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明末農民戰爭(修訂版)作者名: 袁良義本章字數: 12693字更新時間: 2019-10-11 16:20:31
明中期以后的生產關系和階級關系
在各種矛盾迅速展開的情況下,中期以后明王朝復雜的生產關系和階級關系首先是皇室、貴族、大官僚豪紳地主及一般無封建特權的地主與農民、手工業者的封建剝削關系,其中一般無封建特權的地主和農民、手工業者又同屬承擔賦役、差役的民戶。其次是官僚士紳、大商賈、作坊主與雇工、小手工業者、中小商人、城市貧民的階級關系。
皇室、貴族和大官僚豪紳地主是封建統治階級的上層,他們不僅享有封建國家的供奉、祿米和賞賜,而且憑借政治權力和封建特權對人民實行橫暴的榨取和人身控制,在他們剝削和役使下的農民實際上是農奴。
皇帝往往通過詔令把無數農民的土地轉化為自己和貴族的財產。洪武十年明太祖賜勛臣公侯丞相以下莊田多者百頃,親王莊田千頃。永樂時,皇室僅宛平黃垡有皇莊一處,洪熙時,設置仁壽、清寧和未央等宮的皇莊,這都是搜括民田而來的。明中期以后,皇莊、王莊和勛戚莊田迅速擴大,正德時,皇莊增至三百余處,諸王加上勛戚占奪民田無算,嘉靖時,“勛戚之家多者數百千頃,占據膏腴、跨連郡邑”。[54]萬歷時,北方和南方的很多地區都密布著王府莊田,潞王賜田四萬頃,福王二萬頃,天啟時,桂王、瑞王、瑞王和遂平、寧國兩公主的賜田都動輒萬頃,[55]黔國公沐昌祚“侵民田八千余頃”。[56]其他王府和勛戚莊田不可勝計。
皇室和貴族對土地的占奪,不但迫使許多自耕農民瀕于破產和淪為佃戶,而且他們在莊田內對佃農進行了最殘暴的封建剝削和奴役。管理皇莊、王莊的莊頭和旗??梢院翢o忌憚地“斂財物、污婦女”,甚至“駕帖捕民,格殺莊佃”。[57]莊田內的佃農身份是非常卑賤和不自由的。這實質上是封建農奴制的剝削關系,極端野蠻和落后,是社會生產發展的嚴重障礙。
對于手工業者和商人,皇室和貴族在萬歷以前主要通過商稅和各種差役僉派來進行壓榨。這種壓榨已使不少手工業者和商人破產。到萬歷以后,他們變本加厲地直接掠奪起手工業者和商人的財富?;实鄣亩惐O、礦監在各工商業城市拼命勒索工商業者,加重商稅,遍設關卡,[58]摧殘了各地的商品經濟和東南地區的資本主義因素的萌芽?;适液唾F族還公開在北京、洛陽等地開設皇店、王店和勛戚店鋪,[59]大做投機買賣,以至于截斷了來往的商旅。
為了加強對人民的控制和搜括,皇室在中期以后日益縱容太監操縱政權和為非作惡。正統時,太監王振“肆行無忌”,已壓倒外廷內閣大臣的權力。成化時汪直、正德時劉瑾和天啟時魏忠賢更是“勢傾天下”、[60]“毒痡海內”。[61]這些太監利用皇帝的信任和東西廠等特務機構任意控制和拘殺朝臣,搶奪農民的大量土地,如馮?!扒f田跨郡邑”,[62]魏忠賢“膏膄萬頃”。[63]魏忠賢主政時,許多大官僚地主更無恥地依附太監結成閹黨,屠戮東林黨人,把明末政局弄成一團漆黑。太監的猖獗是和皇室、貴族的腐朽、沒落分不開的。
官僚豪紳地主是明封建王朝的主要支柱。他們掌握中央和地方的重要行政官職。這個階層從明初起就享有免役特權,[64]后來這種特權被濫用到優免賦稅方面,明統治者只承認了部分的免賦權,而這個階層大多數人卻實際上享有全部免賦特權。[65]官僚豪紳地主還利用這些封建特權招攬和包庇投獻民戶,使他們也能免除賦役,投獻的民戶依附于官僚豪紳地主,向他們繳納租物。官僚豪紳地主用侵奪加受獻兼并了大量土地。成化時,“大同、宣府諸塞下腴田無慮數十萬,悉為豪右所占,畿內八府良田半屬勢要家,細民失業”。[66]明末“吳中之民,有田者什一,為人耕作者十九”,[67]而“有田免役者居其什七”。[68]江南大部分土地都被享有封建特權的大官僚豪紳地主占奪去了。北方如河南,“縉紳之家,率以田廬仆從相雄長,田之多者千余頃,少亦不下五七百頃”。[69]當時南北各地的大官僚豪紳地主,凡是“位三公者,貨賄山積,金玉成丘,乃大致宮室,奪民之廛以益臺榭,毀墳墓以為陂池,怨騰眾口”。[70]大小官僚退職后成為鄉官,鄉官“倚勢恃強,視細民為弱肉,上下相護,民無所控訴”。[71]萬歷時,浙江奉化的鄉官戴澳一家侵奪的土地,如納錢糧,竟應占全縣錢糧總數的一半。
