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太平天國革命運動的醞釀
一、鴉片戰爭后反封建斗爭的高漲
早在19世紀初,已經爆發了以白蓮教起義為主流的人民反對封建統治者的斗爭,清政府依靠地方地主武裝的協助,勉強把起義鎮壓了下去,但是由于劇烈的土地兼并和貧富的日益懸殊,地主階級和農民的矛盾并沒有得到緩和,全國各地充斥著秘密結社的活動。鴉片戰爭前夕,黃爵滋說:“以臣所聞,直隸、山東、山西之教匪,河南之捻匪,四川之啯匪,江北之鹽梟,江西、福建之擔匪、刀匪,及隨地所有不著名色之棍匪、竊匪,地方官慮其生事,未嘗不查察,而終莫能使之改革”[1];據李桓說:“江蘇地方,沿江濱海,水陸交沖,五方雜處,匪徒最易托足。如上海之閩廣游民,蘇松常鎮之土匪棚民,淮揚徐海之捻匪鹽梟,與跟隨漕船之水手青皮,以船為家之漁戶流丐,防范稍疏,每虞滋事。”[2]看來是很明顯的,革命的農民正在醞釀積蓄力量,如處積薪之上的緊張的階級關系必將有爆發的一天,統治階級是沒有辦法來消弭這一場“大災”的了。
第一次鴉片戰爭的失敗給予已經十分緊張的階級矛盾一個強有力的刺激。這首先是戰后所訂的屈辱條約使國內經濟關系有了一定的改變,某些行業的手工業工人因外貨競爭而破產,參加到了已經很龐大的游民失業者的隊伍。1834年英國商品輸入中國總值不過842 852英鎊(鴉片與現銀不在內),廣州的織工已經感到“棉紗輸入的增加,剝奪了其妻子們靠棉紡紗所得的利益”。戰后英國棉紗的輸入增加很多,當然威脅更大。再像五口通商之后,運輸線路改變這樣一件看來很簡單的事情,就引起了數十萬搬運工人生計困難的復雜問題,“聞傳說福建省之武夷,向有黑茶,由挑夫運來廣,數十萬之夫借此挑工,養活妻兒云云。今聞眾夫喧嘩,聲言茶必由舊道運至粵東,百余年來,乃祖乃孫相承,世業挑工,今一旦少去,我們何以為生?倘黑茶仍由舊道則可,或新路別去,少了我們腳運營生,斷然鬧事云云”[3]。再加上水利失修,黃河屢決,1841年河決祥符,洪水淹沒開封城,1842年河水再決于桃源,1843年又于中牟決口,這幾次決口所造成的災害極為嚴重,河南、安徽、山東邊界的土地多被淹沒,人民死亡以百萬計,清政府用帑1 190萬兩,歷時兩年,才勉強堵住了決口。特別是長江下游在1849年發生了百年未有之大水災。據統計自1846年至1850年的五年之間,黃河流域的直隸、山東、河南、山西、陜西、甘肅六省因遭水、旱、蟲、雹、風、霜、沙、潮等侵襲而受災的共有500多個州縣,長江流域的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六省因遭水、旱、風等侵襲而受災的共有600多個州縣。武昌“城不沒者止一版,城內水深至檐,外出皆須乘船”[4],漢口“各行店盡成水府”[5]。此外由于運河梗塞,水手失業,社會上的饑民、游民隊伍大量增加。這一危機清朝政府也是知道的,1849年吳文镕奏說:浙幫船所雇纖夫水手“通計不下數萬人……此等無業游民,本非安分之徒,明歲停運船只既多,誠恐其回至災區,路經江南一帶,借端滋事”,清政府的處理辦法是命令各省督撫把游幫短纖人等“概行遣令回籍,不準一名過淮,倘敢抗違不遵,立即嚴拿懲辦”[6]。這種高壓手段并不能夠解決問題,這些饑民們根本是無家可歸的,所謂“遣令回籍”不啻是被驅趕回去餓死,為了要活下去,人民就不能不起來與封建統治者作斗爭。
鴉片戰爭又起了一個揭露清王朝武裝力量腐朽的作用。戰爭時期,奕山和奕經率領的大軍組織渙散,指揮失當,紀律腐敗,兵器窳劣,一旦這個空具骨架的紙老虎被戳穿,人民斗爭就像不可阻塞的洪流,洶涌而來。當時官僚中已經擔心這一點,如廣東臬司王廷蘭給福建藩司曾望顏的信里說:“今日之兵如此則后日可知,一省之兵如此則天下可知。提庫中之國帑,惟有傷心,樹城上之白旗,能無發指?我既承乏于此地,想在眾人清議之中,然實有不可活、不得死、不敢病、不能走之苦衷,袖手捫心,能無痛哭?……所患一蹶不振,從此為外夷所輕視,更恐無賴匪徒,漸生心于內地”[7]。王廷蘭的這種擔心并不是沒有根據的。
且看看鴉片戰爭后階級斗爭的形勢。
1842年初(鴉片戰爭尚未結束),湖北崇陽鐘人杰聚眾數千人起義,攻占崇陽、通城兩縣城,殺死知縣,立鐘勤王名號,豎都督大元帥紅旗,與清軍相持一月多。
1843年初,云南騰越南甸土司彝族人刁承緒聚眾千余人起義。7月,湖南武岡州曾如炷因阻止米谷運出境外,聚眾起義,擊斃武岡州知州,不久被清軍所鎮壓。又本年內青海西寧一帶,“番”民起義,戰斗激烈。廣東香山又有三合會高明遠起義。
1844年,臺灣嘉義縣洪協、郭崇高等兩千余人起義,與清軍激戰六次,失敗。7月,湖南耒陽楊大鵬等千余人“抗不完糧”,并“持械攻城”,“拒傷官兵”。四川馬邊“彝匪”,出擊清軍。同年據曾望顏稱,有人到廣東香山各鄉“誘人入會,始猶數十人于夜間結拜,后竟數百為群,公然白晝結拜,其結拜之處,凡有路口,俱有槍炮把守,以防官兵圍拿……衙門兵差,皆其黨羽,無知窮民,貪其小利,因被誣惑。即安分務農貿易良民,不堪其擾,實亦內有被脅從之后,仍常索詐……不特外府州縣,勾結拜會者不可勝數,即省城白云山,近在咫尺,亦無時無匪拜會”[8]。
1845年,浙江奉化知縣張濟先擅增糧價,勒索人民,生員張名淵等不服,上控于知府李汝霖,李回護張濟先,責打張名淵等,因而激成事變。10月間,云南永昌府清朝官吏挑撥漢回互斗,屠殺回民,殺戮城內回民8 000人,城外五十余個回民聚居的村莊,悉遭洗劫,激起回民的反抗。又廣西藤縣發生農民起義,領袖鄧立奇稱平地王,鐘敏稱高山王。又青海西寧一帶戰況激烈,清軍屢敗,統兵大員富呢揚阿、周悅勝、胡超等均受申斥。本年以來,起義四起,清廷屢次令四川、直隸、山東、河南查拿“教匪”、“捻匪”。上諭中說:“據稱:廣州府一帶,土匪劫掠為生,結黨聚會,數萬余人,其著名積匪如香山、新會、順德等處,姓名皆歷歷可數,上年查拿之臥龍、三合等會匪,搜捕未凈,嗣復有新安、新寧各縣匪徒在香山之港口及隆都鄉引人入會,千百為群,肆行無忌,又香山下沙地面,近來匪類漸多,地方文武不肯實力查拿,以致農民不安耕作,又順德、香山交界之處及南海、番禺、東莞、順德、香山、新會、三水等處皆有盜賊巢穴,出沒無常,搶劫多案,香山縣城內外,自上年冬至今年春夏之交,報劫者不下數千案……并有香山司巡檢魯鳳林被盜搶去,剃須勒贖……”[9]從廣州一地的情況可以想見當時秘密結社的流行和起義斗爭的普遍。
