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摞成一座小山的大包小包，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小得可憐的簡陋木質箱，洛林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雖然大家平等相待了一年，但有些東西到底還是改變不了的，比如艾薇安終究也還是大小姐這個事實。

他還因為有了個靠譜導游覺得賺到，渾然不覺自己已然被當成了順道的廉價勞動力。

“貧富差距害死人啊。”洛林嘆了口氣。

“什么呀？”艾薇安沒有聽清他的這句自言自語。

“沒什么，我說第一次去王都有點緊張。”

艾薇安很是認真地安慰他：“沒事的，每年都有很多人像你這樣從偏遠的小城過去的。”

洛林心想大小姐你這是把我鄉下人的帽子給扣實了還順便傷口上撒了把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做了一年前臺幾乎零差評的？到底是迦爾城民風淳樸還是因為某些其它的原因呢？

想到這里他不禁抬頭看了看姑娘秀美俏麗的臉，艾薇安被他看得有些羞澀，又以為他是看到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想表示抗議，于是微紅著臉很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也會拿一點的！”

洛林回過神，彎腰把大小皮包系在繩子上打了個結背在背上，又伸手接過艾薇安手里的箱子，把自己武裝成了一只拖行李的烏龜：“沒事沒事，就當完成雜務任務了。”

艾薇安噗嗤笑出了聲：“我父親要是知道我用C級獵人當苦力會說我的呀。”

“除了你還有誰真把我當獵人，充其量也就是個E級的。”洛林聳聳肩，帶著身后的皮包一起抖了一下。

“才不是呢，哪有人憑運氣就能升到C級的，那樣考核都過不了！”說到這個艾薇安又有些生氣。

“沒事的，你也知道我不在意這些。”洛林看著她微微鼓起的可愛雙頰，心情反而更好了些。

“啊！車來了！”

……

……

這列從帝國西部開往東部的魔導列車途徑六座大城，需要數十小時才能抵達王都赫爾加德。

洛林一上車就被富麗堂皇的一級車廂震驚了，無論是鋪滿地面的絨毛地毯還是車廂頂上懸掛著的華麗水晶吊燈，都是他這個鄉下窮小子聽都從未聽聞的奢華物件。

看著那些做工精細的木桌和沙發，洛林認真思考了一下自己要不要直接坐在地毯上……雖然似乎也會弄臟那些華美的絨毛。

艾薇安很奇怪地看著愣神的黑發少年：“怎么啦？”

“我在想有錢真好。”洛林很感慨。

“一級車廂并不貴呀，還不是你都不接那些比較賺錢的C級任務。”艾薇安眨了眨眼。

“那都是要求C級小隊的，我一個人做不了啊。”

“唔，好像也是。”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安靜地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美麗風景。

位于車廂角落的木桌上放著一個精巧的收音石，甜美的女聲縈繞在車廂內：“距離王都還有大約四十小時的路程，我們現在正穿過帝國西部最高的德庫山谷……”

洛林默默地看著環繞著他們的巍峨山峰，忽然問道：“說起來，艾薇安你為什么會來迦爾城當公會前臺呢？”

“啊，那個是因為想要四處走走順便增加些工作經驗啦。”艾薇安吐了吐舌頭，“雖然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偷偷睡覺。”

“可是帝國東部不是更繁華也更安全的多嗎？”

“東部我從小就去過很多次了，還是想去從未去過的西部看看。迦爾城附近的風景和東部基本上完全不一樣呢！”

“咦，不一樣嗎？我聽說東邊也都是像我們那附近一樣的山脈啊？”洛林很好奇。

“但是那邊有海呀。”艾薇安說。

“海啊……是海洋嗎。”洛林喃喃地說，“真想親眼看看。”

這個名詞以及被描繪了無數次的那些景象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那是由咸水組成的一望無際的巨大水域，能容下千萬個迦爾城邊最大的湖泊，無數陸地上見不到的奇特生物在海洋里繁衍生活，無憂無慮。

只是那無比美好幾如童話一般的畫面連同講述它的老人一起被埋葬在石堆下了，帶著未能實現的夢想和謎一樣的往事。

艾薇安看著他逐漸冷硬起來的側臉，有些怯怯地問：“我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

“沒有啊，為什么這么說？”洛林收回思緒，露出了一個毫無破綻的微笑。

“可是剛才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嚇人。”艾薇安小聲說。

“因為突然想到了那個獵人比賽啊，我心里完全沒有底。”洛林故意轉移她的注意力。

“沒關系的，我覺得你沒問題呀。”艾薇安柔聲安慰，“我也不是很了解，好像聽我父親說過一次有些危險性，但是可以隨時退出的。”

洛林笑了笑，點頭回應。兩人又聊了幾句，便再度安靜了下來。雖說艾薇安算是他如今唯一的異性朋友，但兩人都并非十分健談的類型，也并沒有熟稔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

……

列車第五次暫時停靠時，原本只有他們兩個的一級車廂里多了五個人。一行人中最為顯眼的是一個明艷動人美得鋒芒畢露的銀發女孩，華麗的衣裙也未能掩蓋其下曼妙修長的身姿。她走得不緊不慢，而且明顯處于中間的位置，其它四人兩兩簇擁著她，談吐舉止也都有些拘謹，像極了女王身側誠惶誠恐的大臣。

