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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歷代修志及特點

作為中華民族文化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地方志以自身特有的方式,記錄與傳承著光輝燦爛的中華文化。據統計,保存至今的1949年以前的方志有8264種,共12萬卷,約占現存古籍的十分之一,其數量可謂十分龐大。歷代方志編修不僅積累了豐富的方志遺產,而且為推動方志理論的形成、方志文化的發展以及近代方志的轉型奠定了重要基礎。

就地方志的淵源而言,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事實上,學界關于方志的起源眾說紛紜,而與其原始形態有著重要聯系的國史、地理書和地圖,三者在方志發展史上經歷了既相互交融又特點各異的階段。具體而言,早期的方志,因應于全國大一統的需要,以“地記”為主要表現形式,其內容與體例較接近于地理志?!肚氐貓D》開創了全國總志的歷史先河,《漢書·地理志》的出現,則為全國性地理總志的編修提供了基礎。其后,陳顧野王的《輿地志》,楊孚的《異物志》,辛氏的《三秦記》,他如《漢山川圖》《漢郡國地志》《十三州志》等,將地方志的范圍擴大到郡國之書、輿圖地志之書、都邑簿。魏晉南北朝時期,地方志又由專講地理、山水之書,擴大至人物傳記、交通路況、宮殿廟宇、冢墓園林等的記載,其內容亦兼及風土人情與社會經濟情況。這方面的代表性志書是晉常璩編纂的《華陽國志》,該志記述了以巴蜀為中心的西南地區的歷史、地理和人物,較之單一的地記或圖經等,表現出取材與內容上的顯著進步。唐代李吉甫的《元和郡縣圖志》,以唐朝十道所屬的四十七節鎮為綱,分鎮記載府州縣戶口、沿革、道里、貢賦等內容,這與地記表現形式單一、記載內容簡略相比,顯然體例更為完備,代表了地方志由國別史、地理書或地圖單一內容,向集眾長于一體的方志的轉變。

宋代社會文化的發展與政府官方的重視,推動了方志的大規模編修,由此產生了數量眾多、內容豐富、體例完備的地方志。宋代初期樂史撰《太平寰宇記》,將方志人物立傳和方志文獻融于一書,開創了傳統方志的新體例,這標志著地方志從地理學中分離出來,逐步納入史學的范疇,在方志發展史上具有重要的歷史作用。其后所修志書逐漸突破圖經重圖輕文的籬樊,不僅增加志書文字的內容,還將圖降至次要地位,諸如王存主修的《元豐九域志》甚至完全剔除圖的內容,反映出宋代方志內容和體例的重大變化。就宋代方志的體例而言,雖然形式并不固定,但表現出體例簡明、敘事詳贍的特點,并且出現了門目體和紀傳體這兩種代表以后方志發展主流的體裁,其中以南宋范成大的《吳郡志》、周應合的《景定建康志》為代表。

元代方志在前代基礎上,取得修志體例與方法的創新,尤其是《一統志》的創修,著稱后世。元代完成多民族國家的統一后,建立起一個龐大的帝國。至元二十三年(1286),集賢大學士扎馬拉鼎上奏:“方今尺地一民盡入版籍,宜為書以明一統?!?a id="w1">[1]元世祖忽必烈批準該奏折,詔命編修《一統志》,于大德七年(1303)編纂完成,定名《大元大一統志》。《大元大一統志》按當時的行政區劃編排,包括10個中書省、行省,下設路、州、府,全志分類記述,共600冊、1300卷,由此開創了國家性總志編修的先例。

