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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緒論

一 選題的背景與意義

(一)選題的背景

本文選題源自一個針對流動兒童賦權的社工實務行動。2015年11月至2016年8月,筆者及其實習團隊進入武漢市L社區開展針對流動兒童群體的服務。前期對流動兒童及其家庭、流動兒童城市生活社區進行調研后,在L社區針對流動兒童開展了需求評估。通過以上準備工作,實習團隊針對流動兒童開展了賦權小組及社區活動。希望通過賦權小組及社區活動,增進兒童的自我概念、自尊感、福祉感及重要感,以此能夠增強流動兒童對未來生活的自主權及掌控感。實習團隊在策劃、執行活動中都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然而,服務之后筆者認真反思發現,團隊“賦權”的初衷從需求評估到活動執行再到效果評估的各個環節都發生了經常存在但難以發現的偏移。本文就是研究團隊“賦權”初始目標發生偏移過程的體現。

20世紀80年代以來,城鄉經濟差距不斷拉大,農村人口進入城市務工,成為流動人口。社會流動人口數量巨大,2016年,國家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在《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6)》中指出,我國流動人口已經達到2.47億人,占總人口數的18%。[1]到90年代,農民工人口進城打工由家庭個體成員獨自外出漸漸過渡到以夫妻為核心的舉家遷徙。我國的人口流動呈現一種新趨勢——家庭化流動。[2]流動兒童數量尤其是由農村進入城市的兒童數量有了明顯上升,根據《中國流動兒童數據報告(2014)》,2005~2010年,平均每年新增流動兒童超過200萬人。截至2010年11月,全國0~17周歲流動兒童規模已達到3581萬人,約占全國0~17周歲人口的12.8%,即100個0~17周歲的兒童中就有12個在異鄉生活。在全國流動兒童中,戶口性質為農業戶口的流動兒童的比例在2010年達到80.35%,也即100個0~17周歲的兒童中有10名兒童是由農村進入城市生活的。[3]

以上數據統計表明,中國社會已由以往的城鄉人口割裂進入城鄉人口共同生存的社會現實。已有很多研究[4]認為流動給流動人口特別是流動兒童的學習和生活帶來了新的風險。流動兒童多處于小學階段,啟蒙教育階段是成長的關鍵時期,只有有穩定的環境、負責任的父母和老師的引導才能獲得健康的發展。他們在城市生活依附于父母,而從農村進入城市的父母物質條件相對匱乏,使孩子難以獲得成長所需的資源,社會關懷上他們離開自己熟悉的鄉土文化社區,心理上體驗著巨大的文化差異又得不到及時引導,體制上目前也沒能給予他們很好的制度保障。兒童與父母一起進入城市生活,大多數流動兒童的父輩處于不良的工作環境,或經歷著家庭經濟相對貧困、心理感受長期被忽視,外有城市社會文化的沖擊,這些都造成流動兒童的無權——他們沒有能力對自己的生活環境進行改善、無法對公共生活施加任何影響、面對文化沖擊難以快速接受與融合,社會支持網絡也嚴重缺失。賦權理論指導下社會工作介入流動兒童是符合分析的,社工賦權目標是獲得權力,使接受服務的主體至少能夠在主觀上獲得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而介入的途徑便是增權。

賦權理論認為,不同人擁有的資源是不一樣的,因擁有資源不同而具備的能力也就不一樣,即權力不一樣。[5]這是一種客觀存在,也是一種主觀感受——權力感。而這種權力感可以提升個體的自我概念、自尊感、福祉感及重要感。Lee提出賦權理論的四個方面的假設,其中第一條假設就是:壓制是一種影響個體與群體的結構性現象,社工應當從環境和個體兩方面努力去突破這種壓制。而第二條假設緊接第一條:個體或群體能夠利用已有或潛在的資源解決生活中遇見的問題,從而能夠從壓迫中恢復。[6]通過對社工實習地點L社區的考察以及對該社區流動兒童的需求評估和對已有研究的回顧,筆者及實習團隊決定采取賦權的方式開展小組工作和社區工作,以此來有針對性地緩解流動兒童進入城市生活的無權感。

