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妖怪、妖怪學與天狗:中日思想的沖突與融合
- 王鑫
- 1549字
- 2019-10-21 14:55:12
第二節 “妖怪研究”的價值和意義
日本“妖怪文化”的盛行并非偶然,與其百余年來深厚的學術研究積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19世紀末期,日本著名佛教哲學家井上圓了開創了“妖怪學”這門學科,那之后,“妖怪”被作為一門嚴肅的學問加以研究,雖然各個時期妖怪學研究的目的不相同,但百余年來研究從未中斷。
柳田國男在談到研究妖怪的重要性時說:“一個民族試圖進行新的自我反省之時,它(妖怪)是能夠給我們提供特別意外多的暗示的資源。我的目的是以此來窺見平常人的人生觀,特別是信仰的推移。而且如果把這個方法稍加延伸,或者承認眼前的世相具有歷史性,或許可以逐漸養成探究其因由的風習,理出使那些不迷不悟的俗物改宗的線索。”[1]“日本的新舊宗教特別混雜,近日我們不通過妖怪傳說無法窺知以前國民的自然觀。”[2] “只有這些是沒有人想要用經常舶來的更為精妙之物去替代的東西。……令我們恐懼的這些東西,其最初的原始形態是什么樣的?是什么東西經過了何種途徑最終與復雜的人類的失誤、戲謔結合在一起?幸或不幸,從鄰里的大國我們長久以來借來了各種文化。但是,我想僅以此還不能說明日本的天狗、川童(即河童——筆者注)以及幽靈等東西的本質。我們似乎只能耐心地等待國家具備自我認識能力的一天的到來”[3],這一天已經到來了。
日本文化的一個最大特點就是“拿來主義”,天狗、川童、幽靈等均是從“鄰里的大國”借去的,盡管如此,比起其他東西來,這些東西是“沒有人想要用經常舶來的更為精妙之物去替代的”,因此,它其中蘊含著相對較多的日本本國的信仰與文化,實在是一個民族自我反省時的有力工具。在那個全盤西化的動蕩年代,柳田國男透過它重新找到了本國文化的定位,尋回了日本有別于其他民族的固有信仰。這就是研究“妖怪”的意義與價值所在。
那之后,日本的民俗學者繼承了柳田國男的這一理念,日本的妖怪學研究呈現出了十分繁榮的景象,不僅研究隊伍逐漸壯大,研究質量也達到了空前水平。
日本的妖怪熱為我們提供了諸多啟示,也使得我國的妖怪研究者開始反思。有網友在網上質疑:現在一提到“妖怪”就想到日本,我國從《山海經》開始就已經有大量“妖怪”了,為何“妖怪”成了日本的專利?《男人裝》雜志在2012年第100期和第101期上制作了百鬼特輯,文中寫道:“中國這上下五千年,關于鬼的傳說五花八門,種類繁多且貫穿了整個歷史,可以說是我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但我們,卻從來沒有一本像日本《百鬼夜行》這樣系統的鬼怪圖鑒,要知道,日本70%的鬼怪都起源于我國啊!”[4]
確實,中國古代有著豐富而龐大的“妖怪”文化寶庫,《山海經》《白澤圖》《搜神記》《述異記》《西游記》等,不勝枚舉,這些都曾對日本產生過很大影響。然而,我國的妖怪與民間信仰、儀式和象征的命運一樣,長期以來被作為“古代史的‘殘余’,在還沒有對它們加以深入的探討之前,就認為這些文化形式在社會進入‘現代’之后就不再具有原有的功能和意義”。[5]然而,這些信仰“不僅影響著占中國社會大多數的一般民眾的思維方式、生產實踐、社會關系和政治行為,還與帝國上層建筑和象征體系的構造形成微妙的沖突和互補關系”。因而,研究它們“不僅可以提供一個考察中國社會—文化的基層的角度,而且對于理解中國社會—文化全貌有重要的意義”[6]。
中國的“妖怪”現象更是如此,它不僅僅是普通民眾思維方式、原始信仰的反映,更是由統治階級創造并大肆利用的工具。“妖怪”概念的形成過程也是各種思想沖突與融合的結果。透過“妖怪”我們不僅可以了解我國的原始信仰,更可以了解古代中國思想史的一個側面。
“妖怪”一詞由中國傳到日本,伴隨著詞語的輸入,其背后的思想文化也傳入日本。透過“妖怪”這扇窗,我們不僅可以了解兩國人民在原始信仰方面的異同,更可以窺見中日思想的沖突與融合,為東亞思想交流史、文化交流史增添新的角度與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