擁有千百萬田產的官僚豪紳地主,殘酷地榨取佃農的地租,并強迫佃農和四鄰農民服各種繁重的勞役。如正德時,大學士焦芳“居第宏麗,治作勞數郡”。[72]據《瑯琊漫抄》記載,“松江錢尚書治第,多役鄉人,磚甓亦取給役”。這種無償的勞役是農奴制的殘余形態,是對農民的人身強制。較小的官僚士紳占地不太多,屬于中等地主或小地主,但也有封建特權,經常欺壓百姓。
比起皇室和貴族,官僚豪紳地主施用政治暴力要稍受限制。例如他們也兇殘地殺害佃戶,這在法令上是遭到禁止和指控的。他們不能夠像皇室和貴族可以直接占奪民地,公然指已墾民地為荒閑地而加以沒收。他們主要是通過勒逼農民投獻和低價強買的方式侵占農民的土地。自然也有一些小自耕農和一般無封建優免特權的地主為逃避國家繁重的差役而自行投附于官僚豪勢之家。為爭奪政治權力、瓜分剝削果實,大官僚豪紳地主常與接近皇室的宦官發生沖突,在政治上形成外廷與內廷的對立,有時候斗爭得還非常激烈。但這種區別和矛盾并不影響他們在維護明王朝的封建統治方面互相勾結和互相聲援。不論是皇室、貴族還是官僚豪紳地主,都主張鎮壓人民的反抗,反對有積極意義的社會改革,他們都是阻礙社會發展的反動階層。
在皇室、貴族和官僚豪紳地主的周圍,發展著以經濟剝削為主的一般無封建特權的地主階層。這種地主有田連阡陌的大地主,也有很多中小地主。他們沒有多大政治勢力,并且受到皇室、貴族和官僚豪紳地主的壓制。他們一方面榨取農民的地租和雜役,另一方面卻要向封建國家繳納夏秋兩稅,負擔里甲、均徭等封建差徭,充任糧長、里長和解戶等。繁重的差役經常使他們陷入困境,如南方“吳中多田之家,即僉糧長、解戶,州司取剝,賠償無已,則垂楚禁錮,莫可解救,其勢不至傾蕩不止也。人懲其累,皆不售田”。[73]為了逃避差役,他們往往采取飛灑、詭寄等隱瞞田產的辦法,或者帶地投充到大官僚豪紳地主之家,或者到城中謀取州縣的吏職。[74]
對于佃雇農,這一地主階層實行種種經濟上的剝削,但人身役使是比較輕的。他們比貴族、大官僚豪紳地主要關心生產得多,許多人“每晨起握籌課,算計盈縮,或至日昃未食,資以是日裕”。[75]只有占地很多的大地主才和官僚豪紳地主差不多,過著不事生產的寄生生活。
由于封建差役的繁苛和貴族、官僚豪紳地主的侵奪民田也危及這一個階層,這類地主在明中期以后非常渴望明廷能改革賦役和限止貴族豪紳對民田的強取豪奪,做到“民不畏有田,而強豪無挾以相并”。[76]他們當中有一些人主張行“均田”之法,但這種均田實際上是限田和均稅的意思,也就是對貴族豪紳進行一定的抑制,并不是按戶口丁夫來均分土地。對于一條鞭法,這個階層普遍表示擁護,因為一條鞭法主要是改革役法,或將差役折銀后按田畝征收,或將差役折入丁銀征收,這對困于差役的無封建特權地主是很有利的。但是他們沒有力量將一條鞭法堅持下來,當一條鞭法遭到破壞時,他們立刻又為差役所苦。
這一地主階層也畏懼農民起義,但由于農民軍打擊的主要是貴族和官僚豪紳地主,他們反對農民軍的程度就不似貴族豪紳那樣激烈,不少人采取了中間觀望的態度。
在被剝削的農民方面,佃農是其中人數最多的一類。明初廢除了宋元以來地主將佃戶隨田轉賣和打死佃戶而無死罪的律令,稍稍提高了佃戶的身份,但在明代佃戶仍然接近于奴仆,如大明律規定家人、伴當、奴仆、佃甲犯本州長官罪加一等。明廷將少數佃戶隨田賜給勛貴之家,他們被勛貴莊頭隨意殺害的事例也還是存在的。萬歷時,呂坤在北方地區推行鄉約,曾認為“樂戶、家奴及傭工、佃戶各屬家主地主挨查管束,不許收入鄉約”。[77]佃戶仍是封建地主壓迫凌辱的對象。
