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李云鶴家客廳。

電視機(jī)正在播放著新聞。

“峰會期間，中方積極參與有關(guān)問題磋商討論，為峰會成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李云鶴和倉里滿一左一右坐在沙發(fā)里看著電視。

“同時，中方也展現(xiàn)了建設(shè)性姿態(tài)，……維護(hù)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展空間。……中方在會議期間同其他新興市場和發(fā)展中國家密切溝通、共同發(fā)聲，有效維護(hù)了共同利益，引領(lǐng)了討論的正確方向，為峰會宣言最終達(dá)成有關(guān)共識做出積極貢獻(xiàn)。”

李姐走走過來把裝有茶壺和茶杯的一個托盤放到了沙發(fā)之間的茶幾上。李姐正要端起茶壺斟茶，李云鶴微微揮了一下手止住了她。李姐隨即離開。李云鶴為倉里滿斟茶。倉里滿忙伸手護(hù)住茶杯。

“不敢當(dāng)！”

李云鶴咂了一下嘴。“把手拿開！裝！”

倉里滿呵呵一笑，把手移開了。李云鶴微笑著給倉里滿的茶杯里斟滿了茶。然后自己斟上。

“你呀，就喜歡裝。俗話說什么，揣著明白裝糊涂！”

倉里滿喝了一口茶，然后微微皺起了眉頭。“老爺子去過桐縣了？”

“沒有。我要去桐縣你怎么會不知道？”

“我想也是。可是這茶就是桐縣的啊！”

“嗯。”李云鶴也喝了一口茶。他瞇起了眼睛，貌似很享受，“是董宗給我的。說是他親手炒的茶，絕對綠色無毒。”

“哈哈！這董宗厲害就厲害在知道每個人心里都在想什么。這點我喜歡。”

“我去BJ開會。董宗也在那里。擺了展臺，還穿得有模有樣的我一下子沒認(rèn)出他來。”

“哦？他展臺上都擺了些什么？”

“當(dāng)然是外科器械了。那個是外科學(xué)術(shù)會議，他當(dāng)然擺出和外科有關(guān)的器械了。”

“他做的產(chǎn)品太多，鋪得太廣。”

“是啊。他不聽你的，所以你也不用多說了，讓他去吧。”

“你們沒談TXYL的事吧？”

“沒談。和他有什么好談的？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臨床數(shù)據(jù)。一定要做好！”李云鶴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茶幾上重重地點了幾下。

“在院慶那天公布臨床數(shù)據(jù)，這個計劃應(yīng)該還是沒變吧？”倉里滿問。

“必須的。我一直盯著哪。”

“院慶的氣氛已經(jīng)開始，開始……”倉里滿揭開了茶壺的蓋子。茶壺里頓時冒出裊繞的霧氣，“……煙霧繚繞了。”

“哈哈哈哈，什么煙霧繚繞，說得像是在演一出神話劇。”

“沒準(zhǔn)還真會是出神話劇呢。”倉里滿蓋上茶壺的蓋子，然后給李云鶴斟上了茶，“老爺子，我怎么越來越心里沒譜了啊？離院慶的日子越近，我怎么越慌了？”李云鶴的臉色有一點不自然。這個細(xì)小的變化沒有逃過倉里滿的眼睛。“不會出事吧？”

倉里滿給自己斟滿了茶。他端起茶杯放到了嘴邊，眼睛卻一直斜著看李云鶴。

“我只能說我這里的實驗數(shù)據(jù)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其他的，你應(yīng)該上點心。”

“您是說商業(yè)運作方面的事？”

“是啊。你是要在院慶那天上市的。別到時候……”李云鶴把身子湊近倉里滿，“……花落旁家！”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這臨床數(shù)據(jù)不是在您手里嗎？您剛說完全在您掌握之中。”

“你明白就好。”

李云鶴說著回過頭去坐直了身子低頭喝茶。這次輪到倉里滿的臉色變了。他看著李云鶴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個字——兇！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李姐的驚呼！

“啊呀！你們看呀！”

倉里滿和李云鶴都抬頭看李姐。李姐正用手指著電視屏幕。兩人看電視。

“這不是就在我們對面的嗎！”

電視畫面上是一個拆遷工地。雜亂的場景中央有一個豎著的石頭柱子。石頭柱子外面一層一層的木板已經(jīng)被拆得七零八落。在石頭柱子和一層層木板之間有很大的空間，里面黑漆嘛唔的看不清有什么東西。

播音員：“在油醋街的一處拆遷工地上，工人們拆除這里的木板的時候，從木板里面的空隙里突然飛出好幾只鳥來！工人們說那些鳥看上去像老鷹，一轉(zhuǎn)眼就飛走了。”

