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威震西域

【故事來源】

本故事取材于范曄編撰的《后漢書》。

關(guān)于《后漢書》與范曄，本書第69頁已有簡介，這里不再重復(fù)。

【故事概述】

班超（32—102），字仲升，扶風(fēng)安陵（今陜西咸陽）人，史學(xué)家班彪之子，《漢書》主要編撰者班固之弟。班超自幼孝敬恭謹(jǐn)，博覽群書，熟讀經(jīng)史，審察事理，口才很好，胸有大志。東漢明帝永平五年（62），班固受朝廷征召任校書郎，班超與母親一起隨兄來到洛陽，常為官府抄寫文書，因而有機會接近一些官員，從中了解國家大事。他特別關(guān)心西域戰(zhàn)事，常向親歷者了解西域的地理面貌、山川走向、沙漠湖泊、風(fēng)土人情等情況，并將其一一錄入筆記。他常嘆息道：“大丈夫無它志略，猶當(dāng)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后漢書·班梁列傳》）后來，他棄文就武、投筆從戎，獻身于穩(wěn)固邊疆的事業(yè)，為平定西域、促進民族融合，做出了卓越貢獻。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后漢書·班梁列傳》），是班超留下的千古名句。要了解這一千古名句的緣由，還得從班超降服鄯善國說起。

永平十六年（73）伊吾、蒲類海戰(zhàn)斗后，班超受奉車都尉竇固派遣，與從事郭恂一起出使西域。為了這次出使，他找來了漢代疆域圖，仔細研究西域的地理位置和鄰邦。通過官府文獻，他了解到來犯匈奴分為南北兩支，北匈奴對大漢邊境虎視眈眈，且與南匈奴矛盾重重，互不相讓。出使前，他還派遣幾名精干士兵，喬裝成商人，先行至鄯善國打探實情。在行軍途中，他無心欣賞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異鄉(xiāng)情調(diào)，一心思考如何應(yīng)對可能發(fā)生的難料之事。經(jīng)過長途跋涉，一陣清脆的駝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掀開軍車上的窗簾一看，羅布泊畔的檉柳、胡桐正郁郁蔥蔥，在遠處白楊樹的掩映下，古老的鄯善國已在眼前。

班超到達目的地時，鄯善國早已大開城門恭候，國王廣親自走出王府接待他們，禮節(jié)非常隆重、周全。他們的住處被安置在王府旁邊，前來服侍的人員殷勤備至，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班超從史書上得知，鄯善曾兼并小宛、精絕、且末等小國，南道諸國唯鄯善、于闐最大，今日所見，果然是個富庶之地。晚上，班超招來幾名喬裝成商人的士兵，在燈下聽取匯報。原來，鄯善國城池設(shè)有四道城門，均有重兵把守，王府門道緊閉，不知內(nèi)況如何。

時隔不久，接待忽然變得疏遠、懈怠，王府的熱鬧氣氛一掃而盡，除了幾名服侍的鄯善人，那些官員們大都對他們敬而遠之，讓班超一行備受冷落。班超認為，這其中必有緣故。于是，他派遣隨員四處觀察，發(fā)現(xiàn)王府里的人員進進出出，神情緊張；街市上的商家，許多已關(guān)門閉戶，停止經(jīng)營；街道上的行人，大都寡言少語，行色匆忙。班超深感蹊蹺，也有所醒悟，一種不祥之感涌上心頭。他立即召集隨從人員說：“從這幾天的觀察和分析來看，情況有些異常。王府里大門緊閉，小門上鎖，窗戶也不敞開，里里外外顯得如此安靜；王府出出進進的人，見了我們有意躲避。你們想想，隆重的禮節(jié)何故突然變得淡漠？我考慮再三，很可能是北匈奴壓境，有匈奴使者到來游說，使鄯善王廣猶豫不決，不知何去何從。”

