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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德行第一

【原典】

陳仲舉言為士則[1],行為世范,登車攬轡[2],有澄清天下之志[3]。為豫章太守,至,便問徐孺子所在[4],欲先看之。主簿白[5]:“群情欲府君先入廨。”陳曰:“武王式商容之閭[6],席不暇暖。吾之禮賢,有何不可!”

【注釋】

[1]陳仲舉:陳蕃(?—168),字仲舉,汝南平輿(今屬河南)人。桓帝時官至太尉,與李膺等反對宦官專權(quán),為太學(xué)生所敬重,被稱為“不畏強御陳仲舉”。靈帝立,為太傅,與外戚謀誅宦官,事泄被殺。言為士則:其言談成為士子的準(zhǔn)則。士,士子,讀書人。[2]登車攬轡(pèi):登上公車,手執(zhí)韁繩。指赴任做官。轡,駕馭牲口的韁繩。[3]有澄清天下之志:指懷抱掃除奸佞使天下重歸于清平之志向。《后漢書·陳壬列傳》:“蕃年十五,嘗閑處一室,而庭宇蕪穢。父友同郡薛勤來候之,謂蕃曰:‘孺子何不灑掃以待賓客?’蕃曰:‘大丈夫處世,當(dāng)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4]徐孺子:徐稚(97—168),字孺子,豫章南昌(今屬江西)人。[5]主簿:官名,管文書印信,辦理事務(wù)。府君:漢人對太守的稱呼。廨(xiè):官署。[6]武王:西周武王姬發(fā),周王朝的建立者。閭(lǘ):里門,巷口之門,指住處。

【譯文】

陳蕃的言論是讀書人的準(zhǔn)則,行為是世人爭相模仿的典范。他初次做官,就心懷使天下歸于清平的志向。出任豫章太守時,一到郡,就打聽徐稚的住處,想先去拜訪他。主簿稟報說:“大家的意思是希望府君先進官署。”陳蕃說:“周武王剛剛即位,就去拜訪商容,當(dāng)時連席都沒有坐暖。我尊敬仰慕賢能之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原典】

周子居常云[1]:“吾時月不見黃叔度[2],則鄙吝之心已復(fù)生矣。”

【注釋】

[1]周子居:周乘,字子居,東漢末汝南安城(今河南正陽東北)人,曾為泰山太守,在職時得惠政美譽,為時人所贊嘆。[2]黃叔度:黃憲(75—122)字叔度,號征君,汝南慎陽(今河南正陽北)人,東漢著名賢士。

【譯文】

周乘經(jīng)常對人說:“我數(shù)月要是見不到黃憲,庸俗貪婪的想法就又滋長起來了!”

【原典】

李元禮風(fēng)格秀整,高自標(biāo)持[1],欲以天下名教是非為己任[2]。后進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為登龍門[3]。

【注釋】

[1]高自標(biāo)持:指人自視很高,很自負。[2]名教:以正名定分為主的儒家禮教。[3]登龍門:龍門,一名河津。喻指抬高聲望。

【譯文】

李膺的人格高雅出眾,品性端莊,自視甚高,他把在全國推行儒家禮教、辨明是非當(dāng)成自己的責(zé)任。后輩讀書人有能到他的廳堂做客的,都自以為登上了龍門。

【原典】

李元禮嘗嘆荀淑、鐘皓曰[1]:“荀君清識難尚[2],鐘君至德可師。”

【注釋】

[1]李元禮:李膺;荀淑:字季和,潁川潁陰(今河南許昌)人,荀子十一世孫,少有高行,博學(xué)。[2]清識:高明的見識。尚:超過。

【譯文】

李膺曾經(jīng)贊嘆荀淑和鐘皓說:“荀君的見識非常高明,一般人將很難超過他;而鐘君擁有人世間最美好的德行,是別人學(xué)習(xí)的榜樣。”

【原典】

陳太丘詣荀朗陵[1],貧儉無仆役。乃使元方將車[2],季方持杖后從,長文尚小[3],載著車中。既至,荀使叔慈應(yīng)門[4],慈明行酒[5],余六龍下食[6],文若亦小[7],坐著膝前。于時太史奏:“真人東行[8]。”

【注釋】

[1]陳太丘:陳寔(shí)(104—187),字仲弓,潁川許昌(今河南許昌長葛市)人,東漢時期官員,因曾任太丘縣長,故又稱“陳太丘”。[2]元方:陳紀(jì),字元方,陳寔長子。將車:趕車,駕車。[3]長文:陳群(?—236),字長文,陳寔之孫,陳紀(jì)之子。[4]叔慈:荀靖,字叔慈,荀淑第三子。[5]慈明:荀爽(128—190),字慈明,荀淑第六子。[6]余六龍:指荀淑其他六個兒子。下食:指上菜。[7]文若:荀彧(yù)(163—212),字文若,荀淑之孫。[8]真人:指陳、荀兩家父子均為至德之人。

【譯文】

陳寔去拜訪荀淑,由于家境清貧儉樸,沒有仆人可差遣,于是就叫長子陳紀(jì)親自駕車,第六子陳諶拿著手杖跟在車后面,孫子陳群因為年幼,被放在車?yán)锩妗5搅塑魇缂遥魇缃凶约旱娜齼鹤榆骶赋鰜碛蚩腿耍诹榆魉o客人倒酒,其余的六子負責(zé)上菜,孫子荀彧坐在荀淑膝前。當(dāng)時的太史上奏:“有才德之士向東出行,這是上應(yīng)天象之吉兆。”

【原典】

客有問陳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1]?”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樹生泰山之阿,上有萬仞之高[2],下有不測之深;上為甘露所沾,下為淵泉所潤。當(dāng)斯之時,桂樹焉知泰山之高,淵泉之深,不知有功德與無也!”