本研究就是基于對武漢市L社區開展的為期4個月的流動兒童賦權小組及社區實踐的反思,著重解釋“賦權”初衷發生偏移的具體過程及原因。社會工作者忽視了自己與服務對象之間的權力差異,以及工作人員的文化敏感度與文化能力的缺失,在需求評估過程中,選擇性地解釋和回應了服務對象的需求,進而設計出強調兒童個體問題及兒童改造的“賦權”活動,沒有尊重流動兒童及其家庭的原生文化,而企圖打破兒童自帶的原生文化,從而使他們完全接受城市主流“文明”;這直接導致在服務輸送過程中,社會工作者的“霸權”遭到了來自服務群體的反抗;除此之外,服務開展過程中又有來自社區、家長的各項要求,而社會工作者在應對他們的額外要求時考慮到活動參與度和服務進程不得不頻頻妥協;盡管服務計劃有了很多調整,但是在服務的評估階段,工作人員又通過多樣化的社會工作技巧實現了活動的較高滿意度。本研究討論的就是社會工作者在賦權工作開展過程中如何一步步打破賦權的原初目的,進而反思服務對象需求評估、活動設計、活動開展以及效果評估中社會工作者文化能力以及文化敏感度的重要性,以及這一過程中社會工作者與利益相關者之間如何能有效協商與溝通以確保服務對象的利益。

(二)選題的意義

(1)現實意義

本研究是在實踐基礎上的反思性研究,強調了社工實務反思和反省的重要性。社會工作者對自己的實踐進行反思性研究有助于增強社會工作者的批判性思維,也可以作為自己測量實務質量系統的反饋工具。

本研究指出了只關注技巧反思的風險,鼓勵社會工作者探索權力關系、文化敏感度與文化能力這些因素對開展兒童賦權社工服務的影響。社會工作者尤其是社會工作實習生微弱的文化敏感度以及文化能力的缺失、社會工作者與直接服務對象和間接受益對象之間的權力差是我們提供服務過程中經常忽視的方面,而這些被忽視的因素成為筆者的賦權服務發生偏移的重要原因。所以通過反思性研究能夠為今后賦權小組服務提供更好的借鑒意義,而相關因素的探索也能為其他類似社工服務提供風險評估模式。

(2)理論意義

賦權定義的準確性應該來自服務使用者的生存境況,而不是來自那些受委任而提供服務、管理服務與傳輸服務的人,或者來自那些針對服務進行研究、記錄撰寫與教課的人。因為研究表明,專業實踐可能在施恩者的姿態下,會產生反賦權的效果。[7]所以經過實踐性地反思賦權社會工作的整個過程,以及對賦權對象的心態及行為變動的考察,能夠對已有的賦權理論進行補充或者更新其視角。本研究將流動兒童賦權服務過程中從需求評估到活動策劃與實施以及最后的效果評估能夠使賦權目標發生偏移的因素進行總結歸納,以補充以往實踐及理論中被忽視的部分,這就是本研究可能存在的理論意義。

二 文獻回顧

(一)賦權的起源與定義

(1)賦權的起源

賦權,也可以說是自助,最早源自18世紀英國開始的睦鄰友好互助組織。[8]這些組織鼓勵貧窮群體將錢存入互助組織中,以備不時之需,或者可以從非營利性組織中借錢。[9]20世紀60年代,賦權概念又因反對壓制性團體的社會和政治運動而廣泛傳播與應用,如公民權利運動和馬丁·路德·金的種族平等運動是其中最為人熟知的代表。[10]各種激進主義與社會主義理論指導下的政治反抗、女性主義理論與實踐等,都推動了政治團體以及社區與社會行動的更快發展。社會工作中賦權是一個新近的理論支撐,直到20世紀80年代,才算真正進入增強權能取向時代。理論來源也是由相關學科延伸而來,如政治學、哲學、社會學與宗教等。[11]生態理論的觀點是賦權理論的重要基石,如Gitterman 和 Germain 指出的,生態理論將個體及其所處的環境相連接,著重強調社會經濟地位的公平性與個人的創傷性感受。[12]而針對環境與個體相互間的關系,基于生態理論的賦權理論在社會工作中的個人、小組、社區等相關社會實踐與應用都是值得深入探索的。

