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民族教育發展報告(2015~2018)·現實與前瞻:民族地區雙語教育研究
- 蘇德等
- 2626字
- 2019-10-12 19:19:38
三 新時代背景下少數民族雙語教育面臨的挑戰
新時代背景下,少數民族雙語教育所面臨的主要挑戰,既體現在“雙語”中的兩個主體——國家通用語和民族語言,也體現在社會主體對雙語教育本身的認知偏差。
(一)國家通用語言面臨語言安全威脅
語言安全是指語言文字及其使用能夠滿足國家、社會穩定和發展的需要,不出現影響國家、社會安全的語言問題[8],它是全球化背景下國際安全在社會安全、文化安全乃至人類安全領域的演化。
首先,我國國家通用語言面臨著語言污染的問題,即母語受到外來語的侵襲和影響。主要表現為字母詞、西式語法等對國家通用語言“純潔性”的侵害。如字母的過度使用導致漢語詞匯系統理據性降低,歐化句式的泛濫導致語法系統中問題的劇增。[9]其次,我國國家通用語言面臨工具屬性被削弱的危機。國家通用語言向心力不足或過大常會給處在邊境地區的跨境語言社區留下語言文化真空,而這個真空會由境外語言(比如英語或本區域通用語言)填補。[10]長此以往,國家通用語言的地位安全將會受到挑戰。最后,我國國家通用語言“話語權”存在疲軟現象。米歇爾·福柯曾經說過“話語是權利,人通過話語賦予自己權力”。在我國發展實力還未轉化為話語優勢時,常會出現“中國故事”用外國語言描述的現象。中國語言“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傳了叫不響”的困境仍然存在。我國與他國不僅無法做到語言信息的通達、無法促進民心相通與文化交流,更不利于在國際上有力塑造中國形象。
國家通用語言被弱化的現象是多方面合力的結果。從語言總體情況來看,我國跨境語言眾多,在語言身份認同、文字體系創制、語言使用活力等方面呈現“外高內低”的態勢。[11]“一帶一路”在進一步加大我國對外開放廣度、深度、力度的同時,有可能造成語言文化“倒灌”的現象。從個體的語言使用情況來看,在多語言的社會環境中,由于個體發現自己使用的國家通用語言是變體或與其語言社區、社會群體語言不符,會對自己使用的語言形成負面評價或者對自己的語言身份產生焦慮與不安,進而尋求語言與身份上的認同,削弱國家通用語言地位,造成語言安全危機。從語言與其他社會因素的關系來看,影響我國國家通用語言在國際發聲的因素歸根結底還是國家的綜合實力。國強語盛、國衰言微,而我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則應賦予國家通用語更持久的經濟價值。
(二)少數民族語言工具屬性逐漸弱化
“語言是人們交際的工具,是社會中交流思想的工具,是使人們相互了解并使人們在其一切活動的范圍中調整其共同工作的工具。”[12]城鎮化進程在給少數民族帶來通向外界的便利的同時,也將少數民族語言與國家通用語言乃至國際通用語之間的張力擺在了突出位置。這些人為的語言價值博弈使少數民族語言面臨著工具性弱化的挑戰。概括起來,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
第一,話語體系中少數民族語言使用的頻率逐漸減小。城鎮化的穩步推進加快了民族地區與世界的關聯,促使個體在生產生活、日常交流中使用國家通用語或者外語,相應的,少數民族語言的占比則在逐漸減小。第二,語言學習中對少數民族語言交際意識的淡化。具體表現為民族地區雙語教育二類模式人數的增加與一類模式人數的減少。我國少數民族雙語教育一類模式是指所有課程均使用本民族語言授課,單科加授漢語;二類模式為所有課程均使用漢語授課,單科加授民族語文。[13]二類模式選擇人數的增加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少數民族語言的交際功能在學校場域的衰弱。
少數民族語言工具性的減弱是因為語言主體間性與話語間性的凸顯。一方面,少數民族語言弱化是語言的主體間性凸顯所致。理解是一切人世間行為的基礎,對話是實踐活動的基本模式[14],語言的主體間性更加凸顯了城鎮化進程中語言在個人與個人、個人與社會交流、理解中的工具屬性,即交流的有效性。[15]為了能夠有效交流,個體在生產生活中更趨向于使用國家通用語言,而減少少數民族語言的使用,從而使這些民族地區少數民族的話語體系發生改變。另一方面,民族地區學校中二類模式學生人數的增加是語言的話語間性凸顯所致。我們日常使用的語言能夠讓聽話者對自己的話語做出期望的反映,取決于我們的話語本身是否能夠被聽話者所接受。少數民族家長在交往過程中因為已經親身嘗試了“民族語無法與國家通用語有效交流”的情景,所以在學校教學模式選擇時為了讓孩子不再面臨語言交流不暢的困境,偏向于讓自己的孩子選擇二類模式,學好國家通用語言或英語,而將少數民族語言的學習置于第二位。
(三)社會主體對雙語教育的認知偏差
生活中個體常對語言的文化性存在認識偏差。社會主體的認知偏差,是雙語教育有效推進的重要阻力。這種認偏差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首先,國家通用語言的認同感與歸屬感有待加強。作為文化標志的語言在中華文化認同與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中具有重要作用。國家通用語言是在中國多民族共同語言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它以漢民族語言為主體,大量吸收融合了各少數民族語言,極大地助推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是各民族語言與文化認同的最終歸屬。但在當下,針對一些地區“只知本民族語言歸屬,缺乏國家通用語言歸屬,只知本民族認同,缺乏中華民族認同”的現象,還需要我們在社會各層面,各級各類學校教育中加大宣傳、做好教育,提升對國家通用語言的認同與歸屬意識。其次,對語言的文化間性認識亦不準確。文化間性是指語言在“各民族不同文化間的可交流性”[16],其基本任務是“整合”,即我與你“和而不同”[17]。但在我國多元文化社會對語言文化間性的認識存在偏差,具體表現為認為少數民族語言的學習效果與國家通用語言的學習效果二者不可得兼,過分強調了語言的差異性而忽視了語言的統整性。
對語言的文化性存在偏差是由多方面因素共同造成的。一方面,經濟因素影響語言的歸屬。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邊疆歷來有一個誰影響誰的問題,哪邊日子過得好人心就往哪邊跑。國內也是一樣,只有讓各民族同胞過上好日子,各民族同胞才會有當中國人的自豪感,有了自豪感才會產生對偉大祖國的認同。語言認同亦如此,只有各族同胞共同享受改革開放的紅利,生活過得富足,才會形成語言歸屬,產生語言認同。另一方面,語言的文化間性沒有充分發揮,是因為語言教學模式的選擇沒有符合民族地區實際,沒有遵循學生語言學習的規律。我國雙語教育的不同模式適用于不同的民族語言地區:一類模式更適用于以少數民族語言為主、國家通用語言尚需普及程度的民族聚居區;二類模式則更加適用于國家通用語言普及較好的地區。由于模式選擇不當,語言的學習影響到了少數民族學生的學業成績,這常常會造成對語言文化間性認識出現偏差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