為了核實判斷正誤，班超喚來一個服侍漢使的鄯善人，假裝已知實情，突然問道：“匈奴使者來了好些天，現(xiàn)在可好？住在哪里？”這侍者以為班超什么都知道，極為慌張，便如實地告訴了當(dāng)前情況：“匈奴使者已來三天，住地離此三十里。”并告訴了他們駐地的具體位置。為了保密，班超關(guān)押了這個侍從，然后召集全體隨從36人，舉觴暢飲，待喝到盡興，班超話語一轉(zhuǎn)，借酒興激憤地說：“諸位與我同在絕遠荒域，都想立大功求榮華。現(xiàn)在，匈奴使者才來幾天，鄯善王對我們就不講禮節(jié)了，倘若鄯善王居心不善，把我們縛送到匈奴，我們將成為豺狼口中之食，尸骨無存。諸位，此時此刻，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隨從們一致回答：“如今身處險境，生死聽從司馬裁奪！”班超說：“好，不入虎穴，不得虎子?，F(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趁夜火攻匈奴使者。他們不了解實情，更不知我們有多少人，必定震驚害怕，不敢反抗，我們可以一舉消滅這些人，鄯善王廣也必將嚇破膽，我們便大功告成了?！北娙速澩伺e，但有人提議：“是否與郭從事商量一下?！卑喑伎剂艘幌拢瑏砘仵饬藥撞?，然后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吉兇決定于今日一舉！郭從事乃文官，知道我們的打算必定害怕，如果計劃暴露，我們因此而死，毫無聲名，何稱壯士？”大家認同此理，齊聲說：“好！”

天一黑，班超就帶領(lǐng)隨從直奔匈奴使者營地。那天正好刮起大風(fēng)，班超吩咐10名隨從手持軍鼓，隱藏在匈奴使者屋后，事先約定：見到火焰，便猛擂軍鼓大聲喊殺；其余人則帶上弓弩刀劍，埋伏在匈奴使者住處出入通道兩旁，做好射殺準(zhǔn)備。班超悄悄布置停當(dāng)之后，便順風(fēng)點火，那火勢迅疾蔓延，映紅夜空。屋后響起了驚心動魄的擂鼓聲、喊殺聲，匈奴使者以為大軍來襲，慌忙逃竄，一片驚慌。班超手持利劍，親手殺死3人，其他官兵斬殺匈奴使者及隨從人員30多人，剩余100多人都被活活燒死，無一人逃遁。

次日，班超告知郭恂，郭恂大驚。班超看透他的心思，便說：“你雖未參加昨夜行動，但我班超怎會獨攬其功呢？”聽了此話，郭恂才高興起來。班超斬殺匈奴使者一事很快傳開，鄯善舉國驚恐。班超把鄯善王廣請來，將匈奴使者的頭給他看，說明斬殺匈奴使者的緣由，同時安撫道：“匈奴乃一馬上孤軍，何懼之有？與我大漢世代和睦，必有好處。待我大軍到來，那匈奴只能逃而避之?！臂飞仆鯊V心悅誠服，決定派兒子去漢做人質(zhì)，以示永遠和睦相處。

后來，眾人回去向竇固匯報，竇固大喜，并向朝廷詳細報告了班超的功勞，請求另行選派使者繼續(xù)出使西域。明帝聽取報告后，甚為欣慰，對班超的勇氣和功勞大加贊許，并對竇固說：“像班超這樣的使臣，為什么不派遣他，而要另選別人呢？現(xiàn)在就任命班超為軍司馬，讓他擔(dān)此重任，再立新功吧！”

手刃妖巫，降服于闐

班超接受了再次出使西域的重任。臨行前，竇固想讓他多帶些人馬，以振威風(fēng)，班超卻說：“我只要帶領(lǐng)原來跟隨我的30余人就夠了，他們與我生死與共，配合默契，靈活機動，便于應(yīng)對，人多了反而不便指揮?！备]固欣然同意了。

