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庚子年春夏間,醞釀已久的義和團突然在華北平原形成燎原之勢,短時間內即遍布京津地區,甚者一度掌控京師城門之啟閉,清王朝首善之區的正常生活秩序不復存在。繼而八國聯軍先后攻占津京,驅散義和團,迫使兩宮倉皇西狩,北京城原有的秩序蕩然無存。在聯軍控制下的北京城,大批來不及出逃的京官,一方面隨時可能遭到洋兵的搶劫與侮辱,另一方面則完全失去了生活來源。與京官類似,在京紳商士民連人身安全都無法得到保障,更遑論財產安全。在這些官紳商民中,相當一部分來自于東南各省,他們本可回南度日,但當義和團彌漫于華北平原時,南下的陸路通道便已經成為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八國聯軍的艦隊云集大沽口,更意味著南下的海路通道已經被堵死。對于這些困守京津只能坐以待斃的南省官紳商民,遠在上海的一些東南紳商起而呼吁,號召東南官紳商民合力救援,庚子年的一場以南省京官為主要援救對象的救援行動就此拉開大幕。
一、命懸一線的清王朝
庚子年七月二十一日(1900年8月15日),八國聯軍占領北京,兩宮倉猝西狩,沒有來得及對京城留守事宜進行布置。至七月二十三日,兩宮才于西行途中發布上諭:“榮祿、徐桐、崇綺均著留京辦事,所有軍務地方情形,隨時奏報。”[1]但因當時通信系統已完全癱瘓,行在與留守京官消息隔絕,所以即使發布了關于留守大臣的諭令,但兩宮對于留守大臣身處何地、生死與否等基本情況都一無所知。事實上,徐桐在京師城破當日便自縊而亡,榮祿、崇綺則逃出京城,且崇綺不久也自縊于蓮池書院。兩宮任命了三位留京辦事大臣,但沒有一人在京。七月二十七日,行在發布上諭,令馬玉昆對“畿甸軍情”,“派弁連環偵探,按日具報”。[2]七月二十九日再次發布諭令:“留京大學士榮祿,現在是否仍在京師?抑或移札何處?著該提督一并探確,迅速具奏。”[3]也就是說,行在雖然在七月二十三日便令榮祿等留守,但直到七月二十九日還無法確知榮祿身在何處。
同樣,留守京官對于行在的消息也是知之甚少,甚至大部分京官對于兩宮是否均已西狩還不得而知,如惲毓鼎于七月二十九日才“得確信”,知兩宮均已西狩;而高枏、黃曾源、于式枚、李希圣、鄭沅、陳璧、宋育仁等京官則于八月三日才最終確信兩宮均已西幸。[4]在聯軍破城后的相當一段時間內,不但留守京官們對于兩宮消息茫然無知,各省督撫也是多方探聽才確知兩宮已經西巡。李鴻章在八月一日的奏折[5]中表示:“于七月二十四、二十七等日,先后接袁世凱、廷雍來電,驚悉各國聯軍已于二十一日攻進京城,乘輿即于是倉猝西幸。”[6]劉坤一在八月三日的奏折中言:“竊臣接據探報,七月二十一日各國洋兵進犯都城,鑾輿西幸。聞信之下,五內震駭。當即飛電直隸、山西、陜西等省,分投探信。現得護理陜西撫臣端方來電,恭悉皇太后、皇上圣駕于七月二十七日行抵山西陽高縣城,至駐蹕何處,探明后再行電知。”[7]袁世凱則在八月五日的奏折中表示:“自本年七月二十四五日以后,道路紛傳,洋兵內犯”,“當即迭派員弁,四處探聽,而沿途梗塞,難得確音”,“嗣聞鑾輿西狩,因復飛電陜西撫臣,敬謹探詢,八月初四日準護理陜西撫臣端方電稱,皇太后、皇上圣駕幸晉,初六可到太原”。[8]張之洞更是在八月十四日才上奏朝廷表示:“臣等自七月下旬以來,北方警信日至,惟電線多斷,文報動梗,未得確音,暨聞洋兵已入京城,雖傳聞有鑾輿西幸之說,不知是否成行,各報又參差互異,神魂飛蕩,罔知所措”,“昨接大學士李鴻章自上海來電,奉到懷來縣所發寄諭,并接護陜西撫臣端方來電,恭悉皇太后、皇上確已西巡,將抵太原”。[9]
本書在這里不厭其煩地列舉當時的重臣、疆吏獲悉兩宮西狩消息的過程與反應,主要是想表達在電報時代清廷中樞與地方之間隨時保持通暢聯系的重要性。[10]在電報時代,哪怕只是短暫地失去聯系,某種程度上便意味清廷中央對于地方的失控,更何況是在聯軍攻占京城的形勢下。設身處地,完全可以想象,在八國聯軍攻占京城而兩宮卻不知所蹤的情況下,清王朝是否依然能夠得到維持本身,便是督撫們心中不可能不去琢磨的一個問題。[11]京官高枏在七月二十九日的日記中寫道:“昆、慶已晤赫德。約初一與赫信,初二三會公使說話。然各公使曰,‘但要光緒皇上在,即好辦,如不然,“大清”二字恐難了’。”[12]這段記載顯系謠傳,慶親王奕劻此時正在隨扈西行途中,如何能晤赫德?然而謠傳亦能見人心,于此可見八國聯軍攻破北京之際,清王朝是否就此覆滅,恐怕是當時包括兩宮在內的所有人均心存疑惑而無把握的一個問題。
清王朝在當時能否繼續存在下去,取決于兩個群體的態度:一是各省督撫是否依然支持清廷;二是各國是否同意與清廷進行和談。關于各省督撫的態度,吳天任曾表示,正是由于梁鼎芬“首倡貢方物之議”,“以示各省對清廷仍具向心”,才將“趨崩裂之局面,復能團結上下,一致對外”,“而清室之統治,乃得延長十年”。[13]各國的態度從李鴻章的行止便可窺得一斑。盛宣懷在七月二十日的一封電報中便表示:“傅相約月底航海北上。”[14]李鴻章則在七月二十六日致楊宗濂的電報中表示:“現電商各外部,請派全權會議,俟得復,再航海北行。”[15]七月二十八日,盛宣懷在致劉坤一的電報中言:“傅相屢電各國不復,一得電即行。”[16]八月三日,盛宣懷更在一封電報中表示:“各國以兩宮離京,局面迥異,不認李相全權。”[17]后因清廷添派慶親王奕劻為全權大臣參與議和,各國才同意與清廷進行和談。[18]于是,盛宣懷在八月九日致楊宗濂的電報中表示:“傅相節后赴津。”[19]
此后不久,陸樹藩便向李鴻章陳述了救援京津被難官商的計劃,并得到李鴻章的認可和支持,庚子救援行動就此拉開序幕。顯然,庚子救援是在清王朝國力極其衰弱,幾乎國將不國的情況下展開的救援行動,且被救援地區正處于敵國軍隊掌控下,因而只可能是主要依賴民間力量的一次救援行動。就此而言,庚子救援可謂中國歷史上極為特殊的一次戰爭救援行動。[20]
二、觀常知變
雖然是研究“救援行動”,但本書的問題意識既不因為它是兵災引起的救援而歸屬于災荒史的范疇,也不因為它是由善會實施的救援而歸屬于慈善史的范疇。[21]本書首先是將這次救援行動視為一次事件,有開始有結束,有施救者有被救者,有詳細的救援過程,有豐富的救援細節,即盡量完整地呈現這次救援事件本身,是本書最為著力的地方。