1846年,云南起義的回民與清軍相持于猛庭一帶,云貴總督賀長齡以“謬妄無能”被撤職。10月,江蘇有昭文縣金得順的起義,湖南有新田王宗獻起義。12月,廣東有北流李二起義。本年,上諭稱:山東省“嶧縣、蘭山等處,盜劫頻仍,并有擄人幼子、勒贖錢文之案,且該兩縣窩賊甚多,著名頭目,糾合多人,擾害閭閻,與捕役聲氣相通,是以無從究辦”[10]。
1847年,云南起義之回民在緬寧、云州一帶抵抗清軍。回民領袖丁燦庭、杜文秀等赴京控告濫殺回民之事。9月,喀什噶爾維吾爾族人民進攻英吉沙爾,清廷以布彥泰為平西將軍,奕山為參贊大臣,調集大兵,出關鎮壓。10月,江西長寧謝嗣封起義,稱平光王。據本年《澳門月報》稱:“在上年度廣州有一千二百名罪犯處斬,有數千名下獄。在初五日(指1847年陰歷正月初五)省地方官吏開印后,又開始了處斬的工作。在中國人當中正在進行著種種活動,勢必一年一年地繼續擴大這惡潮和加速促成可怕的災難。”[11]本年10月,在湖南、廣西邊境果然爆發了影響極大的雷再浩、李世得的起義。雷再浩是湖南新寧黃背峒的瑤民,與廣西全州李世得傳習齋教(或稱青蓮教、棒棒會),這種組織頗接近于天地會,招人入會時“先搭高臺,以一頭目為首居其上,稱曰大哥,令新入會者拜伏于下,各赍錢一百八十文,焚香飲血為誓”[12]。這個秘密組織被清政府發覺了,“雷再浩憂事泄黨散……率其死黨數百人反于黃背峒,設將軍等偽號,抄掠近村”[13],清朝的長寶道楊炳坤聯合了以江忠源為首的當地地主武裝,進攻起義軍,戰斗兩個月,起義軍失敗。自雷再浩起義后,廣西、湖南一帶的起義軍風起云涌,如1847年12月廣西平樂一帶范連德、張八等圍攻府城,同時湖南道州李魔旺在湘桂邊境與清軍作戰,湖南乾州苗民也因抗租起義。到1848年以后,除了云南回民,喀什噶爾維吾爾族人民,山東、安徽捻民,四川彝民繼續著斗爭以外,起義斗爭大多發生在矛盾最集中的廣西、湖南和廣東一帶,其中規模最大的是雷再浩的繼承者李沅發在湘桂邊界的起義。
李沅發是雷再浩的舊部,雷再浩“為官軍所獲,余黨潰散,復歸李沅發”[14]。1849年發生饑荒,清朝官吏卻借著平糶為名,大肆勒索,李沅發率領群眾攻下新寧城,殺死縣令,“時匪等只二百人,乃開庫、放囚、據城,官兵一二千離城十里,止屯弗前”[15],相持一個多月。到1849年底,因糧食垂盡,起義軍突圍入湘桂邊界的高山叢林中,連續擊敗江忠濟、劉長佑的地主武裝,并擊斃清參將瑪隆珂,軍威大振,“楚粵之交,所在響應”[16],隊伍發展到四五千人,“竄興安。三十年春復由城步竄龍勝……入綏寧,由懷遠竄廣西融縣、永寧、永福、陽朔、荔浦等處,入修仁瑤山”[17]。清政府調集了湘桂黔鄂四省反動軍隊,由湖廣總督裕泰、湖南提督向榮指揮,采取了大包圍的戰略,“粵西各處要塞,悉駐重兵,沅發屢為所挫,其徒多亡去,僅存死黨二百余人”[18],最后只好折回新寧,據守金峰嶺險隘。在強大反動勢力的圍攻下,轉戰十余州縣、支持半年多的李沅發起義終于失敗了。
應該指出,李沅發的起義軍并不是在孤軍作戰,當時在廣西、湖南一帶響應李沅發的小股起義軍幾乎所在皆是,特別是廣西的潯江沿岸,開堂立會、聚眾起義的最多。假使把桂平的金田村作為一個地理中心來看,其北方以平樂為中心,形成廣西起義軍的第一個勢力圈。這個地區是雷再浩、李沅發起義軍的活動地區,平樂堂會領袖羅三鳳、何崧與鄰近各縣堂會聯絡,最早起來響應雷、李的起義,這個勢力圈和湖南毗連,所以跟湖南一帶的堂會關系最密切,許多領袖也是湖南人,例如后來著名的升平天國領袖朱洪英,是湖南公義堂的領袖,當時就在這一帶活動。在金田村的東面,以梧州為中心,形成廣西起義軍的第二個勢力圈。這里是廣西最繁華的地區,有潯江和桂江兩條大水道,又與廣東毗連,所以這里最活躍的是從廣東溯西江而上的所謂“艇匪”。如道光“二十八年九月艇匪羅亞丙劫大烏。三十年八月任文炳結艇匪二千余人掠平南,是時潯、梧二府,沿江劫殺,水道不通”[19]。又如在太平天國起義前夕名聲很大的陳亞貴也在這一帶活動,并曾在1849年攻占修仁、荔浦縣城。后來參加太平軍的著名領袖羅大綱、女將蘇三娘也是這個勢力圈內堂會領袖,此外,曾與太平軍發生很多關系的張釗、田芳也在這個地區活動。這地區很多起義軍領袖都是廣東人,50年代在廣東佛山起義的陳開、李文茂的軍隊,后來轉戰進入這個地區,建立了大成國。在金田村的西面,以賓州為中心,形成廣西起義軍的第三個勢力圈。其著名領袖如陶八,曾于1850年轉戰賓州、上林,圍攻武緣縣城和思恩府城。同年,黃晚率眾5 000人攻克賓州,顏品瑤率眾萬人攻克隆安,顏八、李四攻克來賓,潘寶源攻克龍州,覃石養攻克遷江。還有,后來投降清朝成為太平軍死敵的張國梁(本名張嘉祥)是這個地區最大的一股,也是當時清軍追攻的最大目標。這個勢力圈的特點是:所占面積很大,有壯、苗、瑤等兄弟民族參加,在初起時聲勢不及前兩個勢力圈浩大,但斗爭潛力很雄厚,50年代末前兩個勢力圈被清軍鎮壓下去,而這個地區的斗爭一直堅持下去,直到60年代之末才最后失敗。
由此可見,太平天國起義前夕,廣西到處蔓延著農民斗爭的火焰,這些斗爭都是由三合會(天地會的支派)發動領導的,其特點是零碎分散,以下列舉兩節清朝官方文書對當時廣西形勢的敘述,其一為:
另一段是貴州巡撫喬用遷在1851年初的奏折:
