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吧。”春眠說著便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年輕的女人打開了門,將春眠和春曉請進了門。
“其實我一個人來就行了。”春眠向后偏頭低聲對春曉說。
“你一個人不知道又會說錯什么,以后還怎么有生意。”春曉小聲的回應著。
“很抱歉,我必須在家照顧這孩子,所以還麻煩你們上門來。”女人說著將茶放在了兩人的面前。
“那么,請談一談你提到的麻煩吧。”
“嗯,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坐下沒有太多啰嗦,就說明了整件事情。確實不是什么大事。
事情發(fā)生在三天前,女人的兒子也就是四歲的小旺在幼兒園打碎了玻璃。打碎玻璃后小旺卻說自己沒有打碎玻璃,于是女人便去幼兒園賠償?shù)狼浮?
“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也難免。但是我回來不管怎么問小旺他都說自己沒打碎玻璃。而且現(xiàn)在怎么都不去幼兒園……我在想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其實我在考慮要不要帶他去看心理醫(yī)生。”女人說完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看來心理醫(yī)生絕不是她的首選。
“你覺得他有自閉傾向嗎?”春眠問道。
“我不知道。”女人很誠實的回答道。
“好,大概情況我知道了。那么只要讓小旺正常去幼兒園便行了吧?”
“嗯。”女人點了點頭。春曉察覺她好像想說什么,但沒說出口。
“那先讓我見一見小旺吧。”春眠站起身來,四處環(huán)顧著尋找。于是女人便領著他來到小旺房間。
“喂,小孩子真的不要緊嗎?你知道怎么和孩子相處嗎?”春曉擔心的問道。
“放心吧,小孩子而已。”春眠一臉輕松的說著。
“小旺,你好,我叫春眠。”春眠看著面前有點怕生的男孩伸出了手,但男孩只是緊緊盯著他。
“能請媽媽先出去嗎?”
“誒?”女人有點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也一樣,出去。”
“你可不要亂來。”
5分鐘后,春眠拉著小旺走了出來。“小旺答應我去幼兒園了。”
“真的?”春曉不禁驚訝的叫出聲。一旁的媽媽也一樣震驚。
“你跟小旺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我只是問他有沒有打碎幼兒園的玻璃,他說沒有。我就說帶他去幼兒園告訴老師。”
“告訴老師?你準備干什么?”
“既然小旺說他沒有打碎玻璃,那么就去幼兒園找到真正打碎玻璃的人唄。”春眠看著小旺豎起了大拇指。小旺也用另一只手豎起來手指。
“可是確實是小旺打碎的玻璃啊。”媽媽覺得春眠沒聽懂她前面說的話。
“是嗎?你怎么知道的呢?”
“誒……”
“你怎么確定是小旺打碎的玻璃呢?明明他說不是。”
“幼兒園的老師告訴我了啊。”
“她親眼看到小旺打碎玻璃了嗎?”
“這個……”
“既然沒有證據(jù),你為什么覺得一定是小旺撒謊呢?”春眠咄咄逼人的問著。
“總之,去幼兒園調(diào)查一下吧。”春眠說著露出了微笑,春曉則皺緊了眉頭。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證據(jù)?”老師滿臉疑惑的看著春眠,仿佛在說你是不是有毛病?
“小旺打碎玻璃時被其他小朋友看到了。”
“是嗎?請問是那些孩子?”
這次老師則完全露出了不理解的表情,但她還是指出了那4名小朋友。
“其實小旺好像有自閉癥,我們希望能通過和這些小朋友交談,讓他們和我們一起幫助小旺恢復正常。畢竟孩子們好交流一些。”春曉將老師拉到一旁,解釋著他們看似無禮的行為。
“這樣啊。真是……”如春曉所想,聽到自閉癥后,老師果然轉(zhuǎn)變了臉色,也很配合的讓春眠開始和其他小朋友交談起來。
“那么,你們是誰先看到了小旺打碎玻璃的呢?”春眠坐在地上問著四個小朋友。然而四個小孩互相看著對方,似乎都決定不先開口說話。
“肯定有一個先看到了小旺打碎玻璃對不對?”春眠說著做出了扔石頭的姿勢,“那塊玻璃離教室那么遠,你們?yōu)槭裁磿艿侥侨ツ兀俊?
“自由活動。”其中一個小女孩回答道。
“哦,但是太遠的地方不能去,你們老師應該說過吧。”春眠試探性的問著,同時用眼睛掃遍每個小朋友的臉。
“沒有跑遠。”還是小女孩回答道。于是其他三個小孩也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著,但都和春眠想知道的相差甚遠。
“哦,對了,你們幼兒園欄桿外可以看到路上行走的人,你們有沒有看到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人啊。”
“話說回來那石頭很重,小旺真的能拿起來砸玻璃嗎?”春眠說著皺緊了眉頭。“會不會是小旺站在那里,而石頭是外面扔進來的呢?”