倉里滿看著電視，身子慢慢地靠到了椅背上。李云鶴看著電視，神情緊張。這時電視畫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拆遷工人的特寫。他對著鏡頭說話，還不時回頭朝石頭柱子看。

拆遷工人：“我們要扒開這些木板之前有人警告過我們，說這木板夾層里一直傳出奇怪的聲音，要我們拆的時候當(dāng)心點。我們根本沒在意。可是就在我們用力扒開木板的時候，里面突然飛出好幾只大鳥來！其中有一只最大的，一下子撲到我旁邊一個同事的臉上就啄他的眼睛！我們都嚇壞了，沒來得及反應(yīng)。我同事的眼睛一下子就冒血了，然后那只大鳥就飛走了。我們把受傷的同事送到了油醋街醫(yī)院。還好，眼睛沒瞎，不過可能會破相。”

李姐還在大呼小叫。“就在我們這里啊！怎么會……”

李云鶴揮了揮手。“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李姐這才醒悟。她走過來。“哦。我是要給你們換水呢！”

李云鶴伸手止住了她。“行了，別換了。”

李姐疑惑地站住了。她朝倉里滿看了一眼，吃驚地發(fā)現(xiàn)倉里滿面如死灰！

“那行。”

李姐轉(zhuǎn)身離開。李云鶴低頭不語。倉里滿呆若木雞。一秒，兩秒，三秒……終于——

“你不是說那些鷹都被你帶回村里了嗎？”李云鶴問。

“我也沒想到它們會在上海留下了后代。”倉里滿的聲音顯然失去了銳氣。

“害人呢。”

“居然沒走遠(yuǎn)，還在我們附近。”

“怎么可能走遠(yuǎn)。這些鷹就是你的孩子。你在哪里它們就會在哪里。”

“講究啊！比人還講究。”

“對了。我什么時候搬家？”

“我都安排好了。您不用操心，讓李姐弄。您到時候去美國，也見見您兩個公子吧。”

“他們有什么好見的。”

“謝謝你，老爺子！”

李云鶴扭過頭來看著一臉深情的倉里滿。

“這次我是丟了老臉了。醫(yī)院里都快出面來和我協(xié)調(diào)了。一個元老級的專家，知名外科教授，居然在面臨拆遷的時候做了釘子戶！你說這事要放新聞上這么一說……”李云鶴邊說邊用手指著電視屏幕。

“老爺子啊！您就是愿意幫我！這個我記下了！”

“好了。反正現(xiàn)在你那邊搞定了對吧？說實話我做一天釘子戶我心里就別扭一天。”

“搞定了。由于您這個釘子戶，整個拆遷工程不得不延后。而您知道這個工程一延后最頭疼的是誰嗎？哈哈，就是您的好學(xué)生韓門！因為他之前已經(jīng)給孫四平立下了軍令狀。”

“我知道。韓門也不是傻瓜。他知道你的用意。你沒和他點穿吧？”

“沒有。我就喜歡韓門這點。什么事不用點穿，他卻會馬上知道我的真正意圖。”

“我一做釘子戶，他就知道你在后面搗鬼？然后他就等著你去找他談事？”

“沒錯。他多了解您哦您會做釘子戶？他用腳后跟想都能想出來是我要搞事情啊。”

“他也奇怪。既然想到了是你，也不來問你，就干等著你上門去找他。”

“這就是韓門。他也喜歡那種感覺，那種不用點穿就……怎么說，對，默契！默契！”

“你們兩個都是極其聰明的人，所以才有默契。”

“可惜啊！”

“可惜什么？難道你還是不能放過他？為了那么多年前的一件事？”

“可那是有關(guān)您的事啊老爺子！我能放過他嗎？”

李云鶴喝了一口茶。他放下茶杯，默默地想了一想，然后說：

“算了吧。”

“算了？我只能暫時放過他，因為我在和他一起做基業(yè)長青。等基業(yè)長青做完了再說。”

“院慶過后他是要沖正院長這個寶座的。”

“我知道。”

“你讓他做？”

“我讓他做。讓他做油醋街醫(yī)院的正院長。等他做了正院長我再和他算總賬。”

“既然你們之間如此默契，他也應(yīng)該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他知道。”

“我看你們倆這樣斗下去要出事。只要你們之間一個人出事你們倆都得完蛋。”

“那就同歸于盡。”

李云鶴看著端起杯子喝茶的倉里滿，貌似想到了什么似地說：

“沒有人能勸得住你。我沒什么好說的。我只是覺得可惜啊。可惜……”

