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元經濟結構角度理解中國經濟的“新常態”
從2012年起,中國經濟的增長率從9%~10%下降到了8%以下,此后連續三年處在“七上八下”的水平。2014年5月,習近平在河南考察時,首次以“新常態”定義當下的中國經濟,這意味著新一屆政府放棄了上一屆政府一直堅守的“保8”目標。
通常認為,“中速增長”指增長率為4%~5%,增長率為2%~3%則是“低速增長”。如果說過去9%~10%的增長率是高速增長,那么,6%~7%的增長率自然可以算作“中高速”增長。
那么,為什么中國經濟發展到今天就一定要將增速降下來?持續高速增長不是更好嗎?這些年取得的經濟成就不就是來源于高速增長嗎?回答這些問題并不容易,我們嘗試從二元經濟結構的角度,針對“新常態”做一些解釋。
高速增長存在特殊性
在過去30多年里,中國經濟實現了前所未有的高增長,平均年增長率達到9.5%以上,即使曾被稱為“經濟奇跡”的日本和“東亞四小龍”,也沒有持續這么長時間的高增長。如果再加上中國巨大的經濟總量這一因素,無論如何都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奇跡”。那么,這種高增長是怎么來的呢?可以從三個角度去分析。
第一個角度是改革和開放。具體來說,改革釋放了計劃經濟時期被嚴重束縛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其所倡導的“市場化”則促進了包括人力、財力和物力在內的資源的合理配置;對外開放通過國際分工發揮了中國原有的比較優勢,從世界市場獲得了更多經濟利益。同時,通過引進外資學到了更多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也帶來了入業機會,使中國融入了全球化當中。
第二個角度是經濟增長。在經濟發展的中早期,投資的作用大于消費。因為這個時期人們的收入還不高,加上社會保障不夠完善,即使人們的收入有所增加,也不會大張旗鼓地進行消費,而是更多地將收入中的一部分儲蓄起來,這種儲蓄正好推動了投資。經濟增長最重要的就是投資,基礎越薄弱,投資效果就越大。當消費在經濟增長中發揮更大作用時,增長率通常也會下降,因為消費沒有投資的那種“乘數效應”,只是單純“兌現”了生產而已。過去30年,中國的投資率長期保持在40%以上,這在其他國家也是很少見的。
第三個角度是經濟的發展。經濟發展比經濟增長的范圍更寬,考慮的因素更多,中國在這方面具備諸多優勢。人口方面,中國不僅擁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數量,而且人口結構比較年輕,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人口紅利”(雖然這種紅利正在逐漸消失);資源方面,中國不僅擁有相當豐富的自然資源,而旦擁有較多的人力資源,特別是中低端勞動力;制度方面,中國通過漸進式改革引導經濟逐漸從計劃走向市場,激活了市場原有的能量,尤其對外開放和引進外資,更促使中國最大限度地獲取了全球化帶來的好處。
降速是必然
在經歷了三十多年的高速增長之后,雖然中國的經濟總量在21世紀的前十年分別超越了德國和日本,也從低收入國家步入到了中高收入國家之列,但是隨著經濟的進一步發展,上述推進中國經濟增長和發展的一些因素也發生了某些變化。
首先,隨著投資的大面積推進,“邊際收益遞減規律”開始發揮作用。那些收益較高的行業和地區的投資逐漸趨于飽和,收益開始下降;偏遠和落后地區的投資收益仍舊較低。
其次,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人口結構和產業比重也發生了變化。人口紅利逐漸消失,勞動力供給開始出現缺口,外資的作用由于勞動力成本的不斷上升而逐漸下降,一部分外資從中國撤出,轉戰成本更低的國家,如中南半島的越南、老撾。