這是一次規模龐大的救援事件。從組織者來看,救援行動中最重要的兩個救援組織救濟善會與東南濟急善會(前身是濟急善局)可以說是直接秉承時任全權大臣李鴻章的意旨而設立的。東南濟急善會的京局更是依托李鴻章進京議和時所帶幕府人員而設的,且就在李鴻章下榻的賢良寺辦公。此外,湖廣總督張之洞聯合兩江總督劉坤一、山東巡撫袁世凱也對留守京官實施了獨立于救濟善會與東南濟急善會之外的救援之舉;慶親王奕劻也電諭各省在旗督撫捐款接濟在京旗籍官民。完全可以說,當時中國最有權勢的王公大臣與封疆大吏大都參與了這場救援行動。從動員范圍來看,盛宣懷作為東南濟急善會的首要主持者,利用其掌控的電報局以李鴻章的名義向“各省督撫河漕提鎮藩臬運道”發電呼吁“設法勸助各省同志”,后來也的確得到了各省督撫的積極響應。可見,這次救援事件的動員規模事實上已超越了東南各省的范圍,直接面向全國。從救援效果來看,據救濟善會創辦人兼主持者陸樹藩言,“由直北渡回南者計七千余人”。實際上,將被難官商士民救援回南不過是此次救援行動的計劃之一。隨著京城秩序的逐漸恢復,兩宮回鑾的傳言不斷,許多京官并不愿意渡海回南,因此在朝廷俸祿尚無法指望的庚子秋冬之季,留守京城的京官們主要依靠東南濟急善會通過各種方式籌匯至京的款項度日。據李鴻章奏稿言,東南濟急善會“先后匯款至五十余萬兩”。此外,救濟善會與東南濟急善會還在京津地區開辦平糶局、施衣“數萬套”,“掩埋白骨幾萬千”,“米面醫藥不計其數”。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這樣一種規模的救援事件,其本身便已具有獨立研究的意義和價值。
在筆者看來,且不論庚子救援事件本身所具有的研究價值,單由救援行動牽扯進來的各種問題或視角,已足以令我們對庚子國變產生新的認知和觀感。既然是一次救援行動,那么下面這些問題便不得不進入我們的視野:庚子國變期間的北京城究竟處于怎樣一種狀況中?大批來不及隨扈西行的京官,在俸祿沒有著落的情況下如何求得生存?數量更多的京津平民百姓,在八國聯軍占領下何以過活?南北之間的交通何時中斷?交通中斷后,一些寓京南省人士如何克服重重障礙逃回南方?南北之間何時開始音信不通?通信中斷后的東南社會如何獲悉或想象北方境況?概言之,這些問題指向的是一個日常世界中的庚子國變。
庚子救援行動就發生在這樣一個具體的日常世界中,并為各種各樣的因素所制約。因此,要更好地敘述庚子救援事件,就不得不進入這個救援事件發生時的具體時空情境中,深入探討庚子國變前后南北間交通方式與通信方式的變化、京城社會管理方式的變化、京官日常生活的變化等,此外還包括江南社會的義賑傳統,中外貿易與江浙絲商群體在19世紀下半葉對于上海乃至江南經濟的宰制性影響,京官在中央與地方之間的角色,以及華洋之間、官紳之間的微妙關系等,這些共同構成了與庚子救援事件直接相關的歷史情境。這些歷史情境中的任何一項,都不會比救援事件本身更為簡單,因此筆者相當多的精力都花在構建支撐庚子救援事件得以發生的地基上。如果說本書在盡量完整敘述庚子救援事件之外,還有什么企圖的話,那就是希望通過呈現庚子救援事件的來龍去脈,見葉知秋,即感受和體會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日常中國及其變化。
事實上,對于這些日常世界及其變化的關注,反過來也可以讓我們更好地理解一些重要政令何以出臺?尤其是某些重要的歷史進程何以能夠成為現實?例如,庚子年八月三日(1900年8月27日),行在軍機處發布上諭:“現在已派慶親王奕劻回京,與各國使臣商議事件,昆岡、崇禮、裕德、敬信、溥善、阿克丹、那桐、陳夔龍均作為留京辦事大臣,隨時商辦一切事宜。”[22]輔助奕劻議和的八位留京辦事大臣中,只有陳夔龍一位漢大臣,而以陳夔龍當時的官階品秩而言,顯然是輪不到他作為留京辦事大臣的。陳夔龍當時署理從三品的太仆寺卿,且不論正二品的各部院左右侍郎,單從一品的各部院漢尚書,當時在京的就有吏部尚書徐郙、兵部尚書徐會灃和禮部尚書廖壽恒等。[23]為何是陳夔龍被任命為留京辦事大臣?據《夢蕉亭雜記》記載,八國聯軍破城后,陳夔龍借寓黑芝麻胡同胡硯孫宅,而胡宅與總理衙門總辦章京舒文之宅,“望衡相對,中僅隔于甬道”。陳夔龍派仆人前往舒宅探聽消息,而舒文早已與總稅務司赫德取得聯系,成為當時中外得以接觸溝通的不可多得的重要渠道,昆岡、敬信、裕德等滿大臣也多聚集在舒宅“會商要事”。用陳夔龍的話來說:“緣舒與赫德已經浹洽數次,又得日兵駐宅保護,隱然成為辦事機關。”[24]陳夔龍因此參與到昆岡等滿大臣的各種政治活動中,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舉動是向行在報告他們與赫德會晤的情形,并請派慶親王奕劻回京議和。該奏折共有十人列名,除了被任命為“留京辦事大臣”的八人外,還有舒文和時任山東道監察御史的許佑身,而許佑身之所以能夠列名,當是因為他和陳夔龍作為姻親而同在胡硯孫宅避難之故。這封發于七月二十九日的奏折,八月二日到達行在,是兩宮自七月二十一日西行后,首次獲悉的來自京城的信息。行在軍機處于八月三日向奕劻、赫德和昆岡等分別發布了三道上諭,內容完全與昆岡等人的奏折相呼應,清廷中樞指揮下的中外溝通和聯絡由此正式開局。[25]陳夔龍因此機緣而被派為留京辦事大臣。也就是說,對于當時正在逃難的兩宮而言,明確知道仍留守在京的滿漢臣僚,就是“均住東四牌樓迤北”的這十位列銜者,留京辦事大臣從中產生合情合理。[26]陳夔龍事后追憶表示:“并派會銜入奏之八人為留京辦事大臣,漢大臣僅余一人,實為慚幸。”[27]郭則沄更在《庚子詩鑒》中將陳夔龍被任命為留守大臣一事,稱之為“異數”。[28]不久,升任順天府府尹的陳夔龍和兼理順天府兼尹事務的兵部尚書徐會灃聯銜上奏,便自稱“兵部尚(書)·兼理順天府兼尹事務臣徐會灃、留京辦事大臣·順天府府尹臣陳夔龍跪奏”。[29]
再以電報通信為例。承平之日電報暢達之時,人們對于電報之于朝政大局的重要性可能沒有太大感覺,然而一旦有事,則其重要性立刻凸顯出來。前文所述清廷中樞在逃難初期,與各省督撫、留守京官的短暫失聯所帶來的人心動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東南督撫在策劃中外互保時,南北之間電報通信狀況的不斷惡化,恰恰又為其提供了一定的操作空間。庚子年五月二十五日(1900年6月21日),清廷以“內閣奉上諭”的形式發布“宣戰詔書”,并諭令“沿江沿海各省尤宜急辦”。[30]由于京城與外界的電報通信在五月十二日前后便開始出現問題[31],上諭以“六百里加緊”的形式傳遞,于五月二十七日到達濟南。時任山東巡撫的袁世凱接到上諭后,當即致電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和盛宣懷,表示“是以大裂”,并詢“從何收拾”。[32]盛宣懷當天便致電李鴻章、劉坤一和張之洞,提出“東南互保”的倡議,并強調“須趁未宣戰之先”,由劉坤一、張之洞“會同電飭地方官、上海道與各領事訂約”。[33]盛宣懷所謂“未宣戰”,可由兩方面來理解,一是袁世凱的電文只是略述上諭大意,特別強調朝廷“飭各省招集義民,成團御侮”,令盛宣懷誤以為朝廷尚未宣戰;二是或許在盛宣懷的意識中,只要各省督撫尚未接到宣戰詔書,那對這些督撫而言,就是尚“未宣戰”。后來盛宣懷《愚齋存稿》收錄的電文便是更容易理解的“須趁未奉旨之先”[34]。也就是說,李、劉、張“東南三大帥”從接到袁世凱的電報獲悉朝廷旨意,到正式接奉朝廷諭旨,其間有一個時間差,而“東南互保”正是在此期間籌議開局。從五月二十七日盛宣懷正式向劉、張二督提議,到五月三十日上海道余聯沅奉劉、張電令,與各國駐滬領事正式開議“東南互保”,“雙方有機會互陳立場,彼此有所諒解”[35],時間雖然相當緊迫,劉張二督作出決策也很迅速[36],但茲事體大,決策者的內心不可能不反復考慮、多有躊躇。劉坤一在復電贊同前,曾專門致電張之洞探詢“是否可行”[37],而李鴻章為鼓勵劉張二督,也于五月二十九日致電盛宣懷明確表示態度:“二十五矯詔,粵斷不奉,所謂亂命也”,并囑咐盛宣懷“將此電密致峴、香二帥”。[38]