當(dāng)時，于闐王廣德剛剛打敗莎車國，聲威大振，雄霸南道，傲氣十足。北匈奴為嚴(yán)防于闐歸附漢朝，派有使者監(jiān)視，日夜不離廣德左右。

班超率領(lǐng)著這支精悍使團，騎著高頭大馬，旌旗招展，浩浩蕩蕩出了玉門關(guān)。他們沿著河道西行，日夜兼程，終于到達于闐國。它地處塔里木盆地南沿，是天山腳下一個較富庶的國家，農(nóng)牧業(yè)比較發(fā)達，異國風(fēng)情格外醒目。使團進入城池后，班超騎在馬上，留意觀察周圍動靜。他看到，繁華街市上，生意倒很興隆，但人們對于這支漢服隊伍，卻投以疑惑的目光；巡邏士兵與使團擦肩而過，似乎有些恐懼和緊張。班超對其手下說：“今天情況有些異常，通知大家提高警惕?！?/p>

到了王府，果然不出班超所料，廣德見使團到來，態(tài)度冷淡，禮節(jié)草率，讓班超一行頗遭冷遇。班超知道這個國家很迷信，有求神請巫習(xí)俗。他發(fā)現(xiàn)，在王府旁邊，居然有一妖巫設(shè)壇說：“天神發(fā)怒了，責(zé)問你們?yōu)槭裁礆w順漢朝。漢使有一匹嘴黑毛黃的好馬，你們趕快把它弄來給我祭祀天神！否則將大難臨頭。”廣德聽信此言，就差人向班超索要那匹馬。班超開展暗中調(diào)查，派一士兵佯裝得病，給妖巫一些銀兩，要求解脫病患，并說：“病好后，另有重賞，但不知為何要馬便可消災(zāi)？”那妖巫道：“你有所不知，要馬乃一借口，我王不愿歸附漢朝，今設(shè)計殺漢使，你趕快逃命吧！”那佯裝得病的士兵又給了妖巫一些銀兩，穩(wěn)住他說：“我的病確有好轉(zhuǎn)，你等著，我再去取些銀兩給你?！?/p>

班超得知這一陰謀后，便與幾個知己商量好對策。當(dāng)日，班超派人告知于闐王廣德，滿口答應(yīng)他的要求，表示愿意獻出此馬，但提出了一個條件，即必須讓那妖巫親自來取，方才獻馬。不一會兒，那妖巫興沖沖來到使團駐地，還裝神弄鬼地念念有詞。班超見他到來，不由分說，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腦袋，親自將那妖巫首級送給廣德，并就此事勸告廣德看清形勢，只有與漢和睦相處，才能抵御外患，共同發(fā)展。廣德一看這陣勢，嚇得渾身哆嗦，他早聽說班超在鄯善國誅滅匈奴使者的事，今日所見，果然名不虛傳，因而惶惶不安，便立即下令斬殺北匈奴的監(jiān)視者，服服帖帖歸降了漢朝。班超重賞廣德及其臣下，于闐國就此被收服，安定下來。

【故事評析】

班超兩次出使西域，均立奇功。前一次出使，“入虎穴，得虎子”，驚心動魄；后一次出使，“刃妖巫，降于闐”，果斷利索。兩次取勝的共同原因是：

第一，胸中有全局。班超早有立功異域之志，利用哥哥在朝廷任職和自己為官府抄寫文書的機會，經(jīng)常了解國家大事，廣泛搜集有關(guān)西域的資料，因而熟悉西域情況，了解朝廷政策，對漢朝與西域關(guān)系的全局，早已了然于胸。

第二，入境察國情。無論是進入鄯善國，還是到達于闐國，班超都注意考察當(dāng)?shù)貒?，重點觀察它們與漢朝、與北匈奴之間的關(guān)系。一旦發(fā)現(xiàn)北匈奴使者到達鄯善國、于闐國，就立即開展調(diào)查，搜集情報，掌握動向。

第三，隨時看變化。在鄯善國和于闐國期間，班超及其部屬隨時關(guān)注所在國朝廷、官員、侍者、士兵、市民對待漢朝使臣的態(tài)度，以及街市狀況、路人行色與表情的變化，從中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尋求個中緣由，做好應(yīng)急準(zhǔn)備。

