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VIP病房內(nèi),楚慕格躺在病床上陰著一張臉,翻看手中的資料。
陳嚴(yán)坐在一旁緩緩說道:“慕格,這個凌悠然,在森林工作室上班,是一名攝影師助理。未婚夫是黎淺南,正安醫(yī)院的外科主治醫(yī)生,同時還是黎氏集團(tuán)的少東家。這個女生的資料特別奇怪,只能查到近幾年的信息,她之前的一切,一片空白。”陳嚴(yán)停頓了一下,一臉沉重地望著他,接著說,“她父親,是凌澤。”
楚慕格將資料放在床邊的柜子上,又隨手拿起了幾張照片。他盯著其中的一張,照片里的這張臉和七年前的蘇木槿一模一樣,只是臉上流露的不再是那種孤傲,她的笑容真是溫暖。
她和黎淺南相擁的照片,刺得他雙眼生疼。她的內(nèi)心難道毫無愧疚?還是真的把他忘記了?
他雙手用力一扯,照片被撕成了兩半。
凌澤,他恨不得親手殺死的仇人,竟然是蘇木槿的父親,他現(xiàn)在依舊記得七年前她離開的時候?qū)λf的每一句話,那些話像針一樣刺在他的心上。
七年前,他愛她,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甚至不惜背負(fù)殺人的罪名,忍受世人的唾棄。
在那個灰暗的房里,他戴著冰涼的手銬,那時蘇木槿冷漠的臉讓他好害怕。
“蘇木槿,你等我,只要三年就好了。”
“楚慕格,我憑什么等你,等一個殺人犯嗎?我真的厭惡這里了,討厭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人,包括你。我要離開這里,越遠(yuǎn)越好。”
冷漠的臉、冷漠的話,讓他的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涼了下去。
那時他們不過都是十七八歲的孩子,誰能接受這如噩夢一樣的變化,楚慕格以為他的勇敢會換來蘇木槿的深情,沒想到,得來的是如同十二月寒冰般的冷漠。
“蘇木槿,你知不知道我為你做了什么?坐在這里的本來應(yīng)該是你,可現(xiàn)在是我,是我……”楚慕格聲音低沉,短短幾日,一切都變了,他變了,蘇木槿也變了。他早就該知道,冷漠自私的蘇木槿才是真正的蘇木槿。
“沒有人要你背這個鍋。如果戴著手銬坐在那里的是我,我會死。”
她不想在這個見不到光的房間里待著,經(jīng)過那么多年黑暗的生活,她雙手沾滿了鮮血才最終救贖了自己。所以她自私,她沒有勇氣去承認(rèn)這件事情,去救楚慕格。況且,她還被那個視頻威脅著,她想逃,逃到連楚慕格都找不到的地方。最后,她將落寞的身影留給了楚慕格。
楚慕格對著慌忙離去的背影大吼:“木槿,蘇木槿,你離開了,我會恨你的,恨你一輩子的。”
“這么快,就把她的資料調(diào)出來了,陳嚴(yán),你辦事真靠譜啊!”李米恩一進(jìn)病房便看到了楚慕格手里的照片,還有床頭柜上的資料。
陳嚴(yán)訕訕一笑,將資料收了起來,又一把搶走了楚慕格手里的照片,一起塞進(jìn)文件夾里,低頭輕聲對他說:“好好說,畢竟昨天的事是你不對。”
陳嚴(yán)離開病房,李米恩一臉不悅地坐在沙發(fā)上。楚慕格今天早上看到了報紙,頭條便是:“當(dāng)紅女星李米恩遭情人知己楚慕格拋棄。”
“楚慕格,對于昨天的事情,你沒有什么要說的嗎?”李米恩看他半天不說話,火氣一來,將茶幾上的水果全部掃落在地上。
“對不起,消息我已經(jīng)讓陳嚴(yán)封鎖了。”他的臉上沒有因?yàn)槔蠲锥餍⌒〉娜鰸姸腥魏巫兓?