由此可見在金田村周圍各種起義軍隊伍繁多、堂號復雜的情況。當時廣西的革命形勢已經走入了高潮,而太平天國的拜上帝會組織正是在斗爭走向高潮的過程中逐漸成長壯大起來的。在廣西的各支起義軍都是屬于天地會系統,唯獨太平軍的拜上帝會是獨樹一幟的。天地會系統下的起義軍,雖也有合作和聯系,但彼此之間沒有領導統屬的關系,也沒有經常的固定的聯絡,基本上是各立山堂、各自為戰。陶成章說它“政體主共和,同盟者一律看待,多得與聞秘密之事,故黨勢最易擴張,其職員之升遷亦易,借是之故,起義者常連絡不絕。然各山堂分峙,雖有交通,不相節制,故接應之者常寡”[22]。而且由于組織松懈,流傳時間太久,地區太廣,所以天地會原有的強烈反滿意識在某些地區和某些支派逐漸模糊起來,敵友的界線分不清楚,斗爭不能持久,甚至有些支派和有些天地會員幫助清軍鎮壓自己的同黨,如張國梁在投降清軍后曾攻滅天地會潘寶源于龍州,敗潘大于思恩,殺顏品瑤于南寧,兩年內遭他反撲的天地會起義軍共有二十余股[23],后來又充當攻打太平軍的急先鋒。其他的三合會黨張釗、田芳、陶八也對清軍時降時叛,缺乏堅定的立場。據太平天國《頒行詔書》初刊本內以楊秀清、蕭朝貴名義發布的奉天誅妖救世安民檄中稱:“況查爾們壯丁,多是三合會黨,盍思洪門歃血,實為同心同力以滅清,未聞結義拜盟而反北面于仇敵者也。”可見太平軍初起時,曾有一部分三合會員與革命對抗。此外,三合會隊伍的紀律有好有壞,紫荊山的一些老人說:“拜上帝天父是拜阿爸,拜三點是拜阿媽,大家總以為拜阿爸要比拜阿媽強一些”,又有人說:“拜三點會的人到處打家劫舍;拜上帝會的人,不搶人,不打劫,買賣公平,群眾擁護他。”[24]廣西的民謠說:“殺人放火大頭羊,劫富濟貧張嘉祥”,大頭羊就是曾經和太平軍合作后來又不滿太平軍紀律森嚴而叛降清軍的張釗,張嘉祥也是一個可恥的叛徒,但這首民謠則可以反映三合會隊伍的參差不齊。由于三合會組織松弛、敵我界線不明確,以及紀律不嚴,所以廣西雖然具備了十分有利的革命形勢,但是聲勢浩大的三合會組織卻不能夠把領導革命的任務擔當起來,在當時許多三合會隊伍中很難產生一個核心力量把群眾吸收到周圍,把零散細小的斗爭匯集為一支革命巨流。由于三合會本身的弱點,所以不管它歷史多么悠久、發展多么廣泛,它在中國近代第一次轟轟烈烈的農民大革命中只能起先驅和配合的作用。
至于太平天國的拜上帝會呢?它是廣西許多秘密結社中的一個,它的勢力本來并不是很大的,當清朝政府從四面八方調兵到廣西鎮壓各支起義隊伍時,根本還沒有注意到拜上帝會。1850年秋,地方官才以“金田小寇”上報朝廷。1851年清廷屢次追問“金田首逆姓名”,廣西地方官還弄不清楚,有時說是韋正,有時又說是洪秀全。這雖然表明清朝官吏的糊涂透頂,但同時也由于清朝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如何鎮壓支派繁多、聲勢浩大的三合會身上,根本沒有力量也沒有空閑來理會拜上帝會的活動。這樣,太平軍在許多起義軍的掩護和支持之下成長發展起來了。但是拜上帝會和其他起義軍不同,它是獨立于天地會系統之外的一支嶄新的隊伍,它是沒有沾染上像三合會那樣某些陋習的一支生氣勃勃的隊伍,它是具有緊密的組織、優良的紀律、統一的宗教信仰、鮮明的斗爭綱領的一支嚴整的隊伍。正是這樣一支被反動階級稱為“黨堅交秘,其眾聚而不散”的隊伍才能夠動員和團結群眾,才能夠發揮堅韌的戰斗意志,才能夠把革命推進到無與倫比的高度,在中國以至世界的農民戰爭史上寫下了最輝煌燦爛的一頁。
二、洪秀全和拜上帝會的初期革命活動
洪秀全,廣東花縣官祿人,1814年1月1日(嘉慶十八年十二月初十)出生于一個中等農民的家庭。父鏡揚在當地同族中很有威望,“公正才能、眾村舉為堡尊,兼理嘗事,處辦鄉黨,甚公無私”[25]。長兄仁發,次兄仁達,三姊辛英,秀全居第四,其幼妹為洪宣嬌。秀全7歲入塾讀書,至16歲因經濟困難而輟學,幫助父兄耕田,不久擔任本村塾師。秀全從16歲起屢次赴廣州應考秀才,都沒有考上。
洪秀全的家庭出身和少年時代的經歷與他后來的革命活動很有關系。一方面他是生長在農民家庭中的一個知識分子,自己也參加過農業勞動,對于封建壓迫下的農民痛苦生活有切身體會,具備著農民階級的思想感情;另一方面,他的家鄉離廣州僅90里,洪秀全又屢次去廣州應考,當時廣州是封建中國和資本主義外國接觸的唯一港口,當地人民對世界形勢和新事物的理解在全國來說是最高明的,洪秀全生長在此時此地,就不能不受到資本主義潮流的影響。特別是鴉片戰爭發生時,奕山率領的清朝大軍一敗涂地,三元里人民的抗英斗爭則堅決勇敢,這樣,英國侵略軍的殘暴、清政府的腐敗和人民英勇激昂的斗志,這一切都集中地在廣州反映出來,廣州成為內外矛盾集中的焦點,成為檢驗各種社會力量的演武場。當時洪秀全已經將近30歲,這一切對于聰慧剛強的洪秀全也不能不有所感觸、有所啟發。
1837年,洪秀全在廣州應考時,遇見中國基督教徒梁發在當街傳教,且贈給秀全一部《勸世良言》,這是由梁發自編的宣傳基督教義的小冊子。梁發是英國倫敦宣教會教士馬禮遜(Roberts Morri‐son)的助手,馬禮遜早在1807年就來到廣州和南洋一帶傳教,1815年曾在馬六甲主辦《察世俗每月統紀傳》,用中文出版,這是中文近代報紙的先驅。馬禮遜和稍后來華的其他傳教士(郭士立、裨治文、伯駕等)一樣,其實際任務是給外國資產階級提供中國情況,并向中國人民灌輸有毒的思想,以麻痹中國人民,更便于侵略,梁發所編的《勸世良言》也不外乎是這一類的書籍。
洪秀全獲得此書,最初并不重視,這次考試也名落孫山,怏怏而歸,精神上受了極大的刺激,回家大病四十日,精神狀態,類如癲狂,夢見自己上升天堂,會見天父。鴉片戰爭激起了他的反滿和革命思想,此后他寫了許多包含革命思想的詩歌,其中有一首說:“手提三尺定山河,四海為家共飲和,擒盡妖邪歸地網,收殘奸宄落天羅,東南西北敦皇極,日月星辰奏凱歌,虎嘯龍吟光世界,太平一統樂如何。”他曾對洪仁玕說:“十八省之大受制于滿洲狗之三省,以五萬萬兆之花(華)人受制于數百萬之韃妖,誠足為恥為辱之甚者。兼之每年化中國之金銀幾千萬為煙土,收花(華)民之脂膏數百萬回滿洲為花粉。一年如是,年年如是,至今二百年,中國之民富者安得不貧?貧者安能守法?不法安得不問伊黎省或烏隆江或吉林為奴為隸乎?”[26]1843年,秀全再應府試落第,在抑郁中偶讀《勸世良言》,被天父單一神權思想和基督教義中“平等”觀念吸引住了,并且附會六年前病中的“奇夢”,因而革命的狂想進一步堅定起來,從此拋棄科舉以救世的基督自命,自稱是天父耶和華之子、基督之弟,下降凡間,拯救世人,勸拜上帝,斬殺妖魔,并按照《勸世良言》的啟示,自行洗禮,皈依上帝,創立了拜上帝會。
為什么一本為侵略者服務的宗教小冊子,在洪秀全手里卻變成了革命的觸媒劑呢?洪秀全究竟從這本書里向西方學到了些什么?