【注釋】

[1]陳季方:即陳諶(chén),陳寔的第六個兒子。足下:對人之敬稱。[2]仞:古代長度單位,八尺或七尺為一仞。

【譯文】

有位客人問陳諶:“您的父親有哪些功勛和品德,而享有了天下如此好的聲名?”陳諶說:“我的父親就好像生長在泰山山坳的一株桂樹,上面是萬丈高的陡壁山峰,下面有無法測量的深淵;樹頂被甘露沾濕,樹根為泉水滋潤,在這樣的時候,桂樹又哪里會知道泰山有多高,深淵有多深?不知道這功德是有還是無。”

【原典】

陳元方子長文,有英才[1],與季方子孝先各論其父功德[2],爭之不能決,咨于太丘[3]。太丘曰:“元方難為兄[4],季方難為弟。”

【注釋】

[1]陳元方:陳紀(jì)。長文:陳群。英才:指杰出的才智。[2]孝先:陳忠,字孝先,陳諶之子。[3]咨:詢問。[4]難為(wéi):難做。

【譯文】

陳元方的兒子陳長文,有杰出的才能,他和陳諶的兒子陳忠各自論述自己父親的事業(yè)和品德,兩人爭執(zhí)不下,便去問祖父陳寔。陳寔說:“元方是哥哥,但未必勝過弟弟,季方是弟弟,也不一定不如哥哥。”

【原典】

荀巨伯遠看友人疾,值胡賊攻郡[1],友人語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遠來相視,子令吾去,敗義以求生,豈荀巨伯所行邪?”賊既至,謂巨伯曰:“大軍至,一郡盡空,汝何男子,而敢獨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2],寧以我身代友人命。”賊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3]!”遂班軍而還,一郡并獲全。

【注釋】

[1]胡:我國古代對西北部少數(shù)民族的統(tǒng)稱。[2]委:拋棄。[3]國:指地方。

【譯文】

荀巨伯到很遠的地方去探望生病的朋友,正好碰上外族強盜攻打郡城,朋友對荀巨伯說:“我今天恐怕是活不成了,您可以走了!”荀巨伯說:“我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看您,您卻叫我走;損害道義以求活命,這難道是我荀巨伯干的事嗎!”強盜進了郡城,對荀巨伯說:“大軍到了,全城的人都跑光了,你是什么樣的男子漢,竟敢一個人留下來?”荀巨伯說:“朋友有病,我不忍心丟下他,我寧愿舍棄自己的性命代朋友去死。”強盜聽了互相議論說:“我們這些不講道義的人,卻侵入了有道義的地方!”于是就把軍隊撤回去了,全城也因此得以保全。

【原典】

華歆遇子弟甚整[1],雖閑室之內(nèi)[2],嚴(yán)若朝典[3]。陳元方兄弟恣柔愛之道[4],而二門之里,兩不失雍熙之軌焉[5]。

【注釋】

[1]華歆(huà xīn)(157—231):字子魚,魏平原高唐(今山東禹城西南)人,漢末魏初時名士,曹魏重臣。[2]閑室:指閑處在家之時。[3]朝典:朝廷舉行的典禮。[4]陳元方兄弟:陳紀(jì)、陳諶。恣:任意,不受拘束。[5]雍熙:和樂的樣子。軌:規(guī)矩、法度。

【譯文】

華歆對晚輩很嚴(yán)格,即便在家里,也規(guī)矩得像奉守著朝廷典禮那樣莊敬嚴(yán)肅。陳紀(jì)兄弟以溫和友愛治家,但在家庭之內(nèi),這兩家都沒有失掉雍容平和的治家準(zhǔn)則。

【原典】

管寧、華歆共園中鋤菜[1],見地有片金,管揮鋤與瓦石不異,華捉而擲去之。又嘗同席讀書,有乘軒冕過門者[2],寧讀如故,歆廢書出看。寧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注釋】

[1]管寧(158—241):字幼安,魏北海朱虛(今山東臨朐東南)人。[2]軒冕:古代卿大夫的車服。

【譯文】

管寧和華歆一同在菜園里刨地種菜,看到地上有一片金子,管寧不理會,把金子視同瓦片石塊,華歆則把金子撿起來再扔出去。還有一次,兩人同坐在一張坐席上讀書,有官員坐車從門口經(jīng)過,管寧照樣讀書,華歆卻扔下書本跑出去看。于是管寧割斷席子與華歆分開坐,說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原典】