畢竟是抗旨不遵,如果這只是個別督撫的單獨行動,結果可想而知;但如果是有實力的督撫們的集體態度,則另當別論。因而這些督撫們在“舉大事”之前聯絡溝通,協調立場就顯得相當必要。[39]或許正是由于“東南三大帥”經過私下溝通達成了共識[40],劉、張二督于五月三十日“東南互保”開議之時,又會銜電奏朝廷,表示長江一帶“惟有穩住各國,或可保存疆土”,并請求朝廷“亟思變計”。[41]上海道余聯沅在“東南互保”會議上的發言,首先便以“現在南北消息斷絕,朝廷意旨未明”為劉、張二督異于清廷中樞的決策提供必要的前提,并強調只要章程“由各領事調印生效”,則“不論朝旨如何變化”,劉、張二督都“必恪守章程”。[42]顯然,劉、張二督的如意算盤正是,在“宣戰上諭”正式遞到之前,造成“東南互保”的既定事實。在此期間,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袁世凱等督撫還聯名致電俄國外交部,聲明“并未奉有開戰諭旨”[43]。另外,盛宣懷一方面致電江鄂粵三督和蘇浙皖三撫,指出宣戰詔書“若一傳播,則東南保護之議全裂,立刻危變”,請求“各大府飛飭各局,不準宣揚”[44];另一方面致電各電報局,“暫勿宣泄”宣戰詔書,“致礙東南大局”。[45]可以說,恰是南北之間的信息不暢在某種程度上成全了東南互保。
三、本書框架結構
本書對庚子救援事件的敘述以時間順序為主,同時兼顧不同救援組織實施救援活動的完整性,即對兩大救援組織(救濟善會與東南濟急善會)的救援活動分別論述。有些救援活動是由兩個善會組織共同完成的,則將該救援活動置于其中居主要位置的善會名下進行敘述。下面對本書各章內容及其材料來源作一簡單介紹。
第一章“庚子國變中的京官”。該章主要是通過庚子國變時一些留守京官的日記,如《高枏日記》、《惲毓鼎庚子日記》、《惲毓鼎澄齋日記》、《那桐日記》、葉昌熾《緣督廬日記》、華學瀾《庚子日記》和《辛丑日記》等,輔以《石濤山人見聞志》、《齊如山回憶錄》、《王大點庚子日記》、仲芳氏《庚子記事》、李希圣《庚子國變記》、陳夔龍《夢蕉亭雜記》、袁昶《亂中日記殘稿》、王鵬運等《庚子秋詞》、郭則沄《庚子詩鑒》、《義和團史料》中所載之杜某《庚子日記》、陳璧《五城公牘匯存》等當事人的親歷親聞為核心材料,其他還有《義和團檔案史料》、《義和團檔案史料續編》、《庚子事變清宮檔案匯編》、日本佐原篤介與浙西漚隱所輯之《拳亂紀聞》和《拳事雜記》等相關史料,建構“庚子國變中的北京城”,尤其是京官們在庚子國變期間的生活世界與精神世界。
第二章“南北之間的交通與通信”。南北交通方面,先通過李文海、林敦奎、林克光所編著之《義和團運動史事要錄》,從全能視角敘述庚子國變期間由于南北陸路交通和海路交通分別中斷,以致“南北阻隔”,北京變成一座“圍城”的情況;更主要的是通過《高枏日記》、《惲毓鼎庚子日記》、華學瀾《庚子日記》、葉昌熾《緣督廬日記》等京官日記和《陸潤庠庚子書札箋注》、《張守炎庚子六月至九月致吳重熹函十二件》等信函,以及管鶴《拳匪聞見錄》、林顰《被難始末記》等南下逃難人士的自述,對京官與普通平民逃離京津的路線、花費以及各種危險略作鋪陳。在南北通信方面,先是通過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中有關電報通信的史料對庚子國變期間的南北電報通信狀況進行了一番梳理;然后通過華學瀾《庚子日記》等京官日記和《翁同龢日記》《楊度日記》《英斂之先生日記遺稿》《朱峙三日記》《曹汝霖一生之回憶》等庚子國變時期身處東南各省之人的日記或回憶,考察當時南北之間的民間通信狀況;并通過《中外日報》《申報》等報刊對于庚子國變的相關報道,來看當時“南方對北方亂象的了解與想象”。
第三章“從‘江浙’到‘東南’:救援組織的成立”。從本章開始正式切入本書最核心的部分,即對于救援事件本身的敘述。救援事件本身的史料來源,其實比較單一,主要由三部分構成:一是《申報》《中外日報》和《新聞報》等當時上海報刊上所刊登的各種有關救援的公啟、章程、公函、電報、捐款清單、載回被災官民名單、有關善會組織的雜記等資料,其中尤以《申報》為主。[46]二是陸樹藩的《救濟日記》與相當于中國救濟善會“征信錄”的《救濟文牘》。《救濟日記》是陸樹藩率救濟善會會員北上京津進行救援的親歷親聞。《救濟文牘》包括章程、文告、稟啟、尺牘之去函、尺牘之來函、雜存等六部分,資料相當豐富,唯一比較遺憾的是沒有關于救濟善會經費收支的情況。三是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與上海圖書館所藏“盛檔”之未刊部分,這部分材料反映的主要是東南濟急善會的救援情況。第三章分別敘述了中國救濟善會與濟急善局成立時的情況,對兩大善會組織的發起人、公啟、章程以及分工均進行了詳細介紹與解讀。在最初的分工中,救濟善會負責津東一帶的海路救援,濟急善局則負責清江至德州的陸路救援。在救援對象上,濟急善局從僅限于“江浙人士”擴展至“東南各省”,體現了東南各省寓滬官紳士商的共同意愿。本書在這一章的最后略為鉤沉陸路救援的情況,就結束了關于陸路救援的敘述,因為當海路救援全面展開后,陸路救援就幾乎形同虛設了,原本準備由陸路回南的人大都從山東折返天津渡海回南。
第四章“‘澤被宣南’:對于京官的救援”。此章為本書的重點之一。該章第一節“東南濟急善會”分別介紹了該善會在上海和北京的辦事機構與主持者,并對東南濟急善會的救援活動進行了詳細敘述。東南濟急善會的首要救援之舉是打通南北之間尤其是京滬之間的匯款渠道,盛宣懷等通過與匯豐、道勝等外國銀行的溝通,最終在庚子年九月中旬實現了京津間的正常匯款;其次便是商定護送被難官商由北京至塘沽登輪的具體辦法;再則是“托寄信件匯款”等,此外還有籌劃從南方向北方運送棉衣和糧食等。該章第二節“各省同鄉濟各省同鄉”,先以“粵籍紳商與粵籍京官之救援”的個案揭示庚子救援行動的鄉誼性質;接著通過對東南濟急善會匯款救濟京官的三種方式(公濟、指濟、專濟)的敘述與分析,再次充分證明庚子年對于京官的救援本質上是以鄉誼為基礎的一場救援行動。該章第三節“疆吏與庚子救援”,先介紹李鴻章通過東南濟急善會向各省督撫倡導捐款以接濟京官,接著敘述張之洞聯合劉坤一、袁世凱向京官匯款,一方面對京官進行接濟,另一方面鼓勵京官奔赴行在;最后介紹慶親王奕劻向在旗督撫致電籌捐以接濟在京旗員的情況。