李米恩突然特別懷念七年前的楚慕格,那時的他熱情、陽光、幽默。開心的時候常常會手舞足蹈,生氣的時候臉上會露出不滿,而如今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他都面無表情。
不哭,不笑,不鬧。
蘇木槿的離開改變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她起身向病床走去。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楚慕格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里。
李米恩的雙臂環(huán)抱在他的脖子上,頭部親昵地靠在他的肩上,柔軟了語氣:“慕格,我們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這句話讓他的心里一下內(nèi)疚起來,他伸手抱住她的背,嘴角扯出苦澀的笑容:“好!等我出院了,我們就回去。”
四年來,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讓自己變得強(qiáng)大、替父親報仇上面,甚至忘記了他懷里的這個人為了他拋棄了所有。在那個城市里,她還有年邁的父母一直等著她。
“對不起。”楚慕格伸手抹掉李米恩眼角的淚。
李米恩覺得心頭有些酸澀,轉(zhuǎn)頭望向窗外:“你的‘對不起’,是我最不想聽的話了。”
她想聽的并非這三個字。
年少的我們以為付出便會有收獲,到最后,我們深知那是無悔的青春。
2
住院部的深夜甚是安靜,凌悠然睡得蒙蒙眬眬,一只冰涼的手撫上她的臉頰。她睜開雙眼,一個黑影坐在她的床邊,嚇得她雙手緊抓被子坐了起來。
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這個人的模樣,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伸手摸到床邊的開關(guān),打開了病房的燈,楚慕格穿著和她一樣的病號服坐在床邊。
看到他額頭上纏著的繃帶,她輕問:“你的傷怎么樣了?”
“還好,死不了。”楚慕格已經(jīng)在她床前坐了兩個多小時了,他一直在觀察著她熟睡時的模樣。她總愛緊緊皺著眉頭,他幾次伸手將她的眉舒展開。
凌悠然一直抿著嘴唇,低著頭,時不時抬起右手摸摸自己的耳垂。楚慕格將這些動作都看在眼里,蘇木槿覺得尷尬緊張的時候就會做這些動作,無論時間過去多久,習(xí)慣總是改不了的。
他再次喊出了那個讓他既憎且愛的名字:“蘇木槿。”
“我不是她。”凌悠然抬頭,看見他眼里的失望,竟然心頭一酸。
她伸出右手,沖他一笑:“你好,我叫凌悠然,凌晨的‘凌’,悠然自得的‘悠然’。不管我們之前有什么誤會,我都不叫蘇木槿。”
他不理會她伸出的右手,站起身來,哽咽地說:“蘇木槿,復(fù)蘇的‘蘇’,木槿花開的‘木槿’。”
說完,他起身拉開病房的門。她凝視著他的背影,輕喚他的名字:“慕格,楚慕格。”
楚慕格回到自己的病房,墻上的時鐘顯示著凌晨一點(diǎn)整。窗外突然下起了暴雨,南方將會進(jìn)入漫長的雨季。雨水沖刷著整個城市,卻洗不去記憶的浮塵。
他第一次遇見蘇木槿的那天,也是下雨天。
那天他從便利店走出來,在回家的路上,聽到巷子里傳來了女生尖叫的聲音。
傍晚的路燈一閃一滅,他踩著石板上的積水走過去,不遠(yuǎn)處一大群女生圍在一起。那時的蘇木槿手里緊緊握著一根破舊的木棒跌坐在石板上,全身被雨水淋得很狼狽,眼里露出倔強(qiáng)的目光。
那個目光吸引著他向前,在蘇木槿被那群女生撕扯著衣服與頭發(fā)之時,他沖了過去,像一個勇士一樣擋在她的身前。
“你們干什么?放開她。”
楚慕格單手舉著雨傘,俯身去扶蘇木槿:“別害怕。”
蘇木槿并不領(lǐng)情,左手拉著自己被撕爛的外套,右手撐地,自己站了起來。
“哪來的小哥哥,不要亂管閑事。”那時李米恩的臉不像現(xiàn)在這樣精致,臉頰帶著一點(diǎn)兒嬰兒肥,燙著爆炸頭,嘴里嚼著口香糖,完全是一個小太妹的形象。
蘇木槿有些站不穩(wěn),楚慕格伸手扶住她:“我是她朋友。”
“哈哈……喂,你們聽到?jīng)]有,他說她是蘇木槿的朋友,蘇木槿有朋友嗎?”那群女生大聲笑著,李米恩向前走了幾步,一手揪住蘇木槿的衣領(lǐng),“你別以為今天還真有人能救得了你。”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過節(jié),現(xiàn)在我要帶她走,有問題可以來找我。”楚慕格一手摟過蘇木槿的肩,將她橫抱起來,往巷口走去。
她的頭深深地埋在他的懷里。
李米恩在他背后大喊著問:“喂,我去哪里找你?”