與此同時,第一產業占GDP的比重進一步下降,第二產業占GDP的比重在達到高位之后也相對穩定,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則進一步上升。2014年三次產業分別占比9.2%、42.6%、48.2%,第三產業明顯超過了第二產業。然而,第三產業有“成本病”,生產率并不如第二產業特別是制造業高,因此當經濟出現這種局面時,增長率也會下降。
除此以外,中國經濟還面臨著世界經濟不景氣和自身產能過剩等問題的困擾。
上述因素導致中國經濟從高增長降為“中高速增長”。這是必然的也是正常的,何況過去的高增長還包含著某些資源的浪費和環境的污染。關鍵是針對這種局面,是否能保持清醒的認識,提出恰當的對策。
消費促增長不解決問題
關于現階段中國經濟存在的問題,很多人認為一是創新不足,二是投資已經趨于飽和,今后應該主要依賴消費促進經濟增長。關于第二點,筆者是不能茍同的。
消費雖然最終會取代投資,成為支出的主體,但就中國目前的發展水平來說,還為時過早。
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里,投資都應該也可能持續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因為中國存在大量未開墾的“處女地”,很多中西部地區的發展水平還十分低下,不僅基礎設施不夠完善,而且城市化程度也并不高(現在依據戶籍計算的城市化率僅為35%左右)。也就是說,僅城市化一項就能給未來幾十年帶來投資機會。
具體來說,中國的經濟發展在地區之間和城鄉之間存在嚴重的不平衡,這種“二元結構”構成了中國的基本國情。
政府曾提出到2020年讓1億農民成為城市人,但是由于沒有考慮到人口動態,所以并不能解決不平衡問題。目前中國每年新出生1600多萬人,其中大部分在農村,大約有1000萬人,10年就是1億人。也就是說,2020年解決1億農民進城問題,但這僅僅是2010~2020年農村新出生的人口數,并沒有在實質上減少農民人數。
按照人口學家的計算,中國在21世紀中葉人口會增加到15億~16億,其中農村戶籍人口達10億。如果要使其中的2/3成為城市人口或者在城市居住、生活、工作,那么就需要轉移出至少5億人口,難度可想而知。
進一步說,中國目前至少存在以下三種二元結構:一是東部發達地區與中西部不發達地區之間的差距;二是城市與農村之間的差距;三是大企業和中小企業之間的差距。
如果考慮到其他因素,那么還存在更加復雜的如外資企業、國有企業、民營企業之間的差距。關于最后一點,外資企業在一些領域占據很大份額,而且優勢明顯;國有企業在相當多的領域占有主導地位;民營企業則遍布那些“準入”領域,既有新興的電子、電器、互聯網企業,也有傳統的眼鏡、鞋帽、打火機企業,還有眾多的鄉鎮企業。
“兩條腿走路”縮小地區差距
國外曾有人說,在中國可以看到19世紀、20世紀、21世紀三個世紀的景象,言下之意是中國的發展嚴重不平衡。如何在發展中縮小這種不平衡,既是一個任務也是一個難題。
鑒于中國是一個經濟發展呈現突出二元結構的國家,不能單一地按照一個模式和一種思路制定發展戰略和策略。因此,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應該實施“兩條腿走路”的“二元戰略”。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要將資本和勞動等生產要素進一步集中到更有效率的地方。
如果一味強調創新和產業升級,就會導致先進地區和落后地區之間的差距進一步拉大,從而使后者拖累前者;如果依然如從前那樣一味依賴投資,就會導致進一步“粗放型”的盲目增長,而忽視質量和地區之間的平衡。
因此,單純依靠市場的力量是行不通的,需要政府有所作為,但這種作為講究技巧,既不能大包大攬又不能放手不管,如何恰到好處地參與和引導市場,恐怕是需要認真研究的。
一是以具有活力的沿海地區和城市為主導,以創新和產業升級為主題的部分;二是以發展滯后的中西部和農村為基礎,以城市化和基礎設施建設為核心的部分。對于比較發達的地區和產業,應該鼓勵他們進行創新和產業的升級換代;而對那些比較落后的地區和行業,則應該通過傳統的方式,如加大投資力度增強那里的基礎設施建設,推進其城市化進程。
原載《北大商業評論》第133期,201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