第五章“華洋官紳之間:以救濟善會的活動為主”。此章亦為本書的重點之一。該章第一節“陸樹藩與‘救命船’”主要是對陸樹藩親自率領救濟善會會員北上京津援救被難官商回南的救援活動所作的概述,包括救濟善會起程之前的各項準備,救濟善會分別在天津、北京和保定設立分局的情況,以及救濟善會與東南濟急善會在上海、天津、北京的救援機構之間頻繁溝通聯系,以協調救援行動的救援機制等,有關海路救援之舉的全面敘述。該章第二節“華洋之間”主要探討救濟善會為了在洋兵遍地的京津地區順利開展救援活動所采取的各項措施,如對“紅十字”的標榜,通過上海道請“德領事”給予護照,聘請“德醫官貝爾榜”和“德人喜士”負責與洋人交涉,在天津開展救援活動時凡事先向都統衙門進行請示等。陸樹藩認為,“與洋人交涉,知是善舉,莫不欽敬”,這也是陸樹藩標榜“紅十字”的重要原因。盡管如此,因為陸樹藩與救濟善會會員身為華人,仍不時遭遇“種種險厄”與“處處掣肘”。該章第三節“官紳之間”先是深入探討救濟善會與李鴻章之間的關系,認為陸樹藩通過各種方式將救濟善會與李鴻章緊密聯系起來,一方面可以自抬身價,另一方面又為救濟善會在官商士紳中贏得了更多信任與資源;然后通過對劉鶚因購買太倉粟平糶而獲罪之事的敘述和分析,探討了清末官紳之間因權力分配而產生的緊張與沖突。
第六章“救援行動的終局”。該章第一節“運送‘浙江三忠’靈柩回南”是以救濟善會、東南濟急善會運送“浙江三忠”靈柩回南并在上海進行隆重祭奠的方式結束了東南官紳對于東南各省被難官商士民的救援行動,這再次表明庚子救援事件是一場具有鮮明省籍意識與東南意識的救援行動。該章第二節“京城社會秩序的逐漸恢復”從南北通信、南北匯款、南北交通,特別是京城社會秩序的逐步恢復等方面表明,救援行動之所以結束,根本原因是到辛丑年二三月間,產生救援需求的各項前提已經消失。該章第三節“救援組織的善后”對東南濟急善會與救濟善會先后結束救援行動的主觀原因進行了介紹,并對其結束救援工作后的善后情況進行了必要的說明。此外,該節還對陸樹藩與劉鶚在平糶款項上的爭執進行了介紹與剖析。
本書最后一部分是“余論:庚子救援中的關鍵詞”。余論主要從五個關鍵詞對庚子年的救援事件進行總結和深入探討。第一個關鍵詞是“絲業”。因為首先倡導庚子救援且一直主導救濟善會救援工作的陸樹藩,其家族財力主要來自絲業;從濟急善局到東南濟急善會,救援行動的日常事務均是由絲商龐元濟、施則敬負責;救援行動中第三個值得一提的救援組織“協濟善會”也是由湖州絲商楊兆鏊創辦。可以說,庚子救援行動幾乎全是由江南的絲商們籌劃組織完成的。絲商的這種巨大財力來自于19世紀下半葉蠶絲貿易在上海的出口貿易中獨一無二的主宰性地位,這使得絲商群體成為晚清上海乃至整個江南地區最為顯赫的財富擁有者。第二個關鍵詞是“京官”。因為這是庚子年救援事件中最主要的被救援對象。科舉制度保證了幾乎每個省均有人在京城做官,太平天國以來的捐納制度與印結費制度,又使得京官們的大部分收入主要來自于同省“捐生”,再加上官員任免的籍貫回避制度,不斷強化人們的籍貫觀念。由時人的筆記可以看出,各省京官幾乎成為各省利益在朝廷的代言人。體現在庚子年的是,浙江籍京官許景澄、袁昶的被殺,“中央與地方權力之爭”是重要原因之一。上海媒體更認為,“浙江三忠”是“為東南而死”,東南互保是三忠以血的代價換來的。
第三個關鍵詞是“省籍意識”,第四個關鍵詞是“東南意識”。“東南意識”是劉學照根據上海報刊中的“庚子時論”提煉出來的“歷史話語”,是指從上海、東南和南方的視角觀察時局和考慮對策的意識。[47]“東南意識”的背后是南北對立。本書認為,南北對立的形成與19世紀中外貿易的南北差異有重大關系。以絲茶為主的出口貿易基本上都集中在東南各省,這使得從對外貿易中獲利的主要是東南各省,其中又以江浙為尤。近代化的西洋器物如輪船、電報、火車等進一步加劇了南北之間的利益分化,東南因為從中獲利巨大而更容易接受西洋器物與文明,而北省民眾則在洋貨的沖擊下生計日艱因而更為排斥西洋器物與文明。久而久之,南與北、新與舊,截然對立。在這個過程中,上海作為對外貿易的中心成為連接東南各省的樞紐,各省商幫紛紛在上海設立會館公所,庚子救援行動因而以“東南官紳商民合力籌辦”的面貌出現。所謂“東南官紳商民”不過是東南各省在滬商幫紳董。庚子救援行動正是依靠東南各省在滬商幫的合力而順利完成。進一步深究,可以發現“東南意識”實際上是以“省籍意識”為基礎和前提的。救援組織對寓滬各商幫的動員是以“鄉誼”為號召;匯款至京的發放辦法也是由各省“公舉一人經理”,因此李鴻章稱庚子救援行動是“造端于各人各家親友之相賑,擴充為同省同旗官民之普濟”。以“省籍”意識為底色的庚子救援行動,反過來也大大推動了“省籍”意識的高漲,讓以往潛而不彰的“省籍”意識浮出水面,成為清末新政時期“省”意識或“省界”意識勃發的前奏。
第五個關鍵詞是“義賑”。上海作為一個移民城市,移民反客為主,同時又幫派林立,互不統屬,較大的幾個移民群體還一直處于明爭暗斗的狀態,如廣東籍移民與江浙籍移民之間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各方面都展開了激烈競爭。在這樣一種態勢下,近代上海的華人社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難以形成一股統一的力量與洋人爭衡。一旦某個移民群體與租界當局發生糾紛,起而抗爭的只能是這個移民群體本身,如第一次四明公所事件。與之不同,義賑自誕生之初,便是整個江南社會慈善力量的聯合行動。在江南義賑事業的發展過程中,義賑活動的中心城市由蘇州轉變為上海,幾乎所有重要的籌賑公所都設在上海,而籌賑公所的主持者也由江南各地的義賑領袖,逐漸轉變為上海各移民群體的頭面人物。例如,第二代義賑領袖中,既有代表江浙移民群體的兩位絲商,也有代表廣東移民群體的粵東買辦。與此同時,各方義賑力量的聯合行動局面一直得以保持,幾乎成為一個傳統。上海義賑界的統一行動,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各個移民群體,久而久之,一個統一的上海華人社會的整體形象慢慢形成。
四、關于“東南各省”和救援經費
關于本書,還有兩點內容需要作一下補充說明。第一點是關于“東南”或“東南各省”這兩個詞語。之所以不用“概念”來稱呼,是因為中國傳統語匯,很少像現代學術語言一樣注重對“概念”外延和內涵精準無誤的追求,更多的是追求一種感覺或意境的準確表達,而且一篇好的文章,包括文牘,是很少有同一個詞語反復出現的情況。用不同的詞語表達同一個意思在中國傳統的文章中實在是太平常的一件事。同樣,用同一個詞語表達不同的意思,也是十分常見的現象。閱讀古文,如果過于拘泥字面上的異同,則很可能會誤讀古人的意思。被后人稱之為“東南互保”的那個歷史過程,“東南”這個詞語所代表的意思在不同的場合便有著不同的表達。即使是保護章程的名稱[48],在后來人的論述中也有多種說法,如“中西官議定保護長江內地通共章程”[49]“東南保護約款”[50]“中外互相保護章程”[51]“東南保護章程”[52]等。