“明揚(yáng)中學(xué),初三二班,楚慕格。”他就那樣帶走了蘇木槿。
傍晚的大雨越下越兇,走出巷子,他將她放了下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抬起頭,嘴角和眼睛下方微腫著,雙腳來回磨蹭著地面:“我現(xiàn)在不能回家,你可以收留我一個晚上嗎?”
“啊!”他抓了抓腦袋,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她的肩上,順手拉過她的手,“走吧,我爸今天正好出去了,晚上應(yīng)該不會回來。”
那時的蘇木槿第一次感受到溫暖,她握緊了楚慕格的手,莫名地感到安心。
走了幾分鐘,便到了楚慕格的家。
蘇木槿呆呆地站在客廳,環(huán)視著周圍,這個家雖是簡單,卻充滿了家的味道。
楚慕格遞給她一套衣服,低聲說:“你先去洗澡吧,別著涼了。穿我的衣服,我們家沒有女孩子的衣服。”他見她不動,就將衣服塞進(jìn)她的手里,推著她的后背進(jìn)了浴室。
她脫下濕透了的衣服,打開噴頭,下意識地看窗戶有沒有鎖緊,是否能通過門縫看見浴室里面。她深呼一口氣,這里不是家里,很安全,不用擔(dān)心有人偷窺她洗澡,也不用擔(dān)心那個人會破門而入。她安心地感受熱水淋過皮膚的感覺。
她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餐桌上有兩碗正在冒熱氣的面條,楚慕格從廚房端出一盤小菜:“洗好了啊,那就吃點(diǎn)兒東西吧!”
楚慕格的衣服穿在蘇木槿的身上,寬松得很,兩個人尷尬地望了對方一眼,一起坐在了餐桌旁。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開始吃起了面條。
他輕聲問:“好吃嗎?”她點(diǎn)頭。
“不夠的話,我再去給你煮。”楚慕格嘿嘿傻笑著,蘇木槿冷淡地點(diǎn)點(diǎn)頭。
吃完面,他剝開煮熟的雞蛋,移了移椅子向蘇木槿的方向靠近:“你能把臉湊過來嗎?我用雞蛋給你揉揉。”
蘇木槿不好意思地將臉湊了過去,傷口的瘀青在雞蛋的溫度下慢慢化開,楚慕格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她們是一個學(xué)校的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女生打人呢!她們?yōu)槭裁匆蚰悖俊?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她搶過楚慕格手中的雞蛋,警告他,“喂,你不要再問我任何問題了。”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明揚(yáng)中學(xué),初三二班,楚慕格。”她抬頭望著他,剛才他自報家門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記住了。
“蘇木槿,你真的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他也已經(jīng)記住了她的名字。
“楚慕格,你為什么又來問問題了?我想睡覺了。”她站起來,仔細(xì)瞧了瞧這套房子,客廳前面有一個很大的陽臺,那里面種滿了各種花草。
楚慕格推開陽臺的門,從花草叢中抱出一小盆薰衣草遞給她:“你睡我房間吧!這個給你,怕你認(rèn)床,薰衣草可以幫助睡眠的。”
“謝謝。”她接過薰衣草,走進(jìn)房間,她以為男生的房間都是很臟亂的,而楚慕格的房間格外整潔。他的房間有扇大窗戶,拉開窗簾,可以看見窗外的木槿樹,樹上初開的花朵被雨水打落在地上。
雨水滴滴答答地下了一夜,房里的少男少女在雨水的歌聲中安睡,一段緣分在雨夜拉開了帷幕。
誰也沒有想過那么冷漠的蘇木槿竟然會這么輕易地相信楚慕格,會對他如此依賴,將溫柔付諸他一人。
隔天楚慕格是被鬧鐘鬧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墻上偌大的掛歷。今天是周六,他穿起拖鞋,來到自己的房間門口,輕叩著門:“蘇木槿,你醒了嗎?”喊了幾聲,他見無人應(yīng)答,便推門而入,床上空無一人,只剩疊得整齊的被褥。
窗外的風(fēng)吹得窗簾呼呼作響,窗邊書桌上的筆筒壓著一張紙條。
“楚慕格,我走了,謝謝你昨天幫了我,對了,你的衣服我借走了,還有你的存錢罐里的錢我也借走了,有機(jī)會再還給你。”他伸手拿過他的金色小豬,搖了搖,一分錢都沒有了,他卻不自覺地咧嘴笑了起來,望向窗外又重新開了一輪的木槿花。
那時的蘇木槿,唯一肯親近的人就是楚慕格,那是她唯一想去珍惜的人,是她人生中的四月繁花。
3
凌悠然的身體沒有什么大礙了,羅玉芬生怕再出點(diǎn)兒什么意外,硬是讓她再住一個禮拜的院。
臨近下午,外面的天空一洗上午的陰沉,過了今天,她終于可以出院了。她站在窗前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這么好的天氣,去郊外的木槿花園取景不知道多美呢!