“什么？”倉里滿轉(zhuǎn)頭看李云鶴。李云鶴貌似鼓起了勇氣。

“可惜陶子不在！”

倉里滿一下子失去了銳氣。他靠向椅背。李云鶴側(cè)過身來，壓低了嗓門說話。

“這個世界上只有陶子能壓得住你！我真希望她現(xiàn)在就在你身邊！我不想看著你完蛋！”

“又是陶子……”倉里滿嘀咕道。

“什么？”

“沒什么。最近老有人提起陶子。奇怪。”

“嗯？”

倉里滿一下子從椅背上坐起，然后作勢要起身離座。李云鶴卻伸手制止了他。“等等！”

倉里滿微笑著，貌似知道李云鶴要說什么似地看著他。

李云鶴最終松了口。“算了。你走吧。”

倉里滿并不詫異。他從椅子里站起身來。“我走了。”

“去找韓門？”

“你怎么知道？”

“你不覺得我和你之間也有，那個默契嗎？”

李云鶴一邊說一邊用手在他和倉里滿之間來回指了指。倉里滿露出了笑容。

“有默契。所以您不用把每件事都告訴我。我懂。”

“那就好。”

夜。云端美容院。

郭美歌挽著胡曉麗的手臂走了進(jìn)來。有一個挽起頭發(fā)的女孩上前和郭美歌打招呼。

“美歌姐，你來啦！”

“嗯。我?guī)砹艘粋€朋友。”

郭美歌說著把胡曉麗往前一推。女孩笑瞇瞇地看著胡曉麗。

“你好！”她微微欠了一下身。

沒一會兒，郭美歌和胡曉麗已經(jīng)坐在了一張沙發(fā)上了。郭美歌翻閱著一本發(fā)型圖譜，胡曉麗則四處張望著，貌似對這里的環(huán)境很感興趣。她推了推郭美歌的胳膊。

“這家店應(yīng)該蠻高級的吧？裝潢上一點也不夸張但來的客人好像看著不一樣。”

“你看出來了？”

“當(dāng)然看出來啦。客人們一個個身材挺拔，面色紅潤，溫文爾雅，嗯，的確不一樣！”

郭美歌的眼睛沒有離開圖譜。“算你聰明。你就是強(qiáng)，眼睛一眨巴就能看出苗頭。”

“還有啊，門口旋轉(zhuǎn)的那盞紅藍(lán)白三色燈，真靠譜！喂，我問你啊，為什么……”

“喂，你就弄這個發(fā)型吧！你的小臉蛋配這個發(fā)型肯定有戲。”郭美歌指著圖譜上的一個發(fā)型給胡曉麗看。

“你先回答我。為什么理發(fā)店門口都要豎一盞紅藍(lán)白的三色旋轉(zhuǎn)燈？”

“啊？這……”

“我一看見他家門口有這盞燈就知道這是家靠譜的理發(fā)店。”

“天！你不會吧？這家店可是不接待陌生人的高級會員店。我不帶你來就沒人理你的。”

“嗯，果然靠譜。那誰帶你來的？”

“我?guī)熌浮Ｊ吩啤！?

“哦。”

“事實上我也問過師母一樣的問題，就是你問的關(guān)于三色旋轉(zhuǎn)燈。”

“你師母知道嗎？”

“她也不知道。后來被我問得煩了她就去問我?guī)煾浮Ｎ規(guī)煾傅幕卮鹗恰?

“他什么都知道！”

“沒有人什么都知道。我?guī)煾妇褪遣还茉趺礃右材苷业胶线m的答案的人。這點我真服！”

“那他怎么回答的？”

“他說紅色代表動脈，藍(lán)色代表靜脈！所以理發(fā)店應(yīng)該也是賣導(dǎo)管的，是我們的同行！”

“哈哈哈哈！他可真行！有道理哈！我們培訓(xùn)的時候就是這么說的，動脈紅靜脈藍(lán)。”

“那還有白色呢？不是三色嗎？”

“對啊！白色代表什么？”

“我?guī)煾刚f白色就代表了紗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曉麗笑得很響。郭美歌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有客人正往她們這里看過來。她忙止住了胡曉麗。

“喂，小聲點！都說了這里是高檔會所。”

“哦，哦哦！我小聲！喂，我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有你真好，美歌！”

“我早看出來了。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帶你到這兒來弄弄頭發(fā)。”

“哎！女人哪，三千煩惱絲。我看我干脆剪一個男人的發(fā)型算了。”

“你瘋了啊！頭發(fā)剪掉容易要再想留長頭發(fā)可就難了哈！”