本書也會經常使用到“東南”或“東南各省”一詞,如《救濟善會啟》中便有“東南各省之旅居京師者”的說法[53],《救濟會章程》中又有“東南各省之被難官商”的表達,與“西北各省難民”相對應[54]。在救濟善會的公啟和章程里,“東南各省”究竟指哪些省并不清楚。隨后成立的濟急善局明確表明其救援對象是“江浙人士”,引起“寓滬湖南、福建、江西、湖北、云南、廣東、廣西、貴州官紳士商”的不滿,認為其“只顧江浙,則東南各省未免向隅”,并認為救濟善會“凡遇東南各省官商,皆準救濟,則庶乎不負初心”。[55]于此可見,這里的“東南各省”包括了湖南、福建、江西、湖北、云南、廣東、廣西、貴州以及江蘇、浙江共十省,實際上包括了長江流域上的大部分省份,以及長江以南的幾乎全部省份。到東南濟急善會時,其開辦章程表示“此系東南官紳商民合力籌辦”,援救對象是“現在在京之江蘇、江西、安徽、浙江、福建、廣東、廣西、云南、貴州、四川、山東、河南、湖南、湖北各省紳士商民,及各直省京朝官”。[56]此處的“東南”各省,在上述“東南各省”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山東、河南、安徽和四川四省,范圍大為擴張。本書在這里并不打算對“東南各省”應該如何劃分發表意見,只是將本書經常出現的“東南”與“東南各省”一詞所表達的意思(即所包含的省份)稍作說明。幾乎可以這樣說,整個長江流域以及長江以南的省份應該都在“東南”的范圍內,即“東南各省”與“南省”所表達的意思其實并無太大差別。[57]
需要補充說明的第二點是,有關庚子救援的經費問題,即庚子救援收到的捐款數目、各種救援活動的花費等細目,本書并沒有逐一列舉,最后只有兩大善會組織各自提供的一個費用總額。[58]之所以沒有對費用細目一一列舉,最重要的原因是兩大善會組織均沒有關于這次救援行動的賬目征信錄。東南濟急善會沒有刊刻征信錄的原因是:“當時彼此以墊用經費已巨,已無余力刊刻征信錄。”[59]救濟善會雖然刊刻了類似于征信錄的《救濟文牘》,但其中幾乎沒有關于救援費用的任何賬目,只是在《擬辦天津工藝局啟》中對于救濟善會的“綜計所費”數額一筆帶過。雖然兩大善會組織經常將捐款清單與解款數額刊登于《申報》,似乎利用《申報》上的捐款清單與解款通告也可以對善會捐款、解款數額進行統計。但《申報》上的數據有三個問題:一是《申報》上刊登的捐款、解款信息并不系統也不夠完整,如東南濟急善會“經收捐款清單”至光緒二十七年正月二十四(1901年3月14日)還有發布[60],但解款信息在庚子年十月三日(1900年11月24日)以《解款聲明》的形式發布有關第六批解款的信息之后[61],便再也沒有發布過。目前所見《申報》所公布的捐款、解款信息截止日期相差將近四個月,說明《申報》刊登的捐款、解款信息并不完整,尤其是解款信息。二是《申報》上的捐款信息存在各種各樣的統計障礙,如很多捐款都是款項未到,善會組織便已登報表彰,而款項最終是否到賬也并無下文。盛宣懷曾因此向楊文駿抱怨道:“各帥允撥之款,復電雖到一半而匯到者尚屬寥寥。”[62]而且不少款項屬于“墊撥”“借撥”,究竟是否需要償還,或者最終有無償還,也均無下文。三是《申報》上雖有解款信息,但是關于款項匯解到京后的花費情況,尤其是善會組織用于援救被難官紳回南的費用、平糶的費用、掩埋的費用、施藥的費用等信息均沒有在《申報》上公布過。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利用《申報》上的捐款、解款數據是很難對庚子救援行動的經費狀況有一個全面而準確的把握,而且很有可能受到《申報》所刊登的片面信息的誤導。
此外,《申報》所刊由上海解款至京的數額,與李鴻章奏稿所言“匯款數額”存在著巨大差距,這個巨大差距很可能隱藏著一個重要問題。《申報》所刊登的東南濟急善會公函顯示,東南濟急善會在庚子年十月前向北京有六批解款,共計銀六萬余兩、洋六萬元[63];而李鴻章奏稿表示,東南濟急善會至辛丑年二月“先后匯款至五十余萬兩”[64]。顯然,我們可以將這種差距理解為,東南濟急善會在庚子年十月至辛丑年二月間向北京匯款四十余萬兩,但《申報》均沒有刊登解款信息。就此一點,足見《申報》在救援款項相關信息的發布上存在著嚴重不足。而進一步深究,則不得不追問《申報》為何在庚子年十月后便不再公布解款信息?這對慈善組織而言顯然是一種很令人費解的做法,因為這樣一種做法與慈善賑濟必須以公開透明的方式贏得公眾信任,從而獲取更多捐款的基本原則大相徑庭。要解釋這個問題,或許應該了解一下李鴻章及其幕府當時在京城的處境。李鴻章進京議和的幕僚之一徐賡陛曾致函張之洞表示,“直隸司局掃地無余,傅相廉俸公費一無可支,而電費、日用皆百倍十倍,故不特公用艱窘,即私用亦支絀”。張之洞因此專門致電盛宣懷表示:“李相當此重任難題,困乏如此,恐閣下未知,特奉聞。應如何籌款匯寄,俾免公私交迫,想尊處必有辦法。”[65]不僅李鴻章如此,另一位在京主持議和的全權大臣奕劻也是如此,據赫德庚子年八月十九日(1900年9月12日)的一封去函言:“所有的衙門都被搶掠一空,慶親王也得向鄰居盡量張羅,才借到二千兩銀子。現在他來找我想辦法,我只得向匯豐銀行洽商,從我和衙門朋友的存款中,每月借給他一萬兩。”[66]在這種情況下,東南濟急善會的北京分局設于賢良寺,由上海匯解至京的救濟款項也完全是由李鴻章幕府人員進行管理,因此李鴻章及其幕府人員挪用救濟款項以應急是完全可能的事情。在救援行動的過程中,東南濟急善會北京分局的幾位重要主持人便因款項不清而招致物議紛紛。如京官高枏曾在日記中表示,楊文駿、楊崇伊“為救濟船事”,“各賺萬余金,各有被騙”,以致京官中“大起嫌言”。[67]另一位京官趙炳麟更認為“崇伊蝕款逾十萬”[68]。楊文駿、楊崇伊等究竟有無貪占救濟款項,或是另有隱情,現在均已無法得知,因為不但《申報》上有關救援款項的信息或語焉不詳或嚴重不足,關于救援行動的征信錄也以“墊用經費已巨,已無余力刊刻”為由而無緣面世。隨之而來的后果便是,救濟款項的具體收支情況根本不可能有一個準確的統計與核實,而這也成為本書的一大遺憾。
注釋
[1] 金家瑞、林樹惠輯:《有關義和團上諭》,見中國史學會主編: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義和團》(四),38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
[2] 《上諭》,見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490~491頁,北京,中華書局,1959。
[3] 金家瑞、林樹惠輯:《有關義和團上諭》,見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義和團》(四),43頁。
[4] 城破之初,大部分京官均認為并相信,皇上并未出逃,而是留京與洋人議和。參見高枏:《高枏日記》,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資料編輯室編:《庚子記事》,174、176、182~183頁,北京,中華書局,1978;惲毓鼎:《惲毓鼎庚子日記》,見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教研室編:《義和團運動史料叢編》第1輯,62頁,北京,中華書局,1964。另外,本書中作為人名的“枏”字仍統一采用所引文獻的異體字寫法,未改成簡化字。特此說明。