首先,洪秀全利用了基督教的一神教思想,利用了“獨一尊神皇上帝”來反對傳統的神仙圣佛;其次他又利用了基督教的“平等”思想來反對封建的等級制度。大家知道,基督教本來是產生于奴隸制時代下層被壓迫群眾中間的宗教,在后來逐漸轉變成上層階級統治和欺騙人民的工具,在資產階級手里,他們宣傳具有絕對權威的唯一天父,是要被壓迫者相信天父對現實世界安排的合理性,要他們迷信天父的恩賜而拋棄自己的斗爭,資產階級也宣揚人在上帝面前的虛偽“平等”,其目的是掩蓋剝削與被剝削的關系,蒙蔽勞動人民的階級意識,拿著表面的虛偽的“平等”來為真正的不平等作辯護,資產階級教會所宣傳的就是這種為本階級服務的思想。但是洪秀全并沒有這樣來理解基督教,他站在革命農民的立場上接受了基督教的宗教外衣和某些思想材料,卻把它向相反的方向推進,發展成為一個與原來基督教迥不相同的革命的宗教。其之所以存在著使基督教推轉方向的可能性是由中國國內情況決定的,因為當時中國基本上還是一個獨立于資本主義體系以外的封建帝國,在帝國內部有自己的傳統宗教,而傳統宗教中的一切權威,如玉皇大帝、如來佛、太上老君、閻羅王,加上孔子、關、岳都是掌握在統治階級手里的,這些神仙圣佛教訓人們要忍受痛苦、相信命運的安排、忠于封建帝王和封建家族、服從現存的秩序。這種傳統宗教只能成為農民革命的絆腳石而不可能成為反封建的武器,要反對封建制度就必須反對那種存在于人們意識中的神仙圣佛,也就是必須創造出另一套不同于傳統宗教的新的宗教教義。我們看白蓮教就很清楚,它是被統治階級稱作“邪教”的,是和傳統的宗教不相容的,但農民們有了這種“邪教”,恰恰就能發揮出反封建的巨大力量。所以,當革命的客觀形勢已經具備,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呢?就是需要一種違反傳統宗教的精神力量,使農民們得以擺脫精神奴役的地位,擺脫深厚的封建習慣勢力的羈絆。當時,在基督教的教義中恰恰可以提供這種精神力量。天父上帝不是封建中國的傳統權威而是資本主義外國的傳統權威,而當時的斗爭鋒芒主要是針對著封建統治而不是針對外國侵略。在這樣的斗爭形勢下完全允許借用“天父上帝”來反對國內的一切封建傳統,真正的上帝既然只有一個,因此就可以斷然宣布一切傳統偶像都是妖魔。而且在封建專制統治下,等級森嚴,連資本主義社會的表面的虛偽的平等都是沒有的,資本主義社會的工人階級假使竟接受了資產階級的“平等”思想,而認為自己在上帝面前或法律面前是和別人平等的,那簡直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因為那會模糊階級的意識,削弱為爭取自己獲得真正平等地位的斗爭。但是,在封建專制制度下,存在著森嚴的等級制度,勞動人民接觸到資產階級的“平等”思想,那就會激發起他們推翻封建制度的革命情緒。因此,“平等”思想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可以發揮不同的作用。
可見,基督教傳入中國,它本來是一種侵略的工具,但在當時社會條件和斗爭形勢的基礎上,洪秀全把它改造成了一種革命的工具,洪秀全手里的上帝和外國侵略者的上帝雖然名稱一樣,但所起的作用是不一樣的。拜上帝會雖然脫胎于基督教,但它在自己的社會條件下,變成了和基督教恰恰是相反的東西。正像恩格斯所說:“宗教一經發生后,總是保存著前代遺留下來的某種東西,因為一般說來在一切思想體系領域內,傳統都是巨大的保守力量。但是這種傳統的東西中所發生的變化,是由造成這一變化的人們之階級關系即經濟關系來決定的。”[27]
洪秀全創立拜上帝會后,最早的信徒只有同學馮云山、族弟洪仁玕等寥寥幾人,那時拜上帝會的教義還很簡單,勸人拜上帝,不要信仰別的宗教,死后可登天堂,并規定了禁止奸淫、忤逆、偷竊賭博、游蕩為惡等戒條。洪秀全等并因信仰虔誠而毀掉了書塾中供奉的孔子牌位,這個舉動引起本村封建勢力的攻擊,使洪秀全幾乎不能在本村立足。1844年初,洪秀全和馮云山等就出外傳教,遍游粵桂邊界,抵達廣西貴縣賜谷村秀全表兄黃盛均家,在當地搗毀六窠神廟,并題詩斥妖[28],這是洪秀全在廣西向傳統神權挑戰的第一次激烈行動。是年秋,馮云山和洪秀全先后離開賜谷村,馮云山到了桂平縣的紫荊山區,洪秀全回到了花縣家鄉,兩人雖因交通阻隔,不通音信兩年之久,但他們為著共同的革命事業而努力工作著,一個在紫荊山區艱苦地做著組織群眾、締造根據地的工作,一個在故鄉埋頭于進一步闡發宗教教義的工作。
馮云山以極大的堅忍力在紫荊山區為拜上帝會開辟地盤。最初一年,他完全靠做苦工生活,挑泥送炭,撿拾牛糞,或做短日幫工,在山區各處流動,深入到當地農民和燒炭工人中去,宣傳拜上帝會的教義。后來又當了農家的教師,傳教活動更積極展開,經常在深夜翻山越嶺到各村落宣教,兩年間在馮云山周圍團聚了三千個信徒,絕大部分是農民和燒炭工人,后來的著名領袖楊秀清、蕭朝貴就是從這批貧苦群眾中涌現出來的英雄。經過馮云山兩年辛勤的耕耘,一粒革命的種子成長茁壯起來了,它在勞動人民的心中扎下了結實的根。