明代方志編修較為興盛,無論是中原內地還是邊疆地區都開展了修志工作,一些地方甚至數次編修地方志,形成了常年纂修、代代相傳的修志盛況。就志書數量而言,明代方志大約3470種,留存至今的僅有1014種。明代方志不僅數量眾多,種類也更為豐富,體例也更加完備。一方面,明代從鞏固國家政權的需要出發,官方發布修志凡例,不僅確定志書體例、統一格式,還為編纂全國性總志奠定基礎。永樂十年(1412),明朝為編修《一統志》,頒布《修志凡例》16則,明確規定其內容為建置沿革、分野、疆域、城池、里至、山川、坊郭、鄉鎮、土產、貢賦、風俗形勢、戶口、學校、軍衛、廨舍、寺觀、祠廟、橋梁、古跡、宦績、人物、仙釋、雜志、詩文24門,此舉有利于改變各地方志門類雜亂之弊,為統一志書體例與格式起到了重要作用。洪武三年(1370)《大明志書》按《大元大一統志》體例纂成。永樂十六年(1418)成祖詔令編修《天下郡縣志》。景泰五年(1454)代宗詔令編修《寰宇通志》。天順五年(1461),英宗仿元例,編纂《大明一統志》。另一方面,明代方志在體裁上更為豐富,種類上有所擴充,在內容上則簡繁互見,呈現出豐富多樣的特點。明代方志的體裁不斷豐富,創立了“政書體”“經緯體”“三寶體”等,其中以“三寶體”最為典型。“三寶體”以《孟子》所言土地、人民、政事三者為總綱,將志書分為三類,以求志書內容分類的簡明清晰。明代方志還增加了新的種類,如衛所志、邊關志、邊鎮志等,其代表性志書有詹榮《山海關志》、鄭汝璧《延綏鎮志》。此外,與宋代方志相比,明代方志的內容更為豐富,廣泛記述了明代的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內容;而鑒于前代方志卷帙浩繁的偏弊,明代方志出現以康?!段涔h志》、韓邦靖《朝邑縣志》為代表的簡志。

清代方志是中國傳統方志的集大成者,其數量為5685種,大約占古代方志總數的70%。清代方志不僅在數量上高居歷代之首,其體例也更為精審,種類也更為齊全,內容也更為翔實,這主要得益于清代社會文化的繁盛,統治階級的重視以及社會鴻儒的廣泛參與。清代國家版圖基本確定后,建立起了一個多民族的統一國家,尤其是康乾嘉時期,是清代鼎盛時期。為確立和鞏固其統治地位,清代三次編修一統志,康熙十一年(1672),清廷詔令直省各督撫聘集碩學鴻儒纂修通志,以為《大清一統志》編修之準備;康熙二十四年(1685)敕撰《大清一統志》,至乾隆八年(1743),該志歷時58年始成,名為康熙《大清一統志》。乾隆在康熙、雍正兩朝文治武功的基礎上,進一步完成了多民族國家的統一,社會經濟與歷史文化有了進一步發展。乾隆二十九年(1764),根據雍正時期平定青海羅卜藏丹津之亂、西藏阿爾布巴之亂及乾隆時期國家情況的變化,清廷敕令續修《大清一統志》,歷時20年,至乾隆四十九年(1784)完成。嘉慶十七年(1812),全國社會經濟又有重大變化,為了補充乾隆四十九年至嘉慶年間史事,清廷詔令重修《大清一統志》。這次重修歷時30年,直至道光二十二年(1842)才完成。清代以下發修志詔令方式三次編修一統志,有力地推動了各地方志的廣泛編修。清廷詔令編修《大清一統志》及其推動形成的全國方志普遍編修熱潮,不僅有利于方志體例的統一與規范,還帶動一大批學者參與修志事業,出現了陸稼書《靈壽縣志》、李文藻《歷城縣志》、全謝山《寧波府志》、戴震《汾州府志》、章學誠《和州志》、謝啟昆《廣西通志》、阮元《廣東通志》、李兆洛《鳳臺縣志》、黃彭年《畿輔通志》等名篇佳志。許多學者視方志為著述大業,嚴考方志體例方法,注重史料收集與考訂,從而大大豐富了方志的內容,提升了方志的學術價值。清代方志的體例主要有門目體、紀傳體和三書體,其中三書體為章學誠所創,章氏主張方志分“志”“掌故”“文征”三部分,其中“志”是著述,采用紀傳體,“掌故”和“文征”則是文獻匯編。此外,清代出現了私家編修的方志,其“體制較為自由,故良著往往間出”,梁啟超將其歸納為七類,即:“一純屬方志體例而避其名者”、“二專記一地方重要史跡者”、“三專記人物者”、“四專記風俗軼聞者”、“五取志中部分而成篇者”、“六參與志局事而不能行其志,因自出所見私寫定以別傳者”、“七有于一州縣內復析其一局部之地作專志者”。上述七類分別為私家著述的各類方志、專志和別志,其數量頗為可觀,體例之嚴謹、內容之完備,“或竟出正式方志上也”。[2]