[5] 奏摺、折本是清朝的兩種文書。折本的折,是動詞;奏摺的摺,是名詞,表示一種折疊的文書。在清朝,折本是交給內閣和御門聽政大會處理的,奏摺是交給軍機處處理的,二者保密程度不同,文體不同,篇幅也不同(折本厚,奏摺精煉)。《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根據簡化字規范和約定俗成收入奏折一詞,“奏折:寫有奏章的折子”(《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1748頁);同時又指出:“‘摺’簡化為‘折’,但在二字意義可能混淆時,仍用‘摺’”(《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1659頁)。本書在行文中采用奏折一詞,但若是引文,則根據所引文獻是用“奏折”還是用“奏摺”仍舊維持不變。特此說明。
[6] 《調補直隸總督李鴻章摺》,見《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505頁。
[7] 《兩江總督劉坤一摺》,見《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515頁。
[8] 《山東巡撫袁世凱摺》,見《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519頁。
[9] 《湖廣總督張之洞等摺》,見《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564頁。
[10] 有學者曾對庚子“西狩”與電報通信狀況之間的關系進行過探討,參見史斌:《論電報通訊與庚子“西巡”——近代中國技術影響政治一例》,載《科學技術哲學研究》,2011(3)。
[11] 據李細珠研究,“直到庚子八月初,張之洞、袁世凱等人尚未與流亡中的清廷取得聯系,并不知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安全與否,均有茫然無措之感”,并表示這期間才是“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的”。參見李細珠:《張之洞庚子年何曾有過帝王夢——與孔祥吉先生商榷》,載《近代史研究》,2010(3)。
[12] 高枏:《高枏日記》,見《庚子記事》,180頁。
[13] 吳天任:《梁節庵先生年譜》,序例,臺北,藝文印書館,1979。吳天任過于強調梁鼎芬的作用,顯然言過其實。學界有關張之洞庚子年是否有過“帝王夢”的討論,顯示張之洞對于清廷和慈禧太后的忠誠無可置疑。參見孔祥吉:《張之洞在庚子年的帝王夢——以宇都宮太郎的日記為線索》,載《學術月刊》,2005(8);李細珠:《張之洞庚子年何曾有過帝王夢——與孔祥吉先生商榷》,載《近代史研究》,2010(3);孔祥吉:《再釋張之洞帝王之夢——兼答李細珠先生》,載《近代史研究》,2010(5);戴海斌:《庚子年張之洞對日關系的若干側面——兼論所謂張之洞的“帝王夢”》,載《學術月刊》,2010(11)。
[14] 《盛宣懷致畬昌宇電》,見陳旭麓、顧廷龍、汪熙主編: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190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15] 《李鴻章致楊宗濂電》,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196頁。
[16] 《盛宣懷致劉坤一電》,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200頁。
[17] 《盛宣懷致馮光遹電》,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210頁。
[18] 《盛宣懷致尚其亨電》《盛宣懷致馮光遹電》《保定電局致盛宣懷電》,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209~210、223頁。因為李鴻章與俄國關系密切,以英國為首的其他各國“拒納其為談判對手”。同時,也是在英國的推動下,奕劻被增派為議和全權大臣。參見戴海斌:《“無主之國”:庚子北京城陷后的失序與重建——以京官動向為中心》,載《清史研究》,2016(2)。
[19] 《盛宣懷致楊宗濂電》,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219頁。
[20] 不久之后發生的日俄戰爭,中國東北成為戰場,清廷宣布中立,“官方不便出面救助難民”,上海紳商因此組織“上海萬國紅十字會”對戰爭難民進行救濟。但“上海萬國紅十字會”最重要的支持便來自清廷,“慈禧太后以光緒帝的名義頒發內帑10萬兩給上海萬國紅十字會”,該會當時總共也就募集了“約20萬兩”。也就是說,當國家力量一旦得到恢復,這種全國性的大規模救援,國家很容易便占據主導地位。實際上,此后中國紅十字會的正式成立,國家力量在其中也隱約居于主導地位。參見張建俅:《中國紅十字會初期發展之研究》,20~42頁,北京,中華書局,2007。
[21] 目前為止,專門對庚子救援事件進行探討的論文有兩篇:一篇是李文海、朱滸2004年發表于《清史研究》的論文《義和團運動時期江南紳商對戰爭難民的社會救助》;一篇是阮清華于2005年發表《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的論文《非常時期的民間救濟——以“庚子之變”后上海紳商義賑為例的探討》。李文海、朱滸一文關注的核心問題是“江南地方精英何以能在此時跋涉數千里,到地域性質完全不同的華北地區開展救援行動”。其問題背后的理論關懷是,通過對庚子救援事件的梳理和研究來反思“以往地方史研究框架設定的界限”。李文海長期致力于災荒史研究,也是國內最早對晚清義賑進行研究的學者之一。李文海將義賑視為“光緒初年,隨著社會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的新的變化,才開始興起的”一種“民捐民辦”的慈善活動,即“由民間自行組織勸賑、自行募集經費,并自行向災民直接散發救災物資”。因為民間自發組織的賑災行為在義賑興起之前便已存在,那晚清義賑又如何與此前的民間賑災進行區分呢?李文海指出以往的民間賑災“具有很大的地區局限性”,“某個地方發生了災荒,就在該地區范圍內進行募捐活動,至多也只是擴展到旅居個別大城市的本籍同鄉范圍,募捐的賑款自然也限于賑濟本地的災民”;而“光緒初年興起的義賑,則完全突破了狹隘地區的局限,賑濟對象,往往是全國最突出的重災地區,募捐的范圍,涉及廣泛的社會階層,而且募捐活動往往遍及全國各地,甚至擴展到海外的愛國華僑”。