王朗每以識度推華歆[1]。歆蠟日嘗集子侄燕飲[2],王亦學(xué)之。有人向張華說此事[3],張曰:“王之學(xué)華,皆是形骸之外[4],去之所以更遠。”

【注釋】

[1]王朗(?—228):本名嚴(yán),后改為朗,字景興,魏郯(今山東郯城)人,東漢末為三國經(jīng)學(xué)家,曹魏初期重臣。[2]蠟(zhà)日:古代年終祭祀百神之日。[3]張華(232—300):字茂先,范陽方城(今河北固安南)人,以博洽著稱,著有《張司空集》《博物志》。[4]形骸(hài):指人的形體、身體。

【譯文】

王朗時常推崇華歆的見識、氣度。華歆曾在蠟祭那天,把子孫們聚到一起宴飲,王朗也學(xué)他的做法。有人和張華說起此事,張華說:“王朗學(xué)華歆,學(xué)的都是些表面上的東西,因此距離華歆只會越來越遠。”

【原典】

華歆、王朗俱乘船避難,有一人欲依附[1],歆輒難之[2]。朗曰:“幸尚寬,何為不可?”后賊追至,王欲舍所攜人。歆曰:“本所以疑[3],正為此耳。既已納其自托[4],寧可以急相棄邪?”遂攜拯如初[5]。世以此定華、王之優(yōu)劣。

【注釋】

[1]依附:跟從。[2]輒:立即。難(nàn)之:以為難,使人感到為難。[3]疑:猶豫。[4]自托:把自己托付給別人。[5]攜拯:攜帶救助。

【譯文】

華歆、王朗一同乘船避難,有一個人想搭他們的船,華歆馬上對這一要求表示為難。王朗說:“好在船還寬,為什么不可以搭呢?”后來敵兵追來了,王朗想拋棄搭船人。華歆說:“我當(dāng)初猶豫,就是怕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既然剛才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現(xiàn)在又怎么可以因為情況緊迫就拋棄他呢?”便仍舊帶著并幫助他。世人于是就憑這件事來判定華歆和王朗的優(yōu)劣。

【原典】

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謹[1],家有一李樹,結(jié)子殊好,母恒使守之[2]。時風(fēng)雨忽至,祥抱樹而泣。祥嘗在別床眠,母自往暗斫之[3]。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還,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請死。母于是感悟,愛之如己子。

【注釋】

[1]王祥:魏晉時人,是個孝子,因侍奉后母,年紀(jì)很大才進入仕途。[2]恒:經(jīng)常。[3]暗斫(zhuó):偷偷地砍殺。

【譯文】

王祥對待他的后母朱夫人非常謙恭謹慎。他家有一棵李樹,結(jié)的果實很好,后母一直讓他看守那棵樹。有一次,王祥正看守李樹時忽然起了風(fēng)雨,王祥就抱著樹大哭起來。王祥曾經(jīng)在另一張床上睡覺,后母躲在暗處準(zhǔn)備暗中砍死王祥。正好那時王祥已起床,后母空砍在被子上。等到王祥回來,知道后母因為沒能殺死他而遺憾不已,因而跪在后母面前請求一死。后母終于被王祥的孝心所感動,從此愛護他如同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

【原典】

王戎云[1]:“與嵇康居二十年,未嘗見其喜慍之色。”

【注釋】

[1]王戎(234—305):字濬沖,瑯玡臨沂(今屬山東)人,西晉名士,“竹林七賢”之一。

【譯文】

王戎說:“我和嵇康相處二十年,從未見過他有喜怒的表情。”

【原典】

王戎、和嶠同時遭大喪,俱以孝稱。王雞骨支床[1],和哭泣備禮。武帝謂劉仲雄曰:“卿數(shù)省王、和不?聞和哀苦過禮,使人憂之。”仲雄曰:“和嶠雖備禮,神氣不損;王戎雖不備禮,而哀毀骨立[2]。臣以和嶠生孝[3],王戎死孝[4]。陛下不應(yīng)憂嶠,而應(yīng)憂戎。”

【注釋】

[1]雞骨支床:瘦骨嶙峋,支離床席。[2]哀毀骨立:形容悲哀過度,瘦弱不堪,剩個骨架立著。[3]生孝:指遵守喪禮而能注意不傷身體的孝行。[4]死孝:對父母盡哀悼之情而至于死的孝行。

【譯文】

王戎和和嶠同時喪母,都因為盡孝而著稱。王戎骨瘦如柴,和嶠哀痛哭泣,禮儀周到。晉武帝對劉毅說道:“你經(jīng)常去探望王戎、和嶠嗎?聽說和嶠過于悲痛,超出了禮法常規(guī),真令人擔(dān)憂。”劉毅說:“和嶠雖然禮儀周到,精神狀態(tài)沒有受到損傷;王戎雖然禮儀不周,可是傷心過度,傷了身體,骨瘦如柴。臣認為和嶠是盡孝道而不毀生,王戎是以死去盡孝道。陛下不應(yīng)為和嶠擔(dān)憂,而應(yīng)該為王戎擔(dān)憂。”

【原典】

王安豐遭艱[1],至性過人[2]。裴令往吊之,曰:“若使一慟果能傷人[3],濬沖必不免滅性之譏。”