(2)賦權的定義

賦權定義的準確性應該來源于服務使用主體的現實境況,而不應該完全來自那些提供、管理與傳輸服務的客體,或者來自那些為了針對服務進行研究、記錄與授課的人。因為專業服務有可能在社工施恩者的姿態下,對受助者產生反賦權的效果。[13]賦權相伴的概念自助,是社會工作重要的價值理念——“助人自助”的彰顯,其內在精神是幫助個體真正成長,如果這種精神能夠通過人的生命得以彰顯,就能成為整個國家的活力和實力的真正來源。[14]

1960年末期至1970年初,賦權概念開始出現,是由巴西教育家Paul Freire所提出的教育理念,其定義為:賦權是一系列的傾聽、對話互動、反思行動的過程,賦權者與被賦權者相互之間互動、對話、覺醒、反思后,賦權者能直接或間接提供所需要的資源、自我決策的動機與權力給被賦權者,目的是使其對生活具備掌控感,在此基礎上影響更大的組織或社區。[15]而在社會工作專業中,賦權是一個不斷改變的話語,到21世紀,賦權也許已經被視為超越了社會、政治和政策等諸多限制的方法,將會使社會工作者及其服務的案主都得到解放。但是它也可能被視為一種被掩蓋的浮夸表態、一種統治上的策略,好讓政策福利體系中的接受服務的相關對象在等候獲得事業救濟金等福利時在隊列中有序而各就各位。[16]盡管存在各種爭議,目前對于賦權的概念卻已經越來越趨向于操作化。《社會工作詞典》中將“賦權”和“自助”相關聯,即賦權可以是接受服務者參與的、開展的一般自助活動,在這些活動中既可以是團體自己組織活動,可以是團體與相關法定服務合作,也可以獨立于法定的服務之外。[17]賦權就是要“變得更有力”,在社會工作專業服務中,賦權意義既包含理論也應涵蓋方法。《社會工作詞典》進一步解釋:賦權是一種理論,關系到想要賦權的主體如何掌握其生命的價值,以至于整個團體的利益可以得到提升;賦權也是一種方法,通過賦權方法,社會工作可以提高弱勢群體的力量。[18]Leadbetter進一步補充認為,賦權作為理論,應該可以引申出以下觀點:每個主體都需要而且能夠把控自己的生活,并可以獲得自身發展所需要的資源,在此基礎上進行自我發展。而作為方法的賦權,則包括挑戰那些有壓迫性的個體與機制體系。[19]

根據《社會工作詞典》的陳述,羅伯特·亞當斯(Robert Adams)提出賦權可以被定義為:個體、組織和社會群體認識自身境況、行使其權利并達成自我發展目的的能力,以及主體和集體能夠借此幫助自身或與之相關人員生命品質有最大限度提高的整個過程。其中賦權有三個要素:人們自身的能力,人們能夠正常有效行使權力的過程,以及人們達到的成就。[20]為了賦權,社會工作者及接受服務者需要了解自身,需要力量改變環境的各重要方面,最關鍵的是接受服務者包括個體與集體有改變的意愿。[21]在“感覺到被賦權了”和“賦權的結果是最重要的”兩種觀點中存在一種張力。Ruth Alsop的報告提供了有用的標準,讓賦權可以被衡量,他們主張賦權是“一個人做出有效選擇的能力……將選擇變成動機的能力……”。也就是說,“賦權的程度要通過選擇的存在、選擇的使用以及選擇的結果來衡量”。[22]

(二)賦權社會工作技巧應用上的困境

(1)國際上不同國家間的文化差異使賦權社會工作的可推廣性遭到質疑

Payne在理性主義基礎上對賦權展開研究,認為賦權與人道主義和存在主義的理論和實踐相關,強調自覺(self-knowledge)和自制(self-control)。人們相信能夠用理性的方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同時認為環境能滿足服務使用者的要求而直接被改變。[23]但是,這種賦權發展是建立在西方個人主義與自我提升的特殊文化背景之中。而在另外的文化中,如在東方國家日本以國家、社區和家庭維系為最高原則的賦權發展中,自助似乎就缺少民主多元主義以及強調組織管理的突破。[24]在西方,賦權和個人主義以及個體的權利有關,但在許多發展中國家里,互助以及家庭生活和社區的傳統卻是重要的。