和馮云山在紫荊山區辛勤工作的同時,洪秀全在家鄉緊張熱烈地進行著宗教作品的創作。兩年間先后寫成了《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百正歌》、《原道覺世訓》、《改邪歸正》等一系列作品,奠定了拜上帝會革命思想的基礎。他在這些著作中反復宣傳“開辟真神惟上帝”[29]的思想,他說:“天下凡間人民雖眾,總為皇上帝所化所生,生于皇上帝,長亦皇上帝,一衣一食并賴皇上帝,皇上帝天下凡間大共之父也,死生禍福由其主宰,服食器用皆其造成。”[30]因此,天父皇上帝是人人應該尊拜的,也是人人可以尊拜的。他痛駁了獨占天子稱號和祭天特權的封建皇帝,也批判了為傳統神權所束縛的一般人們,他說:“天父上帝人人共……何得君王私自專,上帝當拜,人人所同,何分西北,何分南東,一絲一縷荷上帝,一飲一食賴天公,分應朝朝而夕拜,理應頌德而歌功,人而舍此而他拜,拜盡萬般總是空。”[31]根據這個民主和平等的原則,那么世界在上帝的安排之下應該是合理而平等的,所謂“天下多男人,盡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盡是姊妹之群。何得存此疆彼界之私,何可起爾吞我并之念?”[32]可是,現實世界卻充滿著不合理和不平等,這是為什么呢?據洪秀全說,那是因為閻羅妖興妖作怪,人們“被魔鬼迷蒙靈心,顛顛倒倒,自惹蛇魔閻羅妖纏捉”[33]。洪秀全自稱是天父之子、天兄之弟,奉命來世間斬捉閻羅妖,勸告大家趕快參加拜上帝會,他滿懷信心地說:“亂極則治,暗極則光,天之道也。于今夜退而日升矣,惟愿天下凡間我們兄弟姊妹跳出邪魔之鬼門,循行上帝之真道,時凜天威,力遵天誡,相與淑身淑世,相與正己正人,相與作中流之砥柱,相與挽已倒之狂瀾。行見天下一家,共享太平,幾何乖漓澆薄之世,其不一旦變而為公平正直之世也!幾何陵奪斗殺之世,其不一旦變而為強不犯弱、眾不暴寡、智不詐愚、勇不苦怯之世也。”[34]
洪秀全提出的這種教義,從表面上看來,不能不說是荒誕不經的幻想,但我們卻不能輕視在這種宗教幻想掩蓋下所包含的戰斗民主主義的實質,以及它在動員農民群眾時所發揮的偉大作用。一百多年以前的中國農民群眾,其經濟和政治地位是十分低下的,同樣,在文化上是十分落后的,為著要把千百萬農民群眾動員到斗爭的最前列,就必須要用農民所能理解的語言闡明斗爭的目標和后果,闡明為什么需要這場斗爭以及為什么這場斗爭必然會勝利,不闡明這些問題就不可能領導廣大而分散的農民群眾。形勢已經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候,但當時還沒有任何人可能科學地闡明農民斗爭的問題,于是在形勢的要求下,宗教就來填補了這個空缺,的確,在當時除了宗教以外農民們不可能有更好的思想武器。宗教告訴農民們:賜給他們雨水、陽光和其他一切的最高主宰——上帝——憐憫他們的痛苦遭遇,策動并支持著這一場翻天覆地的斗爭,于是斗爭的正義性和勝利結果一下子都變得那樣簡單明了,農民群眾進行斗爭的時候也將勇氣十足,信心百倍。正像恩格斯所說:“群眾的感情唯一是由宗教‘食糧’來滋養的;所以,為了引起暴風雨般的運動,就必須使這些群眾的自身利益穿上宗教的外衣。”[35]洪秀全提出的教義并不能當做一般的神話和幻想看,那是深刻地滲透著當前階級斗爭現實意義的戰斗綱領。他把革命農民所追求的、所歌頌的抽象為一定要實現的上帝的意志,而把封建統治階級的殘暴、腐朽、淫惡抽象為一定要被打倒的閻羅妖的罪行,在這里,神與妖的斗爭直接反映了人與人的斗爭、階級與階級的斗爭,想象是多么豐富,是非是多么分明,界線是多么清楚。這種在宗教偽裝下的戰斗民主主義的思想一經在農民群眾中傳布而成為農民的普遍信仰,那將發揮出反對封建制度的多么偉大的力量啊!
洋溢著革命熱情的洪秀全這時還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上帝和外國傳教士手里的上帝已經不是一回事了。1847年,他還虔誠地拜訪了居留在廣州的美國牧師羅孝全(J﹒J﹒Roberts),要求受洗禮,羅孝全對洪秀全的思想大為懷疑,“彼之所言實令我莫名其妙……彼對于圣經之知識無多”[36],拒絕給洪受洗。事實上,革命者的教義當然是羅孝全不能理解也不會理解的,同樣,侵略者的《圣經》洪秀全也是不能理解不會理解的,兩者之間存在著多么大的距離啊!
1847年8月,當洪秀全知道了馮云山的消息而趕到紫荊山區后,他驚奇地發現,不能為羅孝全所理解的拜上帝會教義已經在勞苦群眾中扎下了堅實的根,拜上帝會已經是一個擁有三千多人的群眾組織。
為了進一步發展和鞏固拜上帝會,洪秀全和馮云山一起制訂了各種章程、宗教儀式和紀律,包括新教徒入會時簡單的洗禮儀式,每天進餐及喜慶喪葬時的祈禱儀式和祈禱文,各種隱語,傳布教義的做禮拜和講道理儀式,以及模仿摩西十誡而訂的十款天條(其內容為:一是崇拜皇上帝,二是不拜邪神,三是不妄題皇上帝之名,四是七日禮拜頌贊皇上帝恩德,五是孝順父母,六是不殺人害人,七是不奸邪淫亂,八是不偷竊打劫,九是不說謊話,十是不起貪心)。[37]這一切在保證革命的發動上顯然是起重要作用的,宗教儀式不僅使人們的日常生活直接放在一個托名為上帝的統一領導之下,而且還給革命的宣傳和組織活動巧妙地加上一層偽裝,避免在力量尚不充分的時機被清政府所發覺和鎮壓。十款天條在平時是生活準則,在戰時是軍事紀律,據各方面的記載,太平軍對于這些紀律奉行甚嚴,違者處重刑,全軍過著一種樸實、艱苦的禁欲主義者的生活,這大大增強了革命隊伍對奢侈腐化生活的抗毒能力,免受腐蝕。正像恩格斯在評論德國農民戰爭時所說的那樣:“為發展革命的力量計,為了解自己對于社會一切其它分子之對立的地位計,為團結成為一個階級計,社會下等階層必須從拋棄使他們對于現存社會制度發生妥協的一切事物做起。可以使他們降到忍辱負重的卑賤地位以獲得的一切享樂,甚至為最大壓迫所不能剝奪的一切享樂,都不可不拋棄之。”[38]
拜上帝會有了自己的教義、組織形式和紀律,發展得更快了,廣西省東南的各州縣,如潯州、郁林州,如平南、武宣、貴縣、博白、陸川,都有分會組織,而且滲入了廣東省的信宜、茂名一帶。
拜上帝會建立起來,便和封建勢力展開了斗爭。開始還只是表現為反封建神權的斗爭,最著名的就是《太平天日》所載洪秀全、馮云山等遠至象州打毀甘王廟,洪、馮都題下詩句[39],后來馮云山等又打毀了紫荊山內的社壇。這種舉動表面看來沒有多大意義,實際上,這是對自己力量的檢閱和對封建勢力的示威。既然被封建勢力所頂禮膜拜的神仙都可以打倒,那么,封建勢力本身就更沒有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了!
