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性情大變
- 枯藤老木
- 獨木白玉
- 2651字
- 2019-12-20 21:47:18
4月1號,鎮(zhèn)長成功辭退隊長一職,在此之后,鎮(zhèn)長每天五點便要起床趕往下山山林,夜間八點才回,有時他會住在山林里,讓往返的人捎信給我們;我繼續(xù)跟著陳禮在大隊里工作,日子還算過得去,一日三餐算是有著落;起初,朱貴嬌不愿前往食堂吃飯,我給她帶了一段時間的飯,后來不知怎么地,她重新回到我們的視野,扎起了頭發(fā),顯得有精神多了,遇到熟人,她不像之前那么的高冷了,倒是相反,她很熱情,毫不吝嗇地奉上自己的笑容。
朱貴嬌只要樂意,就能讓舌頭不那么刻毒,目光不那么挖苦,就能一副莊重可愛的小孩派頭。她可多年不可以那么做了,但現(xiàn)在她莊重可愛了,連衣服也挑素凈的顏色,與那些嚼舌根的人重修為好并不難,怪她自己不把人家的“好意”放在眼里。如今,鄰里都發(fā)現(xiàn)她友善多了,提到她送出的東西時,她還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呀,也就是一個鐲子,”她會嘖嘖連稱“不值幾個錢的。”
她為修繕菩薩廟慷慨解囊,不穿的新衣裳也會贈送給各家的孩子,出手大方,但又不致招搖,還特意上門把上好的絲綢給長清姑姑送去,長清姑姑不愿收下禮物,大抵還在生氣,畢竟,全村人都知道她丟了面子。
“這我怎么能收呢?”長清姑姑刻薄道。
“不收的話那就表示還在生我的氣。”她嘆氣道:“哎呀,姑姑,我不太懂事,那天頂撞了你,現(xiàn)在我登門道歉來了,可姑姑還生我的氣哩。”她把眼睛一橫,撅著嘴巴,正對她的目光一臉悵惘。
長清姑姑是個耳根軟的人,可壓不住朱貴嬌如此磨,況且朱貴嬌親自給她臺階下,日后傳出去,人們只會記得貴嬌登門道歉的事,若再不示笑,就太不會做人了。
她朝她一笑,笑得又親切又感激,弄得一旁瑞文姑父愣了神。“姑姑怎么會和你計較呢,你能想明白我很開心。”
后來,當(dāng)著其他人面談?wù)摯耸聲r,她雖不樂意承認(rèn)自己看錯了人,不過,她倒是聰明,沒再說過貴嬌的不是,她記性好,疑心重,改變對一個的看法可不容易。
想必朱貴嬌知道長清姑姑的為人,要想真正取得她原諒,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她每次登門,都會帶一些新鮮玩意給長清姑姑的孫子——那孩子頑皮地很,自打出生看見人就吐口水,取名叫涂涂。
而朱貴嬌一向最煩小孩子,她見到小孩子就頭疼,這一點長清姑姑是知曉的,可自打朱貴嬌登門之后,她對孩子完全沒了抵抗力,涂涂的任何要求她都滿足,為此,她還特意把涂涂帶去了縣城,挑選了兩套新衣服。長清姑姑不知道有多高興,對著鄰里狂夸朱愛嬌,說她大方,喜歡孩子,以后一定是個好母親。
她如今交往的人五花八門,譬如楊倍健夫妻,愛財如命,一望就是無法占取任何便宜的家伙;楊康簽夫妻,來自哪個偏僻角落,為了適應(yīng)環(huán)境改姓了楊,依仗著會算計人心,謀的個副村長之職,目中無人;楊迪夫妻,靠打野生動物發(fā)了家,在事發(fā)之后,不得不躲進(jìn)了小島內(nèi),可本性不改,時常能看見半夜他家彈毛的煙火,然后又借著渡船一職把東西賣給外地人;楊頓頓夫人,據(jù)說前夫挖掘墳?zāi)惯M(jìn)了大牢,她帶著一箱珠寶拋夫棄子逃到下山島,傳說中的一箱珠寶是否存在,也無從得知。這種人如今都與朱貴嬌來往親切,有個新鮮玩意都給送了過來,那些不常見的東西,都是有錢人過年才有的,如今朱家滿桌子都是。不過,與她有話題的大多都是那些有錢人家的兒女,他們有些雖出身門名,但極其缺乏教養(yǎng),大字不識,聽到朱貴嬌講起以前流亡的身世故事欣喜不已,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朋友。起初,一些與朱貴嬌不投機的人,他們并不喜歡朱貴嬌,認(rèn)為她和傳言中的一樣,是個壞到極點的女孩。楊頓頓現(xiàn)夫有個兒子叫楊付安,他的母親之前是縣令的女兒,楊付安讀過幾年私塾,從小就跟著王醫(yī)生學(xué)醫(yī),身上頗有幾分儒雅氣息,卻被朱愛嬌迷得神魂顛倒,才認(rèn)識幾天,便主張下聘要娶朱貴嬌。
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這一次,楊貌找上門,他沒有大張旗鼓來,霧氣深重的夜晚,他趁著前門半掩,氣喘吁吁沖進(jìn)她房間,在燭光下收住腳,稍停了一會,房間的燭光悄聲無息,不是酣睡的寧靜,而是疲倦的戒備與沉默,透著不詳。他一眼看出朱貴嬌不在房間,心一沉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我提著暖水瓶經(jīng)過過道看到了他,他好像挺意外的。
“貴嬌…她…”他沉重地問,“她出去了?”
