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科重要理論探索:我的18個思想政治教育見識見解
- 張澍軍
- 6380字
- 2019-10-24 20:26:10
三、“政治”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規范規約作用
通常人們講,思想政治教育是包含著思想教育、政治教育、道德教育乃至法制教育、心理健康教育等元素的規范性教育,這一般說來,也許是對的。但問題在于:其中的各種教育元素是否單擺浮擱、各行其是,是否有著內在聯系、相互作用,是一個統一的精神生產過程?回答應當是肯定的。
我以為,依據本部分關于“政治”本身的“基本理解”,在思想政治教育中,“政治”應當具有重要的整合作用。“政者,正也。”政治概念本身就具有思想政治教育意義[1]。過去說政治是“統帥”、是“靈魂”,在不同前提條件下、不同意義上顯然有對有錯,需要具體分析,但在思想政治教育系統中無疑是有道理的。對此,列寧曾確認,“對人民進行政治教育——這就是我們的旗幟”[2]。也就是說,政治及其教育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具有“管”立場、觀點、方向、原則等規范規約作用,在思想政治教育系統中占有“統攝”地位,從而規定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特質是“管”人的精神世界中較大的事情,是以政治(包括廣義政治、狹義階級政治及其歷史過程)的意義規范規約思想教育、政治教育、道德教育乃至法制教育、心理健康教育等的內涵邊界的。具體說,對政治的這種規范規約作用,可做三方面解讀:(1)整個思想政治教育要以社會或國家或政黨等的政治需求為宗旨、為基本價值取向,服從和服務于其中心任務和重大目標。比如,在我國,思想政治教育必須堅持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現代化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服務的政治方向。這是政治的規范規約作用的第一要義。(2)思想政治教育的核心是人的精神世界建設問題。政治及其教育在這方面的規范規約作用,就在于發揮一種統合作用,就是以其“根本、長遠、全局”一般性內蘊奠定人精神世界的基礎、框架和原點價值導向。通俗一點說,就是規范、規約一個人的精神世界,了解它在總體上應該是一個什么樣子。對此,人們常見的思想政治道德表述是:他有一個偉人的氣度,或是一個好人,抑或有常人的品相;他是“圣人”,還是君子,抑或是一個“小人”;用現代術語說,他是一個普通公民,或是一個優秀公民,抑或是一個英雄模范,再或者是一個社會后進者;他有昂揚向上的精神面貌和價值取向,還是持有一種得過且過、抱殘守缺,抑或頹廢悲觀的精神狀態;等等。應當說,人的精神世界是極為復雜的,但其總體上遵循原點性的價值導向,如同“以美的視點看世界,世界處處是美;以基督教的視點看世界,世界到處有上帝”一樣,規定著人們看問題、做事情的基本傾向。僅從這一點,亦可看出政治及其教育規范規約作用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極端重要性。但是,(3)以政治及其教育規范規約思想政治教育,并不是要越俎代庖,以政治教育取代思想教育、道德教育以及近代以來日益重要的法制教育和心理健康教育,而是以政治規范為樞紐,對其他幾個方面的教育進行某種選擇、篩定,從而對這幾個方面的教育不斷加強思想政治教育意義上的規范建設。再明確一點說,處于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思想教育、道德教育等,并不完全是它們本身的一般意義或泛義的,而是以政治及其教育為規范規約的一種選擇性存在和狀態。我以為,與其泛泛而做,不如自覺找到自己的“田”,精心深耕細作,這樣才是真正的加強建設。舉一例證來說吧。1999年教育部社會科學研究與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司組編的一本《思想政治教育學原理》教材中有這樣一段話:“思想政治工作就是政治工作中的思想性部分和思想工作中的政治性部分的疊加、融合。這樣理解,就可恰當規定思想政治工作領域,既不把政治工作中的許多內容如武裝、保衛、紀檢、人事等工作拉到思想政治工作領域,也不把非政治性思想工作扯到思想政治工作領域。凡確屬非政治性的具體思想,如純屬生產、技術領域內的具體見解和思想,純屬個人生活、習慣、興趣、愛好等方面的具體思想和行為,一般都不應列入思想政治工作領域,思想政治工作者應不予干預,應當由人們根據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經驗去判斷、選擇、解決。……因此,在思想政治工作中,應特別注意對具體情況作具體分析,從而正確而恰當地規定思想政治工作的領域。”[3]思想政治工作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實踐形態[4]。將思想政治工作與思想政治教育交叉聯系起來,那么,思想政治教育的規范性教育職責,就應當是關于政治中的思想性部分和思想中的政治性部分交互整合的教育。這是很有見地的。同樣道理,道德教育、法制教育以及心理健康教育被納入思想政治教育范疇,它們與政治教育的關系也應當是類似的情形。