神的斗爭究竟只是人的斗爭的反映,而且終究會赤裸裸地還原為人的斗爭。果然,不甘示弱的紫荊山區的地主勢力,以秀才王作新為首,向拜上帝會反攻了。1847年底,王作新等率領團練逮捕了馮云山和盧六,聯銜以邪教惑眾、踐踏神明的罪狀控告到桂平縣,并以馮所作“暫借荊山棲彩鳳,聊將紫水活蛟龍”的對聯指為謀反的證據。洪秀全急忙趕回廣州,想以朝廷已頒發允許人民信仰基督教的圣旨為理由,營救馮云山,但是圣旨起不了作用,因為洪秀全并無門路可鉆,而廣西一帶階級斗爭的形勢卻起了營救馮云山的作用。當時正是雷再浩起義的時候,廣西會黨紛起,清朝官吏正被打得丟盔卸甲,眼青鼻腫,只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擔任廣西巡撫的鄭祖琛是一個“秉性庸懦,年老昏憒,最恨地方查拿匪徒”[40]的老朽,因此桂平縣對于名聲未顯的拜上帝會淡然視之,雖然盧六在獄中病死了,馮云山卻只得了個押解回籍的處理,王作新等反而也得了一個“捏飾大題架控,是否挾嫌滋累”[41]的申斥。一場天大的官司真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地方士紳和官府的矛盾、官吏的昏聵怕事便利了拜上帝會的活動。
馮云山的被捕確是太平天國革命史上第一個危急的關鍵,不僅馮云山身陷囹圄,生死不明,而且洪秀全為營救馮云山而跋涉廣州,遠離了紫荊山,剛剛組織起來的拜上帝會陷于群龍無首的癱瘓狀態。會眾之中有的畏縮了,有的動搖了,也有人假托神靈附體“出言反對耶穌教訓,且引人離道”[42]。神鬼附體在當時是為一般群眾十分相信的,“因而在兄弟中生出糾紛及有分裂之象”[43],忠實而機智的楊秀清也利用神鬼附體的方式,托言天父下凡傳言,穩定了群眾情緒,使大局不致瓦解;蕭朝貴為了同樣目的也托言耶穌下凡。從此楊秀清、蕭朝貴取得了代替天父天兄傳言的權力,地位居馮云山之上。
很顯然,紫荊山前的神鬼附體是以荒誕形式進行的一場階級斗爭,敵對階級企圖利用這種為群眾所迷信的形式來瓦解革命隊伍,楊秀清、蕭朝貴當時不可能有更有效的形式來粉碎敵人的陰謀,因此同樣也采取了神鬼附體的方式,“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正是楊秀清革命機智的表現。有些歷史學家把天父下凡方式歸結為楊秀清為獲得個人權力而進行的陰謀權術活動,這是很不恰當的。他們沒有把天父下凡這件事和當時的歷史條件、斗爭形勢聯系起來考慮,甚至也沒有認真地分析有關的文件,因為當時已有很多人以神鬼附體的方式來動搖革命群眾的信念,“當其時真道兄弟姊妹多被妖人恐嚇,若非天父下凡教導作主,恐伊等心無定見,安得不忘卻真道,差入鬼路乎”[44],而從傳言的內容來看,也是高瞻遠矚,顧全革命大局,所謂“每次代天父上帝傳言時,嚴厲肅穆責人之罪惡,常指個人而宣傳其丑行。彼又勸人為善及預言未來,或號令人應如何做法,其言辭大概留極深刻之印象于會眾”[45]。正因為楊秀清的這個功績,所以他和蕭朝貴的傳言后來都“經秀全審判為真者”而授予極大的權力。把楊秀清的做法歪曲為個人野心的動機,這不能不說是對農民革命的無知和對楊秀清極大的侮辱。
三、金田起義
經過馮云山被捕的事件以后,紫荊山前的階級營壘愈來愈分明,斗爭也愈來愈尖銳了,就像李秀成所說:“團練與拜上帝之人兩有分別。拜上帝人與拜上帝人一伙,團練與團練一伙,各自爭氣,各自逞強,因而逼起。”[46]較大的沖突有如下幾次:一次是洪秀全的表侄王為正(即洪秀全到廣西最早的居停主人王盛均之子)因傳教毀廟被王作新捕拿下獄,瘐死獄中;一次是在金田村附近的團練搶奪拜上帝會教徒的牲口,引起一場械斗,結果團練被打敗;一次是金田村的壯族地主韋昌輝受到當地其他地主的欺壓而參加上帝會,并率領會眾搶割地主的莊稼。此外,還有許多零碎細小的斗爭。在斗爭中拜上帝會一天天地發展、鞏固,大規模的武裝沖突看來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拜上帝會秘密進行著各種準備。
首先是創立軍法,以便把群眾用軍事編制嚴密地組織起來。根據起義時已刊刻的《太平軍目》來看,其全軍的基本單位是軍帥,其下有五個師帥,師帥下有五個旅帥,旅帥下有五個卒長,卒長下有四個兩司馬,兩司馬下有五個伍長,伍長下有沖鋒、破敵、制勝、奏捷四個圣兵。全軍共有13 156人。軍帥以上另設監軍、總制、將軍、指揮、檢點、丞相、主將、軍師,以次上達于天王。軍隊的旗幟、衣帽、腰牌均有一定規格,初時所訂紀律簡明而又非常嚴格。
其次是籌措費用。為了保證革命隊伍生活和軍事上的需要,規定人人不得私有財產,參加革命的人“將田產屋宇變賣,易為現金,而將一切所有繳納于公庫,全體衣食俱由公款開支,一律平均。因有此均產制度,人數愈為增加,而人人亦準備隨時可棄家集合”[47]。至今廣西的老人們尚說:“太平軍起義后,全家參加,財物都歸入公庫”,“戰士不得私藏財物”[48]。這就是圣庫制度的開始。
再次是軍械的制造。據廣西的老人們說:“馮云山被捕獲釋后,入金田和昌輝密謀起事,開爐打鐵,日打農具,夜打武器,丟入犀牛潭,起義時,云山說得神人托夢,潭中有武器,發動村人車水,果然撈得刀槍不少。”[49]
準備到了將要成熟的時機,拜上帝會總部向各地教徒發出動員的號令,分散于各地的教徒紛紛向紫荊山區集中,先后“團營”,其中有紫荊山區的基本群眾三千余人,貴縣龍山的失業礦工千余人,桂平饑民千余人,博白、陸川一帶教徒五六千人。此外有一支貴縣北區客家隊伍,因和當地土人團練發生了大規模械斗,結果失敗,其中無家可歸的兩千人在石達開率領下投入拜上帝會。廣東的高州、信宜一帶教徒約數千人,由凌十八統率,赴金田團營,路上遭到清軍阻攔,折回廣東,未能和大隊會合,至1852年被清軍撲滅。
上述拜上帝會的基本群眾是農民,而且大多是貧農雇農,即李秀成所說“十家之中,或有三五家肯從,或十家八家肯從,亦有讀書明白之士子不從,從者俱是農夫之家、寒苦之家,積多結成聚眾”[50]。金田村附近的老人們說:“參加拜上帝會的農民居多;組織團練的都是有錢的人。他們都是互相仇殺的。當時的農民都傾向拜上帝會,有功名有錢的人才擁護清朝。”[51]在革命領袖中,洪秀全就是農民出身的領袖,蕭朝貴也是“在家種田種山為業”的,后來的著名領袖李秀成則是“家中之苦,度日不能,度月格難,種山幫工就食”[52]的雇農。