在中國內地和香港及其他國外的華人社群中,對于賦權所做的理論性辯論,[25]以及在特定領域中的實踐,例如離婚婦女的賦權團體,雖然取得一些進展,但是研究文獻就顯得相對匱乏,要對普遍的社會工作概念取得共識有些困難。[26]在世界的許多地方,賦權和參與式的積極行動之間存在連貫性。[27]西方國家對于發展中國家更傾向于聚焦在工作任務的達成上,其焦點被放在當地參與式發展方案和賦權方案上。不過太狹隘地將重點放在與受服務者的伙伴關系和傾向聽他們的聲音上會有一些危險,會錯失對一些重要因素的察覺。例如,如何結構性地改善最受到排斥的人和窮人的境況,如何對付根深蒂固的不平等的權力行使等。[28]

有些學者如Lee認為賦權應該是一種普世概念,而不是種族中心主義或歐洲中心主義的概念。賦權的概念與實踐并不專屬于發達國家,它們跨越區域和國家的疆界,并且提供各種策略來處理由全球不平等所造成的問題。對這些問題的回應不僅需要與個體交涉,還必須涉及團體、組織、法律和政策等層面。[29]

(2)社會工作者與服務接受者之間的權力差異懸殊

社會工作者在賦權理念下開展服務“助人自助”,是要幫助案主提升自我意識、自由地思考、學會自主選擇,是一種自我解放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社會工作者要做的其實就是建立與服務接受者之間的平等關系。“助人自助效果是與自尊的增長而不是降低相連”[30],但是在社會工作增權服務中,在無意識情況下,為了服務順利開展,社會工作者會做出“強迫解決、威脅案主服從以及操縱案主的決定”[31]等不妥行為,而這些都是與社會工作價值理念、賦權服務目標逆向而行的誤區。

(3)專業限制和文化識盲

當社工處于一個復雜的服務環境中時,尤其是在跨文化服務中,社會工作者時常會處于一種文化無知的狀態。社會工作者越是身心投入服務的情境之中,越會感到文化環境的差距,而這些差距往往會讓社會工作者在其中舉步維艱。專業的培養帶給他們莫名的自信感,他們有理論知識和專業技巧,但最終專業帶來的是一種限制。在跨文化服務中,人類學的文化識盲概念有助于社會工作者在實踐中進行反思,推動專業知識與實踐的真正融合。[32]

(三)阻礙服務使用者賦權的因素

英國某些機構、組織、專業和個人快速地向參與和賦權靠攏,欣然接受它們作為工作人員、服務使用者和照料者的目標,由此導致一個諷刺的結果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要對此進行評估,以此了解這種態度與趨勢對于社會工作服務的質量究竟產生什么樣的影響。[33]Carr注意到:我們確實具備一定相關賦權技巧的知識,但是對于使用者導向的實質改變過程與成就之間的關系,卻很少或根本沒有檢討。這并不是說某些率先行動無助于服務的改善,而是說這些改變未被監督與評價。[34]以下將妨礙服務使用者有更高參與和賦權的最重要障礙進行相關文獻總結與歸納。

(1)結構性的權力失衡

關于健康服務的研究證明,在英國健康與社會服務領域中,服務使用者的參與意愿和趨勢越來越明顯,但是有些實務人員不愿意采取積極的行動,以免失去對服務使用者的掌控和影響力。法定規則的最大局限在于它無法打破專業人員和患者之間結構性的權力失衡。[35]在對照中,專業人員處于相對優勢的地位,是一群被集結在一起的利益群體,不斷被加強到相對強勢的位置。相反大部分服務使用者卻被安置到不同地方,處于分散的境地。他們之間很少有機會找出一個共同的路徑和方法去和實務工作者協商。一般人們之間的分裂常常是因為各自在地方信念和習慣上的分歧、競爭以及為瑣事而發生的爭吵。[36]

(2)對服務使用者的差別對待

服務使用者與專業人員之間的權力落差和動力關系性,依舊是想要通過提高參與來賦權民眾的主要障礙,即排他性的結構、制度的慣性操作與態度仍影響著服務使用者所能改變的程度。也就是說,在正式咨詢機制和傳統意識形態里,權力共享是困難的。尤其當你是少數族裔或者同性戀,當你選擇作為一個個別的“福利消費者”時,是很受限制的。[37]