佃戶和封建國家的直接關系并不很多,因為在里甲組織內,佃戶從明初起一直被明廷列為畸零戶,不服官役,[78]或很少服官役,基本上是依附于封建地主,受封建地主的役使的。呂坤在《實政錄》中曾主張當時官府對“僦居則責之房家,佃戶則責之地主,立仆長以撿押之,主家不時覺而察之”,地主對佃戶應“先查來歷,更擇保人,編入莊頭,自行管理”,如果佃戶犯盜竊案,地主有失察之罪。[79]南方各地的地主對佃戶也極端鄙視,“例稱佃仆”,在江南生產比較發達的地區,明中期后佃戶對地主的人身依附關系逐漸衰退,張履祥在給徐敬可的信中以一個地主分子的口吻說:“今日之小人(指佃戶)刁悍成風……今日掉臂而來,異時不難洋洋而他適。”[80]這雖是少數地方的情況,卻能說明佃戶的身份已經開始有所變化了。
佃戶一面要向地主繳納沉重的地租,一面得為地主服各種雜役。北方封建地主役使佃戶“夜警資為救護,興修賴其筋力,雜忙賴其使令”。[81]東南地區地主對佃戶的人身控制較弱,但大官僚豪紳地主仍然任意強迫佃戶和鄉人從事各種勞役,從修筑墻垣、運送物品直到抬轎子。一般無封建特權的地主也責令佃戶送租、繳納冬牲,以至于要佃戶去干捕捉紡織娘的工作。此外,封建地主還經常對佃戶實行高利貸剝削,當佃戶向地主借貸時,“輕則加三,重則加五,谷花始收,當場扣取,勤動一年,依然凍餒”。[82]
佃戶反對地主的各種壓榨,特別是對地租外的種種無償勞役和盤剝,一直進行著堅決的斗爭。他們迫切希望獲得土地。他們最痛恨的是貴族地主和官僚豪紳地主,因為這兩類地主比一般無封建特權的地主對他們的壓迫和奴役要慘重得多。
比佃農更加貧困的是雇農。佃農還有一些簡陋的農具和住房、用具等,而雇農往往一無所有,不能租種土地,只有投到地主家傭工過活。[83]明代封建地主不能故殺雇農(工),但誤殺是沒有死罪的。[84]雇農(工)身份非常接近于奴仆,通常被地主稱為傭奴。[85]萬歷十六年,明廷規定短期雇農(工)在法律上與小自耕農具有同等地位,而長年雇農(工)則仍然和奴仆同屬地主任意役使的對象,沒有獨立的人格。《醒世姻緣傳》六十八回中有一段關于地主鞭打農奴的描寫:“狄員外差的覓漢(雇農)上前替他驢子牽了一牽,他把那覓漢兜脖子一鞭打開吊遠的,叫狄希陳與他牽了頭口行走?!边@種雇工實際上是一種定期的奴仆。
雇農要為地主服各種雜役,但他們主要的工作還是耕地。平日生活極為困苦,吃的是地主家的冷飯冷菜,封建地主發給他們一些雜糧作為工糧。在東南有些地區里,地主付給雇農一定的貨幣工資。
東南地區的雇農(工)在明末發生了一些身份上的變化。沈氏農書曾說浙江桐鄉:“俗柔順而令尊,今人(雇農)驕惰成風,非酒食不能勸,比百年前大不同矣。只要生活做好,監督如法,寧可少而精密,不可多而草率也。供給之法,亦宜優厚。……古云:‘善使長工惡使?!?,又云:‘當得窮,六月里罵長工’,主人不可不知?!边@一篇地主階級經營法規反映了雇農對地主的封建依附性在減弱。自然這種變化是局部性的、枝節性的,在南北廣大農村中,雇工對地主人格上的依賴關系繼續很強,沒有什么明顯的松弛現象。
在蘇州、湖州和其他農業發達地區,農忙時經常出現很多按日和按月論值的短工、忙工。這些人的身份到萬歷時都和普通民戶一樣,對地主沒有什么依附關系,他們或者是小自耕農和地少的貧苦農民,靠打短工來彌補家庭收入的不足,或者是無業游民,他們的社會地位都很低,所取的工資也是非常微薄的。
和佃農一道,雇農在明代不斷進行反對封建地主的斗爭。他們反對地主殘酷的剝削和蠻橫無理的人身奴役,迫切希望從類似奴仆的卑賤狀況中解脫出來。在當時封建思想的毒化和欺騙下,也有極少數的長年雇農錯誤地存在效忠“家主”的想法。
在封建國家直接控制下的小自耕農,明初人數相當多,隨著土地兼并的盛行,日漸減少。破產的農民或者四出流亡,逃往山區,不少人為反抗封建官府的追捕聚眾起義;或者淪為佃雇農,過著困苦不堪的生活;更有甚者,為生活所迫不得已投充到豪紳地主之家去當奴仆;還有少數人“冒匠竄兩京”,[86]流入城市去當雇工和小手工業者。封建國家企圖利用里甲制度把農民束縛在土地上,禁止他們外徙,但中后期以后這種封建束縛在局部地區被農民的大量流亡和起義斗爭所沖破,如成化時,荊襄流民大批進入鄖陽山區,明廷在鎮壓劉通、李原領導的農民軍后,仍然不能遏制流民入山,不得已在鄖陽一帶增設縣治,讓流亡農民墾田著籍,這是犧牲了無數入山和起義農民的生命換得的。明廷始終沒有放棄不許農民自由遷徙的禁令。