手工業工人在拜上帝會中占著很大的數量和重要的地位。僅紫荊山區就有三百余家燒炭工人全部參加了拜上帝會,拜上帝會組織最初就是在這些燒炭工人中建立的,以后燒炭工人也是拜上帝會的骨干力量,所以有人干脆地把拜上帝會叫做“炭黨”。此外在最初的一批教徒中間,尚有龍山的銀礦工人。據現存于貴縣的《稟請撫憲批示封禁開礦碑記》說:當地礦產,“道光年間,前縣尊王濟曾請設委員,招商試辦,無賴之徒,紛紛而至。不一二年,深山窮谷,居住盡系游民。人壯力強,孑無家室,兇悍異常,搶劫擄掠,拜會結盟,種種不法,差壯不敢入而問焉。當是時,司事者因不能管束,已漸退散。至咸豐元年,會匪攻陷永安州,該惡等亦遂與合伙而去”[53]。拜上帝會的領袖中,如楊秀清就是手工業工人,李秀成說他“在家種山燒炭為業”[54],地主階級說他“為隸為傭,皆不稱意”[55]。另如秦日綱則是龍山工人的領袖,賓福壽出身為木工,陳國良出身為鐵匠,即蕭朝貴、李秀成也曾以燒炭為生。
太平天國革命從其開始就有許多手工業工人參加,成為其骨干和核心,后來還有許多礦工、船夫參加,這是一個值得予以重視的特點。由于資本主義萌芽的增長和土地兼并的加劇,手工業工人逐漸團聚成為一支有實力的社會力量,差不多在19世紀初,手工業工人的斗爭就日益頻繁并日益重要起來。太平天國革命中,手工業工人的作用更加顯著了。手工業工人的基本生產地位是和農民接近的,他們同樣是勞動者和被剝削者,同樣是小生產者,他們具有類似的性格和共同的命運,也有共同的反對封建制度的要求,因此他們在斗爭中總是并肩前進的,但是手工業工人幾乎是一無所有的赤貧者,手工業操作的性質把他們帶進較為寬廣的世界并使他們集中在某個地點和某個行業中,因此他們比起保守、分散和閉塞的農民前進了一步。在當時,手工業工人雖然并沒有構成為一個獨立的階級,而且,“這種普遍地缺乏現代生活條件,缺乏現代工業生產方式,當然要隨伴著一種大體同樣普遍地缺乏現代思想”[56],但是,他們對舊社會徹底決裂的態度,他們在斗爭中的英勇堅決,他們較強的團結力和較遠大的理想,就不能不把農民戰爭推到一個更高的階段。由于這樣一個萌芽無產階級集團的滲入,“好象一袋馬鈴薯是由袋中一個個馬鈴薯所集成”[57]的農民們也凝合成了一支堅韌的隊伍,手工業工人在太平天國革命中是絕對不容忽視的一支力量。
拜上帝會中還有一批兵痞、盜賊、卜筮、星相等缺乏固定職業的游民隊伍。領袖中間,如“素為海中劇盜、擄掠商賈”[58]的羅大綱,“亡命江湖,能以符水治病,趁錢糊口”[59]的何潮元都是此中的杰出人物。這些人也是壓在社會底層的,一旦他們接受了正當的理想和嚴密的組織紀律,在他們心靈中同樣會燃燒起反對封建制度的熾熱火焰,但是他們在商業城市中沾染上游蕩懶怠的惡習,在一定的時機下他們會為一己小利而破壞組織紀律,甚至極易墮落到背叛革命的地步。
此外,革命隊伍中還有一批知識分子,如鄉村教師和醫生。初期參加革命的知識分子一般都擔負著相當重要的工作。因為無論農民和手工業工人,由于他們缺乏接受教育的機會,所以不可能從歷史材料里總結出經驗教訓,不可能承擔全盤的組織工作和宣傳工作。當時的知識分子中愿于和敢于參加農民革命的為數甚少,而且大多是生長于鄉村的小知識分子,他們的人數雖少,知識雖窄,但是他們立足于廣大雄厚的農民力量的基礎上,因而在統治者看來這些僅僅“識字無多”、“粗知文義”的塾師、醫生卻能發揮出倒轉乾坤的威力。在拜上帝會中,這一類領袖最多,洪秀全、馮云山就是塾師出身,后來的天官正丞相曾水源、副丞相曾釗揚都是“初為童蒙師”[60]。此外,“素精醫理”的李俊良到了南京以后“收羅醫士,采辦醫材,為典內醫之首”[61]。
此外,也有一部分地主、商人參加了拜上帝會,如韋昌輝據說是“素業質庫,兼饒田產,富甲一邑”[62]的壯族地主兼典當商,石達開則是“家富讀書,文武備足”[63],還有前期七王中的豫王胡以晃也是“家本素封,曾應童子試”[64]的鄉村地主。這些人或者在清王朝的壓迫之下沒有權利,或者受當地其他地主的排擠傾軋,因而在反滿一點上,或者在打擊地主階級的某些階層一點上,可能和農民一致,可能和農民合作,甚至也可能背叛自己的階級而向封建制度挑戰。韋昌輝、石達開、胡以晃在初期都有極大的功績,太平天國起義最初就是在金田村韋昌輝家發動,韋氏全族都參加了革命。石達開則是杰出的軍事領袖,在他指揮下,后來的西征戰事得到勝利發展,湘軍最初也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胡以晃的家中在起義前密藏著洪秀全、馮云山等革命領袖,當清軍掩捕洪、馮時,幸賴胡氏全族的抵抗,使革命領袖免遭毒手。正因為這些人對革命有很大貢獻,所以他們的地位也是很高的,但是在他們身上帶有濃厚的地主階級意識,當革命向前推進得很遠的時候,當革命已經超過了反滿或反對地主某個階層而接觸到推翻封建制度、解放農民群眾的時候,他們和農民之間的意見分歧便會日益尖銳起來。在這里,簡單樸素的農民宗教思想是約束不住他們的。在一定的時機下,韋昌輝可以爭權內訌,屠殺戰友,石達開可以獨立行動,分裂大局。胡以晃據說也在內訌中助韋作惡,出賣了楊秀清。[65]由于階級異己分子在內部的破壞,而使后來的革命停滯以致失敗。
從社會成分來看,拜上帝會包括了各個不同階層,而從族別來看,則包括了幾個兄弟民族。在革命隊伍中,除了漢族以外,最多的是壯族,還有瑤族和苗族。起義以前拜上帝會主要是在桂平的紫荊山區、貴縣的龍山和平南的鵬化山區發展起來的。紫荊山區實際上是“無村無壯,且多壯村”的壯漢雜居地區,韋昌輝就是壯族領袖,據說起義時“韋正獨自帶其族人約有一千”[66],一千人的大家族恐怕是不可能的,也許就是指韋昌輝率領附近地區的一千壯族。至于貴縣,“縣治之北一帶,鄉村星羅棋布……由山腳而六凌,而三八,至龍山,皆壯人居住”[67],估計龍山工人中必有許多壯族,據說石達開率領的隊伍就是由客家和壯人混合組成的。此外平南鵬化山毗連著瑤族聚居的大瑤山,記載說“平南瑤人在鵬化大同里萬山中,所聚村落,與修、永、象諸瑤村接壤”[68],胡以晃就是“住近瑤山,最得瑤民信服”[69]的領袖。統治階級說太平天國的女軍“瑤壯丑類,生長洞穴,赤足裹頭,攀援巖谷,勇健過于男子”[70],可見少數民族中的婦女也是站在斗爭最前列的。在領袖中,除韋昌輝已確證為壯族外,據說,后來的北伐大將李開芳、林鳳翔以及被譽為“飛將軍”的著名勇將曾天養都是壯族。