四個小孩似乎不太明白春眠說的意思,他等待了半天也沒有一個人回答。
“所以是外面扔進來的石頭,你們沒看清到底是誰扔的對吧?”春眠又問道,同時向幾個小朋友點了點頭。
一個小女孩率先點了下頭,然后其他幾個小孩也點了頭。
“然后小旺的媽媽還送了點心給我們。”晚飯時候,春曉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了春覺。
“真是可怕的事情。”春覺聽完后感嘆道。
“可怕?”春曉對春覺的這番評價有些不解。
“不是嗎?如果眠哥不在的話,那小旺一定會被冤枉不是嗎?”
春曉張開嘴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該說什么。沒錯,僅靠小旺一個人的話,根本沒人會相信他。那他該怎么辦呢?
“話說你怎么就那么確定小旺一定沒打碎玻璃呢?難道是他的眼神嗎?”春曉問道春眠。
“我怎么知道他有沒有打碎玻璃。”春眠說著不斷換著電視頻道。
“可是你當時不是立刻就去幼兒園質(zhì)問了嗎?”
“因為我們的委托不是讓小旺重新去幼兒園嗎?那是最直接的辦法。”
“也就是你當時并不確定小旺有沒有打碎玻璃?”
“沒錯。到現(xiàn)在我也不確定。”
“為什么?”春曉疑惑的皺著眉頭,春覺也抬起頭看著春眠。“那幾個孩子不是說了嗎?玻璃是外面扔進的石頭打碎的。”
“小孩子就是這點笨。他們不知道什么叫誘導,所以你給一點點提示,他們立刻就說出了你想的東西。”
“你是說你騙了那些孩子?”春曉忍不住拍著桌子站起身來。
“你這么說的話,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啊……那玻璃到底是不是小旺打碎的呢?”
“真相什么的又無所謂,反正又沒人在乎。”春眠終于換到了釣魚頻道,捧起碗開始邊吃邊看電視。
“但還是有一個問題。”春覺突然說道。
“什么問題?”春曉問道。
“為什么其他小朋友要說是小旺打碎的玻璃呢?為什么是小旺呢?”春覺說道。
“所以說可能真的是小旺打碎的玻璃?”
“也不能這么說,人們總是認為小孩子不會撒謊,其實小孩子撒謊的程度和成年人基本一樣,而且因為他們沒有形成完整的道德系統(tǒng),所以他們?nèi)鲋e往往比成年人更能被察覺。而且撒謊本身就是人的本能特征,并沒有多嚴重。”春覺說道。“重要的就是撒謊的是小旺還是那些孩子,如果是那些孩子,他們?nèi)鲋e的理由是什么呢?”
“干嘛在乎這種事情,我們又不是上帝,了解真相不是人類該做的事。”春眠邊看電視邊說道
過了一周后,春眠又接到了小旺媽媽的電話。
“你好。”
“是春眠先生嗎?很抱歉打給您,但是小旺又不去幼兒園了。”
“這次是因為什么?”春眠剛剛睡醒,看著窗外的陽光,深刻地認識到給別人打電話只應該下午打。
“幼兒園的小朋友被繩子給絆倒了,這次老師說是親眼看到小旺系的繩子。”
“我沒明白,他是用繩子制作了類似陷阱的東西?”
“好像是。”
“挺聰明嘛。”春眠忍不住夸道,同時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總是能整到春覺,自豪感油然而生。
“請您再來幫我一次吧。”
“沒問題。”
下午春眠又來到了小旺家,春眠單刀直入的問了小旺是不是他系的繩子,小旺卻依然搖搖頭,堅稱不是他做的。
“嗯……老師說親眼看見小旺系的繩子嗎?”春眠問小旺媽媽。
“對,老師也向受傷的小朋友家長道了歉,說是她看管不力,對方家長也很通情達理,小朋友傷的不重所以也沒多說什么。”
“那不是挺好?”
“但是小旺怎么都不愿意去幼兒園了。”
“因為他覺得自己是被冤枉的?”
“嗯。”小旺的媽媽有些擔心的看著小旺,兩人回到客廳后,小旺的媽媽小聲的問道:“雖然當父母的這么說不好,但我感覺小旺是不愿意去幼兒園所以才做了這些惡作劇的。”
“是嗎?”
“嗯,上次且不說,這次是老師親眼看到的,我真擔心這孩子,你說他會不會……”
“會不會什么?”
“我在網(wǎng)上看到的,孩子喜歡惡作劇還撒謊是反社會人格的特征,你說小旺。”小旺的媽媽一臉憂愁的樣子。
“反社會人格,我倒是看過不少有關的電影,說起來好像確實有點像。”春眠忍不住笑了起來,“交給我吧,我明天會去幼兒園再問一問事情的經(jīng)過。”
“還要問什么?”
“小旺有沒有真的系繩子絆倒小朋友。”
“可是老師說了親眼所見。”
“也許她也看錯了呢?上次的孩子們不就看錯了嗎?”
“可是。”
“好了,交給我吧。我會盡快讓小旺去幼兒園的。”春眠說著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旺的房間。
第二天春眠來到了幼兒園,經(jīng)過一番努力的交流后,終于保安叫來了小旺的老師,幸好小旺的老師還記得春眠,所以春眠并沒有被當做什么可疑人物被擋在門外。
“您今天來是?”