中華民國成立后,繼續沿襲修志傳統,各地紛紛恢復或籌建修志機構??傮w而言,民國初年各地修志機構有因有創,而以重新創辦為主。在北洋政府統治的十余年間,雖然政局動蕩不安,內憂與外患頻仍,但修志工作并未中斷。而因應于通志編纂的需要,1914年浙江通志局率先成立,開啟了民國省志編修的歷史。這一修志浪潮一直延續至1927年,其間,山東、河南、江蘇、浙江、福建、黑龍江、貴州、四川等省設立了通志局。[3]

1914年初,浙江通志局在浙江省督軍朱瑞、巡按使屈映光的支持下創辦,啟動《浙江通志》的編纂工作。作為民國成立后創辦的首個省級修志機構,其修志人才隊伍頗為引人注目。該館不僅聘請名儒沈曾植為總纂,其編纂人員更是包括朱祖謀、王國維、劉承干等學界賢達。根據沈曾植擬訂的修志方案,《浙江通志》的類目頗為豐富,并且設立了大事紀、地方自治、學校、水利、風俗等新門類。1915年,廣東省政府以“近百年未有續修,恐一省文獻久而無征”,遂成立廣東修志館,由朱慶瀾主持修志工作,聘請梁鼎芬擔任總纂,啟動《廣東通志》編纂工作。[4]

1916年,北京政府教育部會同內務部咨請各地修志。根據咨文要求,各地修志應當注意“體裁”的“鼎新革故”,強調商業、交通屬于新興門類,而選舉、學校之類,由于時代變遷,名同而實異。咨文的這些要求與提法,堪稱近代方志轉型之雛形。而在內務部的另一份咨文中,更是要求各地凡已經創辦修志機構者“仍應積極進行”,尚未創辦者“應即體察情形,先從征求文獻入手,延集地方紳耆”,設立修志機構,由此直接推動了民國初年各地修志機構的成立。[5]

根據上述咨文要求,是年4月,陜西督軍陳樹藩、巡按使呂調元設立陜西通志局,聘請宋伯魯為總纂,張鵬一、武善樹等為分纂,啟動《陜西通志》的編修工作。同年12月,福建督軍李厚基主持創辦福建通志局,延聘沈瑜慶、陳衍為正副總纂,劉瀛、何振岱為協纂,沈覲冕、葉大琛等為分纂,歷時十年,全志告成。[6]1918年江蘇省通志局設立,聘請馮煦為總纂,啟動該省通志編纂工作。1921年,河南省通志局設立,省長張鳳臺兼任通志局總裁,延聘蔣藩、張嘉謀、劉海涵、李敏修、劉盼遂等為編纂,正式啟動《河南通志》編修工作;是年12月19日,通志局擬定《河南通志局組織簡章》,并且設立《河南通志》簡目19門,每門之下又設細目,共96類,體例可謂完備。[7]據不完全統計,至1926年底,全國共編纂及刊印各類志書484種,其數量約占民國方志總數的30.8%,這些方志在體例上既沿襲舊志,又具有時代特征,編纂方法也有所創新,注意地圖、表格等的應用,并且適當增加了實業、商務、礦產、物價等經濟內容的記述,在某種意義上反映了近代社會經濟的發展狀況。

民國初年各地設局修志的同時,方志界關于志書體例、類目、內容等的討論也日漸增多,其中鄧之誠的《省志今例發凡》頗具代表性。在該文中,鄧之誠以“修志之例”的變革為旨歸,從時代更替、社會“改革”的角度出發,認為“國體既變”,方志體例、類目、內容等應當“破除”舊志的“禁忌”;修志方法也應當“略事改創”,宜適當增加圖、表等的應用;在篇目方面,鄧氏基于社會時代的變遷,認為“事變日繁,必宜增辟門類”,遂在該文中羅列了村鎮、風俗、方言、教堂、選舉、警察、學校、教育會、物產、商業、采礦、郵政、航政等新興門類,顯示了社會變革背景下地方志的時代特性。[8]