(3)專業人員與組織的抵制賦權

強化以當事人為中心的焦點,借由滿足立即性的需求,哄騙人們就地行動就可以解決他們的問題,轉移人們的行動,使他們不再追求他們理當享有的可能服務,這一忽視環境改變的聚焦方式成了政府官員和相關機構忽視人們應得的權益與服務的托詞;[38]另外就是實務從業人員可能退場的問題,服務使用者的參與使他們逐漸成為志愿實務從業者,但是使用者成功賦權不應該被看作讓法定服務得以縮水、成本得以刪減的一種手段。[39]

(4)專業人員與組織的腐化

有三種腐化趨勢會破壞社會工作者與服務使用者和照料者之間的關系,分別為:剝削服務使用者[40]、服務使用者的專業化、專業人員的帝國主義(這涉及實務人員對服務使用者空間的侵占與接管)。剝削服務使用者主要體現在利用代表性,只對他們做象征性咨詢;自助活動中,容易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傾向于參與者專業化的過程。但是據觀察,許多健康照護團體無法將這樣的機會轉變成他們的資本,他們并未弄懂其所擁有的權力的內涵。[41]自助或使用者導向活動最大的威脅,是被專業實務接受。無論是在什么背景下,自助或使用者導向活動越奏效,他們被實務人員吸收成為新的專業成員的風險就越高。[42]

(四)青少年的賦權服務及其應用模式

Arnstein根據等級體系圖像的形象比喻區分了工作者和服務對象的不同關系:就像一架梯子,從最低梯級最具控制性或可操作控制性的階段逐漸爬升到最高梯級的完全參與階段,[43]分為八個階段,而在概念上的區分一般不會像它們看起來的那樣純粹且界限分明;Hart的描述定義有所不同,將青少年看作主體,依據其能動性程度來進行劃分;Rocha將階梯比喻的階段數量減少為五個,并且將它們視為社區參與和個人參與之間的分類差異序列;[44]Wilcox 采納了Arnstein的階梯概念,但將其階段數減少成他所說的五種“立場”。[45]具體總結如表1所示。

表1 參與和賦權:階段、模式和立場

表1 參與和賦權:階段、模式和立場-續表

Shier建立了一種模式,這種模式聯結了兒童和青少年參與的五種層次,其特色在于:以學校為背景,傾聽兒童、支持兒童、考慮兒童的觀點、兒童可參與決策、兒童分享權利并進行決策。[46]

(五)國內流動兒童服務的經驗研究

在傳統中國,兒童被看作私有財產,其應有權利得不到關注。[47]兒童的權利觀在中國現代化過程中逐漸確立,以前的兒童作為家庭依附品的觀點已不存在,現在兒童作為家庭發展的核心,都應該具有平等的發展機會。傳統中國家庭內部重心不平等導致的兒童權利得不到保障雖然已經解決,但是現階段制度上導致兒童發展機會的不平等越來越嚴重。[48]過去20年中,兒童權利問題得到關注,尤其是制度導致的發展機會不平等問題,政策上有了很多調整,但是在具體實踐領域,還不夠到位。[49]

隨著流動人口尤其是農民工群體增多,隨遷兒童也在不斷增加。最早期對流動兒童的研究多集中在理論分析與現狀描述層面,包括流動兒童的社會適應[50]、社會融入[51]、幸福感等心理問題[52]及受教育狀況[53]等方面的研究。目前對于流動兒童的社會工作實務研究也明顯增多,主要圍繞先前研究中描述的問題開展實務工作。

近些年,政府和社會組織已經提供了很多的資源改善流動兒童的狀況,促進流動兒童的協調發展,但是目前大多數服務的切入點還是以問題視角為主,通過對兒童個體的干預,期望實現兒童社會融合和個人發展。最為常用的是成長類活動[54],在服務中為了協助兒童樹立未來發展目標和提升發展動力,項目組通過小組活動、外展活動,從優勢視角出發提升其學習能力、自我效能感、抗逆力等多方面的能力,構建流動兒童社會支持系統,促進流動兒童城市適應與城市融入。

另外還有針對流動兒童開展的教育類活動[55],其中包括家庭教育、親子關系、學業困境教育等方面的改善活動。這類服務中,一般服務者認為流動兒童進入城市生活,由于父母工作時間限制,他們無法給孩子足夠的陪伴,而相對較差的經濟地位使大部分農民工家庭生活環境較差,遂在社區開辦了以課后補習為主的系列教育活動。[56]

