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關于英雄的誕生

我一生中，做過許多正確的事兒，也做過許多錯誤的事兒。

但沒有一件，是后悔的事兒。

但這話既然說出了口，若要深究，還的確做過一件，令我后悔至今的事兒——

那就是當初選擇了：當一個英雄。

再說具體點，也就是當年救了小潔的父親那事兒。

蘭博基尼跑起來就是快啊！

雖然里面在塞了三個人后，感覺擠了點。

我和阿福當然不在意，因為早已習慣了。

可是一個在富裕人家長大的姑娘家，這樣就有點太……

“沒關系的，我不在意……”

小潔的聲音如同動人的天籟，配上她甜美的笑容，就像是一個從天空中隕落凡間的仙女。

也許，自己的母親，在遇到混蛋的父親之前，也是這個樣子的吧……

所以英雄的婚戀觀，一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拒絕態度。

其實，小潔玲瓏的身材，也是英雄所一直喜歡的。

那為什么要說是“前女友”呢？

一方面，看英雄一副鋼鐵直男的樣子，不像是一個談過戀愛的人；

另一方面，既然喜歡，就繼續交往唄！怎么弄成前任了呢？

各位客官莫急莫躁，還得聽我慢慢道來：

那應該是在大約十年前的事兒了吧……

一場千年一遇的大洪水突然毫無征兆的，襲擊了半個帝國。

每一條河流，您也甭管是大的小的，水位全都飆升到警戒線以上。

甚至有的河流，都斷流八輩子了，也突然如同湊熱鬧一樣，水量翻了一番。

除了三大高原地區，幸免于難，其余土地，全部成為了洪澇災區。

可以一點都不夸張的說，災害的規模已經明顯突破了這個國家的承受能力。

也使得當時就已經岌岌可危的上層政權，更加搖搖欲墜了。

直到后來，上一任皇帝——“無量至尊神圣陛下”登基，在一干賢君能臣的努力下，才有了今天的帝國的繁榮。

這話題又扯遠了，今天就先不說“無量至尊神圣皇帝陛下”的事兒，等回了京城，咱們再展開討論。

今兒先說十年前大洪水的事兒。

十年前，大英雄還是個毛頭小子，屁都不懂，家住長江邊的他一家，也遭了災。

幸虧母親是個大仙人，道法通天，不光施法擋住了決口的堤壩，救了一家，還保護了全村上上下下。

大家都很感激她。

可是其他的村莊就沒這么好運了，受災情況嚴重。

母親想幫助更多的人，奈何羽衣早年就丟失了（大家現在都知道，實際上是被父親偷竊了），魔力供給不足，無可奈何。

父親在多年的家庭生活中，完全沒有洗心革面的意思，仍舊沒有一絲長進，依舊好吃懶做，眼看著十里八鄉都遭了災害，他竟還想著：把潛藏了多年的風靈羽衣拿出去賣了換錢，搬家到高原地區，繼續現在醉生夢死的生活。

父親這么混蛋的計劃，媽媽當然不知道。

因為他心里清楚媽媽的為人，一定會遭到反對。

他更怕媽媽得知了當年的真相后，會離我們父子而去。

可又懶得出門，于是突發奇想，打發我拿著寶衣，去跑一趟城里的當鋪。

可惜，他小瞧我了。

我雖然當時只是個幾歲的孩子，可長期在媽媽的教育培養和道德熏陶下，已經儼然有了今天英雄俠客的影子。

于是二話不說，自己披上了羽衣，發動剛剛顯現、還很微弱的神力，和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人民一道，共同抵御洪水的侵襲。

就在我披上羽衣的一瞬間，遠隔千里之外的母親就感應到了她自己的寶物，立刻趕了過來。

在知曉了事情的因果原委之后，她毅然傳授我三句口訣，而后憤然離去，消失不見。

從此以后，我便整整十年，再也沒有見過她一面。

但是也憑借著媽媽傳授的這三句心法，我一路成長成為了今天大名鼎鼎的大英雄。

話說回來，我和小潔是怎么認識的呢？

那時我正披著母親的羽衣在城里救災，大家都喜歡稱呼我為“女裝大佬俠。”

當時的某天傍晚。

天空布滿了陰暗濃厚的烏云。

整個凋零的世界，都看上去陰慘慘的。

在疏散救助了縣小學校二百名被困師生后的我，最后一次從郊區上空飛過，仔細觀察還有沒有遺落下的被困群眾時，在早已淹沒成一片汪洋的校園里，我發現有一位叔叔，拼命抱在一根旗桿子上，手里還死命的攥著一只黑皮箱。

