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學研究(第29輯)
- 郭連友主編
- 10169字
- 2019-10-18 16:43:02
日本的大學教育與老年人再社會化
【摘要】老齡化問題帶給社會的沖擊有目共睹,制度層面的大范圍重構迫在眉睫。中日韓三國的老齡化率明顯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其中日本是三個國家中老齡化率最高的。進入老齡化社會,支撐社會保障和養老金制度的現役勞動人口的比例就會逐漸下降。伴隨少子高齡化的發展,越來越多的高校已經認識到大學本身不再只是年輕一代的學習場所,中高年齡層也應當成為受教育的對象,這也意味著大學需要通過自我革新,成為一個終身教育和學習的場所。文章希望以“立教第二階段大學”為例,為逐步深化的少子高齡化問題提供一個新出口。
【關鍵詞】再社會化 大學教育 老齡化 立教第二階段大學
【要旨】急速な高齢化の進展によって、従來の社會保障や年金制度は大幅な制度的再編を余儀なくされる。日本、韓國、中國の高齢化率が世界の平均よりかなり高く、日本が三國のうちで最も高い。高齢化社會においては、社會保障や年金制度を支えていく勤労者人口の割合が低下していく。大學が明示しないまでも、大學自身が若年層に限らず中高年層も対象とする學習の場へ、そして生涯にわたる教育、學習の場としてのシステムを備えた大學へと、自己革新していくことを意味している。本文では、立教セカンドステージ大學を例に、少子高齢化社會の新たな出口を探してみたい。
【キーワード】再社會化 大學教育 高齢化 立教セカンドステージ大學
Abstract:Since the impacts of agingon society havebeen widely recognized,there is an immediate need for large-scale reconstruction at the institutional level looms ahead. The aging rate of China,Japan and South Korea is significantly above the world average,with Japanwitnessing the highest. In an aging society,the proportion of the existing workforcesupporting the social security and pension system will gradually decline. With declining birth rate and aging,more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have realized that the university itself is a place of learning not onlyfor the younger generation,but also for the middle and high ages. This means thattheuniversityneeds to upgrade itself asa place of lifelong education and learning. As an example of the second stage(graduate stage)of the Rikkyo University,this article aims atproviding brand new solutions for the increasingly declining birth rate and aging.
Keywords:Resocialization;University Education;Aging;Rikkyo Second Stage University
前言
截至2015年10月,日本總人口為1.27億人,而老齡化率(65歲以上老年人在總人口中的占比)高達26.7%。老年人口與勞動力人口(15~64歲的人口)的數量關系,即老年撫養比為1∶2.3。未來日本的老齡化率將會進一步升高,到2060年老年撫養比將低至1∶1.3。急劇發展的老齡化,毫無疑問會給現有的社會保障制度、養老制度帶來巨大沖擊,制度層面的大范圍重構迫在眉睫。