胡曉麗突然抬起手來指著里面，臉上也發(fā)光了。

“你看你看！里面那個發(fā)型師，你看，她也剪了一個男人的發(fā)型，你看呀，真帥！”

郭美歌順著胡曉麗的手往里一看，果然，有一個女發(fā)型師理著一頭干凈利落的男人發(fā)型。

“嗯，蠻帥的。可你不行啊，你，你還是慢慢來吧，不要一下子太任性。”

“怕什么！”

“怕你老公咯。怕他會發(fā)瘋。”

胡曉麗一下子失去了銳氣。“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到底怎么回事啊還看你不順眼？”

“說我做事太狂，不給領(lǐng)導(dǎo)面子。還說底下的人都在傳我有篡逆之心。而且有后臺。”

“他們沒說錯啊！”

“喂，你也是這么想的！”

“這就是你啊胡曉麗同學(xué)！干嘛不承認(rèn)呢？”

“好吧。我承認(rèn)。”

“就是。做事太狂怎么啦？不給領(lǐng)導(dǎo)面子怎么啦？篡逆怎么啦有后臺又怎么啦！”

郭美歌越說越來勁，聲音也越來越響。這次是胡曉麗發(fā)現(xiàn)了有人在往這里張望。”

“喂，你小點聲！”

“他就為這個和你吵了？”

“是我不好。我很累，沒耐心，就和他爭了幾句。現(xiàn)在他都不理我了。”

“呵呵，現(xiàn)在的男人都怎么了。”

“別說這話。搞得好像你閱男人無數(shù)似的。”

“所以我不結(jié)婚。因為還沒有遇到能壓得住我的男人。”

“遇到了。”

“哎？”郭美歌揚起了眉毛。

“遇到了。你明明早就遇到了能壓得住你的男人。可惜人家有一個好老婆。”

“你是說我?guī)煾福坑幸馑紗崮悖俊?

“說真的，我剛來的時候沒覺得你師父怎么樣。可是現(xiàn)在我覺得他真的蠻好的。”

“哦？”郭美歌一下子來了興致。她扔掉了手里的發(fā)型圖譜，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胡曉麗，“你說說看他怎么蠻好的啦？”

“看你那點出息！我就覺得吧他很真實，不裝，而且身上有一種天然的傲氣。”

“還有呢？”

“嗯……不知道為什么，他身上有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氣質(zhì)。我也說不清楚。”

“你怕他？”

“說實話是有一點。”

“那你怕不怕倉總？”

“倉總？干嘛拿他們兩個比啊？”

“你別管。你就說怕不怕吧。”

“嗯……說來也奇怪，雖然很多人都怕倉總，我倒是沒覺得他有什么好怕的。”

“嗯，那就對了。”

“哎？”

“他們是兩類人。”

“為什么？”

“因為我怕倉總。我倒是覺得倉總身上才有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氣質(zhì)。不過……”

“有意思。不過什么？”

“他讓人望而生畏可能和我?guī)煾傅倪€不一樣。倉總有一種神秘，不對，嗯，是詭秘……”

“詭秘！”

“對。讓人猜不透但又知道他肯定有很多秘密的感覺。反正沒有我?guī)煾盖逅！?

“倉總很臟？”

“沒有沒有沒有！你不懂，上海話里說清爽是有很多意思的，不是臟不臟之類。”

“哎！反正倉總和萬總都特有男人的樣子。我家那個可就，還沒長大！”

“問題是你長得比他快。已經(jīng)有很多人開始怕你了。”

“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也許是個男人。”

“所以你剛才說要弄一個男人的發(fā)型？喂，你是不是已經(jīng)變態(tài)了啊？口味變了？”

“算了。今天就剪短一點吧。我猜如果我真理了個男人發(fā)型倉健會把我趕出家門的。”

“哈哈！這就對了！畢竟你也……那個，還是算了不說了。”

胡曉麗的雙眼蒙上了一絲憂愁。

剪完頭發(fā)，胡曉麗回到了家。她開門進(jìn)來正要轉(zhuǎn)身關(guān)門，倉健突然從門外一頭撞了進(jìn)來！胡曉麗嚇了一跳。

“啊————！！！”

還是一聲經(jīng)典的胡曉麗尖叫！她看著倉健踉踉蹌蹌地走進(jìn)客廳然后順勢倒在了沙發(fā)里。

“你怎么啦啊？”

胡曉麗一邊關(guān)門一邊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貌似聞到了濃烈的酒味。

“我?guī)湍阆匆幌丛偎。磕憧次覄偧敉觐^發(fā)……”