實際上,我在這里談論“政治”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規范規約作用,是試圖提出以下問題:在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特別是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我們的思想政治教育到底要管什么?能管什么?能管好什么?謹慎一點說,它的主要責任和任務到底是什么?或者也可以從另一方面提出問題:現階段黨和國家高度重視思想政治教育,并為此投入大量教育經費,但如同《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 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所說的那樣,“一些領域道德失范、誠信缺失,一些社會成員人生觀、價值觀扭曲”。黨的十八大報告也指出,“一些領域消極腐敗現象易發多發,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從一個側面說明,目前國人的思想道德素養不容樂觀,甚至已逼近思想道德底線。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原因當然極為復雜。其中之一,就是我們沒有把握好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思想政治教育的使命和擔當。究竟如何恰當、合理、科學地給思想政治教育一個相對明了的職責范圍,這無疑需要一個探索、研討并逐漸形成共識的過程,首先可提出一些初步的、思路性的見解。
第一,就我國思想政治教育的歷史而言,一是,革命戰爭年代的大包大攬、事無巨細式的思想政治教育,現在已行不通。戰爭年代,人們的社會生活極為單一:第一是革命,第二是革命,第三還是革命,“一切為了前線”,革命熱情極為高漲,有了當時的“供給制”就可應對,無暇顧及其他;而和平建設時期,人們的社會生活狀態就大不相同了,尤其是“隨著對外開放不斷擴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我國社會經濟成分、組織形式、就業方式、利益關系和分配方式日益多樣化”[5],因此,思想政治教育不可能什么都大包大攬。就此,我曾經提出一個社會兩種運行狀態的觀點。主要是認為:就歷史過程而言,人類總是交替經歷社會動蕩變革與社會穩態運行兩種狀態。整個人類社會歷史就是在這兩種狀態的交替運行中發展的。新中國的成立,以及在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之后,我國社會便進入了常規性穩態運行時期。但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方略并未持續穩定地落實下來,因而我國社會真正進入常規性穩定運行狀態,事實上是從改革開放新時期開始的。社會運行狀態不同,社會發展對于德育(思想政治教育)的客觀要求也就不同,黨和國家德育(思想政治教育)的著眼點和著重點也不同,德育(思想政治教育)對象的德性需求和接受狀況也就不同[6]。二是,計劃經濟時期的一統天下、一呼百應式的思想政治教育思維,也不會行得通。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的精神生活和思維的最大特點,就是“人們思想活動的獨立性、選擇性、多變性和差異性日益增強”[7]。在國家的大目標下,“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們的思想政治教育既要尊重差異、包容多樣,又要有力抵制各種錯誤和腐朽思想的影響,而不可能壟斷管理人們的全部思想道德生活,更不用說社會精神生活的細節方面。如同計劃經濟時期的經濟管理模式,高度集中,什么都管,反而許多方面都管不好。新時期的經驗表明,思想政治教育必須依據它的本性和政治的規范規約作用,劃定自己的職責范圍,管好自己應當管好的事情。