在家庭結構不斷向核心家庭化轉變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老年人被置于子女家庭關照之外,成為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同時值得注意的是,很多老齡社會政策并沒有考慮大家庭結構和區域社會的轉變,缺乏老年人意識層面的改變,這也導致了老年社會問題的進一步加深。所謂老年社會問題,既需要立足于現代社會結構的轉變、從經濟狀況和健康狀態加以區分,同時還要去思考不同年代和階層的個體如何能夠主體性地參與到社會中的問題,這也是值得我們進一步深入探討的話題。
有關支持老年人終身學習的相關經驗,依賴現有高校主導的法國模式和重視老年人自律學習理念的英國模式最具代表性[3]。面對老齡化社會的到來,各個國家有必要根據自身的社會結構、政治體系,以及公民與大學的角色,構建一個能夠保障老年人社會主體性參與的制度體系。制度層面的應對和意識層面的再社會化就如同兩個車輪,少了任何一個方面社會這輛“車”都無法前行。單純制度層面進展迅速,會使車子因失去平衡而傾倒。在老齡化社會到來之際,本文通過考察老年人再社會化中“話語”與“場”的含義,向大家介紹一下重視現有大學主導性作用的老年學習模式——立教第二人生大學的情況。
一 中日韓老齡化現狀
聯合國將老齡化率超過7%的社會定義為“老齡化社會”,將老齡化率超過14%的社會定義為“老齡社會”。日語中用“倍加年數”來衡量一個國家的老齡化速度,指的是該國從“老齡化社會”轉變為“老齡社會”所要花費的年數。從圖1可以看出,中日韓三國的老齡化率明顯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其中日本是三個國家中老齡化率最高的,而從“老齡化社會”轉變為“老齡社會”的“倍加年數”來看,韓國歷時最短、速度最快。
圖1 中日韓老齡化率比較
注:65歲以上老年人超過7%即為“老齡化社會”、超過14%即為“老齡社會”,這是衡量老齡化進程的重要指標。出處:大泉啓一郎基于聯合國World Population Prospects;The 2010 Revision作圖(『日経ビジネス』、2012年11月30日https://business.nikkeibp.co.jp/article/report/ 20121126/240076/)
大泉啓一郎在研究中指出:伴隨中日韓等亞洲國家老齡化率的不斷升高,促進經濟發展的“人口紅利”已經在逐漸消失[4]。日本是在獲得了一定財富積累之后迎來老齡化的,但韓國、中國以及泰國等,卻是在“未富先老”的狀態下迎來了老齡化的急劇推進。在亞洲各國“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的同時,老齡化問題也在悄然、快速地前行。
<日本>老齡化率7%:1970年 <中國>老齡化率7%:2001年
老齡化率14%:1994年 老齡化率14%:2024年
倍加年數24年 倍加年數23年
<韓國>老齡化率7%:1999年 <泰國>老齡化率7%:2001年
老齡化率14%:2016年、 老齡化率14%:2022年
倍加年數17年 倍加年數21年
日本是亞洲國家中最早進入“老齡化社會”的,轉變為“老齡社會”用了24年,并且在2010年老齡化率超過21%進入“超老齡化社會”,到2015年這一比例超過26.7%,引起廣泛關注,但韓國從“老齡化社會”轉變為“老齡社會”只用了17年,比日本的老齡化速度更快。中國在老齡化速度上雖然與日本相當,但老年人口實際數量將在2024年遠遠超過日本達10倍以上。亞洲各國的“倍加年數”都在20年左右,而法國用了115年,英國用了47年,德國也用了40年。亞洲各國的少子高齡化發展迅速,未來要做好僅花費英國、德國1/2的時間從“老齡化社會”轉變為“老齡社會”的準備。
二 老年人的意識變革
進入老齡化社會,支撐社會保障和養老金制度的現役勞動人口的比例就會逐漸下降。以下幾點就是影響日本社會保障制度可持續性的幾個關鍵問題。
①收支平衡問題;
②老年人護理的社會化問題;
③家庭、社區的支持角色問題;
④老年人的再就業與再雇用制度的改善;
⑤女性勞動環境的改善;
⑥護理人才的保障與法律的修訂;
⑦其他。
即便進入老年期,人們仍然習慣于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和水準,而如果依賴社會保障和年金制度來保證這樣的生活水準,就很難實現“收支平衡”。老年人不僅收入減少,還應當對自身社會地位和角色的變化保持自覺,通過內化符合這一年齡階段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以減輕維持社會保障和年金制度的財政負擔。老年人再社會化的過程,不是國家或社會的強制性過程,而必須是通過與同輩群體對話實現“自我重構”,通過自己的“話語”實現自我角色的自覺和內化的過程。
