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豪酒店會議室里的桌上已經有好幾瓶礦泉水和Sparkling被喝得七七八八，咖啡杯也有好幾個，都是空的，還有幾小蝶西點。投影銀幕上三個女孩還在熱烈地跳著，唱著。

高明頗為得意，因為他居然能把未來的CEO唬住——哪怕是暫時唬住，又怎樣？現在三個人中，他的精神最好。至少，看上去是這樣。他指著銀幕說：

“Do you know the song the girls are singing on the stage now? There is a story about this song and Lehman.（你知道舞臺上這些女孩現在唱的什么歌嗎？關于這首歌和Lehman，還有一個故事呢。）”

Williams突然坐直了身子。他看著明顯不支的Johnny。Johnny強打精神，看著Williams。

“Speaking of story， Johnny，how is the man?（說起故事，Johnny，那個人怎么樣了？）”Williams突然問道。Johnny顯然有點懵，猶豫不定地問了一句：

“Who are you talking about?（你說的是誰？）”

Williams臉色鐵青，盯著Johnny的眼睛，一動不動。Johnny不得不繼續說：

“The one before Ming? Our friend Paul?（高明前面那個？Paul？）”

Williams一臉失望，他轉頭看高明。Johnny也跟著把視線轉向高明。

高明在腦子里迅速地計算著——到底要不要說？他決定只說所有人都知道的部分。于是他看著Williams，貌似置身其外地說道：

“I was told， that he sent you emails， claiming he had something about you， Williams， something that Wall Street would be interested in.（有人告訴我，他給你寫email，Williams，聲稱手里有你的材料，一些華爾街會感興趣的材料。）”

Johnny插話道：“He texted me， that he would do something to expel Longfly from China market. After all， he knew a lot. We all know that.（他給我發短信，說他會把Longfly趕出中國市場。畢竟，他知道得很多。這我們都清楚。）”

Williams大叫：“Enough! Solutions?（夠了！解決方案呢？）”

室內突然死一樣地安靜。

Williams像被打了雞血一樣來了精神，目光炯炯地在高明和Johnny之間來回移動。

Johnny看向高明：“Ming?”

高明決定再往前走一步。對，只能一步，不能多！他推開眼前的筆記本電腦，坐直了身子說：

“I believe Longfly is completely in line with compliance so whatever Paul is going to do should not be our concerns. Am I right?（我認為既然朗飛公司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合規的，那么不管Paul要做什么我們都沒必要擔心。不是嗎？）”

這時，Johnny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下Williams。可是Williams并沒有吱聲。

高明等了一會兒，繼續說：

“A rumor is a rumor. That’s it.（傳聞就是傳聞。沒啥大不了的。）”

“What? What rumor?（什么？什么傳聞？）”Williams追問道。

高明知道可以打住了：“Nothing.（沒什么。）”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墻上的銀幕。銀幕上三個女孩的表演顯然已經接近尾聲——她們最害怕的高音部分。不過這時，三個人從容不迫，沒有亂。

屋頂上，臺下幾乎所有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等待那個天外來音的出現——雖然大家并沒抱多大希望。

倉里滿怔怔地看著舞臺。萬國看著倉里滿。石龍崗站著。楊高南站著。郭美歌站在最后一排，掩著嘴，死死盯著舞臺。徐燕還在四處張望尋找郭美歌，但她最終也把目光定格在舞臺上。趙一北把食指豎在嘴唇前，眼睛卻看著舞臺。王美蘭不解地歪著臉看著他。倉健兩手叉腰，氣急敗壞地站在會場中央，貌似已經放棄尋找他老婆了。

整個世界好像都讓出了空間，就等著那高音破空而出，無損擊破每個人的神經！

終于，三個女孩把歌曲推向了高潮：

“——讓我們回去從前好不好？天真愚蠢快樂美好——好~~~~~~——嗷~~~~~~——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后世界就沒童話——啦啦啦啦啦啦喲~~~~~~嚎嗷~~~~~~——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我寧愿永遠都笨又傻——耶耶耶耶耶~~~——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后我就會失去他。我深愛的他，深愛我的他，怎么會愛上別的她。”