“她還沒回。”我遲疑地回答道。
他憂郁的目光越過我的肩頭,眼神與我剛到長山島之下的一模一樣。當(dāng)時,他留著寸頭,眼睛有莫名的靈氣,神情害羞,如今,他素有自知之明,卻沒想到自己身上居然也有偷偷摸摸與不甘,多多少少有些自嘲自諷。
我看了一眼他,彷佛看到了愛嬌悄然走進(jìn)屋子走向門口,她彷佛沒有與他告別,她的身影沒有悲傷,沒有痛苦,只有對自己的思索與原諒,只剩早已泯滅的感情突然熠熠生輝,他又補充了一句:“爹呢?”
“看守山林去了,今晚估計不回了。”我剛說完,大門前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以及渾身鎖鏈的腳步聲,我知道,貴嬌回來了。
她看到楊貌的到來,一點也不驚訝,她徐徐給自己倒了杯水,淡定地喝著水,隨即又動輒自己陰森森的眼睛看著他,他們再次四目相對,他努力露出鋪天蓋地的冷眸,努力克制著強烈感情的復(fù)蘇,他終于說出口:“你要嫁楊付安是嗎?”
她放下水杯,情緒冷淡:“和姐夫無關(guān)吧。”
楊貌一陣戰(zhàn)栗,方才使他腳下生風(fēng)飛奔來此的激情、溫暖、與希望頓時消失,她此刻的心思他多少揣摩得出。于是又覺悲涼,但他能明確感覺到她變了,可那種與個人無關(guān)的改變使得他無比失落與痛恨。
他目光收回來落在她身上,口氣變得輕松冷漠。
“這下,如你所愿了,你方便了,呣?”
“虧你說得出口。”她被刺痛,冷淡的眼睛立刻變得張揚,“楊貌,我不欠你的。”
“我沒有說過你欠我的。”
“那么,這幾個月來,你在做什么?想想就很可笑,只有我不顧別人的眼光向你走去,而你呢?半步都沒踏出!算了,我不想討論了那些了…”
講到這,她渾身顫抖,不停的用手撓著頭發(fā),企圖能釋放一些恐懼與慌亂。而楊貌聽到這些話,沉默不已,臉上并無任何表情,就像聽了一場與自己無關(guān)的話劇。
“你在等我說那句話嗎?”朱貴嬌質(zhì)問道。
他蹬她一眼,松開了目光,眼皮一垂,臉色陰沉而茫然,突然,他轉(zhuǎn)身背著大堂的靈牌,凝視外面,彷佛除了迷霧還有別的。
“不,應(yīng)該由我來說。”他頭也不回。
“好。無所謂啦。”她沉默片刻,輕聲笑了。
她默默看著他跨出門去,但覺喉嚨疼得快窒息,他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消失在霧色濃重的夜里。她非常清楚,以后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但凡她能看見希望,字字珠璣的感情或理性的一切都在白費力氣,可她那冷靜頭腦的決定絕不會動搖半分。現(xiàn)在她才明白他說的話雖然模棱兩可,卻句句當(dāng)真。
“我從來沒有感覺如此輕松過。”她深深地呼吸著,猛地收腳,緊捂雙拳,像是趕走什么恐懼的想法,終于,情緒冷靜后站了起來,她不再緊抓自己的神經(jīng),彷佛他們就是一根根繩子,正從她手上迅速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