小自耕農要為封建國家繳納賦稅和服差徭。東南地區耕種官田的農民按私租率每畝要繳七八斗至一石以上的稅糧。南方諸省的賦稅在成化后由于折銀關系無形中增加了農民的負擔。嘉萬后明廷又屢行改派,加重小自耕農繳納的賦稅。農民所負的差徭名目是非常繁多的,如砍柴、運料、修城治河、修理倉庫、迎送官府和守望等,都是強制性的無償勞役。貴族大官僚地主也經常強迫四周農民自備工具和材料修造城堡和莊宅。這些強制性的無償勞役破壞了農民的生產活動,并迫使他們處在被封建統治者壓迫和奴役的地位。此外,商業資本和高利貸在明中期以后也侵襲農村,加速了自耕農民的貧困和破產。許多農民在破產后把土地都折賣給封建地主了,可是“產去糧存而猶輸丁賦”,[87]仍然不能擺脫封建賦役的壓榨。
小自耕農在明后期到處要求減免田賦和加派,要求廢除各種苛重的差役。一條鞭法將里甲、均徭等經常性差徭折銀攤入田畝和丁銀內征收,對無封建特權的地主和富商頗為有利,而對小自耕農并無益處,相反還增加了丁銀的負擔。小自耕農所服的上述雜役,大半是因事臨時編僉的,不在一條鞭法差役折銀之內,不能免除。所以小自耕農對一條鞭法并不歡迎。失去土地和少地的農民渴望能重新獲得自己所需的土地,在他們當中廣泛滋長著反對地主,特別是貴族、官僚豪紳,希望均田和減免賦役的思想。這種思想推動他們不斷進行反封建的斗爭。
奴仆和賤民是農民反對封建地主的一支同盟軍,明初封建統治者規定勛貴之家可以養奴,一般平民不能占有奴仆,但中期以后,各地封建地主和大商人養奴的很多,其中大官僚豪紳地主還獲得法律上的認可。[88]根據明律的規定,地主打殺奴仆只杖一百七,而無死罪。平日奴仆主要從事家內勞役,不過進行生產活動的為數也不少,例如湖北麻城縣“耕種鮮佃民,大戶多用價買仆以事耕種,長子孫則曰世仆”,[89]江南地區更是蓄奴成風。[90]奴仆的地位自然非常低賤,如江南松江府“極重主仆,男子入富室為奴,即立身契,終身不敢雁行立,有役呼之,不敢失尺寸,而子孫累世不得脫籍,間有富厚者,以多金贖之,即名贖而終不得與等肩,此制馭人奴之律令也”。[91]湖北、江西等地區更有一村一族為另一村一族奴仆之事,“楚俗貧而自鬻者,至奴于其族,更數世,猶隸役如舊”。[92]賤民有山西、陜西等省的樂戶,江南的細民,浙江的惰民,廣東的疍戶,等等。樂戶是明犯罪沒官的子孫。
奴仆為反抗奴主的虐害和奴役,不斷群起斗爭,在南方各省往往與農民反封建的斗爭結合在一起,成為一股具有相當聲勢的沖擊力量。
在封建制度出現衰落的趨向中,封建地主階級分成兩種勢力,一種是維護舊的封建剝削關系的反動勢力,如明皇室、貴族、太監和官僚豪紳地主,他們利用政治權力和封建勞役制殘酷地壓榨農民、手工業者和商人,阻礙社會生產的發展,激起廣大人民強烈的憎恨和反抗,農民把他們當作主要的攻擊對象。一種勢力主張利用租佃制實行經濟上的剝削,適應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如一般無封建特權的地主。他們對農民在政治壓迫和人身役使方面比皇室、貴族和大官僚豪紳地主要輕緩得多,他們自身也受到皇室、貴族和大官僚豪紳地主的欺壓,苦于繁重的差役和不斷的加派,與皇室、貴族和官僚豪紳地主之間存在矛盾。他們提出過一些改革的議論和方案,如一條鞭法等,雖然他們的種種主張從來沒有逾越過封建地主的階級界限。他們和農民之間的矛盾也很大,但不似貴族、官僚豪紳地主那樣激烈,受到農民的攻擊也比較輕一些。
依賴廣大農村而逐步發展的明代城市,在政治上是專制主義封建國家的統治中心,沒有任何的獨立性。這里居住著小手工業者、雇工、中小商人、城市貧民、作坊主、大商人和官僚豪紳等。