參見李文海:《晚清義賑的興起與發展》,載《清史研究》,1993(3)。此后,朱滸在其博士論文《晚清義賑研究》和專著《地方性流動及其超越——晚清義賑與近代中國的新陳代謝》(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中,對晚清義賑進行了更為全面細致的考察,理論關懷也一以貫之,即通過對晚清義賑的研究來突破以往的地方史研究框架。或許,正是因為李文海、朱滸長期專注于災荒史和義賑研究,故將庚子救援事件置于災荒賑濟史的范疇,尤其是從義賑這個角度進行解讀。雖然該文對于庚子救援事件的全貌進行了概述,但強烈的問題意識與有限的篇幅,都使得該文對于庚子救援事件本身的敘述顯得過于簡單,很多救援關節都沒有梳理清楚。例如,將救濟善會與濟急善局分工明確的救援活動混為一談,沒有注意到濟急善局擴展為東南濟急善會這一救援機構的重要變化,也就更不會注意到張之洞、劉坤一、袁世凱、奕劻等疆吏、重臣獨立于兩大善會組織之外的救援活動。當然,這些要求對于一篇一萬多字的論文而言,顯然是苛求,更何況該文的論述目的也并不在于救援事件本身。阮清華的論文主要從慈善救濟的角度看待庚子救援事件,且完全將庚子救援事件視作一次義賑。同樣,該文限于篇幅對于救援事件的敘述也較為簡單。
除上述兩篇專文外,朱滸、楊念群合作的《現代國家理念與地方性實踐交互影響下的醫療行為——中國紅十字會起源的雙重歷史淵源》[《浙江社會科學》,2004(5)]、池子華的《從中國救濟善會到上海萬國紅十字會》[《史林》,2005(2)]和周秋光、楊智芳合作的《論中國紅十字會的起源》[《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6(4)]等論文也都涉及庚子救援事件,但均將其劃歸有關紅十字會起源的論述中,重心都是在救濟善會的“紅十字”上。除論文外,一些著作或多或少也涉及庚子救援事件。較早關注這一事件的是閔杰的《近代中國社會文化變遷錄》第二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其以“中國救濟善會——紅十字的先聲”為小標題對陸樹藩與救濟善會的救援活動進行了簡介。朱滸在《地方性流動及其超越——晚清義賑與近代中國的新陳代謝》一書中論述“義賑場域中的中國與西方”時,將庚子救援事件置于中國紅十字會起源的脈絡中再次進行敘述與分析,與此前的論文相比,專著中的論述更關注“這場救援行動的紅十字會性質”的表達及其局限。張建俅在《中國紅十字會初期發展之研究》一書中以“援引紅十字會名義的慈善團體”為小節標題,論述了救濟善會與濟急善會在庚子年間“模仿紅十字會”的救援行動,指出“兩會聲稱模仿紅十字會宗旨,事實證明也不過是便宜行事的措施而已”。由上所述,以往關于庚子救援事件的研究,主要是因為救濟善會以紅十字作旗號進行救援的舉動,使得眾多學者均將庚子救援視為中國“紅十字會的先聲”。從學術脈絡上看,無論是論文還是專著,均將庚子救援事件置于災荒史或慈善救濟史的范疇進行考察與論述,缺乏對于庚子救援事件本身來龍去脈的細致考察,而這正是本書所欲解決的最主要的問題。
[22] 《軍機處寄大學士昆岡等上諭》,見《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513~514頁。
[23] 錢實甫編:《清代職官年表》第1冊,318頁,北京,中華書局,1980。
[24] 陳夔龍:《夢蕉亭雜記》,33~34頁,北京,中華書局,2007。
[25] 《軍機處寄慶親王奕劻等上諭》《軍機處寄總稅務司赫德上諭》《軍機處寄大學士昆岡等上諭》,見《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513~514頁。
[26] 《大學士昆岡等摺》,見《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495頁。
[27] 陳夔龍:《夢蕉亭雜記》,35頁。
[28] 龍顧山人:《庚子詩鑒》,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資料》編輯組編:近代史資料專刊《義和團史料》上冊,93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事實上,陳夔龍身為榮祿的親信幕僚,此前又剛剛署理過順天府尹,應該也是其被任命為“留京辦事大臣”的相當重要的原因。
[29] 《徐會灃等奏報懷柔義和團戕官劫獄及調兵剿辦情形摺》,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輯部編:《義和團檔案史料續編》上冊,807頁,北京,中華書局,1990。
[30] 《上諭》《軍機處寄各省督撫上諭》,見《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162~163頁;李文海、林敦奎、林克光編著:《義和團運動史事要錄》,186頁,濟南,齊魯書社,1986。
[31] 主管電報事務的盛宣懷曾詢問天津電報局,“何以十三后京中無信”?在五月二十三日又對保定電報局表示:“十日內無上諭,望擇要電寄”。《盛宣懷致王繼善電》《盛宣懷致保定電局電》,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50、73頁。
[32] 《東撫袁來電并致江鄂督盛京堂》,見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第27冊,69頁,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
[33] 《盛京堂來電》,見《李鴻章全集》第27冊,70頁;《盛京堂來電并致李中堂、劉制臺》,見苑書義、孫華鋒、李秉新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8028頁,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盛宣懷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提出“東南互保”之議,是因為他和趙鳳昌、何嗣焜等居住于上海的著名紳士在此之前便有此種設想,而這也體現了“在當地有著巨大利益的紳商階層”的立場。參見戴海斌:《“上海中外官紳”與“東南互保”——〈庚子拳禍東南互保之紀實〉箋釋及“互保”、“迎鑾”之辨》,載《中華文史論叢》,2013(2)。
[34] 《寄李中堂、劉峴帥、張香帥》,見盛宣懷:《愚齋存稿》卷三十六,138b頁,《續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一五七二·集部·別集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該版本是據1939年盛恩頤等刻本影印而成。)