第二,就我國現實而言,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趨勢和走向,一是,更多地要進行關乎國家和社會發展的核心價值體系、方向前途、基本道路、大政方針方面的教育。事實上,目前思想政治教育的重心,如愛國主義、集體主義和社會主義教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教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教育,等等,都是這樣。所以,它將日益成為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社會主流文化以及人的思想道德修養的基本載體、主要形式和實現方式之一。當然,實施操作過程特別是教育形式要具體化,要結合思想實際、生活實際和工作實際進行。二是,以做一名合格的公民為底線、為基本立足點,引領整個思想政治教育過程,發揮政治教育的主導作用,實現科學發展。就此,是否也可以說,有些傳統上管慣了的事,如前述“凡確屬非政治性的具體思想,如純屬生產、技術領域內的具體見解和思想,純屬個人生活、習慣、興趣、愛好等方面的具體思想和行為”,也許就不要去管了;特別是要慎入直至逐步淡出個人的隱私領域。這恐怕也是社會主義法治社會建設的必然趨勢和客觀要求。
綜上所述,發揮“政治”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規范作用、整合作用和主導作用,就是要以政治的根本、長遠、全局性的視野,去規約、統領思想政治道德教育的內涵和職責范圍。這勢必要極為注重“大道理”,即思想、政治、道德、法制、心理健康等各方面、各領域中的“主要觀點、根本原則、基本理念”的教育。為了論述方便,我們將之稱為“根本性原則”的教育。也許有人會認為“大道理”教育沒有效果,其實不然,一則,按照毛澤東的意見,“大道理”是管“小道理”的;二則,按照列寧的說法,“只有具有大原則性質的政策才是真正實際的政策”,“如果不先解決總的問題就去著手解決局部性問題,那么隨時隨地都必然會不自覺地‘碰上’這些總的問題”[8];三則,關鍵是教育要得法。有一則春秋故事似乎能給我們一些啟示:春秋時期,鄭國鄭厲公受到上卿(總理)祭足制約,“陰有殺祭足之意”。某日與大夫雍糾定下了謀害祭足的計謀。而雍糾卻是祭足的乘龍快婿。此事為其妻祭氏知曉,問其母曰:“父與夫二者孰親?”其母曰:“皆親。”又問:“二者親情孰甚?”其母曰:“父甚于夫。”祭氏曰:“何也?”其母曰:“未嫁之女,夫無定而父有定,已嫁之女,有再嫁而無再生。夫合于人,父合于天,夫安得比于父哉!”其母雖則無心之言,卻點醒了祭氏有心之聽,遂雙眼流淚曰:“吾今日為父,不能復顧夫矣!”遂以雍糾之謀,密告其母。其母大驚,轉告于祭足。結果,這一章回的名稱就叫作“鄭祭足殺婿逐主”[9]。
從這個故事說開去,在思想政治教育觀的視域下,發揮“政治”的規范規約作用,可以合乎邏輯地確證四條重要原理:(1)思想交流、思想對話特別是思想政治教育,必須要有一定的“大道理”即根本性原則作基礎,它是思想政治教育得以成立的基本前提。這個故事里的所謂“父、夫之理”就是這樣。所以,“其母雖則無心之言,卻點醒了祭氏有心之聽”,使其恍然大悟。這說明:第一,只要運用得當,大道理即“根本性原則”是管用的;第二,這顯然是一種隱性教育,但隱性教育更易于為人們所接受,因為這一教育過程沒有“人為刻意”雕琢和特定功利性,說明平時的常規性的思想政治教育也并不是無用的。(2)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根本性原則”,必須是普遍認同的。這很重要。“根本性原則”,不在于它出自哪里,也不在于它是以邏輯形式存在還是以慣例形式存在,而在于對它的社會認同度。話語權當然十分重要,但是,凡屬“剛性”的東西,如果與“合法性”相沖突,只能在一個時期內起作用,從長遠看,人心向背終究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古人所說的,一時之強弱在于力,千古之勝負在于理。當然,依據唯物史觀,“理”的背后是利益關系問題。但無論如何,一切思想政治教育乃至一切權力的深刻基礎是民眾的認同度。從這個意義上說,“以德治國”是有道理的。在這個故事中,所謂“父、夫之理”顯然是有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認同的,所以,這個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一做就靈,一做就通。(3)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根本性原則”,必須源出于人的生存論需要,是對于人類“原初自明”的生活原生態進行理論思維過濾的結果,因而是可分析、可審視、可批判的。拿這個故事中的“父、夫之理”來說,按照恩格斯所贊許的摩爾根的研究方法,即根據親屬稱謂追溯婚姻制度的辦法,它可以追溯到以父權制為基礎的父系氏族社會原生生活形態。列寧曾經談道,概念、思想等作為一種邏輯的“格”即思維規范,作為人們認識、思考問題的支撐點,是人們千百年來反復實踐的思想結晶,并已經過理論思維的過濾。