而在他的不遠處，一個小姑娘已經因氣力不支，快要被沖走了。

救人要緊！！！

我先飛下去把小姑娘搶回來。

而后火速掉頭，將叔叔也一并帶走。

小姑娘已經在水里泡了太久，失去知覺了，整個人死沉死沉的。

而叔叔還有力氣，可他手中死守的皮箱，也死沉死沉的。

可能是兩個人真的過于超重，也可能是我還不熟練，三個人無法順利回歸營地，一齊墜落在了一片山丘石崖之上。

“謝謝謝謝！你就是女裝大佬俠吧！”叔叔認出我來。“可算是盼到你了。”

“不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那時的我，還很稚嫩。

雖然穿著媽媽的衣服很不好意思，不過想到這是為了助人為樂，名號什么的，也就不計較了。

叔叔看自己已經安全了，才去看小姑娘。

可手里的黑皮箱，卻始終沒有放下。

我喘口氣說道：“等我緩一緩，恢復些力氣，再帶你們飛回……”

“閨女！閨女！你醒醒！你沒事吧？”叔叔卻趁我不注意，爬過去用力的扇了那小姑娘兩個耳光。

他緊張地呼喚和行為打斷了我的話。

哈？？？

你們有血緣關系？

還是父女？？？

那你剛才不拉住女兒，任由她被水沖走，卻死守一個皮箱？？？

雖然心里感覺有點不舒服，但當時還是年輕，沒多說什么。

要是換做現在，我一定會只帶走小潔，讓他自生自滅。

沒錯，我想大家都已經猜到了，那小姑娘就是當年的小潔。

“不是……那你怎么不救她啊？”

“你不是過來救了我們倆么？”

“那我是趕來的及時，要是我晚來一步，她不就被沖走沒命了么？”

“沒事，我相信我們家小潔，她可壯實了，能撐住。”

“那也不能這……”我都不知道該接什么好。“那你也不能只顧東西不顧人啊！這箱子里到底裝的什么？”

一看我要動手檢查箱子，叔叔頓時就急了，一把打開我的手，死命將皮箱護在懷里，雙眼直勾勾地瞪著我。

就像一只守崽的狼。

“我……”這也許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冒出殺意吧！

沉默，對峙了良久。

也許是叔叔真的怕關系弄僵了，一會沒我不好脫身，才開口緩和氣氛：“小伙子，這里面裝的是一個秘密，真的對不起，但確實不能丟。”

好吧！好吧！都由著你說，反正我已經拿定主意，把你送回大本營，就再也不愿意和你有任何交集。

什么人啊！

這世界上還有比人命更重要的秘密么？

“有啊！”叔叔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你之前聽過各種英雄的傳說吧？是不是有一種就算是付出生命，也不能說出的秘密？”

被你這么一說，倒是想起來了，沒錯，確實有這樣的。

“這個箱子里裝的，就是這種秘密。”叔叔巧舌如簧。

話是沒錯，可是那是守護了秘密等于守護了更多的人，而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和叔叔的行為，總覺得哪里不太一樣……

可我還是個孩子，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對……

正想著，小姑娘悠悠然醒轉過來。

“爸爸……”

“爸爸在，爸爸在……”叔叔趕緊熱心的虎了上去。

“不要扔下小潔，小潔乖乖聽話……”

“好的好的，我們安全了，我們安全了，一定能平安回去……”叔叔安慰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把我拉過去。“看！這是誰來救我們了？”

“姐姐的衣服真好看……”小姑娘還很虛弱，朦朦朧朧中，吐出這么一句。

“不是……我是……”我本來想糾正她，不過話到嘴邊，還是算了，沒有說出口。

片刻的寧靜。

突然，我的頭劇烈的疼痛起來。

這是我的一項能力，對未知危險提前預警的感應能力。

立刻起身向著危險的來源，西方，發動了千里眼。

一個巨大的洪峰，像是平地樹立起一座高墻，正在遠處集結形成，向這里撲來！！！

“不好！快走！”

我不禁脫口而出。

一無所知的叔叔和小潔，一臉懵的看著我，不知道將要發生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我忙拉起他倆。“水要來了！快和我走！”

可是太重了，我還沒有休息夠，完全拉不動他倆。

這可怎么辦？

“姐姐怎么了？”小潔癡癡地問。

“我不是姐姐，我是英雄！”百忙中我還是糾正了一句。“大叔，求求你了，能不能把皮箱子扔了，保命要緊啊！”