【注釋】

[1]王安豐:即王戎。遭艱:遭遇父母的喪事。[2]至性:指孝順父母之誠信。[3]一慟(tòng):指悲哀之極。

【譯文】

王戎遇到父母的喪事,哀痛之情超過一般人。中書令裴楷去吊唁后,說道:“如果一次極度的悲哀真能傷害人的身體,那么王戎必定免不了會被譏諷為不聽圣人教誨。”

【原典】

王戎父渾有令名[1],官至涼州刺史。渾薨[2],所歷九郡義故,懷其德惠,相率致賻數(shù)百萬[3],戎悉不受。

【注釋】

[1]令名:美好的名聲。[2]薨(hōng):古代稱諸侯或大官之死。[3]賻(fù):幫助別人辦理喪事的錢財。

【譯文】

王戎的父親王渾享有很高的名望,官職做到?jīng)鲋荽淌贰M鯗喫篮螅诟髦菘ぷ龉贂r的隨從和舊部下,為了感念他生前的恩惠,大家湊了幾百萬錢送給王戎做喪葬費,王戎一概加以拒絕了。

【原典】

劉道真嘗為徒[1],扶風(fēng)王駿以五百疋布贖之[2],既而用為從事中郎[3]。當(dāng)時以為美事。

【注釋】

[1]劉道真:劉寶,字道真,山陽郡高平人(今山東鄒城西南)。[2]扶風(fēng)王駿:司馬駿(約232—286),字子臧,河內(nèi)郡溫縣(今河南溫縣)人,晉宣帝司馬懿第七子。[3]既而:不久。從事中郎:官名,將帥的僚屬。

【譯文】

劉道真原來是個罰服勞役的罪犯,扶風(fēng)王司馬駿用五百匹布將他從牢里贖了出來;不久又任用他做從事中郎。這件事情在當(dāng)時廣被人們傳誦。

【原典】

郗公值永嘉喪亂[1],在鄉(xiāng)里甚窮餒[2]。鄉(xiāng)人以公名德,傳共飴之[3]。公常攜兄子邁及外生周翼二小兒往食[4]。鄉(xiāng)人曰:“各自饑?yán)В跃t,欲共濟君耳,恐不能兼有所存。”公于是獨往食,輒含飯著兩頰邊,還吐與二兒。后并得存,同過江。郗公亡,翼為剡縣,解職歸,席苫于公靈床頭,心喪終三年[5]。

【注釋】

[1]郗(xī)公:郗鑒,字道徽,博學(xué)儒雅著稱,官至太尉。值:恰逢,正趕上。永嘉喪亂:晉懷帝永嘉年間(307—313),政治腐敗,民不聊生,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匈奴南侵,攻破洛陽,俘虜懷帝,焚毀全城,史稱“永嘉喪亂”,西晉由此衰亡。[2]窮餒(něi):窮困饑餓。[3]傳:輪流。飴(sì):同“飼”,給人吃。[4]邁:郗邁,字思遠,官至少府、中護軍。[5]心喪:指不穿喪服,在心中悼念。

【譯文】

郗鑒恰逢永嘉喪亂時,避居鄉(xiāng)下,生活非常窮困,甚至要靠挨餓過日子。鄉(xiāng)里人都很尊敬郗公的名望和德行,就決定輪流給他做飯吃。郗公帶著侄子郗邁和外甥周翼一起去吃飯。鄉(xiāng)里人說:“大家都饑餓困乏,因為您的賢德,所以我們要共同幫助您,如果再加上兩個孩子,恐怕就不能一同養(yǎng)活了。”從此郗公就一個人去吃飯,把飯含在兩頰旁,回來后吐給倆孩子吃。兩個孩子活了下來,一同南渡過江。郗公去世時,周翼任剡縣令,他辭職回家,在郗公靈床前鋪了草墊守孝,整整守了三年心喪。

【原典】

顧榮在洛陽[1],嘗應(yīng)人請,覺行炙人有欲炙之色[2],因輟己施焉。同坐嗤之[3]。榮曰:“豈有終日執(zhí)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后遭亂渡江[4],每經(jīng)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5],問其所以,乃受炙人也。

【注釋】

[1]顧榮(?—312):字彥先,吳郡(今江蘇蘇州)人。[2]行炙人:端送烤肉的侍者。炙,烤肉。[3]同坐:同席的人。[4]亂:指“永嘉之亂”。[5]左右:相幫,相助。

【譯文】

顧榮在洛陽的時候,有一次應(yīng)友人邀請去赴宴。宴會上,他發(fā)現(xiàn)上菜的人有想吃烤肉的神情,于是就把自己那一份烤肉讓給了他。同席的人都笑話顧榮,顧榮說:“哪有整天做烤肉而不知它滋味的人呢?”后來遭遇永嘉之亂,顧榮隨大家一起紛紛渡江避難,每次遇到危急,總有一人幫助自己,顧榮問他緣故,原來正是那個接受烤肉的人。

【原典】

祖光祿少孤貧[1],性至孝,常自為母炊爨作食[2]。王平北聞其佳名,以兩婢餉之,因取為中郎。有人戲之者曰:“奴價倍婢[3]。”祖云:“百里奚亦何必輕于五羖之皮邪[4]?”

