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之后,導游一臉喪氣的走了回來,因為是旅游旺季,酒店的房間預訂早就滿額了,根本騰不出來多余房間,何況還不只是一兩間,酒店方面也沒辦法,旅客們一聽沒多余房間,剛壓下去的怒火又飆了起來。
“我就說吧,找這種借口來敷衍我們!我們要退錢!”
“我們不走了,退錢!我馬上上網曝光你們,黑心商家!”
袁萊也預計到這個情況,不慌不忙的道:“大家稍安勿躁,你們放心,我公司做出的承諾就一定會兌現,這家酒店沒有多余的房間,我們馬上聯系附近更好的五星級酒店,絕對不會敷衍大家,請大家放寬心。”
人向來都喜歡占便宜,不喜歡吃虧,一聽說他們要換更好的酒店,眾人的情緒一下就安定了下來,也有擔心要他們補差價的,提出了疑問。
袁萊臉上帶著一貫的職業性微笑,道:“大家放心,升級酒店的費用,我們公司會全部負責,給貴賓最佳的旅行體驗和感受,才是我們非途旅行的一貫宗旨,對于我們造成的失誤,也請諸位多多理解。”
本來最初也是客人們自己要求住景觀房,沒料到景觀房會這么吵,現在鬧事,非途旅行方面又主動積極配合,客人們再鬧下去,那就真的成了自己打臉了,因此也沒人再厚著臉皮繼續鬧了。
袁萊暗松了口氣,正準備叫導游去聯系附近星級酒店,身后突然響起一道略微低沉的聲音,“其實也沒必要換酒店這么麻煩,我記得沒錯的話,貴司現在不還有一個團隊就住在附樓嗎?他們安排的好像大部分都是夜間活動吧?!?
袁萊扭頭,看向身后那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名穿著黑色風衣的青年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一本雜志,雜志的高度,正好遮擋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楚那雜志下面,到底有著一張怎樣的臉。
可是很奇怪,那一刻袁萊突然覺得這男人的聲音很熟悉,像是跟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那聲音,仿佛穿過經年累月的時光,宛若一聲悶響的春雷平地而起,巨大的回響,在她五臟六腑之間震動不已。
這幾年,她一直埋頭工作,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再苦再累的活,別人都不愿意干,她偏要搶著做,起初公司不少人看不慣她這種作風,以為她是故意諂媚,時間長了,大家才后知后覺,覺得她大概是個有自虐傾向的變態吧,雖然她現在做到了產品經理,但憑著她對公司的付出,就算是升職部門經理什么的都不在話下。
也有人問過她為什么這么拼,她從來都不解釋,只是笑笑說自己勞碌命,可勞碌命的袁經理,大學時代連多走幾步路都嫌累,可要不是拼命工作,她還能干點什么來打發這漫長是歲月時光?
自從那一夜之后,她的人生好像變得無比漫長,她以為自己做得很好,卻沒想到,只是一道相似的聲音,就險些讓她當眾失態,好像那些在漫長寒夜里一點一點鑄就起來看似堅不可摧的防線,一下子就毫無征兆的分崩離析。
“對對!他們是晚上看歌舞,游夜間動物園,還有海上日出的觀賞體驗,而且后天就要飛回國了,讓他們升級住一晚上主樓景觀房,完成終極體驗,他們一定不會拒絕的,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
導游亢奮的聲音,把袁萊拉回了現實,袁萊迅速收拾好情緒,仿佛剛才一切都沒發生過,她立即道:“你趕緊統計一下人數,跟那邊團協商一下,更換一下房間,另外給這個團升級一下餐食套餐,算是彌補叔叔阿姨們?!?