[35] 據戴海斌研究,“東南互保”最終沒有“議定”所謂的約款,而只是以互換照會的形式確立了某種和平性質的原則,從而達成了中外保護的諒解。參見戴海斌:《“東南互保”究竟有沒有“議定”約款》,載《學術月刊》,2013(11)。
[36] 張之洞于五月二十八日上午收到盛宣懷倡議“東南互保”的來電,當天晚上便復電表示贊同,參見《盛京堂來電并致李中堂、劉制臺》《致江寧劉制臺、上海盛京堂》,《張之洞全集》第10冊,8028頁;劉坤一則于五月二十九日復電表示贊同,參見《劉峴帥來電》,見盛宣懷:《愚齋存稿》卷三十六,139b~140a頁。
[37] 《劉制臺來電》,見《張之洞全集》第10冊,8029頁。
[38] 《寄盛京堂》,見《李鴻章全集》第27冊,74~75頁。
[39] 這一點對于歷史的影響相當深遠而重大。庚子國變期間,督撫們頻繁地“會銜上奏”對朝廷施壓,已令朝廷深感不安。據李細珠研究,清末新政之初,朝廷諭令包括各省督撫在內的大臣們,就新政如何開展,“各舉所知,各抒所見”。各省督撫起初準備聯銜會奏,后因得知“上面的意思不愿意各省督撫聯銜會奏”,而放棄此舉。然而在劉坤一的堅持下,江鄂兩處仍采取了聯銜會奏的形式。參見李細珠:《張之洞與〈江楚會奏變法三折〉》,載《歷史研究》,2002(2)。此后的清末新政期間,各省督撫們的“聯銜會奏”之舉仍頻頻出現,直至段祺瑞等北洋將領們聯銜逼宮,清王朝終由此作古。
[40] 《寄江鄂劉張兩帥》《寄李傅相》,見盛宣懷:《愚齋存稿》卷三十六,140a~140b頁。
[41] 相對于李鴻章將二十五日宣戰上諭認為是“矯詔”“亂命”的激烈態度,劉、張二人的此封會銜電奏,雖然也是抗命不遵,但態度已婉轉溫和許多,參見《會銜電奏》,見《張之洞全集》第3冊,2150~2152頁。
[42] 戴海斌:《“東南互保”究竟有沒有“議定”約款》,載《學術月刊》,2013(11)。
[43] 李文海、林敦奎、林克光編著:《義和團運動史事要錄》,210頁;《致楊儒》,見《李鴻章全集》第27冊,76頁。
[44] 《寄江鄂粵三制軍蘇浙皖三中丞》,見盛宣懷:《愚齋存稿》卷三十六,146a頁。
[45] 《盛宣懷致各電局》,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98頁。
[46] 因為《申報》館本身便積極參與到救援行動中,《申報》館協賑所是當時善會組織經收捐款的一個重要機構,僅在庚子年間便刊登了八次捐款清單。《申報》館協賑所的負責人席裕福同時也是濟急善局的發起人之一和東南濟急善會的主持者之一。因此,《申報》幾乎就相當于東南濟急善會的機關報,有關救援行動的信息,《申報》都最早刊登,內容也最全面。
[47] 劉學照:《上海庚子時論中的東南意識述論》,載《史林》,2001(1);劉學照:《張謇庚子年間東南意識略議》,載《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2)。
[48] 與東南互保相關的兩個核心文件的正式名稱是“保護上海長江內地通共章程”和“保護上海租界城廂內外章程”,參見戴海斌:《“東南互保”究竟有沒有“議定”約款》,載《學術月刊》,2013(11)。
[49] 金家瑞之《論“東南互保”》和謝俊美之《“東南互保”再探討》均如此表述,見中國義和團運動史研究會編:《義和團運動與近代中國社會》,357、368頁,成都,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7。
[50] 陳捷:《義和團運動史》,73頁,上海,商務印書館,1930;廖一中、李德征、張旋如等編:《義和團運動史》,24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劉天路:《“東南互保”述論》,見《義和團運動與近代中國社會》,388頁。
[51] 金家瑞:《義和團運動》,92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
[52] 馬勇:《從戊戌維新到義和團(1895—1900)》,474頁,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
[53] 《救濟善會啟》,載《申報》,光緒二十六年八月十六日。
[54] 《救濟會章程》,載《申報》,光緒二十六年八月十七日。
[55] 《救濟善會來往信函照錄》,載《中外日報》,光緒二十六年閏八月二日。
[56] 《濟急公函》,載《申報》,光緒二十六年閏八月七日。
[57] 實際上,“東南保護約款”是用“長江及蘇杭內地”一詞指稱中國督撫們“允認切實保護”的各省。出現在東南各省督撫電報中的類似用語還有:“長江以內上下游”“自吳淞以迄長江內地”“長江各省”“長江內地”“長江上下游一帶”“沿海沿江各省”“沿江海”等。盛宣懷曾在致閩浙總督的電報中明確表示:“閩浙海疆同在東南,如鈞處同此辦法,即電商三帥(筆者注:指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聯絡,共保大局。”《有關“東南互保”的資料》,見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義和團》(三),325~362頁。
[58] 陸樹藩表示,救濟善會“綜計所費已幾及二十萬金”(《擬辦天津工藝局啟》,見上海圖書館藏:《救濟文牘》卷一,19a頁,蘇省刷印局,光緒丁未);東南濟急善會表示:“截至二月底(筆者注:辛丑年)共收付過銀五十萬余兩,約分專濟、指濟、公濟三項,及散米、施衣、煮粥、贈贐、掩骼等費。”(《李鴻章札任錫汾文》,上海圖書館藏《盛宣懷檔案》,檔案號:008773-1)
[59] 《任錫汾上盛宣懷稟》,上海圖書館藏《盛宣懷檔案》,檔案號:025794。
[60] 《上海北市絲業會館濟急善局經收第六次清單》,載《申報》,光緒二十七年正月二十四日。
[61] 《解款聲明》,載《申報》,光緒二十六年十月三日。
[62] 《盛宣懷致楊文駿函》,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364頁。
[63] 本書第四章對此有詳細敘述。
[64] 《戴鴻慈奏稿》,見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七《義和團運動》,676頁。
[65] 《致上海盛京堂》,見《張之洞全集》第10冊,8477頁。
[66] 中國近代經濟史資料叢刊編輯委員會主編:帝國主義與中國海關資料叢編之六《中國海關與義和團運動》,11頁,北京,中華書局,1983。
[67] 高枏:《高枏日記》,見《庚子記事》,215頁。
[68] 趙炳麟:《趙柏巖集》(上),275~276頁,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