以上追溯地方志淵源流變的歷史脈絡,旨在揭示地方志自先秦開始萌芽,至宋代基本定型后,又經歷元明清的修志實踐,使方志基本特征得以形成的歷史狀況。民國初年方志編修既傳承了歷代修志的基本要素,又對方志體例、修志技術與方法等加以創新,這反映了時代變遷背景下修志者對舊志揚棄與發展的要求。而各地修志機構的成立,不僅推動了民國志書的編纂,還為通志館的創辦奠定了基礎。縱觀歷代修志概況可見,作為社會文化的重要載體,地方志的產生發展與整個中國社會歷史的發展進程息息相關,由此表現出幾個重要的階段性特點。

第一,志書體例發展演變。如前所述,地方志最初并非具有獨立完整的體例形式,而是表現為以記載自然地理狀況為主的單一形式,地理書可為其代名詞,對此唐代史學家劉知幾稱:“九州土宇,萬國山川,物產殊宜,風化異俗。如各志其本國,足以明此一方。若盛弘之《荊州記》、常璩《華陽國志》、辛氏《三秦》、羅含《湘中》,此之謂地理書者也?!倍鴮τ诘乩頃木窒扌?,劉知幾也曾做出中肯的批評:“地理書者,若朱贛所采,浹于九州;闞骃所書,殫于四國。斯則言皆雅正,事無偏黨者矣。其有異于此者,則人自以為樂土,家自以為名都,競美所居,談過其實。又城池舊跡,山水得名,皆傳諸委巷,用為故實,鄙哉!”[9]可見,在劉知幾看來地理志存在言過其實的弊端而誤導后人。

經過漢魏以來的修志實踐,至隋唐時期,圖文并茂的“圖經”開始出現,并且經過不斷發展,逐漸成為傳統方志的一種基本形式。魏晉南北朝時期,“地記”逐漸盛行,其記載者多為州、郡、縣的疆域和建置,其中夾雜著一些神話和傳說,內容比地理書更為詳備,堪稱傳統方志的“雛形”,而地記亦因此成為這一時期方志的重要形式。

值得注意的是,傳統方志最初萌芽于輿圖,后發展成圖經,再演變為圖志,即有一個由“圖”到“志”的轉變過程。對此金毓黻在《中國史學史》中指出:“方志為一方之史,世人已無異議,而圖經亦詳建置沿革人物古跡,以明一方之變遷進化,備史之一體,且為宋以后郡縣志書之所本。故述方志,不能置圖經而不數。”[10]李宗諤在《祥符州縣圖經》序中稱,“圖則作繪之名,經則載言之別”。[11]可見圖經,是由“圖”和“經”兩部分組成。圖,即地圖,經,即文字說明??傊?,傳統方志最初表現為多種名稱和體例形式,其中地記、地志、圖經、圖志均盛行一時,而隨著修志實踐的不斷推動,圖亡經興的局面為傳統方志的定型奠定了重要基礎。

宋元時期地方志發展不斷興盛,傳統方志亦從北宋的圖經盛行向南宋及元代方志過渡,表現出內容不斷豐富、體例較為完備、脈絡較為清晰的定型方志特征。北宋時期,圖經盛行的同時,也出現了一些具有正式方志特征的志書,如《長安志》《廣陵志》《元豐郡縣志》等。南宋時期,隨著中國南方各地修志工作的開展,無論是方志數量,還是方志體例、門類、篇目等都有了很大發展。如司馬光在《河南志》序中稱贊該志體例完備時指出:“凡其廢興遷徙,及宮室、城郭、坊市、第舍、縣鎮、鄉里、山川、津梁、亭驛、廟寺、陵墓之名數,與古先之遺跡,人物之俊秀,守令之良能,花卉之殊尤,無不備載??贾T韋記,其詳不啻十余倍,開編粲然,如指諸掌,真博物之書也?!?a id="w12">[12]

據考證,南宋編修的地方志數量約為北宋時期的2.8倍,達227種,其中方志與圖經數量的比例,出現了重大變化,即:北宋時期有圖經58種、定型方志22種,南宋時期圖經降至21種,而定型方志則增至206種??梢姡纤螘r期定型方志有取代圖經之勢,逐漸成為傳統方志的主流,實現了傳統方志由圖經向正式方志的過渡。