袁萊不但給他們更換了房間,還升級了餐食,旅客們臉上總算是露出了笑容,對袁萊的評價也很好,紛紛表示一定會給非途旅行好評,下次還會繼續使用非途旅行,袁萊謙虛了幾句,讓導游帶著客人去辦手續,等到人群散了,她這才側頭看向沙發上的青年,想到剛才青年給出的建議才順利解決這個麻煩,她主動朝那青年走了過去,想感謝對方。
“這位先生,剛才的事情,真是太感謝你了,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失,才導致剛才的局面,我因為來得匆忙,一路趕行程,所以并不了解我們公司另一個團隊也住在這邊,請問你是怎么知道的?還有……”袁萊深吸了口氣,手指下意識的稍緊了緊,鼓起勇氣問道:“我剛才聽先生的語氣有些熟悉,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青年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上,似乎剛才開口只是一時興起,聲音淡淡的:“不用客氣。”
袁萊心臟沒來由的一跳,等她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的舉止實在是有些可笑,她到底在奢望什么?這人只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過客而已,只需要一個轉身,從此便是天涯路遠的陌路人,她一定是魔怔了,否則怎么會生出那樣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個人在她心里,早就死了。
沙發上的青年,卻是一點一點放下手里的雜志,露出一張刀削斧鑿一般的輪廓,削薄的嘴唇微微勾勒出一抹清淺的笑容,一如經年前,深邃的目光仿佛越過莽莽天地,厚重而又深沉,只是多了幾分歲月沉淀下來的沉穩,溫和而又平靜的注視著袁萊。
那一瞬間,袁萊瞳孔猛地一縮,心臟仿佛停止跳動,時間也跟著一起靜止下來,周遭一切嘈雜都奇跡般褪盡,她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這一張熟悉到銘心刻骨的臉,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他的長相,可是再見到時,才發現原來這張臉早就刻進了她骨血,融進了她生命,成了她宿命般躲避不開的魔障。
袁萊喉嚨輕輕動了動,硬擠出一抹職業性的笑容,聲音仿佛是從嗓子眼擠出來的:“是你……”
靳燃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面色平靜如水:“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5年,一千多個日夜,的確是好久不見了,袁萊反復練習過無數次的相見,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猝不及防毫無準備的情況,以至于她練習出來的冷酷無情,連一點端倪都沒來得及露出,就宣告失敗。
袁萊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看上去從容鎮定了一些,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一張小票,“你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這杯咖啡,算我請你的,你我兩清了?!?
靳燃仿佛是聽出她這句話的弦外之音,略微低垂下眉眼,道:“單我已經買過了,我也不喜歡欠著,失陪……袁經理?!?
靳燃說完,仿佛眼前的只是一個陌生人,然后從容不迫的起身離開了大廳,袁萊木然的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票,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靳燃挺修的背影,一時之間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袁萊正站在原地出神,手機又響了起來,電話是她大學舍友周西子打來的,當初號稱不婚主義的周大小姐要結婚了,袁萊不得不感慨,有時候人生的際遇和緣分真是妙不可言,有的人就像是陰陽兩級互相吸引,天南海北繞過半個國家都能拴在了一起,而有的人,看似如膠似漆,最后卻奔向不同的兩端。
跟袁萊一樣,一起接到電話的還有他們大學時代另外兩個室友,莫少南和徐辛頤,兩人一聽周西子結婚,都是一口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大學畢業之后,大家就各奔東西,城市里煙火繚繞,即使是同在一座城市,但各自都有各自的忙碌,算一算上次大家聚在一起,還是去年的事情,這一次要不是周西子結婚,恐怕他們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重聚,而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大抵如此。
袁萊打算忙完這邊的事情,就立即飛回去,卻沒想到,紀敖亭這事兒媽又臨時來了任務,公司接待了一名重量級VIP,這位身份神秘的貴賓,要求體驗非途旅行的新線路,紀總就順理成章的把袁萊賣了。
袁萊在酒店跟導游湊合了一晚上,大概是因為頭天在酒店碰到了靳燃,她一夜幾乎都沒怎么睡覺,一閉上眼睛,腦海里一下涌出許多以前的回憶,靳燃的臉與記憶里那張還有些青澀稚嫩的臉重合,折磨得她根本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