【注釋】

[1]祖光祿:祖納,字士言,晉范陽遒縣(今河北淶水北)人。[2]炊爨(cuàn):燒火做飯。[3]奴:指男性奴仆。婢:指女奴。[4]羖(gǔ):黑色公羊。

【譯文】

祖納少年時死了父親,家境十分貧寒,他生性孝順,經(jīng)常親自給母親燒火做飯。平北將軍王乂聽到祖納的好名聲,就把兩個婢女送給他,并任用他做中郎。有人跟祖納開玩笑說:“奴仆的身價比婢女多一倍。”祖納說:“百里奚的身價又怎么會比五張羊皮輕賤呢?”

【原典】

周鎮(zhèn)罷臨川郡還都[1],未及上住泊青溪渚[2]。王丞相往看之[3]。時夏月,暴雨卒至,舫至狹小,而又大漏,殆無復(fù)坐處。王曰:“胡威之清[4],何以過此!”即啟用為吳興郡[5]。

【注釋】

[1]周鎮(zhèn):字康時,晉陳留尉氏(今屬河南)人,為人清約寡欲,有政績,官臨川、吳興郡守。[2]上住:上岸住宿。渚(zhǔ):水中的小塊陸地。[3]王丞相:王導(dǎo)(276—339),字茂弘,瑯邪臨沂(今屬山東)人。[4]胡威(?—280):字伯武,一名貔,淮南壽春(今安徽壽州)人。[5]啟用:舉用,薦舉任用。

【譯文】

周鎮(zhèn)從臨川郡解任回到京都,還沒來得及上岸,將船停在青溪岸邊。丞相王導(dǎo)去看望他。當(dāng)時正是夏天,突然下起暴雨來,船很狹窄,而且雨漏得厲害,幾乎沒有可坐的地方。王導(dǎo)說:“胡威的清廉,怎么可能會超過這種情況呢!”王丞相于是立刻起用周鎮(zhèn)做吳興郡太守。

【原典】

鄧攸始避難[1],于道中棄己子,全弟子。既過江,取一妾,甚寵愛。歷年后訊其所由[2],妾具說是北人遭亂[3],憶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素有德業(yè),言行無玷[4],聞之哀恨終身,遂不復(fù)畜妾[5]。

【注釋】

[1]鄧攸(?—326):字伯道,襄陵(今屬山西)人,幼年時以恪盡孝道而著稱。[2]所由:指出身,來歷。由,由來,來歷。[3]具說:詳細訴說。[4]玷(diàn):白玉上的瑕疵,喻指污點。[5]畜:原為畜養(yǎng)禽獸,這里指納妾。

【譯文】

鄧攸當(dāng)初避永嘉之亂時,在半路上狠心拋下自己的兒子,保全了弟弟的兒子。過江南渡以后,娶了一個小妾,非常寵愛。一年后問她的身世來由,她便詳細地訴說自己是北方人,因遭逢戰(zhàn)亂,逃難到江南,回憶起父母的姓名,原來她竟然是鄧攸的外甥女。鄧攸在德行方面一向?qū)ψ约阂蠛芨撸哉勁e止上也很少有瑕疵,聽了這件事,鄧攸傷心后悔了一輩子,從那時起,他就再也沒有娶過妾了。

【原典】

桓常侍聞人道深公者[1],輒曰:“此公既有宿名[2],加先達知稱[3],又與先人至交[4],不宜說之。”

【注釋】

[1]桓常侍:桓彝,字茂倫,晉譙國龍亢(今安徽懷遠)人。深公:名道潛,字法深,晉高僧。[2]宿名:久為人知的名望。[3]先達:前輩。知稱:贊揚稱許。[4]先人:指去世的父親。

【譯文】

散騎常侍桓彝聽人議論法深和尚,就說:“此公素有美名,而且受到前輩賢達的贊揚和賞識,他又是我先父的好友,所以我看不應(yīng)該議論他。”

【原典】

阮光祿在剡[1],曾有好車,借者無不皆給。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2]。阮后聞之,嘆曰:“吾有車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車為?”遂焚之[3]。

【注釋】

[1]阮(ruǎn)光祿:阮裕,字思曠,陳留尉氏(今屬河南)人,以德業(yè)著稱,又因曾做過金紫光祿大夫,故稱阮光祿。剡(shàn):縣名,在今浙江嵊州西南。[2]意:心里。[3]遂:就,于是。

【譯文】

光祿大夫阮裕在剡縣的時候,曾經(jīng)有一輛很好的車,不管誰向他借車,沒有不借的。有個人要葬母親,心想借車,可卻不敢開口。阮裕后來聽說這件事,嘆息說:“我雖然有車,但是人不敢來借,那我要車還有什么用呢!”于是就一把火將車子燒了。

【原典】

謝奕作剡令[1],有一老翁犯法,謝以醇酒罰之,乃至過醉而猶未已[2]。太傅時年七八歲[3],著青布绔,在兄膝邊坐,諫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4]:“阿奴欲放去邪[5]?”遂遣之。