(六)文獻評述

關于賦權的研究起源于西方,而且西方在賦權理論與賦權實踐中已經有了不少的建樹。而在中國,賦權作為引入理論和實踐技巧,在其本土化過程中卻面臨一些困境。例如與西方個人主義和個人自由不同的是,中國更加強調團體、民族和國家層面且把這些因素作為處理事情的第一要義。這些文化環境在很大程度上會使我國賦權理論的發展路徑與西方不同,但是目前我國關于賦權的應用實務文獻偏少,而對賦權效果的評估也不到位。

而目前我國社會工作介入流動兒童進行的實務設計的基本預設是流動兒童發展層次較低和精神生活匱乏,兒童在這些方面的城鄉差異是導致其在城市發展受限的主要因素,由此衍生出一系列旨在提升其奮斗目標和豐富其生活的服務活動。這類活動具有兩個特點:一是聚焦兒童的個體問題,關注兒童所處宏觀系統的不足;二是強調對流動兒童的改造,社會工作者的“專家”角色明顯。而在多元文化群體服務中,文化和權力應該是社會工作者關注的重點議題。但從國內實踐文獻回顧來看,無論是“教育類活動的困境”還是“成長類活動的困境”,最主要都體現在實踐者缺少對服務背后所蘊含的文化和權力議題的足夠認知。社會工作者開展的增能性服務,在需求評估、過程開展以及效果評估過程中很容易就會忽視文化能力與文化敏感度,因此社會工作者往往在“施恩者”的視角下開展服務,結果造成反賦權的效果,這是以往研究沒有深入分析的層面,本研究將會重點分析這些影響賦權效果的因素。

三 相關概念界定

(1)賦權

社會工作中的賦權是一個不斷改變的話語,盡管存在各種爭議,現階段對于賦權概念的發展已經越來越趨向于操作化。賦權字面意思就是“變得有力”,《社會工作詞典》進一步解釋:賦權是理論,關系到人們如何為其生命取得集體的掌控,以達到整個團體的利益;賦權也是方法,社會工作通過它提高缺乏力量的民眾的力量。[57]

本文采用Ruth Alsop和Nina Heinsohn關于賦權的操作化定義:賦權是一個人做出有效選擇的能力以及將選擇變成動機的能力。個體賦權受到兩種因素的影響:個人的動力與機會。個人動力由以下有利條件組成:心理的、資訊的、組織的、物質的、社會的、經濟的以及人的各項資產。而機會方面則受到立法、各種管理的架構和規則以及社會中約束行為的社會規范的影響。[58]

(2)“虛假”的賦權

本文借鑒了Ruth Alsop和Nina Heinsohn對賦權的操作化定義,將賦權的程度分為選擇的存在、選擇的使用以及選擇的結果三方面來衡量。[59]故進一步延伸出“虛假”的賦權的表現,即:有限的選擇、行使選擇權的限制性以及通過賦權活動不能達到相應的個人成就或是目標成就。

(3)文化能力

本文采用美國社會工作者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ers,NASW)給出的文化能力定義:個人或組織能理解所有不同文化、語言、階級、族群、宗教的差異,且能接受、認可對方的尊嚴,在跨文化情境中有效能地運作。[60]本研究中文化能力的具體表現就是社會工作者在開展流動兒童賦權服務中,是否能夠理解不同的流動兒童及其家庭所自帶的原生文化、考慮到工作者與服務對象之間的年齡差異,并且能夠在服務設計與傳遞過程中嵌入性地思考他們的特殊性而設計出符合服務對象真實需求的方案。

四 理論基礎與研究框架

(一)理論基礎

行動研究是從一系列的研究發現和結論中發展出來的,但它不僅僅局限于專業學者建構的諸種理論。一般認為,行動研究是由社會心理學家庫爾特·勒溫(Kurt Lewin)在20世紀上半葉“創造”出來的,他當時試圖發展出一些可以利用研究主體能量的方法,并將其實用性研究應用到他們的難題中,例如貧困與剝奪。行動研究的過程呈現周期循環的模式[61](見圖1)。

圖1 行動研究周期循環模式

資料來源:摘自〔英〕羅伯特·亞當斯《賦權、參與和社會工作》,汪冬冬譯,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13,第214頁。