拜上帝會內部各民族相處得很融洽,像一個和睦家庭的成員一樣。在“天下一家”的思想指導下,沒有民族間的歧視和壓迫,各兄弟民族和漢族在一起發動了革命斗爭,創建了偉大的太平天國。
當拜上帝會從各地往金田村團營的時候,清廷雖還沒有注目于拜上帝會,但因廣西起義軍紛起,已經采取了緊急措施,廣西巡撫鄭祖琛、提督閔正鳳均遭革職,起用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兼廣西巡撫,調向榮為廣西提督,率領楚兵入桂,并令云南提督張必祿率黔兵皖兵會剿。可是1850年11月底林則徐行抵潮州病歿,接著張必祿也病歿,清廷最初布置的戰略計劃流產,從而給拜上帝會一段充裕的準備時間。清廷第二步令李星沅繼任欽差大臣、周天爵署任廣西巡撫,周鳳岐接統黔軍、皖軍,但當李星沅到達廣西已經在金田起義以后了。
當教徒團營的時候,金田村的形勢十分緊張,拜上帝會和團練、清軍屢次發生沖突。洪秀全、馮云山為避免清軍的追蹤,躲到離金田百里以外的平南縣花洲山人村胡以晃家中,不料清廷得到了花洲有教徒聚會的消息,潯州協副將李殿元率兵包圍花洲,花洲一帶教徒奮起抵抗,但因寡不敵眾,不能突圍脫身。金田一帶的教徒兼程往救,12月底和清軍遭遇于思旺圩,清軍大敗,教徒們接洪秀全回到金田村。1851年1月11日(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是洪秀全的誕辰,拜上帝會在金田村正式宣布起義,建國號為太平天國,一個世界歷史上無與倫比的偉大的農民革命開始了。
注釋
[1]黃爵滋:《黃少司寇奏疏》,卷五,《敬陳六事疏》。
[2]李桓:《寶韋齋類稿》,卷九一。
[3]《廣東探報》。
[4]《駱秉章自訂年譜》。
[5]江忠源:《致郭筠仙書》。
[6]《東華錄》,道光朝,卷五九。
[7]王廷蘭致曾望顏函。
[8]曾望顏:《瀝陳廣東禍亂之由奏稿》,見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等編:《太平天國史料》,524頁。
[9]《東華錄》,道光朝,卷五三。
[10]《東華錄》,道光朝,卷五四。
[11]《澳門月報》,1847年2月號,轉引自馬士:《中華帝國對外關系史》,第1卷,439頁。
[12]《寶慶府志》,《大政志》。
[13]郭嵩燾:《江忠烈公行狀》。
[14]蘇鳳文:《平桂紀略》,卷一,轉引自謝興堯:《太平天國前后的廣西反清運動》。
[15]《凌霄一士隨筆》。
[16]《湖南通志》,《兵事志》。
[17]《平桂紀略》,卷一。
[18]《新寧縣志》,《兵事志》。
[19]《股匪總錄》,卷三,轉引自謝興堯:《太平天國前后的廣西反清運動》。
[20]《堂匪總錄》,敘,轉引自謝興堯:《太平天國前后的廣西反清運動》。
[21]《東華錄》,咸豐朝,卷一。
[22]陶成章:《教門源流考》。
[23]參見過鑄:《向張二公傳忠錄》。
[24]廣西省太平天國文史調查團編:《太平天國起義調查報告》。
[25]簡又文:《太平軍廣西首義史》。
[26]洪仁玕:《英杰歸真》。
[27]恩格斯:《費爾巴哈與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6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54。
[28]詩為“舉筆題詩斥六窠,該誅該滅兩妖魔,滿珊(山)人類歸禽類,到處男歌和女歌,壞道竟然傳得道,龜婆無怪作家婆,一朝霹靂遭雷打,天不容時可若何”。
[29]洪秀全:《原道救世歌》。
[30]洪秀全:《原道覺世訓》。
[31]洪秀全:《原道救世歌》。
[33]《原道覺世訓》。
[35]恩格斯:《費爾巴哈與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66頁。
[36]羅孝全1852年的報告,轉引自韓山文:《太平天國起義記》。
[37]參見《天條書》。
[38]恩格斯:《德國農民戰爭》,解放社,58頁。
[39]洪秀全詩為:“題詩行檄斥甘妖,該滅該誅罪不饒,打死母親干國法,欺瞞上帝犯天條,迷纏男婦雷當劈,害累世人煷(火)定燒,作速潛藏歸地獄,腥身豈得掛隆(龍)袍”。馮云山詩為:“奉天討伐此甘妖,惡孽昭彰罪莫逃,迫我弟妹誠敬拜,誘吾弟妹樂歌謠,生身父母誰人打,敝首邪尸自我拋,該處人民如害怕,請從土壁讀天條”。
[40]汪堃:《盾鼻隨聞錄》。
[41]轉引自李濱:《中興別記》。
[44]《天情道理書》。
[45]韓山文:《太平天國起義記》。
[46]《李秀成自述》。
[47]《太平天國起義記》。
[48][49]廣西省太平天國文史調查團編:《太平天國起義調查報告》。
[51]廣西省太平天國文史調查團編:《太平天國起義調查報告》。
[53]據碑文記載,龍山礦工在永安突圍時始參加太平軍,但據《潯州府志》,應于金田起義前參加太平軍,未知孰是。
[55]張德堅:《賊情匯纂》,卷一。
[56]恩格斯:《德國的革命與反革命》,12頁,解放社,1949。
[57]馬克思:《路易·波拿巴政變記》,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選》,311頁,莫斯科外國文書籍出版局,1954。
[60]張德堅:《賊情匯纂》,卷二。
[61]同上書。
[62]據一般文獻記載,韋昌輝是一個地主富商,但據廣西省太平天國文史調查團的調查,韋昌輝家是每年收二萬斤左右租谷的中等地主。
[63]《李秀成自述》。
[64]張德堅:《賊情匯纂》,卷一。
[65]參見羅爾綱:《太平天國領導集團內訌考》。
[66]《太平天國起義記》。
[67]梁廉夫:《潛齋見聞隨筆》。
[68]《平南縣志》,卷八。
[69]羅爾綱:《太平天國史稿》,卷二二。
[70]張德堅:《賊情匯纂》,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