【注釋】

[1]謝奕:字無奕,東晉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令:縣令,一縣的行政長官。[2]已:停止。[3]太傅:即謝安(320—385),字安石,少有重名,年四十余方出仕,初為桓溫司馬,后任吳興太守。[4]改容:指由嚴(yán)厲的臉色改變?yōu)闇睾偷哪樕H荩耗樕系纳袂榛驓馍5]阿奴:魏晉南北朝間年長者對幼者的愛稱。

【譯文】

謝奕做剡縣縣令的時候,有一個老頭犯了法,謝奕就拿醇酒罰他喝,以至醉得很厲害,卻還不停罰。謝安當(dāng)時只有七八歲,穿一條青布褲,在他哥哥膝上坐著,勸告說:“哥哥,老人家看起來真可憐,怎么可以對他做這種事!”謝奕臉色立刻緩和下來,說道:“你要把他放走嗎?”于是就把那個老人打發(fā)走了。

【原典】

謝太傅絕重褚公[1],常稱[2]:“褚季野雖不言,而四時之氣亦備[3]。”

【注釋】

[1]謝太傅:即謝安。褚(chǔ)公:指褚裒(póu)(303—349),字季野,河南陽翟(今河南禹縣)人。[2]常:通“嘗”,曾經(jīng)。[3]氣:氣象,指冷熱風(fēng)雨陰晴等現(xiàn)象。

【譯文】

太傅謝安非常敬重褚裒,曾經(jīng)稱頌說:“褚裒雖然口里不說,可是心里正像一年四季的氣象那樣,樣樣都有。”

【原典】

劉尹在郡[1],臨終綿惙[2],聞閣下祠神鼓舞[3]。正色曰:“莫得淫祀[4]!”外請殺車中牛祭神,真長答曰:“丘之禱久矣[5],勿復(fù)為煩。”

【注釋】

[1]劉尹:劉惔(tán),字真長,晉沛國相(今安徽濉溪西北)人,漢室之裔,明帝女婿。郡,這里指丹陽郡,治所在今江蘇南京東南,是護衛(wèi)京師的重要地區(qū)。[2]綿惙(chuò):指氣息微弱,這里指彌留之際奄奄一息的樣子。[3]閣下:閣樓下。鼓舞:擊鼓跳舞,一種祭祀的儀式。[4]淫祀:濫行祭祀。[5]丘之禱久矣:語出《論語·述而》,有次孔子得了重病,弟子子路請求允許向神禱告,孔子說:“丘之禱久矣。”委婉地拒絕了子路的請求。

【譯文】

劉惔在丹陽郡任上,臨終彌留之際,聽見供神佛的閣樓下正在擊鼓舞蹈,舉行祭祀。他便神色嚴(yán)肅地說:“不要濫行祭祀!”他的屬員請求殺掉駕車的牛來舉行祭祀,劉惔回答說:“我早就禱告過了,不要再做煩擾人的事情了。”

【原典】

謝公夫人教兒[1],問太傅[2]:“那得初不見君教兒[3]?”答曰:“我常自教兒[4]。”

【注釋】

[1]謝公夫人:謝安夫人。[2]太傅:即謝安。[3]那得:怎么。初不:從未。[4]我常自教兒:指自己的為人處世,都是兒子所能看到、聽到的,可以效法,是一種身教。

【譯文】

謝安的夫人在教導(dǎo)兒子時,追問太傅謝安:“怎么從來沒有見你教導(dǎo)過兒子?”謝安回答說:“我經(jīng)常以自身言行教導(dǎo)兒子。”

【原典】

晉簡文為撫軍時[1],所坐床上塵不聽拂[2],見鼠行跡,視以為佳。有參軍見鼠白日行[3],以手板批殺之[4],撫軍意色不說。門下起彈,教曰[5]:“鼠被害,尚不能忘懷,今復(fù)以鼠損人,無乃不可乎[6]?”

【注釋】

[1]晉簡文:東晉簡文帝司馬昱(320—372),字道萬,元帝少子,即位前封會稽王,任撫軍將軍,后又進位撫軍大將軍、丞相。[2]床:古時坐、臥之具,這里指坐具。[3]參軍:將軍府屬下的官員。[4]手板:即“笏(hù)”,古代官吏上朝或謁見上司時拿在手中的狹長板子,上面可以記事。[5]教:上對下的告諭。[6]無乃:豈不是,表示委婉語氣。

【譯文】

晉簡文帝任撫軍大將軍時,所坐床榻上的灰塵不讓擦去,看見上面有老鼠爬過的痕跡,反而認為很好。有位參軍看見老鼠白天走出來,就拿手板把老鼠打死了,撫軍露出很不高興的神色。門客站起來彈劾,撫軍勸告他說:“老鼠給打死了,尚且不能忘懷,現(xiàn)在又為了一只老鼠去損傷人,恐怕不行吧?”