她走到了沙發(fā)前。可是就在一剎那，沙發(fā)里的倉健突然躥了起來直直地站在她面前！

“啊————！！！”

倉健突然嚷了起來：”你還叫！你還叫！叫叫叫！！！”

他一把抓住了胡曉麗的胳膊。胡曉麗拼命掙扎。倉健借著酒勁越抓越緊。

“你放手！”胡曉麗大喊道。

“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胡曉麗無助地看著倉健的雙眼開始亮晶晶了起來。

“你瘋了！”

“對！我是瘋了！我瘋了！可是你比我更瘋！你早就瘋掉了胡曉麗！”

說著，倉健一扭身子把胡曉麗重重地摔進(jìn)了沙發(fā)，然后就勢騎到了她的身上。

“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我要兒子！你弄丟了我的兒子！你現(xiàn)在馬上再給我生一個！再生一個！”

倉健開始胡亂地抓扯胡曉麗的衣服。胡曉麗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力推翻了倉健站了起來。

“你還在說這件事！”

折騰了一頓后的倉健貌似有點清醒過來了。他攤在沙發(fā)里喘著粗氣不吱聲。

“都說了那是意外。我也很傷心，我不想的！”胡曉麗悲從中來。

“石龍崗說你是故意的。”

胡曉麗一驚！“石龍崗？你說什么！石龍崗對你說了什么！”

倉健攤在沙發(fā)里一動不動，只有他的嘴在微微地一張一合。“伏龍鎮(zhèn)……車上的人都看出你懷孕了，都勸你別沖在前面，你不聽，你不聽……”

“是石龍崗說的？”

“我剛和他一起喝酒。”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說了那次就是意外！”

“你明明知道自己懷孕了，為什么還裝作不知道！還拼命往山上沖！胡曉麗！”

倉健再一次從沙發(fā)里躥了起來！他直直地站在胡曉麗面前，逼視著她。胡曉麗說不出話來。

“沒話說了吧？你不就想沖在第一個嗎？你不就想搶在石龍崗前找到倉里滿嗎！你……”

“啪！”——倉健的臉上突然被打了一巴掌！他甚至一下子沒搞清楚這巴掌從何而來！

“你打我！”

他怒目圓睜地盯著胡曉麗那已經(jīng)淚水泛濫的雙眼。胡曉麗一咬牙，轉(zhuǎn)身往門外奔去！

倉健大喊：“曉麗！”

可是已經(jīng)晚了。胡曉麗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倉健愣在那里，用手撫摸著右臉頰。

夜……

胡曉麗從出租車上跳了下來。云端美容院的三色燈不緊不慢地旋轉(zhuǎn)著。胡曉麗三步并作兩步往美容院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抹著眼淚。剛剛剪完的齊耳短發(fā)隨著她的腳步跳動著。

挽頭發(fā)女孩看著推門而入的胡曉麗一臉詫異。她迎上前去。“嗨！怎么了？忘拿東西了嗎？”

“幫我重新剪頭發(fā)！”胡曉麗急促地說道。

挽頭發(fā)女孩一愣。“哎？”

胡曉麗往里滿看了一眼，然后舉起手來指著正在幫人吹頭的那個男人發(fā)型女發(fā)型師。

“我就要剪她那樣的。對，和她一模一樣的發(fā)型！不！要比她還要短！更短！”

夜……

韓門辦公室。

看來倉里滿已經(jīng)來了一會兒了。窗子一如既往地開著。夜的空氣已經(jīng)很涼。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來，倉里滿縮了縮脖子。韓門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悠閑地坐在辦公桌后面。

“你怎么不怕冷的？”倉里滿問。

“習(xí)慣了。”

“怎么習(xí)慣的？”

“在美國的時候，我住在波士頓很長時間。沒暖氣，我就干脆吹冷風(fēng)，逼著自己習(xí)慣。”

“我老家也冷。磊磯村，光聽名字就覺得冷，都是石頭，冷冰冰的。”

“所以你就像一塊石頭，冰冷冰冷。”

“哈哈哈哈！還能不能聊了？”

“你的那個得意門徒，胡曉麗，來找過我了。本來我還以為你會來找我。”

“她可比我有面子啊韓院長。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所以我就還她人情。我答應(yīng)她了，讓她做院慶會場的環(huán)境和安保。”

“謝謝。”

“別！你還是別謝我。我會害怕的。我就是還個人情，胡曉麗心里也清楚。”

“要這么說這個人情你還真沒那么容易還。”

“怎么說？”

“胡曉麗流產(chǎn)了。就是因為那天淋雨身子又泡在了水里。”