“凌悠然。”背后突然響起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她轉(zhuǎn)過身,多么熟悉的一張臉,俊俏之中帶著桀驁。男子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小麥膚色,白色的襯衣袖口卷到手臂中間,臉上掛著讓人看不透的笑,她用不解的眼神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對,你失憶了,肯定不記得我了,那我重新自我介紹。我叫齊思源,齊國的‘齊’,思念的‘思’,源源不斷的‘源’,這個名字你應(yīng)該永遠(yuǎn)記住才對啊!”齊思源依舊保持著看不透的笑。他早就知道她在這座城市了,一直暗中監(jiān)視著她的生活,這么多年,他精心布局的好戲終于要開場了。
蘇木槿,這一次你還要往哪里逃?
凌悠然愣了愣:“你是誰?你以前認(rèn)識我?你還知道我什么事?”
聽了她一連三個問句,他低頭一笑,一步步向她走近:“當(dāng)然認(rèn)識了,我知道的事情可多著呢?我知道你所有的事。”
她用輕柔的聲音說:“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誰,你可以走了。”
“嘖嘖……現(xiàn)在說話都這么溫柔了,看樣子黎淺南調(diào)教得不錯呀!以前你不是總愛無視別人嗎?”他露出邪惡的笑容,“是不是覺得我知道的挺多的,我還知道更多呢!比如,你喜歡抱著蘇米去菜市場,到了冬天就喜歡去城北的火鍋店吃涮羊肉,每年四月中旬去一次郊外的木槿花園。”
他的笑容、他的話,讓她全身冒虛汗。她聲音有些顫抖:“你想干什么?”這個人竟對她了解到了這種地步,或許他一直在跟蹤她,或許還有更可怕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齊思源盯著她的臉,他曾一度迷戀她,可是她的眼里卻只有楚慕格。他發(fā)過誓,如果他不能得到幸福,他也絕不會讓蘇木槿好過。
她已經(jīng)緊張得雙腿發(fā)軟了,但還是挺直腰背。齊思源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你和楚慕格已經(jīng)見面了吧?怎么樣?他可是你最討厭的人啊!”
“我怎么感覺我討厭的是你呢?”她臉上即使流露著害怕,也依舊有著倔強(qiáng)。
“女人越是嘴上說討厭,越是代表心里很喜歡,你不知道嗎?”齊思源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她的腰撞上了窗臺。
“你們在干什么?”鹿萌萌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的畫面:凌悠然半倒在窗臺上,齊思源雙手禁錮著她,動作曖昧至極。凌悠然一把推開齊思源,他一個沒站穩(wěn),向后倒退了幾步。
鹿萌萌踩著高跟鞋走上前,憤怒地一巴掌扇在齊思源的臉上:“我還以為你就在日本不回來了呢?”
齊思源左手大拇指摸了摸微微有點(diǎn)兒腫的嘴角,冷淡地說:“我回不回來,和你沒有關(guān)系。”他將自己手中的名片放在桌上,“凌悠然,你一定會打這個電話找我的。”說完便走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凌悠然不解地望著鹿萌萌。鹿萌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追了出去。
鹿萌萌踩著高跟鞋一路跟在齊思源的身后小跑,到了停車場,他正準(zhǔn)備開車門,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為什么兩年前你突然去了日本,又為什么要讓別人來聯(lián)系我,你……”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對他說。
“鹿萌萌,剛才你扇了我一巴掌,從此我們兩清。”齊思源用力甩開她的手。
她心里一片冰涼,冷笑一聲:“兩清,你怎么和我兩清,我們之間怎么兩清,我為你付出了多少?”