【原典】

范宣年八歲[1],后園挑菜,誤傷指,大啼。人問:“痛邪?”答曰:“非為痛,身體發(fā)膚,不敢毀傷,是以啼耳[2]!”宣潔行廉約[3],韓豫章遺絹百匹[4],不受。減五十匹,復(fù)不受。如是減半,遂至一匹,既終不受。韓后與范同載,就車中裂二丈與范,云:“人寧可使婦無邪[5]?”范笑而受之。

【注釋】

[1]范宣:字子宣,晉陳留(今屬河南)人。[2]身體發(fā)膚,不敢毀傷:語出《孝經(jīng)》:“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身,軀干。體,頭和四肢。[3]潔行廉約:品行高潔,清廉儉樸。[4]韓豫章:韓伯(?—約385),字康伯,潁川長社(今河南長葛)人,歷任豫章太守、鎮(zhèn)軍將軍等。[5](kūn):同“裈”。滿襠褲。

【譯文】

范宣八歲時,在后園挖菜,不小心弄傷了手指,就大哭起來。有人問他:“很疼嗎?”他回答說:“不是因為疼,人的身體發(fā)膚都來自于父母,不該隨意毀傷,因此才哭!”范宣品行高潔,為人清廉簡樸,豫章太守韓伯送給他一百匹絹,他不肯收下;減去五十匹,仍不接受;就這樣一半一半地遞減,直到剩下一匹絹,范宣仍然不肯接受。后來韓伯邀范宣一起坐車,韓伯便在車?yán)锼合露山伣o范宣,說:“作為丈夫難道能讓妻子沒有褲子穿嗎?”范宣才笑著把絹收下了。

【原典】

王子敬病篤[1],道家上章應(yīng)首過[2],問子敬:“由來有何異同得失[3]?”子敬云:“不覺有余事,惟憶與郗家離婚[4]。”

【注釋】

[1]王子敬:王獻之,字子敬,是晉代大書法家王羲之最小的兒子,擅書法,尤擅草書,與王羲之并稱“二王”。[2]道家:指道教。[3]由來:向來,一向。異同,指和平常不同的。[4]與郗家離婚:指王獻之曾娶郗曇的女兒為妻,后兩人離婚之事。

【譯文】

王獻之病危,請道士主持上表文禱告,本人應(yīng)該坦白過錯,道士問獻之,“一向有什么異常和過錯?”獻之說:“想不起有別的事,只記得和郗家離過婚。”

【原典】

殷仲堪既為荊州[1],值水儉[2],食常五碗盤[3],外無余肴。飯粒脫落盤席閑,輒拾以啖之。雖欲率物[4],亦緣其性真素[5]。每語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6],云我豁平昔時意。今吾處之不易。貧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爾曹其存之!”

【注釋】

[1]殷仲堪(?—399):陳郡(今河南淮陽)人,東晉太常殷融之孫,晉陵太守殷師之子。[2]水:水災(zāi)。儉:年成歉收。[3]五碗盤:每套由一個圓形托盤及盛放于其中的五只小碗組成,故名。[4]率物:為人表率。物,人。[5]真素:自然坦率,不做作。[6]方州:大州。方,大。

【譯文】

殷仲堪任荊州刺史后,趕上該地區(qū)水澇歉收,他每天吃飯時常常只用五碗盤盛菜,此外就沒有什么葷菜了,如有飯粒掉在餐桌上,總要撿起來吃掉。這樣做雖然是有心為人表率,卻也是由于生性樸素使然。殷仲堪常常對子弟們說:“不要因為我出任一州長官,就認為我會把平素的意愿操守都丟棄掉。如今,我處在這個位置上很不容易。清貧是讀書人的本分,怎么能夠登上高枝就拋棄它的根本呢!你們要記住這個道理。”

【原典】

桓南郡既破殷荊州,收殷將佐十許人[1],咨議羅企生亦在焉[2]。桓素待企生厚,將有所戮,先遣人語云:“若謝我,當(dāng)釋罪。”企生答曰:“為殷荊州吏,今荊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顏謝桓公?”既出市,桓又遣人問欲何言,答曰:“昔晉文王殺嵇康,而嵇紹為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yǎng)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曾以一羔裘與企生母胡,胡時在豫章,企生問至,即日焚裘。

【注釋】

[1]收:逮捕。將佐:將領(lǐng)和僚屬。[2]咨議:官名,晉以后王府設(shè)咨議參軍,以備咨詢謀議,簡稱“咨議”。羅企生:字仲伯,晉豫章(今江西南昌)人,時任殷仲堪幕府咨議參軍。

【譯文】

桓玄打敗荊州刺史殷仲堪后,逮捕了殷仲堪的部將僚屬十來人,咨議參軍羅企生也在里面。桓玄一向優(yōu)待羅企生,當(dāng)他打算殺掉一些人的時候,先派人去告訴企生說:“如果向我認罪,一定免你一死。”企生回答說:“我是殷荊州的官吏,現(xiàn)在荊州老少還在逃亡,生死不明,我有什么顏面向桓公謝罪?”押赴刑場以后,桓玄又派人前去問他還有什么話要說,企生答道:“過去晉文王殺了嵇康,可是他兒子嵇紹卻做了晉室的忠臣;因此我想請桓公留下我一個弟弟來奉養(yǎng)老母親。”桓玄就按他的要求赦免了他弟弟的罪。