第二,志書官修影響深遠。傳統方志具有“資治、存史、教化”的功能,為歷代統治者所重視,所謂“地志,官書也,以存一方掌故,以示千秋鑒戒,與專門私集不同”。[13]官方設立修志機構是官方主持修志工作的一個重要標志。早在隋唐時期官方史志機構就開始出現,如隋煬帝大業五年(609)詔令秘書學士設局編修《區宇圖志》,唐顯慶三年(658)詔令史官許敬宗設局編修《西域圖志》等。北宋時期創設的九域圖志局則被后人稱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官方修志機構”,該局編修的《元豐九域志》是一部大型的全國總志,因志書內容豐富、篇幅宏大,宋神宗下詔書刻板印刷歷時12年之久??梢哉f,在傳統中國若無政府官方的支持與推動,包括《元豐九域志》在內的志書編修與印刷都是難以想象的事情,這從一個側面揭示了官方設局修志的諸多益處。

以官府詔令的形式頒布修志凡例,不僅起到“監督郡邑纂修志書”的作用,還有力促進了各地志書體例的規范與統一。漢唐以來,朝廷頒布修志詔令之事屢見不鮮。如東漢時期,劉秀下詔編修風俗傳;宋太祖趙匡胤詔令編修圖經,而由官方統一確定體例則始于明代。根據永樂十年(1412)頒布的《修志凡例》,以平目體并列建置沿革、分野、疆域等24門,要求各地修志必須重視對當時社會情況的記載,并且詳細考察各門類的發展演變。

需要強調的是,官方頒布修志凡例具有較大的示范效應和行政推動力,以永樂十年(1412)頒布的《修志凡例》為例,包括嘉靖、萬歷年間編修的眾多志書均仿此例而作,而該《修志凡例》亦被后人推許為“一代之令典”。[14]如嘉靖年間湖廣布政司左參政丁明制定的《修志凡例》26則,在志書體式上沿襲永樂十年(1412)《修志凡例》的平目體;志書類目則在該凡例的基礎上略有擴充,包括圖考、建置沿革、星野、郡名、城池、疆域、關梁、形勝、山川、名跡、風俗、物產、戶口、田賦、徭役、藩封、秩官、公署、鋪舍、水利、惠政、學校、社學、書院、選舉、薦舉、恩蔭、兵防、秩祀、祠廟、陵墓、名宦、宦跡、鄉賢、人物、孝義、貞節、逸士、僑寓、災祥、方外、藝文等。湖廣布政司頒布的《修志凡例》也影響到府州縣志書的編修,以萬歷年間編修的《郴州志》為例,該志類目有圖考、建置、藩封、秩官、選舉、疆域、形勝、風俗、山川、關梁、古跡、陵墓、城池、公署、廂市、坊表、橋梁、津渡、鋪舍、戶口、田賦、物產、祠廟、學校、書院、名宦、人物、孝義、僑寓、仙釋、祥異等,顯示了官方主持修志對志書體例規范和統一的推動作用。[15]

志書官修不僅促進了體例的規范和統一,還直接推動了一統志這一全國總志的出現。元明清三代均設立一統志館,通過官方主導啟動全國總志的編纂工作。其中《大元大一統志》開創了“一統志”先例,對明清兩代修志影響十分顯著?!洞竺饕唤y志》體例更為完備,內容豐富翔實,詳細記載了京師及全國各地的建置沿革、山川地理、風俗物產等情況?!洞笄逡唤y志》則有力促進了各地府、州、縣志的編修,推動了清代地方志編修興盛局面的到來。

與此同時,官方主導修志也產生了積極的社會效應,一大批朝廷官員、文人墨客、士紳鄉賢參與修志工作,他們本著地方志“資治、存史、教化”的功能,既推動了志書官修歷史格局的形成和發展,又對方志體例、編纂方法與修志理論的革新產生重要影響。

第三,志書種類日益豐富。地方志的種類隨著社會發展與時代變遷而日益豐富。歷代以來,除朝廷詔令編修全國性總志外,各地還編修通志、府志、州縣志等。同時,鄉鎮志、鄉土志、邊關志、衛所志等新興志書種類也應運而生,這反映了方志編修實踐推動下志書體例、內容與編纂方法的明顯進步和鮮明特色。