“我交往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個,難道你們?yōu)槲腋冻觯揖鸵€給你們嗎?萌萌,感情都是你情我愿的,那個時候你不也在床上喊得很開心嗎?”他的話讓鹿萌萌的臉色難看至極。
“而且,你要知道,我們之間只是合作關(guān)系,沒有情感,你還不明白嗎?”齊思源的冷漠,讓鹿萌萌心頭一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為什么會來找悠然?我真的不知道這么多年你到底想干什么?”鹿萌萌從認(rèn)識這個男人開始,就覺得他的心思深不可測,他給錢,她辦事,慢慢地連同感情都賣給了眼前這個人。
那年十八歲的她身上背負(fù)著父親的賭債,錢對她來說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她接近凌悠然是為了幫齊思源監(jiān)視她的一切舉動。
起初只是為了錢才去結(jié)識凌悠然,和她做好朋友,可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發(fā)現(xiàn)她們兩人是那么合拍。
在這座城市,她們?nèi)缤瑑扇~孤舟,最終找到對方,一起在這片海洋里尋找各自想要的希望和光。
“萌萌,起初認(rèn)識你的時候,我覺得你很聰明,可是現(xiàn)在你問的問題太愚蠢了。”齊思源伸出右手抬起鹿萌萌的下巴,又一次露出邪惡的笑容。
“哼,齊思源,這一次我不會那么愚蠢了,我不會讓你傷害悠然的。”幾年前單純的她將一切情感都傾注在齊思源的身上,哪怕是知道他們之間永遠(yuǎn)不會有結(jié)果。
“萌萌,你忘記了嗎?是誰讓你站到了現(xiàn)在的高度,我稍稍一用力,你就會摔得粉碎,那些照片、膠卷我可都好好保存著呢!”齊思源的話讓她的臉色瞬間蒼白,雙手緊握著拳頭,手心里滿是汗,她抬頭望著他:“思源,你這些卑鄙手段,我怕是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
“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嘛!所以,你要乖乖的,我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幫我呢!”齊思源說完瀟灑地上了車。
齊思源的車在鹿萌萌的視線里越來越遠(yuǎn),就像他們兩個曾經(jīng)的短暫的感情,越來越遠(yuǎn)。
鹿萌萌回到病房的時候,凌悠然正坐在病床上,兩個人同時說出:“你……”
“你先說吧!”凌悠然望著她有些發(fā)紅的眼眶。
鹿萌萌坐在椅子上:“沒什么,就是過去和他有過一段感情,火氣一來,打了他。”這話說出來,好像那段感情在她心里不算什么,可到底愛得多深,只有自己清楚。
“既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一切都重新開始了。”凌悠然安慰著她。
鹿萌萌抬頭望著她:“我不知道他來找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這個人不簡單,你離他越遠(yuǎn)越好。”
凌悠然微微皺著眉頭,一想到剛才那個人說的話,心里就覺得沉重,他似乎真的知道她很多事情:“突然覺得要遠(yuǎn)離的人越來越多了呢?”
鹿萌萌自然聽懂了她的話,上個禮拜還說讓她離楚慕格越遠(yuǎn)越好,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齊思源,她輕拍著她的肩。
“悠然,你父母都不希望你找回從前的記憶,你為什么一定要執(zhí)意這么做呢?我只希望你好,我覺得現(xiàn)在就很好啊!”
她根本不想知道原來的凌悠然是什么樣的人,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和齊思源又有什么過往。這些她通通都不想理會,她只知道現(xiàn)在的她們都生活得很好。
凌悠然輕輕點(diǎn)頭,窗外的陽光照在兩個姑娘的臉上,兩人對視一笑。
仿佛六年前在大學(xué)的圖書館里,兩人坐在同一張桌上,凌悠然一抬頭便看到了鹿萌萌的雙眼,兩人對視一笑。
那天,落日的余暉透過窗戶照得她們兩人的臉微紅,一切都像是命運(yùn)的安排,殊不知那不過是鹿萌萌為了接近凌悠然精心策劃的一次“偶遇”。
4
空曠的正廳,楚慕格搖晃著酒杯里的威士忌,腦海里都是凌悠然的影子。七年前她突然消失,現(xiàn)在又突然闖入他的生活,他還沒有整理好思緒,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他曾想過,這一輩子都不要再遇見她,他用所有青春深愛過的人,最后拋棄了他,是他人生不幸的導(dǎo)火線。他憤怒地將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拿起桌上的香煙。
他剛點(diǎn)燃煙,陳嚴(yán)便推門而入,一把奪走他手中的煙:“你剛出院,抽什么煙!”
