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醋街醫(yī)院設備科會議室里，何志坐在會議桌一頭，正低頭念稿。他前面豎著一張桌牌，寫著兩行字：設備科何志。他右邊的座位空著，但桌子上已經豎好了桌牌：副院長韓門。

“再過一年，也就是2019年2月14日，油醋街醫(yī)院將迎來建院150周年的大慶。院辦在聽取廣大醫(yī)護人員和各級員工的愿望，征求各級領導的意見后，決定成立150周年院慶領導小組，全面負責院慶的各項準備工作。院慶領導小組直接向韓門副院長匯報。”他停下看了一眼右邊的空座，“韓副院長一會兒就到。”

突然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何工，挑重點念吧！”

何志抬起眼皮看著會議桌旁的人，露出老友般的微笑：

“吳皮，就你最皮。看來你想多贊助幾個點。”他故意停了一拍，然后說，“下面是重點。”

這時，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直接說數(shù)字！”

何志知道那是夏薇薇的聲音。他都懶得抬眼看她。這幫人，沒一個好東西！他一邊在心里嘀咕著一邊瀏覽稿子，馬上找到了重點。他接著念：

“去年在我院銷量最大的前五家器材供應商，”他還是忍不住抬眼掃視了一下會議室，“是指耗材供應商，你們懂的。”見沒人有反應，他繼續(xù)低頭念稿，“作為150周年院慶活動的鉆石和黃金贊助商。這五家公司是：千馬醫(yī)療，永新醫(yī)療器材有限公司，萬象醫(yī)療，好年景醫(yī)藥公司和……”何志翻了一頁稿子，同時適當?shù)赝Ａ艘慌模缓笳f，“微刻醫(yī)療器材。”他摘下老花眼鏡，放下稿子，“就是在座的各位。”

圍著會議桌間隔有序地坐著三男一女，在聽何志講話。每個人面前有一張相同的桌牌，依次寫著永新醫(yī)療吳永新，萬象醫(yī)療曹成，好年景醫(yī)療夏薇薇，微刻醫(yī)療李軍，最后是千馬醫(yī)療萬國。千馬醫(yī)療的位子最靠近何志，可是，那個位子卻空著。被何志稱作吳皮的人首先說話：

“那鉆石贊助應該非千馬莫屬了吧何工？倉老板的家底誰能比啊？”

何志看了一眼千馬的位子，頻頻搖頭，面露難色地說：

“還家底呢，都不派人來開會，這是故意讓我難做啊！”

“倉老板應該是直接和孫院長談吧！他連韓副院長都不會帶著一塊兒玩的。”

“說什么哪！”何志猛然怒斥道，“韓副院長才來你就說這？韓院可是院慶第一負責人！”

吳皮不語。

“一會兒不亂講話啊吳皮！”見吳皮泄了氣，何志把目光移開，逐個看著其他人的臉，說，“還有你們每個人！都是圈子里那么長時間的老江湖了，不要在今天給我出幺蛾子！不然，我非讓你們多贊助幾個點！”

夏薇薇高興地鼓起掌來：“好好好好！吳皮去年生意做得不要太好哦！還得了東盛的年度獎吧？就該讓他多贊助幾個點！”吳皮馬上止住夏薇薇道：

“別！”他湊過腦袋和夏薇薇耳語，“都是他媽的庫存！”

夏薇薇微笑不語——大家都是明白人。她抬頭看著何志，大聲地說話：

“何工，放心吧！我們知道韓副院長是你的新老板，不會讓你難堪的。我們又不傻。”

“讓何工你今天難堪的又不是我們。”原來是李軍不合時宜地冒出來這么一句。眾人都扭頭看他。李軍面帶嘲諷地說，“千馬連個人影都不見，那才叫不給何工面子呢！”

會議室里突然安靜了下來——哪壺不開提哪壺是江湖上最忌諱的場面。這小李子還真眼里沒人呢！就這樣，每個人想著各自的心事，靜靜地等待著韓門的到來。終于，還是夏薇薇忍不住了：

“何工，韓院長還來不來啦？我一會兒還有事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對著在座的同道們向窗外努了努嘴，輕聲地說：

“今天可是千馬在對面開屋頂party的日子！”

“哎唉，夏總，這你可得認真，再晚也得等韓院來把贊助的事敲定了。”好像剛才的尷尬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似的，李軍繼續(xù)插嘴：“這可不是幾萬十幾萬的事啊！你要見倉里滿么什么時候去見不都一樣？”

夏薇薇不屑地一笑，眼睛看著吳皮說道：

“你不懂。”

吳皮接過翎子，看著李軍說：“小李子你畢竟是后起之秀。我們幾個老的都知道，如果你有事有求于倉老板，那最好在他們辦屋頂party的那天去找他。百試不爽。不信你問老曹。”

李軍看向曹成。曹成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韓門大踏步地走入會議室。他的聲音走在了身子的前面：

“抱歉啊各位！剛才發(fā)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所以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

韓門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環(huán)顧一圈會議室里的人。他的眼光在千馬的空座上多停留了四秒。

何志：“各位，下面我來介紹一下——”

韓門伸手打斷了何志：“不必了，我想和各位一個一個地認識。”

韓門離座，信步走到吳皮身邊。何志忙著跟上。

吳皮一邊站起身，一邊摸索口袋想取名片。這時，韓門已經向他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韓門。”

吳皮還沒取出名片，只能手忙腳亂地伸出手和韓門握了一下。

“韓院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是永新醫(yī)療的吳永新。請多指教！”

他一邊說著一邊終于取出名片遞上。韓門接過名片，端詳了兩秒。

“好名字啊！永新永新，就是用心啊！看來你很用心在你的事業(yè)上啊吳先生。”

“韓院長真是慧眼啊！一看就知道我們的良苦用心！我們的確是用心的，請多關照！”

夏薇薇聽罷在一邊翻了下白眼，自言自語道：“切！永新前面還有個吳呢，無用心！”

韓門興致頗高地看著吳皮：“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自己的公司，你一定是當家人了？”

“慚愧慚愧！”吳皮突然感覺接不上話。

“嗯，好！我就是喜歡和當家人聊。當家人才是決策者么！你看，我也是醫(yī)院的決策者，這樣討論事情才有效率。感謝你來參加今天的會議。不過時間已經有點晚了，非常抱歉啊！”

“哪里哪里！今天能認識韓院長，我非常榮幸！”吳皮隱隱覺得這個副院長有點不在一個頻道。他決定少說話。只見韓門微笑著和吳永新點點頭，然后走向曹成。

吳永新偷偷看了一眼對面千馬的空座，又看著桌上自己的手機，想了一想，還是打消了給千馬發(fā)信息的念頭——他的直覺告訴他，現(xiàn)在最好不要在這個副院長面前有什么閃失。

那邊，韓門已經微笑著向曹成伸出了手：

“你好，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