“啊？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了。反正當(dāng)時她也不是沖著你來的。她想的是來救我的。”

“所以這人情帳應(yīng)該算在你頭上？”

“我是在幫你減輕負(fù)罪感，韓院長！你這個人，有勁嗎算那么清楚？”

“也是。那就謝謝你了。你知道我是一個負(fù)不起罪的人——有罪就要罰。”

“會的。”

韓門一愣。他看著倉里滿，發(fā)現(xiàn)他嘴角露著不懷好意的微笑，便說：

“那我等著。”

“對了，院慶那天的會場控制，也給我們做吧。”

“為什么？”

“我不是給你出節(jié)目嗎？我們千馬自己演的，還有很多我去外面簽來的大大小小的明星。既然這樣那整個會場的布置，燈光，影音，接待，那些事都給我們做，這不順理成章嗎？”

“不行。”

“為什么？”

“這些事我已經(jīng)包給柴非了。”

“你可真行。”

“柴非本身就是做這個的。干嘛給你做？你又做不來。你只要找演員來演戲就行。”

“你做導(dǎo)演？”

“你有意見？”

“你做導(dǎo)演也行。不過你上面還應(yīng)該有一個總導(dǎo)演。”

“什么意思？”

“你得聽總導(dǎo)演的啊！或者你就做現(xiàn)場導(dǎo)演吧。因為總導(dǎo)演也未必會到現(xiàn)場。”

“有話直說。不要這么陰陽怪氣的。”

“我已經(jīng)說了，要做會場控制。你不答應(yīng)，那就算了，沒什么好說的了。”

“你就讓胡曉麗把周圍環(huán)境弄好了，還有安保，不能出錯。這就夠你忙乎的了。”

“他們都答應(yīng)飛來上海給你捧場了？”

“誰？”

“東南西北的CEO啊！你不是請他們一起來參加院慶嗎？你的鴻門宴？”

“呵呵，鴻門宴。都來！”

“不容易啊韓院長！這幾個人應(yīng)該沒什么機(jī)會能坐在一起開會的吧？”

“當(dāng)然。他們都是同業(yè)競爭者，很敏感的。”

“他們幾個加在一起，身價多少？千億美金？”

“嗯。所以安保的事你要親自把關(guān)，別鬧出國際玩笑出來。”

“少來。我們保衛(wèi)你們家醫(yī)院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哎唉，對了，正說到這事上。做我們后勤的那個你的手下，石，石什么的？”

“石龍崗。”

“對，石龍崗。他不錯，人也精神，做事一點也不馬虎。”

“怎么突然說起他？是不是因為胡曉麗……”

“不是在說院慶那天安保么。這胡曉麗一反，你的石龍崗不要到時候翻毛槍啊！”

“你怕他在院慶那天……”

“我不知道啊。我是提醒你。這胡曉麗要反怎么也不等到院慶后再反呢。早了點。”

倉里滿突然沉思了起來，貌似韓門的話讓他想到了什么問題。

“吶，我不是要插手你的家事。我只是提醒你安保無小事，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有道理。”

“除了東南西北，我也給你的好朋友Williams發(fā)了邀請，讓他也來參加院慶。”

“他敢來嗎？”

“怎么不敢來？”

“你不知道他馬上要對千馬下手了？”

“知道。哦，不知道。不過我能猜到。畢竟已經(jīng)到年末了么。所以我才給他也發(fā)了邀請。”

“你可真有心。”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在西安我們倆和他的見面還真起到了未雨綢繆的作用。你厲害！”

“是你厲害。你忘了？應(yīng)該是你首先提出來和我合作的，然后才有和Williams的會面。”

“想到那時候其實我們倆的腦子都還沒真正想清楚我們到底要干嘛。呵呵，有點好笑。”

“現(xiàn)在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四個字——基業(yè)長青！三個字——打老外！”

“現(xiàn)在離院慶還有兩個多月。你確定Williams不會在這兩個月內(nèi)干掉千馬？”

“他敢！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我邀請他來參加院慶，他應(yīng)該知道輕重的吧。”

“什么輕重？”

“他要敢在院慶之前干掉千馬，他以后別想在我的醫(yī)院里做生意！”

“呵呵，這話說的。要被人聽到一定舉報你的韓院長！私通經(jīng)銷商，不正經(jīng)！”

“沒有Williams收購你的那筆錢，基業(yè)長青，從何談起？我也就這點不正經(jīng)的想法。”

“收到。”

“所以你也做點事吧。別讓W(xué)illiams腦子一熱真的把你干掉了我們就欲哭無淚了。”