老年人的再社會化與“自我重構”的背景在于日本社會結構的變化。總務省統計局勞動力調查數據顯示,1957年6月就業人口中雇傭勞動者人口為2017萬人,就業率為47.5%,不足1/2。但到1987年6月這一數據就上升到4426萬人,占比74.9%。到2016年11月,這一數據再次上升至5733萬人,占比達88.9%,將近90%的勞動力人口在企業、自治體等平臺就業。從事農林水產等第一產業的勞動者,以及木匠、水泥匠等手工勞動者,他們是沒有退休年齡的,只要有能力無論多大年齡都將作為“行業老將”活躍在行業第一線,始終是他人的堅實依靠。
楠木新指出,在日本社會結構變化過程中,面對老齡化的發展,老年人生活方式面臨困境。也就是說,企業、自治體等平臺的就業者,多數情況是因為有統一的退休基準,即使想繼續工作也不得不退休。與第一產業的勞動者和匠人們不同,對他們而言退休即離開工作崗位,因而不得不重新思考該如何面對未來20年以上沒有范本的老后生活。
“在一個沒有戰爭、和平且富裕的時代”從事一項名為“上班族”的工作,伴隨就業人口數和就業率的急劇上升,退休后的生活方式問題必然成為一個全新且重要的普遍性社會問題。談到“退休后”,人們經常單純的將其與“老齡化問題”相提并論,但事實上我們還是有必要將這些問題也納入進行理解。[5]
三 老年人的再社會化
我們正在迎來老齡化社會這樣一個未知的時代,社會是每一位老年人實現意識再社會化的場所,因而未來應當基于此來完善新的社會政策。所謂社會化,即如呼吸飲水般自然的將個體所屬集團、社會的規范、價值觀以及行為方式不斷內化的過程。通過與他人互動,習得行為方式、價值觀以及如何表達和控制情緒,并通過集團和社會化禮儀加以強化。
埃里克森[6]將社會化要分為3個階段:①幼年期社會化,②青年期社會化,③成年期社會化。成年期的社會化,因為含有將青年期形成的人格統一進行重構的意味,從而也稱其為“再社會化”。老年人在退休的同時,還將面臨社會地位和角色的巨大轉變,經濟基礎也會也會有很大變化。因而,老年人的再社會化始于自我的統一,假設預期的現實并對喪失傳統角色保持心理平衡。Havighurst[7]指出,人生各個階段都有必須完成的課題,如果能夠順利完成這些課題,就可以獲得心理的滿足感和充實感。老年期面臨的課題以下幾個方面。
①適應逐漸衰退的體力和健康狀況;
②適應退休和收入的減少;
③適應配偶的死亡;
④與其他同輩群體建立密切聯系;
⑤履行對社會和公眾的義務;
⑥為過上滿意的物質生活做好準備。
再社會化過程中的自我重建,與其說是外部強制力作用,不如說是內生問題與外部環境要求相一致的相互作用的結果。從這個角度講,通過反省式的“話語”回顧過去的歷史,從其現在的價值和立場出發進行重構,可以說也一個將容易分裂的人生重新歸位于統一的嘗試。阪本在Havighurst提出的老年期內省行為的基礎上,指出“話語”在實現自我重構上的意義。
所謂“話語”,它可以是自我的生活史,也可以是虛擬的故事,都可以看作一種自我表達行為。這是一種內省行為,能夠在描述事件外向行為的同時實現自我反思和自我理解。換句話說,敘事的自我表達是由過去的各種經驗自我創造的,自我回顧是通過“話語”來促進的。[8]
圖2 通過“話語”實現自我重構
出處:阪本陽子、「高齢期の社會における「語り」の意義」、教育研究所紀要、文教大學、2005年12月、p.76)
“話語”是“話語”者和傾聽者的相互作用過程,社會通過該過程,以前被社會授予的傳統角色相對化,并促進了自我認知和認同的變化。老年人再社會化的過程曾經被認為是由其在家庭和社區中的地位變化促成的。人與家人一起成長,并根據自身在家庭中的角色變化進行再社會化。在社區中也有適合老年人的地位和角色,老年個體通過他人的看法和習慣自然而然地實現再社會化。但是,隨著核心家庭化的發展,以及城市化和個人隱私主義的推進,家庭和社區以往的再社會化功能在不斷弱化。
在此基礎上,現代社會結構的變化,產生了在企業、自治體等平臺工作的龐大工薪階層。他們一般到60歲或者65歲就會在退休、退職的名義下,失去各種社會地位和角色。互聯網的普及和社交媒體的滲透極大地擴展了虛擬語言空間,但我認為網絡空間單方向的“話語”表達不會帶來老年人的再社會化。在虛擬的匿名社會中,很容易表露出尋求他人認同的強烈需求,即使在復述自我時也容易出現不負責任的表達,因而很難實現通過對話獲得角色相對化。與同輩群體的直接溝通交流、學習和相互傾訴,是老年人再社會化的起點。
四 支持老年人終身學習