掌握城市統治權的是貴族和各級官吏。他們擁有很多住宅和人丁,享有按品級優免編僉的封建特權。[93]對城中和市郊按坊廂組織編審的居民,他們利用政治地位進行各種勒索并接受賄賂,在征派商稅和僉派差役中大肆漁利。明中期以后,他們直接經營商業的活動增多,許多貴族和大官僚在各處開設了店鋪,如嘉靖時翊國公郭勛“京師店舍多至千余區”。[94]他們在城市中盡量營私牟利,大括財源,同時又任意揮霍浪費,把城市當作“銷金窟”。散居在城中的豪紳地主很多積極從事各種封建性的政治活動,如交結官府、辦理訴訟請托等事,其中有興趣經營工商業者頗不乏人,如“吳中縉紳士大夫多以貨殖為急,若京師官店,六郭開行債典,興販鹽酤,其術倍克于齊民”。[95]嘉靖后,大量涌入城市的一般無封建優免特權的地主,臨街開設各種店鋪和作坊。他們為了規避差役,多方在州縣衙門謀取吏職,充當貴族官僚營私舞弊、魚肉小民的爪牙。此外,南北國子監和府州縣學的貢監生員,在城市中也具有一部分封建勢力。
以勾結官府、欺壓平民為能事的惡吏訟棍、牙行經紀人和封建行頭等結成城鎮中的“市豪”階層。這一個階層是貴族、官僚和豪紳統治城鎮的重要依靠力量?!短煜驴分羞@樣記述湖北荊州:“士大夫散居四境,視州城如寄,而市豪聚城中……小民有訟,賄豪為居間?!?a id="w96">[96]市豪能使地方官吏“仰其鼻息”。在其他城市,據《客座贅語》說,同樣有“市魁駔儈,千百嘈雜其中”。當時工商業城鎮,一般都有封建性行會組織,在商業運輸方面,牙行經紀人從中操縱和剝削,并為封建官府辦理收稅事務。例如揚州,“俗習四民,自士農工賈而外,惟牙儈最多,俗云經紀,皆官為給帖,凡魚鹽豆谷,覓車船、雇羸馬之類,非經紀關說則不得行,常值之外,另與用錢。揚州、瓜、儀經紀不可萬數”。[97]牙行通過對客商與坐賈之間交易的操縱,限制了手工業作坊和店鋪自由購買外地的原料和貨物。工商業中的同業行會旨在商定市價和分配原料,也都是封建性的。明中期以后在各作坊中還出現許多控制雇工的行頭,如蘇州絲織業的雇工就是由“行頭分遣”的,這種行頭專門勒索和壓榨來自各處的雇工。
貴族、官僚、豪紳和市豪階層代表城市里的反動封建統治勢力。他們以中小商人、手工業者、雇工乃至作坊主為剝削對象,至于城中的許多大商人,則往往與這些封建勢力相勾結。在工商業比較發達的地區有一些豪紳地主和諸生與工商業者的關系比較密切,當封建官府加強對手工業者和商人的搜括,影響了他們的實際利益時,他們也常被迫支持工商業者的反封建斗爭。
在上述封建勢力統治下的城市手工業者、雇工、作坊主和商人,形成了相當渙散的市民階層。
大商人是市民的最上層。明中期以前大商人的人數還不是很多,關于他們活動的記載也較少,到中期以后突然增多了。隨著各地農業和手工業的發展,商業資本迅速擴大了作用范圍。其中徽州商人和山西商人的足跡遍及南北各地,凡“富室之稱雄者,江南則推新安,江北則推山右,新安大賈魚鹽起業,藏鏹有至百萬者,其它二三十萬則中賈耳,山右或鹽或絲,或轉販,或窖粟,其富甚于新安”。[98]其他如浙商、閩商、蘇商和陜商等也都在各處積極從事頻繁的販運和交易活動。
由于生產力水平的限制和封建官府、行會的束縛,當時手工業作坊的數目和規模都不大,因此這些大商人在明后期仍然是以銷鹽和典當為主要職業。“商賈之最大者舉醝,次則權母子之輕重而修利”,[99]尚少與手工業生產相結合,只有一些人投資于開礦、設置鐵廠等。[100]銷鹽的大商人在明代長期以官商名目出現,在封建政府指定區域進行銷售,一般并不直接過問生產,他們完全是為封建官府服務的。高利貸商人也主要起著鞏固封建統治的作用。這些大商人在獲利之后,又往往投資于土地,兼為大地主與封建勢力。
為了發展商業資本,這些大商人紛紛勾結封建貴族和官僚。天啟時,董應舉在揚州整理鹽法,即因徽商串通鹽臣從中阻撓,被迫自請辭職。[101]倚靠這種封建勢力,大商人不但逃避了各種差役和商稅,遍累中小商人,而且謀取了暴利,聚集了大量資財。