邊關志和衛所志隸屬于軍事志書的范疇。明清以來,由于軍事方面的需要,各地設立了許多邊關和衛所,而邊關志多由鎮守邊關的將士或兵部職官主持編纂,志書的體例與府州志較為相似,但志書內容以邊關要塞或邊疆重鎮為主,并且著重于軍事、防備、險要、兵事等的記載。以《山海關志》為例,該志僅明代就先后五次纂修,其中嘉靖十四年(1535)詹榮編纂的《山海關志》共八卷,分地理、關隘、建置、官師等;而明代五次纂修《山海關志》,既表明山海關在明代軍事上的重要地位,也使該志在邊關志中具有典范意義。衛所是明代設置的一種軍事單位,其數量眾多且遍布全國重要軍事地點,僅洪武二十三年(1390)全國就有衛547個,所2563個。據統計,明代編修衛所志53種,分布于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浙江、福建、甘肅、青海、寧夏等地。衛所志大多仿照州、縣志書體例,詳細記載戰守、兵屯等內容,是研究明代兵要地志的重要史料。

鄉鎮志編修源于明清時期商品經濟發展背景下大批市鎮的興起。據統計,明代編纂成書的鄉鎮志有53種,清代全國編修的鄉鎮志多達318種,民國初年鄉鎮志編修工作興盛不衰。從地區分布上來看,鄉鎮志的編修主要集中在長江三角洲以及京杭大運河沿線,這些地區顯然是鄉鎮勃興的區域,具有重要的社會經濟與歷史文化地位。明清以來,鄉鎮志的編修進一步豐富了志書種類,而鄉鎮志不同于官修性質的省府州縣志書,大多私撰成書,因此表現出體例多樣、體裁雜陳、名稱不一的特點。與此同時,鄉鎮志編纂重視調查采訪,具有資料豐富、內容全面的特點,并且較好地保存了鄉鎮文化資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官修志書的不足,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鄉土志編修始于清末,是一種具有鄉土教材性質的志書。近代以來,中國鄉土志的編纂先后經歷了清末和民國兩個重要階段。早在1898年,蔡和鏗編寫第一部鄉土志,拉開了中國鄉土志編纂的序幕,而近代鄉土志的第一次大規模編纂,肇始于晚清學制的變革。1903—1904年,清政府以日本明治時期學制為藍本,制定并頒布《奏定學堂章程》(即“癸卯學制”),初步奠定了中國近代初等教育的基礎。章程將歷史、地理、格致等列為必修科,宣稱歷史教學“當先講鄉土歷史”,并且要求編寫歷史科教學大綱和教科書,為全國各地教學之用。[16]兩年后,總理學務處編書局監督黃紹箕上奏清廷,提出編寫歷史、輿地、格致三科合一的,以鄉土史地為教學內容的教材大綱。此議得到清廷的贊同,遂命學部制定《鄉土志例目》,正式將鄉土史地課程納入課堂教學?!多l土志例目》的獲準頒行直接推動了鄉土志的興起,全國各府、州、縣、鄉紛紛按例目編寫近代新型鄉土教材——中國鄉土志。據統計,在1905年到1911年,短短數年間,全國編纂鄉土志463部,加上1905年之前的4部,清末的鄉土志總共有467部,由此形成中國鄉土志編纂的首次熱潮。民國肇建,在國民政府的推動下,鄉土志編纂之風依然盛行。1914年,北京政府教育部發布檄文,要求全國各地編纂鄉土志或鄉土歷史教科書,作為課堂教學之用,掀起了新一輪的鄉土志編纂熱潮。次年,因《清史稿》編纂需要,清史館向各地廣泛征訂鄉土志,此舉進一步推動了鄉土志的征集與利用工作。在此背景下,1912年到1926年間,全國新編纂的鄉土志達113部。需要指出的是,近代鄉土志的編纂推動了鄉土教育的發展與普及。伴隨著近代中國民族危機的不斷深化,中國知識人士因應于救亡圖存的需要,大力開展鄉土歷史教育,并以普及鄉土歷史、地理知識為基礎,旨在弘揚民族優秀文化和傳統,激發學生的愛國、愛鄉情懷,由此進一步推動了鄉土志的編修。

總之,歷代方志編修實踐呈現出官方主持、學者參與以及社會多方互動的格局,既推動了傳統方志體例的基本定型,又促進了地方志數量與種類的不斷豐富,從而為后世積累了數量巨大的方志寶庫,并且使修志成為一項中華民族優秀的文化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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