第四，求實思對策。班超總是按照“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的思路，從實際出發(fā)思考應(yīng)對之策。在鄯善國，決定趁夜采用火攻方法消滅強敵；在于闐國，決定手刃妖巫消除禍根。圍繞“虎穴”思考對策，是取得“虎子”的關(guān)鍵。

第五，果敢先出手。由于班超胸有全局，熟悉國情，洞察變化，明定對策，因而能不失時機地搶在對手之前，果斷出手。趁夜火攻北匈奴使者，降服鄯善王廣；立即砍下妖巫腦袋，降服于闐王廣德，從而威震、平定西域。

班超在西域?qū)医ㄆ婀?，得益于他勤于廣泛調(diào)查，善于分析研究，精于把握時機，勇于果斷出手，因而能以非凡的政治手腕和果斷的軍事才能，立足西域三十一年，為維護漢朝安全、加強西域各族聯(lián)系，做出了卓越貢獻。

【原文和注釋】

后漢書·班梁列傳（節(jié)選）

十六年^（1），奉車都尉^（2）竇固^（3）出擊匈奴，以超為假司馬^（4），將兵別擊伊吾^（5）。戰(zhàn)于蒲類海^（6），多斬首虜而還。固以為能，遣與從事^（7）郭恂俱使西域。

超到鄯善^（8），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后忽更疏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此必有北虜使^（9）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乃召侍胡^（10）詐之曰：“匈奴使來數(shù)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狀。超乃閉侍胡，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貴。今虜使到裁^（11）數(shù)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今鄯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為豺狼食矣。為之奈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背唬骸安蝗牖⒀ǎ坏没⒆?。當(dāng)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眾曰：“當(dāng)與從事議之?！背唬骸凹獌礇Q于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眾曰：“善?！背跻?，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天大風(fēng)，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后，約曰：“見火然，皆當(dāng)鳴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fēng)縱火，前后鼓噪。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余級，余眾百許人悉燒死。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12）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悅。超于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曉告撫慰，遂納子為質(zhì)。還奏于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選使使西域。帝壯超節(jié)^（13），詔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超復(fù)受使，固欲益其兵，超曰：“愿將本所從三十余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為累。”

是時于闐^（14）王廣德新攻破莎車^（15），遂雄張南道^（16），而匈奴遣使監(jiān)護其國。超既西，先至于闐。廣德禮意甚疏。且其俗信巫^（17）。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馬^（18），急求取以祠我?！睆V德乃遣使就超請馬。超密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因辭讓^（19）之。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攻殺匈奴使者而降超。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zhèn)撫焉。

注釋：（1）十六年：指東漢永平十六年，即公元73年?！。?）奉車都尉：官名，掌管皇帝所乘車馬?！。?）竇固：字孟孫，扶風(fēng)平陵（今陜西咸陽西北）人，東漢大將?！。?）假司馬：司馬，漢代將軍屬官，主兵，即掌管軍事之職。假司馬，司馬的副貳?！。?）伊吾：地名，在今新疆哈密市。?。?）蒲類海：西域國名。?。?）從事：官名，漢代將軍屬官，職參謀議?！。?）鄯善：西域古國之一，原稱樓蘭，國都扜泥城（今新疆若羌附近），西漢元鳳四年（前77）改國名為鄯善?！。?）北虜使：北方匈奴使者。（10）侍胡：服侍漢使的鄯善人。?。?1）裁：通才，僅僅?！。?2）掾（yuàn）：原為佐助的意思，后為副官佐或官署屬員的通稱。　（13）節(jié)：即節(jié)概，指操守或者氣概?！。?4）于闐：西域國名，今新疆和田地區(qū)?！。?5）莎車：西域國名，今新疆莎車縣。?。?6）南道：古代出玉門關(guān)向西，由鄯善傍南山沿河西行至莎車，稱為南道。　（17）巫：指為人祈禱求神的人?！。?8）馬：嘴黑的黃馬。　（19）讓：責(zé)備。

撰稿人：梅長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