如今,高校正在積極參與各種各樣的社會協作活動。與企業合作、開展產學聯合項目和區域交流,并且積極推進全球范圍的大學間交流合作等。但作為一個終身學習型教育機構,許多大學仍然處在自我革新的旋渦中。目前許多學校開設市民講座、終身學習中心、市民大學,以及專門針對社會人的研究生院(專業人才研究生院、獨立研究學院等各種研究生院),這些現象正是新型大學已經萌芽的表征。盡管各個高校并未明確表示,但這些現象意味著:他們已經認識到大學本身不再只是年輕一代的學習場所,中高年齡層也應當成為受教育的對象(包括專職人員的再教育),這也意味著大學需要通過自我革新,成為終身教育和學習的場所。
自1970年以后,對老年人學習的支援就逐漸在各個國家開始以終身學習、第二人生大學(Second stage University)、老年大學,或者第三年齡大學(U3A)等形式開展起來。現如今“跨越國境的終身學習模式:第三年齡大學”更是成為潮流,并結成U3A(AIUTA)協會等組織開展活動(木下,2018)。對老年人的支持形式和內容也開始多樣化,從單純支持老人重新學習逐步走向支持其再就業,支持他們成為真正的社會主體。很多報告顯示,老年學員們以重新學習的場所為基礎,人際關系從以往的“社緣關系”逐步轉變為相互學習的“學緣關系”,還自發結社組成NPO/NGO團體解決社會問題(坪野谷、2017)。
五 “立教第二人生大學”的設立
“立教第二人生大學”并不是文部科學省認可的普通高校,而是立教大學為社會提供的一個終身學習場所。該課程自2008年4月開始授課,目的是為以“團塊世代”(1947年至1949年出生的人)(堺屋、1980;2009)為主的老年人們提供一個以人文科學教養為基礎,支持他們“重新學習”“重新挑戰”的新學習場所。“立教第二人生大學”旨在創造一種全新的教學環境,幫助老年人自主踏入“第二人生”——將老年人們再次集結在大學校園里,使人與人之間、社區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網絡得以重建,同時也通過這個平臺使他們成為社會參與的生力軍[9]。
(一)課程特色
本科(1年制)課程包括:①老齡化社會概論,②社區設計與經營,③有關規劃“第二人生”的各項課程。學員修完初級課程(1年制)以后,還可以繼續進修高級課程(1年)。以往的終身學習課程一般由學員自主“點單式”選取。而“立教第二人生大學”則采取導師制,即所有學員入學后都須選定一個導師,在導師的帶領下組成一個討論小組,修完所有課程(包括必修課)以后,每位學員須從自身出發思考如何度過“第二人生”,或者針對某個特定領域,寫一篇畢業論文。另外,學員們還可以免費選修2門立教大學面向本科生開設的公共課。如此,“立教第二大學”的學員就可以與普通大學生一起同窗共讀,有望通過課程創造交流機會。
討論小組扮演著連接整個大學與每位學員的中間角色,在討論小組中學員們不僅可以討論論文思路,即便是畢業以后,其仍然是學員們聚會、合宿、進行“話語”交流的平臺。而且,每位學員不僅僅是接受教育服務的對象,他們同時也是支撐起第二人生大學的主體。他們自發組織各項活動,組成自己的新聞編輯委員會、宣傳委員會、圣誕節執行委員會以及夏季清里合宿委員會等等。
(二)課程內容
1.老齡化社會基礎概論課程
退休意味著進入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生活環境和人際關系中,與過往人生的差距會使許多人陷入困惑。基礎概論課程,就是一組指導學員在新的環境和人際關系中,重建與家庭、與社區的聯系,與他人相互支持,逐漸摸索出符合自己的生活方式,開啟豐富多彩的“第二人生”的課程。
2.社區設計與經營課程
這是一組幫助學員思考“第二人生”生活方式,重新學習和重新挑戰的課程。NPO/NGO被稱為21世紀新公共性的執行者。立教大學未來將以NPO/NGO和構建新商業模式為核心,利用一直以來積累的各種人際關系網絡,開展研討會和實習項目等實踐性講座。
3.第二人生規劃課程
許多日本男性直到退休前一刻仍始終在為企業、公司奔忙,而家庭生活和社區社交活動則幾乎全權推給他們的妻子。這種模式下,從人際關系和生活自 理能力角度來看,可以想見他們退休以后的生活狀態。因此,這組課程的目的就是幫助學員反省以往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傳授夫婦雙方作為平等的公民主體建立理想夫妻關系時應該掌握的知識和技巧。
圖3 課程構成
六 學員檔案
在2008年招收第一屆學員時,設定的申請條件為年齡50歲以上,且只招收70名學員,發出資料1500份,最終有170人申請。考試費用為1萬日元(約合人民幣600元),申請人須根據自己的過往經歷寫一篇2500字左右的小論文,基于小論文對所有申請人進行面試。申請者中男女幾乎各占一半,平均年齡61歲,從學歷看,高中畢業占26%,7%畢業于專科院校及其他,短大或大學學歷占64%,還有3%研究生學歷。自那之后招收的10屆學員,在平均年齡和學歷構成上基本沒有太大變化。在入學申請時提交的小論文中,下面這些敘述和表達比較多:
小時候因為家里窮,沒想過也不能想去讀個大學。但是現如今已經將兒女養大成人、為父母養老送終,自己終于可以無后顧之憂地來讀書了。
年過70,其實已經做好了奔赴黃泉的準備了,但是當我看到立教第二人生大學的宣傳手冊時,久違的學習熱情又被點燃了。
大學時代,因為社會動亂和打零工,幾乎沒有什么在學校學習的記憶。退休以后,不知道做什么好,一度非常困惑。聽說我要去立教第二人生大學,妻子由衷為我高興。[10]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申請者中高中畢業的女性是同等學歷男性的2倍以上;短大或大學畢業的申請者超乎想象的多,如果將研究生學歷也算在一起,這一比例高達67%。由此可以推測,“立教第二人生大學”的學員不僅具有高學歷的優勢,在經濟上相對充裕,對知識的關注度也較高,可以說他們是“積極的老年階層”。當面試結束,我仿佛能夠聽到以“團塊世代”為中心的老年人階層正在發出“我想重回校園”“該如何過好未來的人生讓我困惑”的悲鳴。
七 創造新的生活方式
現在,日本越來越多的大學開始開設終身學習中心,或者針對社區、社會開辦公開講座。還有些學校專門設立專業研究生院或獨立研究生院,為社會人提供再教育場所。即大學教育的對象范圍在不斷拓展,不再局限于以往的18~23歲的青年學生。未來第二人生大學要如何應對以“團塊世代”為中心的老年人的教育,必將成為時代新課題。當問及開設這所學校的意義所在時,立教第二人生大學運營委員會委員、負責“個人史”教程的立花隆老師如是說[11]:
我認為60歲是人生的黃金時代。我也是過了60歲,才突然看清許多事情。50歲之前拼命地工作,到如今再回頭看,那時候因為思慮不足浪費了許多本不該浪費的精力。幸運的是,如今無論是大腦還是身體仍然能夠健康運轉。雖然不知道這種狀態還能夠維持多少年,但只要腦袋還清醒,就還有好多想要學習的東西。建立“立教第二人生大學”的想法,讓我欣慰之至。有的人退休以后就想悠然自得享受生活,必然也有許多人退休以后想要進入學校重新學習。在給他們講課的同時我自己也在學習,真希望這種充滿喜悅的生活能夠一直持續下去。(立教第二階段大學宣傳冊,2010年,首頁致辭。)
“立教第二階段大學”的教學對象限定在50歲以上,旨在通過大學的支持為這部分人提供重新學習和挑戰的機會。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它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及日本中央教育審議會設想的一般終身教育有所不同。該校將教育對象限定在特定的年齡層,其設立主旨就是即便畢業以后,仍然為學員習得健康生活方式和拓展社會關系提供幫助。對老年人而言“重新學習的機會為新的社會參與和生活方式提供了方案”,讓他們意識到“不是去對社會提要求,而是要思考我們能夠為社會做什么”,“立教第二人生大學”的建校理念,是以發揮自主能動性、努力實現這些想法為前提的。
八 中國的老齡化問題
中國2013年老年人口已達1.27億萬人,并以每年860萬人的速度遞增,根據預測,到2050年,老年人口總數將達4.5億人,占總人口的1/3。另外,80歲以上老年人和需要護理的老年人口以每年100萬人的速度遞增,到2050年,80歲以上老年人總數將超過1億人,中國將進入超高齡社會。中國老齡化令人憂心,不僅因為老齡化率的升高,還因人口基數龐大導致的老年人口實際數量的巨大。
新中國成立(1949年)初期的高出生率和平均壽命的延長,以及30年代出生率下降等各種原因復雜交織,導致中國快速進入老齡化社會。出生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是育兒成本的增加、重視個體社會價值的社會風潮以及“獨生子女政策”等。在這種人口結構下,一旦促進經濟發展的“人口紅利期”終結,迅速老齡化帶來的問題就會在社會各個領域凸顯。同時,中國還面臨著經濟發展水平滯后于老齡化發展速度導致的“未富先老”現象。發達國家基本都是在人均GDP超過1萬美元以后才進入老齡化社會的,而中國直到2017年人均GDP仍只有8643美元(名義收入),未來“未富先老”現象必將給中國社會帶來巨大負擔。
中日國際共同研究報告(要點)“中國人口老齡化:未來趨勢及其對經濟的影響和對策”一節中,提出了以下政策建議作為未來的應對之策:1)改善家庭護理條件以解決農村養老問題;2)打破城鄉社會保障制度“二元體系”,促進社會融合;3)適當調整獨生子女政策,將老齡化風險最小化;4)發展銀發產業,打造新的經濟增長引擎。