“我已經(jīng)在做了。沒多久你就應(yīng)該能看到，那個欲哭無淚的人，不是你，而是Williams！”

“妥了。”

“來，這么晚了，我餓了。吃點心！”

說著，倉里滿不知從哪里變戲法一樣地拿出了一個紙袋子。韓門吃驚地看著他。

“什么點心？”

“桂花條頭糕！”

倉里滿把紙袋子放到了辦公桌上，然后小心地從紙袋子里掏出了一盒條頭糕。

“你是上海人，該不會不知道光明村的條頭糕吧？嗯？”

說著，他抬起眼皮偷偷地看著韓門。韓門的臉，整個凍住！倉里滿拿起條頭糕就咬下一口。

“呣！呣！呣！正點！你吃啊！我特地給你買的。你看，上面真的有桂花！”

夜……

柴非穿著浴袍在臉上裝面膜。屋里燈光柔和，有如泣如訴的背景音樂。這時手機(jī)鬧了起來。柴非瞥了一眼來電顯示，發(fā)現(xiàn)是韓門。于是她一只手扶著面膜，另一只手按了免提鍵。

“這么晚！難道你還在辦公室？”

電話那頭韓門的聲音充滿著活力。“辦公室還就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舒服。窗外涼風(fēng)陣陣吹進(jìn)來，有波士頓的感覺。”

“你在吃東西？”

“我在吃條頭糕。”

柴非一驚！臉上的面膜差點掉下來。她馬上扶住。

“你說什么？條頭糕？誰給你的？”

“倉里滿剛走。他給我?guī)砹藯l頭糕。所以我現(xiàn)在正吃著。呣，味道不錯！”韓門看了看手里的條頭糕，然后塞到了嘴里，“條頭糕還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真講究。”

柴非停頓了一會兒，然后說：

“我就猜到會這樣。”

“你猜到有什么用！你勸她不要去找姚家阿姨了嗎？她聽你的嗎？”

“陶子可是個摩羯，而且是個女摩羯！你說她能聽我的？呵呵，想也別想，還不如不說。”

“有個大摩羯做老板其實蠻省心的。你只要給她提供正確的線索和信息就行。”

“然后把總結(jié)歸納和得出結(jié)論做出判斷的事都交給她自己做。對嗎？”

“反正陶子也不會聽你的，你說了也白說。”

“貌似你也開始機(jī)靈起來了哈。”

韓門一邊聽著手機(jī)，一邊用手撫弄著條頭糕的紙袋子。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不耐煩了。

“喂？怎么不說話？”

韓門這才開口。“不如你和陶子說一聲吧。就說倉里滿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的蹤跡。”

“蹤跡之類的也未必。倉里滿最多猜到了她已經(jīng)回來了，而且正在什么地方一直盯著他。”

“哈哈！不過話說回來，現(xiàn)在也該是讓倉里滿知道的時候了。你說呢？”

柴非一邊用手揉著面膜，一邊在屋里踱步，“不行啊！譚斌是不是倉里滿害死的到現(xiàn)在還沒人能搞清楚。這樣的話陶子是不會露面的，更不要說讓倉里滿知道她的行蹤了。你忘了她當(dāng)初是怎么和我們說的？”

“可如果一直沒有證據(jù)證明倉里滿是幕后黑手的話，那也只能疑罪從無了。”

柴非停下了腳步。她看著自己在鏡子里敷著面膜的鬼樣，“嗯……也許吧。我們的忻怡教授在舊金山也沒什么突破。這邊呢，那個警察遠(yuǎn)在天邊。萬國呢，又沒法直接溝通，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證據(jù)。我看陶子應(yīng)該是有點沉不住氣了。”

韓門從椅子里站起身來，轉(zhuǎn)身走到了窗前。“忻怡教授也沒從孫阿姨那里找到任何線索？”

“哪有那么容易的。聽說那個孫阿姨不愿意提起她兒子的事，說要忘記。”

“嗯。的確蠻難的。我在想，萬國那兒也許是個突破口。”

“萬國……他可能和那個警察也有聯(lián)系。嗯，他手里應(yīng)該有點東西。要不然……”

“要不然我們接觸接觸萬國？”

“要做得自然一點。萬國是個聰明人，他應(yīng)該不愿意和別人談譚斌的事。”

“你最近和他有接觸嗎？”

“嗯……沒有。上次我和他說話還是在西安的時候呢。”

“那我更早。我記得還是三月份的時候，他徒弟被醫(yī)院約談，他找我把他徒弟撈出來。”

“嗯。的確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我在想他會不會故意幫著倉里滿掩蓋真相呢？”