在沒有大量投資工業生產、將很多商業資本轉化為產業資本時,大商人在經濟上與封建勢力的聯系是密切的,這決定他們在政治上也基本上維護貴族地主階級的利益,雖然封建國家的征派有時也會落到一部分大商人的頭上,造成他們對封建官府的不滿情緒。他們和貴族官僚地主站在一邊,仇視農民起義和暴動,因此他們也遭到農民軍嚴厲的打擊。
與封建官府矛盾較大的是中等商人。這類商人主要銷售和販運棉織品、絲織品、瓷器、茶葉和木材等,他們沒有大商人那樣雄厚的經濟實力,除一部分茶商外,他們和封建官府的關系顯然沒有大商人那么密切,封建國家把他們當作僉派和召買的主要對象。明中期以前這種僉派、召買的事還較少,到正德后驟然增多起來。他們經常被國家征派去買辦草豆和購運木材以及其他物品,購買和運輸費用照例先由他們墊付,交貨后再向封建官府索取原價,可是官府往往不給價銀,長期拖欠,或者給價甚少,使他們不勝賠累。中等商人“充斯役者,雖數千金產業,立見蕩盡,每遇僉商之年,人人如蹈湯火……致棄家逃竄,赴水投環”。[102]除僉派外,封建國家在中期以后還屢加商稅名目,以至販運商人,“進店有商稅,出店又有正稅”。[103]在各地開設店鋪做買賣的商人稱作鋪戶,封建官府按廂坊組織進行編審充役,如宛平、大興兩縣,封建官府“一應供辦,悉取盈鋪行,十不給一值”。[104]據《明實錄》記載,萬歷后期各地店鋪在僉派和重稅的壓榨下紛紛倒閉,例如“在河西務關則稱稅使征斂,以至商少,如先年布店計一百六十余名,今止三十余家矣;在臨清關,則稱往年伙商三十八人,皆為沿途稅抽罰折本,獨存兩人矣;又稱臨清向來鍛店三十三座,今閉門二十家,布店七十三座,今閉門四十五家,雜貨店今閉門四十一家,遼左布店絕無矣;在淮安關,則稱河南一帶貨物多為儀真、徐州稅監差人挽提,商畏縮不來矣。其他各關告苦告急之人無日不至”。[105]到明末,這類商人半數陷入破產之中。
苛重的差役和商稅,迫使中等商人在明后期不斷進行反抗封建官府稅監的斗爭,要求封建統治者放松壓榨和搜括。鳳陽商人為反對太監楊澤的苛索,竟能派人去歡迎農民軍入城。但一般他們畏懼農民起義,當各地農民攻占城邑,殺戮封建貴族、官僚和豪紳時,他們經常閉戶不出,采取觀望和回避的態度。從保護自己的財產出發,他們有時還積極幫助封建官府堅守城池,抵御農民軍的進攻。
處境最苦的是小商販,他們不少是由“舍本逐末”的破產農民轉化而來的。明中期以后,在南北城鎮和市集上,到處都有他們的蹤跡,這個階層屬于城市貧民。他們靠販賣各種食物和日用品如菜蔬、陶器、木器、針線、雜糧、果子和零食為生。在封建官府的勒索抽分之下,這些“貧丁小戶,資止數金及一二金者,概編當行”,而且比中等商人“受害更倍”。[106]封建官府征派他們的貨物時,往往“四出強取,不給價銀”,“減其原估,復攙以低假鉛銀”,[107]弄得無數小商販無以過活。
同時,小商販還受到地主大商人的高利貸剝削,例如在江南地區,“黟俗尚貿易,凡無資者,多貸于大戶家”。[108]北方地區的小商販也有很多靠告貸營販。封建行會也束縛和壓榨著小商販。在虧折本錢之后,他們因無法還貸,不少人淪為貴族大商人的奴仆。
不少小商販把城鎮小工業品挑到偏僻鄉中去售賣,再把鄉村中的農產品帶回城鎮來,幾乎各處都有這種小商販的活動,他們對于城鄉之間的交易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小商販所受封建壓榨很深,反抗封建勢力的思想也非常強烈。他們希望廢除各種封建剝削和壓迫,實行公平交易。在農民暴動和起義時,這個階層不但同情起義軍,而且總有若干人會直接加入到起義軍中去,進行反對封建官府和貴族、豪紳的斗爭。