這種“過濾”有雙重意義:一是一種文化進步,二是思想或理論脫離實際。經過理論思維的過濾,其結果是極為復雜的。因為它要告知人們的觀點、論斷和結論,含有自身的理想性追求,是既定歷史條件的產物,其根源深深地埋藏在經濟事實當中,反映了“主張者”基本的信仰和信念。這啟示我們,作為主流思想文化或意識形態“傳導”“承續”的基本載體和實現形式之一,思想政治教育要進行“大道理”式的教育,即一種“根本性原則”的教育是絕對必要的,同時,也必須以審視和發展的眼界對待“大道理”式的“根本性原則”,以防止脫離不斷進步的人類生活原生態自身的必然邏輯。(4)依據政治的規范規約作用,必須將“根本性原則”的教育融于具體生活實踐之中。加強“根本性原則”教育,絕不是主張思想政治教育一定要進行填鴨式的硬性灌輸(雖然這在某種條件下是必要的),恰恰相反,是要將“根本性原則”教育融于具體實際、具體情境、具體問題之中。據我看,就其自身的價值目標追求而言,在中國思想政治教育歷史上有兩大典型成功案例:一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的思想政治教育,二是中國古代儒家的思想政治教育。試問,民主革命時期我們黨關于共產主義信仰和反對“三座大山”等的教育,中國古代儒家的“三綱”“五常”之類的教育,難道不是“大道理”的教育嗎?那么,這些教育“成功”的奧秘在哪里呢?且不去說我們黨的成功之路,因為這是大家較為熟悉的,僅就中國古代儒家的思想政治教育來說,其成功的特點和“奧秘”之一,就是教育的最重要進路——將理論轉化為思想、將思想轉換為具體文化樣態,將“大道理”的東西轉化為思想文化的形式——通俗化、故事化、榜樣化、經典化,而后進行長期的大眾化教育。誠如鄧小平在談到“學馬列”時所說,要精,要管用,讓群眾讀大本子是不現實的,是形式主義。其實,在任何時代、進行任何思想政治教育,都是如此。所以,能否有效,并不在于是什么樣的“道理”的教育,關鍵在于教育是否得法。“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我以為,只要堅定信念,不斷探索,求真務實,勇于創新,我們的思想政治教育成效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總之,關于政治及其教育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規范規約作用問題,意義重大。它將以“反推”的思維,為清晰地梳理人類社會思想政治教育歷史的基本脈絡提供一條紅線;它將以反思和重構思想政治教育觀為牽引,推動學界進一步探討和框定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范疇、基本原理乃至學科邊界;它將使得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主流思想文化或主流意識形態“傳導”“承續”的基本載體和實現形式之一,獲取堅實的價值依歸和理論依據。同時,它也關系到思想政治教育的實踐成效及學科建設得失,并通過人的思想政治道德建設,影響國家文化軟實力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等重大問題。時不我待,吾輩應當持續前行。
注釋
[1] 張澍軍.試論思想政治教育學科前沿的若干重大問題.馬克思主義研究,2011(1).
[2] 列寧.列寧全集:第1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169.
[3] 邱偉光,張耀燦.思想政治教育學原理.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3.
[4] 這里的“思想政治工作”不是指政治工作與思想工作的簡單相加。“思想政治工作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實踐形態”命題,意味著思想政治教育范疇是對政治工作與思想工作交互區域的選擇。反過來說,思想政治教育范疇不能也不必要包括政治工作與思想工作的全部內容。
[5] 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官網,2004-10-14.
[6] 張澍軍.論新時期德育思維的視角轉換.中國教育報(理論版),2001-10-03.
[7] 同①.
[8] 列寧.列寧全集:第1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366.
[9] 馮夢龍.東周列國志.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0:5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