“想問一下小旺用繩子絆倒小朋友的事情。”
“您有什么想問的?”
“首先第一點。”春眠和老師坐在辦公室內(nèi),辦公室在小旺他們教室里面,因為是中午孩子們都在午睡,所以雖然隔著墻,兩人還是壓低了聲音在說話。
“小旺的繩子是哪里來的?”
“是他的玩具,有這么長,還在外面放著。”老師說著比了一下繩子的長度,春眠點了點頭。
“嗯,那么為什么一開始小旺設置陷阱的時候你沒有阻止小旺呢?”
“因為孩子太多了,我一開始以為小旺只是在玩他的玩具所以沒有太在意,等到岳岳被絆倒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是故意在做陷阱絆倒別人。確實是我疏忽了。”
“為什么是故意?”
“嗯?”
“你說小旺故意做陷阱絆倒別人,為什么說他是故意,為什么不是玩游戲的意外呢?”
“因為岳岳絆倒后,小旺很開心的笑了。”老師說道。
“但你剛才說沒太在意,也就是說你只看到小旺在玩繩子,并沒有看到他制作陷阱并絆倒岳岳的過程對嗎?”
“對。”老師猶豫了一下說道。
“是嗎?”春眠笑著點了點頭,“能讓我看一下小旺的玩具嗎?”
“可以。”老師帶春眠看了孩子放玩具的地方,并將小旺的玩具繩子遞給了春眠。
“哦,就是這根繩子啊。”春眠拿在手里把玩,繩子是塑料做的,說是繩子更像是沒有把手的跳繩。不過跳繩好像就是繩子加把手。春眠拿著繩子思緒一直在轉(zhuǎn)動。
“嗯,最后一個問題。陷阱是什么樣子的?”
“誒?”
“聽小旺的媽媽在電話里說的時候我就有點好奇,小旺是做了怎樣的陷阱絆倒的小朋友呢?用這么一根繩子。”
“就很簡單的將繩子系到兩邊,然后拉直,小朋友跑得時候不小心就被絆倒了。”
“話是沒錯。”春眠說著將繩子拉直,然后在教室里比對了一下,“但是要把繩子綁在哪里拉直呢?小朋友的桌子直接的距離不夠?qū)⒗K子完全拉直,而如果靠系到窗戶上,繩子的高度又高過了小朋友們,而墻壁附近顯然沒有可以系繩子的地方。那么小旺是怎么系繩子做陷阱呢?”
“可能是小旺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拉著繩子。”
“如果是兩個人一起拉著繩子,為什么只怪小旺一個人呢?就因為岳岳絆倒時只有小旺在笑?為什么沒問是和誰一起拉的繩子?”
“當時沒有想這么多。”
“而你也沒想太多就把錯定在小旺的身上了。”春眠說完,看著臉色難看的老師,“我的弟弟之前說,小朋友其實和成年人一樣喜歡撒謊,不過在我看來,成年人其實和孩子一樣害怕負擔責任,因為不想被責怪就撒謊,因為不想被責怪很快就把責任歸在其他人身上。尤其是那些已經(jīng)被貼上標簽的人。”春眠嘆了口氣,“因為小旺被懷疑是打碎玻璃的犯人,所以理所當然他就該為錯誤負責,笑就是證據(jù)嗎?”
老師說不出話來,春眠不知道她是因為覺得自己錯了還是單純的想再次逃避責任。重要的是,他知道小旺已經(jīng)不會愿意回幼兒園上學了。
“他也不該回去。”春覺說道,晚飯的時候兩兄弟聽了春眠今天的經(jīng)歷。
“因為他會被老師討厭?”春曉問道。
春覺搖了搖頭,“誤會這種東西一旦形成,就很難被解開,就算解開了,當事人也會具備特殊性,這種特殊性會讓周圍的人自覺將他邊緣化。”
“聽起來像是欺凌。”
“欺凌有時也會以這種形式。”春覺說道。
“那該怎么辦呢?”
“躲開唄。”春眠回答道,“我已經(jīng)詳細跟小旺的媽媽說過了,而且建議她換一家幼兒園,雖然好像很困難的樣子。”春眠說著想起了小旺媽媽當時憂愁的表情。
“可是如果有下次呢?還是躲嗎?能躲一輩子嗎?”
“躲唄,人們常說沒法躲一輩子所以你該自己變得堅強,我覺得這只是些從沒經(jīng)歷過的家伙自說自話,一輩子很短,躲避著也就結(jié)束了。”春眠說道。
“真像你說的話,不過這次我倒贊同。”春曉說道,“對了,如果不是小旺絆倒的小朋友,為什么小朋友摔倒時他要笑呢?正常情況不都會驚慌嗎?”
“誰知道呢?也許他天生喜歡看別人出丑吧。”不過這倒是反社會人格的特征,春眠不禁想到,然后想起第一次和小旺聊天時,小旺第一次見就將自己的玩具送給了春眠,而且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難道他當時察覺到自己是為什么來的?春眠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再想晚上會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