作坊主在城鎮上制造各種手工業品和做食物的加工工作。封建國家把他們和開設店鋪的商人合稱為鋪戶。明中期以前民營手工業作坊的數量和規模一般很小,顯著地增多也是明中期以后的事情。在民營作坊逐步發展的過程中,官營作坊日漸衰退下去。民營作坊主有一些是由小手工業者上升而來的,如《醒世恒言》中曾描寫嘉靖時江南盛澤鎮機戶施復,本來是一個只有一張織機的小手工業者,后來變成擁有三十張織機的作坊主。但多數作坊主來自中等商人和官僚、地主這些階層。如萬歷時徽商阮弼在蕪湖開設染局,[109]雇工染布售賣,大獲其利,在荊、梁、燕、魯、齊、豫等地設了若干分局,染品馳銷國內外,他經營的大作坊和手工工場的規模迅速擴大,他從中等商人上升為大商人。許多中等商人在自己的商店后面附設手工作坊,如嘉靖時北京開設的六必居醬店,是由山西的一家地主兼商人出資經營的,醬店前面是門市部,出賣醬料和醬菜,后面是醬坊,雇工制造這些商品。北京的鶴年堂藥店是嘉靖時大學士嚴嵩派人開辦的,藥店后面附設制藥作坊。由于作坊主的來路比較復雜,在當時還沒有形成一個穩定和獨立的社會階層。
大官僚地主開設的手工作坊可以規避或豁免官府的僉派和雜役,而一般的手工作坊則必須為封建國家服役,供應官府所需用的各種物品。加上封建行會組織也緊緊束縛著作坊生產,如作坊購買原料須通過牙行,價格也常由牙行經紀人或同等行會來評定,作坊主對雇工和學徒一般都采取封建家長制的統治方式,作坊內的封建色彩是相當濃的。只有東南地區的極少數小作坊,因受封建官府的控制較松,雇工身份比較自由,才產生了一些微弱的資本主義因素的萌芽。和中等商人一樣,多數作坊主在明后期都因封建官府的壓榨而陷于窘困和破產的境地。他們“役苦費繁,有司不時給價……以故占籍未及數年,富者必貧,貧者必轉徙”。[110]這種境況迫使不少作坊主參加了城市反封建官府和稅監的斗爭,發揮了一定的積極作用,甚至少數與封建官僚地主關系密切的作坊主有時也被卷入斗爭的風潮中去,雖然他們的態度一般是不堅決的。
分散在各地的小手工業者,包括一些較小的鋪戶、匠戶和機戶等,從事各種繁雜的行業,如北京宛平、大興二縣原編一百三十二行,其中除典當等行屬于大商人和中等商人經營的行業以外,其他如碾子行、砂鍋行、蒸作行、豆粉行、豆腐行、裁縫行、打碑行、淘洗行、箍桶行、泥塑行、土工行等都是小手工業者的行業。開鋪進行上述生產活動的小手工業者也稱作鋪戶,需要向封建官府交納繁重的商稅及服“當行”、“和買”等各種差役。
匠戶具有和一般小手工業者不同的匠籍,世代為封建官府和明宮廷服役,不能改籍。在北京附近入籍的匠戶稱住坐匠,每月供役十天,在各地入籍的匠戶稱輪班匠,每三年或四年一次輪流到京師服役,每次三月。由于各地匠戶不斷的逃亡斗爭,成化時明廷令匠戶出班匠銀來代替輪番服役,減輕了他們的一些封建負擔。匠戶的兒子除二人頂籍外,其余可以出籍為民,成為獨立的小手工業者。但不少頂籍的匠戶交了班匠銀也不能免役。如嘉靖八年,劉太監移咨南京工部,要在景德鎮官窯廠內服役的陶匠長期工作,這些陶匠“身服庸役,又納班銀,亡無控訴,實不勝困”,他們服役二十余年,還不能停止。[111]到明末,有些匠戶已經不從事手工業生產了,可是他們仍需按籍出班匠銀。[112]
機戶是專門進行絲紡織生產的小手工業者(少數機戶是作坊主)。他們主要集結在南方的蘇、松、杭一帶和北方的潞安地區。封建國家對機戶的控制也很嚴格,一般機戶都“名隸官籍”。[113]“其隸于織染局則拘役在官,遞年織造緞匹以供用焉?!比f歷時,明統治者加緊對機戶的壓榨和勒索,造成大量機戶貧困失業和群起反抗的事件。封建行會組織在小手工業中也普遍存在,有三百六十行之稱,行會阻礙了手工業生產的發展。
在封建官府的殘酷剝削下,明后期小手工業者不斷進行停業、逃亡和罷工斗爭。他們是城市反封建官府和稅使的主要力量。對于各地的農民起義,他們很多都采取了同情和暗中支持的態度,但缺乏直接的聯系。
城鎮上的雇工在明中期以后也大量涌現出來,蘇州城內紡織業雇工“什百成群”,景德鎮陶瓷業“工匠來八方,器成天下走”,江西紙廠也是雇用繁多的流民為工人。這些雇工除一部分是來自城市中失業的小手工業者外,大多數是由破產農民轉變來的。雇工一般在各種手工業作坊中進行生產,但也有一些人在城鎮附近過著“肩傭以自給”的生活。[114]