叔叔沒有回話，只是把箱子抱得更緊了。

好像是知道我想搶奪一樣。

雖然我至今的所作所為，只是因為興趣使然，但在這生死存亡關頭，我是真的冒出了，把箱子搶下來扔掉，再直接帶走他們的念頭。

“這箱子就是我的命啊！”叔叔的語氣，感覺就像是：要是不讓他帶走箱子，他寧愿和箱子一起殉葬一樣。

“箱子重要，還是女兒重要？還是命重要？”我終于忍耐不住，徹底爆發。

“都他喵的重要！”叔叔也面紅耳赤的爆粗口。

徹底爆發后關系決裂了。

我簡直不能理解這人。

直接騰身起飛，光速離走。

什么人啊！

氣死我了。

扔下你們自求多福吧！

我這樣想著。

洪峰就要來了。

很多人都沒經歷過洪澇災害，不知道大水的推進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的多。

說是數里之外，實際轉眼就到。

沒希望了，他們死定了。

誰能想到，兩個大活人，竟然是被一口箱子害死的。

“不，他們是被你害死的。”

一個聲音在腦海中炸裂。

“誰？誰在說話？”我停駐在半空中，左右尋找。

“你不是英雄么？英雄會見死不救么？”這個聲音還在繼續。

“那他們不走，我有什么辦法？”我憤怒的對空咆哮。

“辦法總比困難多。”

我突然想起了媽媽平日里的一句口頭禪。

——

洪浪滔天。

丘陵瞬間就被淹沒，只剩下立錐般狹小的地盤。

“爸爸！我們怎么辦啊！”小潔在緊急之下，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爬起來死命抱住自己父親的大腿。

而叔叔，懷里竟然還抱著皮箱。

一個大浪打來，夾雜著各種廢磚破木、鋼筋石塊，就像是一道奪人性命的死神鐮斬。

兩個人都緊緊閉上眼睛，蜷縮起身軀，等待著死亡的收割。

叔叔的腦中，電光火石間飛快的過著自己在商海里的半生沉浮，以及原本幸福的家庭生活，還有妻子被洪水沖走時，將女兒托付給他的情景。

而小潔，則不斷有在學校里和好朋友們一起玩耍的畫面，在眼前飄過。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重重得落在她們面前。

“還沒完！！！吃我一拳！！！”

背影偉岸，擋在驚天波濤前。

渾身上下肌肉迸發出赤色和藍色的光芒。

咬緊牙關的吶喊從靈魂深處爆發。

洞破空間的雷電一拳，激起貫穿音障的雪白氣浪。

洪水被一分為二，卷起旋渦逆回上游。

滿目瘡痍的大地漸漸從褪去的大水中顯露。

云開霧散，陽光普照。

天空中卻下起了大雨。

無數晶瑩剔透的水珠從天空隕落，將縷縷光線都色散成七彩的光暈。

羽衣也仿佛是獲得了生命一般，在我頭頂自由的盤旋著。

小潔父女兩人一動不動，像是一尊佇立了很久的雕像。

我回過頭來，微笑著伸出右手。

“你們，沒事吧……”

————

后來，我徒步把他們引回了大本營。

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自然，也不知道為什么災害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于是所有人都轉而投入了災后防疫和重建的工工作中。

小潔喜歡上了我，叫嚷著要當我的新娘。

當然，被我當下就委婉地拒絕了。

難怪她至今都自詡是我的“前女友”。

或者是對以往經歷的自嘲吧……

哦，對了。

還有一點：

我最后還是忍不住偷偷的用透視眼看了一下叔叔的黑皮箱。

我知道這是不對的，我母親很早就告訴我不能使用這個能力。

要保護和尊重他人的隱私。

可我最終還是沒拗過強烈的好奇心。

就看一眼，就一眼。

切，我還以為藏著什么寶貝呢。

原來就是滿滿一箱子錢啊！

——

“英雄？英雄？”小潔的輕聲呼喚終于打斷了我的回憶。“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我看著她已經成熟了許多的臉，隨便敷衍著。

“那我們到了。”小潔。

我才發現車子已經停了。

到了？到哪里了？

爬出車門，一陣刺眼的陽光照得我睜不開雙眼。

等恢復了視線，我才發現我已經置身于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車站。

“這里是？”我有點懵。

阿福看上去比我還懵。

小潔卻快步先前走了幾步，回身作了一個歐洲宮廷里常見的恭迎禮儀。

兩排女仆在執事的率領下，整齊的分列在左右。

這些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更懵了。

“歡迎來到，小潔的68號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