一秒……，兩秒……，三秒……

歌聲結束。音樂結束。舞蹈結束。

完了，所有人都驚呆在原地——完美，完美的高音渲染！這么多年過去了，終于在千馬的舞臺上，能聽見一次這期盼已久的亮麗高音！

舞臺上四個人也呆立不動——等等，怎么有四個人？

沒錯！最后唱出那個鷹唳一樣高音的，就是胡曉麗！她在最后一刻從后臺走到前臺！

她當然沒穿演出服。她的左臉頰還腫在那里。可是，她做到了。就這么簡單。

仔細一看，胡曉麗的左臉頰上的傷口，居然已經被紋成一只展翅飛翔的鷹！

沒人歡呼。都被麻痹。舞臺上的四個人，面面相覷，貌似犯了錯誤的小孩，不知所措。

會場上所有人的動作都像被時光機器粘住一樣，慢了下來。沒有喧鬧，沒有說話，沒有雜音，秩序井然。現場靜悄悄的，因為他們的老板，倉里滿，此時正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怎么也不能從剛才那鷹唳一樣的高音中恢復過來——一直，只有陶子，才可能唱出那個音的！一直這樣，直到今天，直到此時，直到此刻，胡曉麗輕易地復制了陶子。

倉里滿甚至沒有看清舞臺上到底是什么人唱出了那個陶子音。那么神似，猶如大草原上的雪鷹。能唱出那個音的人，怎么可能不是陶子！

他不想醒過來。他讓自己就這樣一直沉醉著。任性地，沉醉著。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柴非站在攝像機旁邊有點發愣。陳真擺動著攝像機。他把鏡頭對準舞臺。

接著，所有人都看見倉里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包括酒店會議室里的那三個男人。

倉里滿站了一會兒。他打開手心，看了看柴非塞給他的紙條。

紙條上寫著：格局！布局！飯局？

后面還畫著一個笑臉的表情包。

倉里滿微微一笑。他回頭看了一眼攝像機旁邊的柴非，然后把紙條塞進褲兜。

他慢慢地朝舞臺走去。

所有人看著倉里滿。不斷有人舉起手機拍攝。陳真在攝像。柴非緊張地注視著倉里滿。

倉里滿登上舞臺。他看著大家——一秒，兩秒，三秒……

酒店里，Williams，Johnny和高明也緊張地注視著屏幕上倉里滿的一舉一動。他們發現倉里滿身后的投影放出了一張幻燈片。上面只寫著兩個大字——格局。

Williams問：“What is this on the slide？（幻燈片上寫的什么？）”

屋頂上開始響起倉里滿的聲音。

“今天，我要講三個局，三個局面。這是我們千馬集團的核心價值觀。”

眾人屏息靜聽。有更多的手機舉了起來。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20年來，是什么支撐著千馬集團走到今天。我不想回顧千馬的歷史，因為我就是這段歷史的創造者，而歷史，是留給后人評價的——不是我。”

會場傳出笑聲。手機上上下下，如波浪起伏。

“格局。審格局，決一世之枯榮。格局，就是世界觀，人生觀，還有，價值觀。”

會場里都在交頭接耳：“三觀！三觀！”

倉里滿笑了。

“對，就是三觀！”

眾人笑。倉里滿耐心地等待著笑聲沉靜下來，繼續說：

“千馬集團，不但有宏大之格局，更重要的，是有精細之格局。20年，沒有變。”

柴非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的臉色很紅。不對，怎么她的雙眼也很紅？

陳真的攝像機對著舞臺。

酒店里，Williams開始不耐煩起來。

“What? I heard a lot of JU， what’s that？（說什么？我聽見好幾次“局”，是什么？）”

Johnny看不下去了。他問高明:

“Ming，what is that word，格局？（高明，那個詞是什么意思，格局？）”

“Lehman is talking about Vision，Qianma’s vision.（Lehman在談千馬的愿景。）”高明淡淡地說道。

Williams說：“I wish they have the same vison as we have.（我希望他們有和我們一樣的愿景。）”

這時他們發現，倉里滿身后的投影已經換成了另外兩個大字——布局。

Williams和Johnny同時帶著詢問的眼光看向高明。高明面露難色。

“布局……天！這布局英語怎么說英語？”高明仰天長嘆道。

屋頂上的人沒有等高明翻譯。倉里滿在繼續。

“第二個局，布局。高手對局，起在格局，成于布局。格局貴在宏大精細，布局則——”

“——難在別出機樞而又錯落有致。”柴非輕輕地自言自語道。幾乎同時，倉里滿高亢的聲音也到了會場的每個角落：“——難在別出機樞而又錯落有致。”

柴非突然用雙手掩住了臉——她怎么這么激動？陳真轉過頭好奇地看著柴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