進入城市的雇工首先受到封建行幫組織的約束和壓榨,在各個地區他們要由行頭、行老領引去覓求工作,不能自由受雇。在作坊內,作坊主對長年雇工任意壓榨和役使,經常侵克他們的工資。短期雇工因無“常主”,受作坊主的封建壓迫較輕,他們在中期后獲得和普通小手工業相同的身份。[115]長年雇工對作坊主的封建依附性是很強的,就是短期雇工也受到作坊主封建家長制的影響。《醒世恒言》曾記載作坊主施復雇了許多臨時木工蓋房子,在修建過程中,施復發現了窯藏,他暗自搬動了業已豎好的柱腳,造成返工事故,但“工人知是家長所為,誰敢再言”。[116]這說明短期雇工也自感要比雇主地位低下一些。
離城鎮較遠的山區,有一些受地主商人雇用的礦工,他們多數也是逃亡的破產農民。明封建政府禁止私自開礦,這些“四方亡命之徒”不顧官府的禁阻和礦頭的虐待走上這條道路。他們一面要反對明官府的壓迫,一面又要反對礦主或礦頭的過分奴役和榨取。有的地方礦工因“不遵約束”,竟被礦頭“立斃杖下”。[117]
從農村涌入城鎮的破產農民,除掉主要轉化為雇工、小商販和小手工業者,還有一些人因找不到固定的正常的職業,變成行跡無定的流浪漢,有的靠星卜算卦為生,有的沾染了一些壞習氣,從事各種盜竊和拐騙活動,有的則淪為乞丐和娼妓,度著卑賤和屈辱的生涯。這些流氓無產者受盡了貴族豪紳地主的損害和侮辱,一方面對這個社會充滿了怨恨和不滿,另一方面又被陰暗的生活所腐蝕,干出種種卑劣的事情來。
封建國家還控制著有相當人數的軍戶和灶戶。
軍戶來源于明初的從征、歸附、謫發和垛集等兵卒,為明統治者守御邊防,鎮壓內地人民的起義和充作各種工役。軍戶名列軍籍,世代不能轉籍,戶中除非有人做到兵部尚書的職務,才能除籍為民。[118]明廷設置京軍和各地衛所制度。京營軍士經??嘤诜敝氐墓ひ?,明中期以前就不斷逃亡,中期以后工役日益增多,京營軍士“工作終歲,不得入操,雖名團營聽征,實與田夫無異”。[119]對外地衛所軍士,明廷令一部分人進行屯種,屯種的生產物一半歸軍士食用,一半上交給封建國家。明中期以后,貴族豪右和鎮將大肆侵奪屯田,破壞屯田制度,軍士靠領糧餉過活,可是明后期軍士長期缺餉,生活非常困苦。
為反對繁重的雜役和缺餉,軍士逃亡之風大盛,明統治者到處勾補逃亡軍士。明后期軍士不斷發生嘩變事件,遭到明廷的鎮壓。
正統二年開始募兵。景泰時,明廷“遣御史十五人募兵畿內、山東、山西、河南”,[120]實行募兵制度。以后募兵日多,但軍戶仍然不能改籍,并且身份地位越來越低下。
長期替官府制鹽的灶戶,一部分是元代遺留下來的,一部分是明廷從民戶中撥補來的,犯罪的囚徒也往往被送到鹽場去煎鹽。明統治者將灶戶列為灶籍,同樣規定他們世代不能易籍。灶戶除煮鹽外,還兼有一點草蕩地。
灶戶被編入各地鹽場中團的組織,這種團和民戶的里甲組織基本上是一樣的,封建國家通過這種團的組織來強制灶戶進行制鹽的工作。灶戶不但要向國家繳納沉重的鹽課,而且要服各種雜役,在“正差之外,凡鹽司過往過差,票牌下場及該官吏在官人役等費,輪月按替支應,賠累需索之苦,過于民矣”。[121]貧苦灶戶還得受富灶的欺壓。
明中期以前,封建官府對生產的控制是很嚴的,灶戶煮煎后以實物作為鹽課繳納。明中期以后,鹽課改折銀兩繳納,有些地區灶戶“既非聚團煎燒,又不由場官督率”。[122]封建官府對灶戶控制的放松,使這些灶戶可以部分地進行獨立生產。這主要是指富灶而言,貧灶一般在明中期以后生活反而更加惡化,因為他們的草蕩鹽田很多被富灶侵占了,自鈔法不行,他們喪失了工本鈔,缺乏生活資料,無法正常進行生產,不少貧苦灶戶淪為富灶的傭工,以至于陷入“賣婦鬻子”的悲慘境地。
軍戶和貧苦灶戶在封建統治者的剝削和壓榨下,長期懷有不滿和反抗情緒。特別是軍戶,逃亡后有一些人直接參加了農民起義軍的隊伍,壯大了當時農民和雇工、小手工業者反對封建統治階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