行動研究的基礎是行動,行動的概念來自社會學,韋伯的行動理論和帕森斯的社會行動理論都是有名的。行動是寬泛的社會現象,它包含了人的意義,將人的意義投入里面互相觀看、互相理解進而采取行動,這就是當時的社會行動。而社會工作的社會行動是社會工作者和服務對象一起投入意義理解的過程。行動本身是一個具有關系性的東西,這個說法強調了關系性。社會學強調理論,并到此為止,不會進一步去實踐,而社會工作把行動概念引進來,為的是實踐。

社會工作的行動有可能是內省的,也有可能是認知的,這里涉及行動的多樣性問題。當研究者應用它進行實務研究時,確認行動的邊界就成為一個問題了。我們看到了什么行動,你又怎樣對待這樣的行動,這是需要也是研究者想要說清楚的事情。

改變性的行動研究,改變誰?那些介入者認為“合理的”“應該的”改變服務是服務對象需要的嗎?這需要研究。行動是為了改變,在行動過程中,雙方是主體性地相互認識和理解,但如果研究人員要用自己的想法去改變對方,是否所有的“改變”都合理,這也需要研究。對改變行動的選擇也是如此——選擇什么行動,為什么選擇這個,邏輯是什么,更需要研究和思考。

賦權式的行動研究,也是改變性的行動研究。本研究按照賦權式行動研究理論框架對流動兒童賦權實踐行動進行反思,從需求評估到方案設計乃至效果評估的每個階段進行反思,探究社會工作者在提供服務過程中“制造”的賦權假象如何產生,其中關鍵的影響因素是什么,行動的結果如何,以及社會工作者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二)研究框架

本研究基于賦權式的行動研究理論,通過反思L社區開展的針對流動兒童社會工作服務的全過程,從需求評估開始,到活動策劃與執行階段多層面挖掘賦權目標如何發生了偏移及其中關鍵的影響因素。接著揭示在服務效果評估階段,社會工作者為何以及如何“掩蓋”了賦權目標發生偏移這一現象的。研究框架見圖2。

圖2 多階段多層面反思性研究框架

五 研究類型與研究方法

(一)研究類型

本研究是實踐反思性的行動研究,通過對行動案例的整個過程進行嚴格的評估,反思問題預設情況下我們的服務方案存在的問題,探討行動的結果是否符合我們的方案預期,以及確定以上問題出現的原因,并且能夠為接下來的服務或類似服務提供可能的新的行動方向。

(二)研究方法

(1)觀察法

觀察法是指資料收集者有明確目的,憑感官及其輔助工具,直接從實際情境中收集資料的方法。[62]在社會工作服務開展中,無論是前期資料收集還是專業介入時期,接受服務者的表情、狀態、態度都是重要的一手資料,而資料具體獲得途徑有參與式觀察和非參與式觀察兩種,觀察法是社會工作服務研究中資料收集最基本的研究方法之一。

在本研究中,觀察法貫穿整個服務過程。從第一次進入社區與流動兒童接觸,社工就開始了對他們的仔細觀察,包括他們對社工進入他們領地的態度和行為反應。他們積極接受新事物,對于社工的加入他們也很好奇,為社工開展活動做好了鋪墊。接著在需求評估階段,更是通過觀察他們的行為及與其同伴互動行為,發現了他們在團隊分工任務上表現不夠好,以及注意力集中方面的問題也是在多次活動觀察中發現的。觀察也是活動開展過程中及時發現問題并調整方案的重要手段。當然很多時候觀察只能作為一個問題的突破點,而一般來說需要更多的輔助性工具來證實。

(2)訪談法

訪談法可以彌補觀察法資料收集過于表面的缺陷,也可以從更深的層次與訪談對象進行溝通了解,以獲取資料。訪談法作為質性研究收集資料的重要方法之一,通過較長時間的訪談,可以獲得更加真實、具有直觀感受的資料。

本研究中,除了社工開展活動過程中觀察收集到的資料,一方面,筆者開展與流動兒童線上和線下的訪談,既詢問他們參與活動的感受,也通過深入交流驗證我們在觀察中看到的他們的行為表現。另一方面,筆者及其他社會工作者會與家長、社區工作者開展訪談以收集資料,了解流動兒童服務的滿意度,更重要的是了解兒童參與社會工作小組及社區活動后的變化。這些資料很可能比問卷量表能更有力地證明服務開展的效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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