿初嘴上批評他,心中卻很是夷悅。
這魚身上的字,便是頭天晚上,她和少年一起寫上去的。短短半個月,少年便能將四書五經對答如流,照此下去,過不了多久,就要趕上她這位師姐了。
西邊,夕陽像一個快要熄滅的大火球,晚霞燒紅了半邊天,有人在河里摸魚,有人在岸邊組句子,水花四濺,打牙配嘴,玩得不亦樂乎。
這時,從南邊一片竹林里跳出來十幾個烏衣少年,他們個個人高馬大,打著呼哨,明目張膽地上來就搶魚。
‘呦!大家快來瞧瞧,這上面還有字呢!’為首者隨意拎起一條魚尾巴,佯裝好學地猜了半天,滑稽的模樣引發一陣哄笑。
‘好師弟,你叫聲師姐,我就來教你啊。’另一人捏著嗓子,手指一圈一圈地在胸口纏弄頭發,矯揉造作的樣子又引來一陣大笑。
阿初一下惱羞紅了臉,長這么大,她何時受過這等羞辱?幾欲出言分辨,可不爭氣的眼淚總是先奪眶而出。畢竟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平日接觸到的也都是謙和有禮之輩,何時遇見過這種粗魯流氓?
倍感委屈之時,突然有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拍了拍她的肩頭。阿初抬起頭,只見一張被晚霞映紅的純真面龐沖她溫柔一笑,心頭便如冰雪初融般淌過絲絲暖意。
少年副使漫不經心地走到阿初前面,好像此時,才看到這群烏衣少年。
‘呦,這不是汪汪叫嗎?我說叫了半天,怎么一句人話也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