“蘇木槿是我仇人的女兒,她還……你說,我要怎么去面對她。”這些年已經(jīng)變得冷漠淡然的他,只有提到蘇木槿的事,臉上才會露出常人的哀傷。
陳嚴(yán)坐下來,輕拍楚慕格的肩,他知道這其中所有的事情,在監(jiān)獄里那三年,楚慕格將他和蘇木槿的故事一字不落地告訴了他。他一點(diǎn)點(diǎn)看著那個十八歲少年柔和的雙眼在這幾年間,慢慢變得深沉、變得冷漠。
有一次楚慕格問他:“你為什么會來坐牢?你不像壞人。”
他低頭無奈一笑:“監(jiān)獄不是只有壞人才會進(jìn)來的,有時候,我們不過是沒有辦法掌握命運(yùn)的人。”
“那我們可以選擇去抗衡命運(yùn),犯了錯的人總要承擔(dān)后果的。”那時楚慕格的眼睛里滿是憎恨,對這個世界的憎恨。
“她根本不記得你,也許她真的不是蘇木槿,還有,凌澤是凌澤,她是她。”他一直在想蘇木槿到底是一個多么冷漠的人,讓深愛著她的人替她入獄,而自己卻悠然自得地過了這么多年。
“不管她是誰,凌澤都必須為他七年前犯下的錯承擔(dān)后果。”楚慕格緊緊攥著雙手,看著桌上的一大摞照片、資料,所有東西都準(zhǔn)備齊全了,只要他動動嘴,凌澤的下場馬上就會和父親當(dāng)年一樣。
陳嚴(yán)看著手腕上的石英表:“等下有星娛贊助商的聚會,你得去露個面,走吧!”
他想讓楚慕格去放松一下,這幾天因?yàn)榱栌迫缓土铦傻氖拢麄€人的神經(jīng)都是繃緊的,精神也不是很好。
商業(yè)圈子的聚會不是在酒吧包間,就是在私人會所,總之是燈紅酒綠的生活。楚慕格進(jìn)入包間的時候,放眼望去,肥頭大耳的贊助商左擁右抱地?fù)е菉势煜聨酌恰?匆姵礁襁M(jìn)來,贊助商先站了起來,拿著香檳向他走了過去:“楚總來晚了,該罰,哈哈!”
“那是自然。”楚慕格仰頭將杯中的酒一口喝完,引來包間里一片歡呼聲,連續(xù)喝了幾杯,包間里彌漫的酒味和煙味讓他有些作嘔,他示意陳嚴(yán)替他擋擋酒。
他走出包間,在走廊上點(diǎn)燃一支煙,在樓上可以看到樓下的情形。兩個女人被一群人圍堵在一起,楚慕格滅掉手中的煙,其中一個人是蘇木槿。
他走到一樓,聽見凌悠然大喊:“你們給我滾開,再不滾,我手里的酒瓶子可不長眼睛。”
鹿萌萌已經(jīng)醉得和攤泥一樣,凌悠然一手扶著她,一手舉著個酒瓶。剛才拖著鹿萌萌走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個人,接著就被一群人攔了下來,明顯就是找碴兒的。
楚慕格從人群中走了進(jìn)來,他穿著條紋襯衣,紐扣解開了兩顆,露出精致的鎖骨,整個人的模樣顯得有點(diǎn)兒慵懶。
“你們現(xiàn)在給我讓開,等下可就不是砸瓶子了。”
凌悠然轉(zhuǎn)身,看見了楚慕格。她突然感到安心,拖著鹿萌萌往他的身旁挪了挪。
為首的那人看楚慕格個子雖高,身材卻清瘦,大笑了幾聲:“哪來的小白臉,給我讓開,今天爺爺我就是要這兩個妹子陪我回家,好好給我賠罪。”露出一口發(fā)黑牙齒,讓凌悠然有點(diǎn)兒想吐。
“哼!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楚慕格摸摸口袋,忘記帶手機(jī)下來了,他一抬頭,就看見這群人圍了上來,他對身后的凌悠然說,“你先走。”
凌悠然拖著鹿萌萌往后退了幾步,將她放倒在一旁,那邊已經(jīng)打了起來。酒吧的人紛紛往兩旁散去,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服務(wù)員也被嚇得退開了。楚慕格身手再好,也打不過十幾個大男人。凌悠然沖了過去。
楚慕格被人攻擊,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凌悠然,他一臉不悅:“你怎么還不走,跑過來干什么?”