看著女孩左胸前微微晃動的銀灰底藍紋綬帶，洛林想起了曾經某個老人給他講過的很多事情，想起故事中那群高高在上的人們，于是略帶嘲意地笑了笑。

在那一行人進入車廂的時候，艾薇安的臉色很明顯僵硬了起來，然后她就挪了挪身子，以便洛林單薄的身子能多擋住她一些。

洛林低聲問：“認識的人？”

艾薇安好像有些緊張地點點頭。

“討厭的人？”洛林又問。

艾薇安搖搖頭。

“她只是有點怕我。”一個聲音悠悠地響起。

車廂里頓時安靜了下來，洛林抬頭望去，那個絕美高挑的銀發女孩已經翹起長腿坐在了他們對面的沙發上，手里優雅地拿著一個雕著精美花紋的茶杯，似笑非笑地看向這邊。

“好久不見，艾薇安。”她說著勾了勾手指，“還不過來？”

艾薇安很是不情愿地起身走到女孩身邊坐下，女孩抬起手輕輕摸了摸艾薇安的臉然后用力捏了兩下，很滿意似的點點頭：“真乖，看來在西邊這么久沒有忘了保養皮膚，手感還是這么好。”她又戳了戳艾薇安發苦的臉，“怎么？不想見到我啊？”

艾薇安有些氣鼓鼓的樣子：“還不是你以前……”

“我以前怎么了？”女孩挑了挑眉。

艾薇安看著她滿是威脅的眼神，只能把快要脫口而出的話咽到了肚子里，賭氣似地把頭偏向一邊。

女孩繼而把注意力轉向了站在一旁一臉詫異的洛林：“不介紹一下這位么？”

“我在西部城市認識的朋友。”艾薇安悶悶不樂地說。

女孩的嘴角勾起，壞笑道：“朋友前面是不是少了個男字啊？”

看著艾薇安漲紅的臉以及逐漸有了跑偏趨勢的談話重點，洛林只得搶先上前自我介紹：“您好，我叫洛林，是艾薇安小姐的朋友。”

女孩促狹地眨了眨眼：“這么護著她啊？看來我猜對了哦。”

看著洛林滿臉的窘迫，她似是很開心地笑了起來，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艾薇安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好的閨蜜，你可以叫我艾爾緹娜。”

洛林黑著臉象征性地輕輕握了握那只柔軟纖長的手，突然間有些明白了艾薇安怕她的理由。這女孩看上去這么御姐，愛捉弄人的性格倒是和小魔女一樣。

“緹娜……”在艾爾緹娜示意和她一同上車的人退出車廂后，艾薇安開口。

艾爾緹娜瞪了艾薇安一眼：“叫姐姐！”

艾薇安馬上改口：“姐姐。”

“乖，怎么啦？”

“你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在王都魔法學院上課么？”

艾爾緹娜嘆了口氣：“還不是我家那個老頭子，一到需要他親自到場的時候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只能讓我代他跑一趟。倒是你，不是說還要再待半年嗎，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因為想家了嘛，所以……”艾薇安不知為何有些支支吾吾的。

艾爾緹娜哼了一聲：“少來，我還不知道你？”接著她又轉向了洛林，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帶男朋友回去見家長。”

“才不是！”艾薇安剛才臉上的紅暈還沒有完全褪去，聽到這句話又更深了些，“我是帶他去參加狩獵之夜的！”

艾爾緹娜微微一愣：“他就是傳說中那個獵人公會從某個偏遠山城內定的人選？”

艾薇安點點頭。

“喔。”艾爾緹娜看向洛林的眼睛微微瞇起，“不是出生在王都也不是五大城，這么年輕的C級獵人啊。”

洛林迅速搬出了那熟的已經不能再熟的三個字：“運氣好。”

“你也少來。”艾爾緹娜又哼了一聲，“糊弄小山城的人還行，想蒙我？”

洛林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有聽到這句話、

艾爾緹娜也沒有指望他老實回答，笑瞇瞇地問：“尊敬的獵人閣下，請問您是魔術使還是戰士？幾階？”

看著洛林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皺起了眉頭：“這都不能說？真小氣，都說了我是你女朋友最好的閨蜜了。”

“我說了他只是普通朋友！”艾薇安紅著臉抗議，但她細不可聞的聲音簡直能媲美蚊子叫。

“好好好，普通朋友。”艾爾緹娜拍了拍她的肩，一副‘我懂的’的表情。

洛林簡直無奈到想扶額長嘆，這位銀發御姐實在是個妙人，難怪艾薇安和她認識這么多年在她面前還是像見了天敵一般。至于幾階這個問題……他也很想知道。

自出生以來，從未有人詳細地給他講解過多少關于這個世界力量體系的信息，那些教會他戰斗的老人每每被問到這些總是因為未知的原因諱莫如深閉口不言。

于是他認真解釋道：“不是我不想說，只是我不知道。”

艾爾緹娜瞪大了眼睛：“你逗我吧？這年頭還有人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敢當獵人的？”

洛林很老實地回答：“我是不知道實力等階到底是怎么劃分的。”

艾爾緹娜吃驚更甚：“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被人人喊打了整整一年依然泰然自若，臉皮理應厚過城墻的洛林這時也難得有些羞慚。

艾爾緹娜看了看身旁一個臉色大紅一個臉色微紅的兩人，伶俐如她一時間竟然也想不出合適的詞匯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想法。

氣氛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她站了起來，拍了拍洛林的肩，一臉認真肅穆地說：“同學，我來拯救你的世界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