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可能是瘋了
- 枯藤老木
- 獨木白玉
- 2009字
- 2019-09-04 22:32:32
太陽最終還是接近了地平線,彭蠡澤傍晚的天空并不陰暗,而是有一種明麗的藍色,群山在夕陽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在這片天地照耀下,我不再害怕。
順著山頭的大石頭往前走,路旁景象與我的心境一般凄涼。光禿禿的碎石道路通往往日的湖港口,婦女們洗衣服的棒槌響徹了整個島。滿目堅硬的身軀隨處可見,灰色的身影在陽光下投入一片陰暗,那不平的棱角,顯示滄桑的輪回,石頭旁涌出數不清的水泡,緩緩地浮上水面,好象滾動的珍珠。一艘艘船不規則地停留在眼前這片湖中,遠處漁船上的白帆也被這夕陽染紅了,像一面面巨大的紅綢在飄揚。
終于,在離我五十米外看到了那條熟悉的木船,湖中躺著一條船,一條久經磨難的小漁船。它已經破爛不堪,連最高明的木匠也都搖頭皺眉。它靜靜地躺著,它太疲勞了,它需要長久地休息和整修。它老了,它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量,仿佛一陣風便可把它的骨骼吹散。白天,它凝視天空,記起那漂泊的白日。它曾陪伴著我們,撒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希望。
媽媽站在船尾看見了我,迅速把頭挪向遠方,她生氣地瞪著爸爸,時不時指著爸爸跺腳,我猜測他們肯定在吵架,眼看著木船正開出港口,我趔趔趄趄往前趕,顧不上水是否把我淹沒,我不停向前淌,腳疼的厲害。這時我才發覺自己沒有穿鞋,我腳旁圍了一群魚,它們迫切地啄著我,弄得我腳底又疼又癢,正當我靠近船身想抓住靠靶(輪胎做成的,掛在船舷邊,防止靠岸時船體接觸)時,爸爸拿起竹篙往我這邊一打,打出的水花七彎八拐地在湖面像蛇一樣哧哧溜溜地尋找什么。我險被水花嗆到,我知道他是故意打偏的,想讓我知難而退,可我死不妥協,爸爸無奈搖響了那臺老式柴油機,隨著轟隆隆的聲音,船正從我身邊溜走,我想我只要一轉身,事情就完了。但是整個湖在夕陽下震動,在我身后擠作一團。媽媽坐在船尾沒動,無論如何,船離我很近,也許是因為她臉色有水,她好像在哭。我等著,濕漉漉的衣服黏得我異常難受,我已經分不清臉上留的是汗還是湖水,這一天和九歲那年爸媽送我去樂亭讀書一樣,我不肯上岸去到二姑家,于是媽媽用竹篙鞭策著我上了岸。我的腦袋也和那天一樣難受,所有的血管都在皮膚下跳動。我再也受不了這距離了,就往前游了好幾米。我知道這很愚蠢,因為往前游并不能讓我馬上上船,但我還是隨著開船的頻率在水里撲騰。媽媽還是沒有起身,卻抽出了勾泡網的鉤棍,隨即明晃晃地對著我。她聲音沙啞吼道:“死回去!”我緊緊抓錨繩,此刻,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只感覺船離我越來越遠,汗水湖水啃噬著我的睫毛,挖鑿著我的眼睛。朦朦朧朧間,小白用力咬著我的衣服把我往岸邊扯,于是我抱著它在湖里大聲哭泣,遠處幾個戲水的孩子正盯著我,我顧不上他們的嘲笑,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馬跑上了岸。
小白走得很慢,好像被濕漉漉的毛連累似的,它邊走邊甩,甩下的水滴落在路旁的石頭,石頭上的水漬瞬間蒸發,我緊跟著啞巴伯伯夫婦,我知道他們也要開船出湖,我跑到了他們前面跳上了他們家的木船,小白緊跟著也跳了上來,剛好和我相對,我緊緊抓住啞巴大伯船上曬衣服用的木桿,他拿著錨從岸邊走上來,經過我身旁,看了一眼小白,這時我才發現我要舍棄小白了,我看了一眼小白,它似乎懂我的心思,轉頭跳下了船,呆呆站在岸上看著我。秀琴大媽用竹篙撐開了船,為了防止撞到其他船,她要兼顧左右,我坐在船沿邊用雙手配合著她避免撞到其他船。我看見啞巴伯伯正在給機子添柴油加水,于是,我不再變得緊張,可我的視線不敢挪開他。第一次,他沒有搖響機子,第二次,他還是沒有搖響,我再次緊張起來,如果機子壞了,就意味著船走不了,我期盼著第三次的結果,終于,機子響了,船也成功開出去了,我回頭看了一眼岸上,我看到小白正往回走,這個時候,我突然很想弟弟妹妹他們。
啞巴伯伯天生就不會說話,也聽不到,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村里人都喊他啞巴。他見人就很熱情張著嘴巴“呀呀啊啊”,雖然我聽不懂,但是我一看見他就特別開心,他總是給我一種錯覺,儼然讓我覺得他就是《飄》中的瑞德,能一眼看穿別人的心事,哪怕他什么都不說。媽媽倒是聽得懂他在說什么,她和媽媽經常比劃聊天,我聽媽媽說,在我很小的時候,他經常逗我笑,還買香蕉給我吃,甚是喜歡我。
“啊呀呀。”啞巴伯伯指著我,又指著船艙內,他另外一只手扶著機子穩定船身,好讓船在自己的控制下安全行駛。
“啊?”我應著他的聲音,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于是我用祈求的眼神看著秀琴大媽,只見秀琴大媽張著嘴,我可以聽見聲音,但我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因為機子的噪音太大了。以至于我失去了靈魂。
“你大伯讓你坐到船艙里。船沿危險。”秀琴大媽抱著豆莢和桶子坐在了船板上,我順著他們的意思坐在了船艙內,我本來想幫忙擇豆莢的,但秀琴大媽死活不讓,最后在我的堅持下,她只讓步允許我幫她洗南瓜。
許久之后,她拿著兩根香蕉給我,香蕉定是她那爭氣的兒子買的,我猶豫著沒敢接,因為我媽從不允許我私下拿別人家的食物。
我望著駛向天邊的船只,夕陽西下,殘陽似血,半邊天以染泛紅,浮現宛如似血的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