“我……”凌悠然還沒說完,對面的人揮起酒瓶,打了過來。
楚慕格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他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蘇木槿,小心。”
她看著楚慕格的頭部漸漸流下鮮血,他的身體從她雙手里滑落下去,倒在地上:“慕格,楚慕格,你別嚇我啊,慕格。”
那些人見楚慕格倒了下來,心想發(fā)生大事了,再看樓上有人往這邊來了,嚇得撒腿就跑。
楚慕格的臉蒼白得像張紙,呼吸急促,凌悠然癱軟地坐在地上,抱著他,哭著喊他的名字:“慕格,楚慕格,怎么辦?怎么辦?慕格,楚慕格。”
楚慕格微微睜開眼睛,抬起左手摸上她的臉頰,發(fā)出微弱的聲音:“聽見你叫我的名字,我的心好痛。”刺眼的燈光漸漸變得模糊,她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臉頰上,最后他只聽見陳嚴(yán)喊他的聲音。
凌悠然望著暈過去的楚慕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么輕易地就把他的名字喊了出來。她將他緊緊抱在懷里,雙眼的淚水越流越多,怎么都停不下來。
5
陳嚴(yán)急忙趕到楚慕格的身旁,他第一次親眼看見楚慕格口中的蘇木槿,竟然是哭得這么悲涼的模樣。
剛才要不是酒吧經(jīng)理跑過來告訴他,他都不知道發(fā)生了這么嚴(yán)重的事情,他扶起楚慕格:“我不管你和慕格是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在你必須和他一起去醫(yī)院。”
“鹿萌萌,怎么你也在這?”陳嚴(yán)看到喝得醉醺醺的鹿萌萌,他和她見過兩面,知道她是齊思源的人,現(xiàn)在也沒有閑工夫去追問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了。
楚慕格被送上了救護(hù)車,凌悠然和鹿萌萌坐在陳嚴(yán)的車上,跟在救護(hù)車的后面。一路上誰也沒說話,涼風(fēng)從敞開的車窗吹進(jìn)來,鹿萌萌迷糊地抬起頭問:“悠然,我們這是去哪呢?”
“去醫(yī)院,剛才出了點(diǎn)兒事。”她小聲地說。
鹿萌萌的酒突然半醒,拉起她的手:“你哪里受傷了,怎么了這是?”
“不是我,是別人。”
到了醫(yī)院,鹿萌萌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她們怎么又?jǐn)偵狭顺礁竦氖隆?
沒過一會兒,李米恩戴著黑色鴨舌帽,趕到了醫(yī)院。她忽視了一旁的凌悠然,直接走到陳嚴(yán)面前:“慕格怎么樣了?”
“還在處理傷口,應(yīng)該不會有大礙。”陳嚴(yán)望著站在一旁的凌悠然和坐著的鹿萌萌。
李米恩皺著眉頭,走了過去,揚(yáng)手甩在凌悠然的臉上:“你就不能離他遠(yuǎn)點(diǎn)兒嗎?”
“李米恩,你神經(jīng)病啊!你干嗎打人?”鹿萌萌站在來,猛地推了一把李米恩,心疼地摸了摸凌悠然的臉,“悠然,疼嗎?”
她搖搖頭,低著頭不敢去直視李米恩的雙眼,任憑李米恩對她大吼:“上一次出車禍,中度腦震蕩,這一次被酒瓶直接砸在頭上,那下一次呢?是什么?你害慕格害得還不夠嗎?”