“你有點走入歧途了啊！我們不是還沒有證據(jù)證明譚斌是倉里滿害的嗎？”

“謝謝你的提醒。我也是有點著急了。眼看著院慶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們還是云里霧里。”

“不要急。萬國雖然有情有義，但是如果他懷疑倉里滿，他是不會不管的。”

“我想也是。畢竟這是一條人命的事。而且……”

“什么？”

“你沒發(fā)現(xiàn)嗎？萬國對倉里滿，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鄙視？提防？還是，什么？”

“你是說他們兩個不貼心？”

“我覺得是更深層次的問題。你沒發(fā)現(xiàn)倉里滿現(xiàn)在更愿意和你說話了嗎？”

“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你別那么小心眼好吧。其實你才和倉里滿是一類人。不是嗎？”

“你干脆說我們是兩個魔鬼吧。不是一類——人！是一類——鬼！”

“呵呵呵呵，你知道就好。所以萬國絕對不是倉里滿的同類啊。”

“好吧。那我試試萬國。對了，剛才倉里滿還向我提了一個奇怪的要求。”

“什么？”

韓門用一只手關(guān)上了窗，然后轉(zhuǎn)身回到椅子里坐下。“他說要我把院慶會場交給他做。”

“你怎么說的？”

“我說我已經(jīng)給你做了。他也就沒說什么了。”

柴非在默默地?fù)u頭。她坐下來，開始往自己的腿上抹油。電話兩頭都靜了下來。

“喂？喂？你在干嘛？”韓門催促道。

“你管我在干嘛！”

“我剛才和你說的你聽見沒有？倉里滿要做院慶會場……”

“你又上當(dāng)啦！他會不知道你把會場交給我做了？他有那么傻嗎？他早就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了呀。還和你說要做會場，他是在試探你呢！”

“試探我？”

“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知道了我們在院慶那天會有所動作。而且，那個他久久期待的人，陶子，也會在院慶那天露面。而我們兩個只是這一切的操盤手。他現(xiàn)在全明白了——你，我，還有陶子都是一伙的。”

“現(xiàn)在離院慶還有兩個月。如果你是倉里滿，你會怎么做？”

“很簡單呀！我會把譚斌案的真想掩埋得更深。因為我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有機(jī)會見到我的那個她！同時，我會不顧一切地馬上開始找到陶子。因為我也不知道在這兩個月內(nèi)會不會被人挖出真相以及什么時候挖出真相。所以我要做最壞的打算，一定要趕在真相暴露之前找到陶子。這樣我還有機(jī)會當(dāng)面告訴她——親愛的，那件事不是我干的！”柴非說著說著慢慢站起身來了。她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自己描述的場景里，甚至揚起了臉，瞇起了眼睛，貌似一邊說一邊在等待著一個親吻，“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干的！”

“你還是在假設(shè)倉里滿有罪。”

柴非一下子醒了過來。她晃了晃腦袋，貌似要甩掉剛才的夢幻。“行了。如果在這兩個月里我們沒有找到證據(jù)，那就疑罪從無，讓他們見面。你說呢？”

“我也是這個意思。不過你又忘了，陶子是個女摩羯，她會自己判斷。”

“她會自己判斷倉里滿到底有沒有罪？”

“對的。即使倉里滿沒有直接操作譚斌的事，如果發(fā)現(xiàn)他但凡和這件事有一點牽連，我相信老板也不會放過他的。這個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摩羯么。”

“那行。我們最后再試試萬國。然后，忻怡教授那邊也加點勁。這個要她和忻怡說了。”

“你不是和萬國的徒弟一起喝過酒的么？也許你可以……”

“郭美歌？呣……這個好。我找郭美歌釣魚，釣出萬國來。別說你有時候還挺機(jī)靈的哈！”

韓門一邊聽著手機(jī)一邊關(guān)燈。“好吧。我們的任務(wù)就是要收集盡可能多的線索，防止老板做出錯誤的判斷。”他走出辦公室，隨手關(guān)上了門，“我也該回家了。”

韓門朝電梯口走去。

“回家？你……喂？喂喂？喂！”

柴非對著手機(jī)，嗓門越來越大。發(fā)現(xiàn)韓門已經(jīng)掛了電話，她氣得直跺腳，然后馬上扶住面膜。

“不行！”

說著，她撲到手機(jī)前，拿起手機(jī)就開始撥號——

“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柴非“切！”了一聲，把手機(jī)扔回到桌上。她坐了下來，開始給另一條腿抹油。

“萬國……萬國……嗯，萬國……怎么樣才能打開你的心扉呢？”她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