桓玄曾經(jīng)送給羅企生母親胡氏一件羔皮袍子,這時胡氏在豫章,當(dāng)企生被害的消息傳來時,她當(dāng)天就把那件皮袍子給燒了。

【原典】

王恭從會稽還[1],王大看之[2],見其坐六尺簟[3],因語恭:“卿東來,故應(yīng)有此物,可以一領(lǐng)及我。”恭無言。大去后,即舉所坐者送之。既無余席,便坐薦上[4]。后大聞之甚驚,曰:“吾本謂卿多[5],故求耳。”對曰:“丈人不悉恭[6],恭作人無長物。”

【注釋】

[1]王恭(?—398),字孝伯,太原晉陽(今山西太原)人,東晉重臣。會稽:郡名,治所在今紹興。[2]王大:即王忱,王恭的族叔。[3]簟(diàn):竹席。[4]薦:草墊子。[5]卿:六朝時,尊輩稱晚輩,或同輩熟人間的親熱稱呼。[6]丈人:古代晚輩對長輩或老人的敬稱。

【譯文】

王恭從會稽回來后,王忱去看他,看見他坐著一張六尺長的竹席子,便對王恭說:“你從東邊回來,自然會有這種東西,可以拿一張給我。”王恭沒有說什么。王忱走后,王恭就拿起所坐的那張竹席送給王忱。既沒有多余的竹席,就坐在草席子上。后來王忱聽說這件事,很吃驚,對王恭說:“我原本以為你有很多這樣的東西,所以才問你要呢。”王恭回答說:“你不了解我,我為人身邊從來沒有多余的東西。”

【原典】

吳郡陳遺[1],家至孝,母好食鐺底焦飯[2]。遺作郡主簿[3],恒裝一囊,每煮食,輒貯錄焦飯[4],歸以遺母。后值孫恩賊出吳郡[5],袁府君即日便征[6],遺已聚斂得數(shù)斗焦飯,未展歸家,遂帶以從軍。戰(zhàn)于滬瀆[7],敗。軍人潰散,逃走山澤,皆多饑死,遺獨以焦飯得活。時人以為純孝之報也。

【注釋】

[1]吳郡:郡名,治所在今江蘇蘇州。[2]鐺(chēng):一種平底淺鍋。焦飯:鍋巴。[3]主簿:官名,負責(zé)文書簿籍等事。[4]貯錄:儲藏。錄,收藏。[5]孫恩(?—402):字靈秀,瑯邪(今屬山東)人。[6]袁府君:即袁山松(?—401),一名菘,陽夏(今河南太康)人。[7]滬瀆(dú):水名,在上海東北吳淞江下游近海處。

【譯文】

吳郡人陳遺在家極為孝順,他母親喜歡吃鍋底的焦飯。陳遺在擔(dān)任郡太守的下屬負責(zé)文書的官員的時候,總是常帶一只口袋,每次煮飯,總是把鍋底焦飯裝起來,帶回家給母親吃。后來遇上孫恩在吳郡叛亂,內(nèi)史袁山松馬上要出兵征討,這時陳遺已經(jīng)積攢了幾斗焦飯,還來不及送回家,就帶著跟隨軍隊出發(fā)了。雙方在滬瀆開戰(zhàn),袁山松戰(zhàn)敗了,軍隊散亂,軍人們都逃跑到山林沼澤地帶,多數(shù)人餓死了,只有陳遺靠著焦飯活了下來。當(dāng)時人都認為這是對他純厚孝心的好報。

【原典】

吳道助、附子兄弟[1],居在丹陽郡后。遭母童夫人艱[2],朝夕哭臨[3]。及思至,賓客吊省,號踴哀絕,路人為之落淚。韓康伯時為丹陽尹,母殷在郡,每聞二吳之哭,輒為惻。語康伯曰:“汝若為選官[4],當(dāng)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韓后果為吏部尚書[5]。大吳不免哀制[6],小吳遂大貴達。

【注釋】

[1]吳道助:吳坦之,字處靖,小字道助,晉濮陽鄄城(今屬山東)人。附子:吳隱之,字處默,小字附子,官晉陵太史、廣州刺史等。[2]艱:憂,遭父母之喪為丁憂,亦稱丁艱。[3]哭臨:舉行哀悼儀式痛哭流涕。[4]選官:負責(zé)選拔官員的長官。[5]吏部尚書:吏部的行政長官,主要掌管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diào)動等。[6]不免哀制:指經(jīng)不起喪親的悲痛而死。

【譯文】

吳坦之和吳隱之兄弟倆住在丹陽郡官署的后面。不幸碰上母親童夫人逝世,他們在早晚哭吊,等到守孝期到,賓客來吊唁時,都頓足號哭,哀慟欲絕,過路的人也因此落淚。當(dāng)時韓伯任丹陽尹,母親殷氏住在郡府中,每逢聽到吳家兄弟倆的哭聲,總是感到非常哀傷。她對韓伯說:“你將來要是做了選官,要好好照顧這兩個人。”韓伯對他們十分了解。后來韓伯果然出任吏部尚書。這時大吳坦之已經(jīng)死了,小吳隱之后來做了大官,且十分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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