“別吵了,你可是公眾人物,非要招來記者嗎?”陳嚴(yán)拉了拉李米恩的手,他可不想招來記者,上次李米恩的事情,封鎖消息就弄得他頭疼,他可不想這樣的事情多來幾次。
“你就是楚慕格的災(zāi)星。”
鹿萌萌走上前惡狠狠地瞪著李米恩:“你才是災(zāi)星呢!胡說八道什么?”她還想罵幾句,被凌悠然拉住了。
急診室外的氣氛沉重至極,直到半個小時以后,護(hù)士出來了,才打破這一僵局。護(hù)士望了望臉色都不好看的三個女生,輕聲問了問:“誰是蘇木槿?”
凌悠然哽咽地回答:“我是。”
“病人要見你。”
凌悠然緩緩向病房走去,卻被李米恩抓住手腕:“你明明什么都不記得了,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你如果承認(rèn)自己是蘇木槿,你要楚慕格怎么去面對你?”
“我不會的。”凌悠然進(jìn)去的時候,里面還有戴著大框眼鏡的主治醫(yī)生,醫(yī)生見她進(jìn)來了,對楚慕格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房間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人。
才幾天工夫,這是她第二次看見楚慕格換上病號服了,哪怕是寬大的病號服,穿在他的身上,竟然也那么好看,他指了指床旁的座位:“坐。”
凌悠然坐了下來,他呆呆地望著她,什么也不說。凌悠然開口:“我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
楚慕格凝視著她:“自私、冷漠、孤僻。”
“我不喜歡蘇木槿,也不想成為她,如果她對你有什么虧欠,我替她還。”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個在夢里恨不得掐死她的少年就是眼前這個人。她原來對他做過什么,他才會這樣恨她。
“凌悠然,你覺得你還得起嗎?”他低聲笑了起來。
“你到底想怎么樣?想讓我怎么還你?你告訴我。”凌悠然站起來,楚慕格的眼神有些嚇人,他起身抓住她的雙肩,將她禁錮在懷里。他們的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蘇木槿,你還得清嗎?兩條人命的債,你還得了嗎?”楚慕格左手抵住凌悠然的下巴,他溫潤的唇貼向她,凌悠然“嗚”的一聲,想推開他,卻怎么也推不動。
他那充滿占有欲的吻讓她變得呼吸急促,兩人不自覺地都落下了淚,吻里滿是咸味。
凌悠然的手肘用力撞在楚慕格的肋骨上,他吃痛地放開她,她接著推了他一把,他從床上滾落到地板上。
她雙手抱在胸前,手背擦拭著眼角的淚:“楚慕格,你看清楚了,我不是蘇木槿,我不是。”
她是凌悠然,她有黎淺南。
楚慕格吃痛地站起來,傷口處剛剛包扎的紗布滲出鮮紅色的血,她的眼神流露出恐懼和無助,一如七年前的模樣。
凌悠然沖了出去,留下楚慕格一人赤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
凌悠然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醫(yī)院,不管鹿萌萌在后面怎么喊她的名字,她都沒有停下來。她一邊奔跑,一邊回想著楚慕格剛才的話,從前的她自私、冷漠、孤僻,她欠他兩條人命,到底曾經(jīng)的生活是如何不堪?
凌晨的大街,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了,路燈下凌悠然孤獨(d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她抬起頭,不遠(yuǎn)處齊思源站在車旁。她大步走過去:“我不管我們原來是什么關(guān)系,你離我越遠(yuǎn)越好。”
“就是這種眼神,蘇木槿,害怕、無助卻又冷漠的眼神,讓我忍不住想要保護(hù)你,同時又渴望征服你。”齊思源居高臨下地望著一臉冷漠的凌悠然,伸手將她抱在懷里,“你要知道,如果你不乖,我會毀掉一切。”
凌悠然推開齊思源,向后退了幾步,她深呼一口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讓你記起以前的事啊!記起你曾經(jīng)的模樣,記起我啊!”
她癱軟地坐在地上,緊閉雙眼不去看這人可怕的臉龐。
她不要,她不要,她不要記起自己是蘇木槿,她感到好害怕。
鹿萌萌找到凌悠然的時候,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地上。鹿萌萌扶著她上了出租車,一路上她一句話也不說。
車行駛在道路上,凌悠然反反復(fù)復(fù)地想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她覺得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