該報告從數據角度恰當分析了中國社會面臨的老齡化問題,基于各領域專家的專業知識多角度、全方位討論了目前的經濟和社會政策。雖然其中提出的未來政策、論點都是基于實證數據的,提議具有啟發性,但其中經濟政策也好,社會政策也罷,最終都始于政府或行政立場,而缺乏從老年人自身角度進行的討論與思考。即,該報告書缺乏通過確立老年人的社會主體地位,會給家庭、社區社會形態帶來怎樣的改變,以及會在多大程度上減輕社會保障和養老金制度負擔這樣的視角。
中日國際共同研究報告(2013年3月發行)提出5年后的今天,從中國政府公布的數據可以看出,形成該報告書的各項前提條件已經開始動搖,相關的財政收支正急劇惡化。財政部數據顯示,中國2016年保險金收支赤字為6056億元(約合日元10兆5千億日元),以養老金、醫療保險為中心的財政赤字較2015年增長70%,為填補赤字的財政補貼達1兆千億元,是5年前的2倍。未來伴隨少子高齡化的加劇,不可避免地會進一步推升財政補助金額,這必將成為未來中國的巨大財政負擔。
結論
目前,中國“文革”一代正在老去。當他們逐漸褪去主要社會角色且經濟相對寬裕時,65歲以后的人生究竟該如何度過的問題會自然凸顯。在這個過程中,“廣場舞”就閃亮登場,他們希望通過“唱歌跳舞”找回那些年輕時沒能享受到的快樂。這其中無意識地混雜了“想要找回失去的什么東西”或者“得為未來做點什么”的反省和對未來的焦慮感。這種集體性心理行為,一旦失去目標或者經濟基礎出現動搖,很容易轉化成對他人和社會的強烈攻擊性行為。而老年人的這種自我反省和對未來的焦慮感,通過學習和再社會化建立起新的人際關系,可以促使他們主動地進行社會參與。
“立教第二人生大學”從建立之初就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電視、廣播、報紙以及各種雜志爭相報道。受到關注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我們的出發點是希望老年人通過在大學的再社會化實現自律、自立。因為“立教第二人生大學”的成立跨越了傳統大學終身學習的框架,即便畢業以后也可以通過“Support Center”給予老年人支持,為社會提供了一中全新的商業模式。來自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捷克共和國查理大學的社會教育研究者,以及許多日本大學的學者、文部科學省官員等都積極來到這里旁聽或是發來實地考察請求。2014年11月,“立教大學”作為終身學習最先進案例,接受了日本文部省大臣下村博文及“終身教育執行會議委員會”(教育再生実行會議委員會)一行的視察訪問。
日本在短短24年間,從老齡化社會一躍成為世界首個進入老齡社會的國家。雖然“立教第二人生大學”起源于發達國家日本,但希望它能夠成為未來老齡化問題不斷深化的中國的一個參考,去思考中國大學的形態以及終身學習的新模式。也就是說,面對不斷深化的老齡化問題,要完善社會保障和養老金制度,緩和對各項社會制度的負荷,必須要有大學、企業、NPO/NGO等支撐老齡社會的社會主體來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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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笠原清志,跡見學園女子大學校長、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學。
[2] 王勇麗,北京日本學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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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笠原清志、「立教セカンドステージ大學設立:文部科學省設立趣意書」、2008年.
[10] 笠原清志、「立教セカンドステージ大學 団塊の學び直し支援」(日本経済新聞、教育欄、2008年9月29日、朝刊)」
[11] 「立教セカンドステージ大學」には、その設立の趣旨に共鳴して多くの著名な方々が參加した。ロッキード疑獄の際に「田中角栄研究」を著し、その解決に大きな役割を果たしたとされるジャーナリストの立花隆氏、NHKのアナウンサーである松平定知氏、社會學者の上野千鶴子氏、そして老後の生き方研究の加藤仁氏等が挙げられ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