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痊愈
書名: 于黑暗中的微光作者名: 紙上影本章字?jǐn)?shù): 3388字更新時間: 2020-04-16 18:15:58
微微的光亮從遠(yuǎn)處的縫隙中射了過來。
來自一扇門。
盛陽感到那光亮所在處的刺眼。他微微的睜開眼,而后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一片虛空的世界中,只有那扇門中透出一絲光亮。盛陽努力掙扎著走向那扇門。路途很近,但是卻如同踩在一塊薄冰上,令他有些膽戰(zhàn)心驚。
而推開門,盛陽卻看到了令他驚訝的一幕!
他看到他們以前得熟悉的房子,看到一個男人半蹲著,正在慌忙的收拾行李。而在他的身旁,站立著一個女人。“非要走的這么匆忙?”她的聲音清冷而無奈,就像低沉的海水拍打在巖石上。但是……那聲音卻結(jié)結(jié)實實踩在他的心上。因為那是他母親的聲音!
盛陽屏住了呼吸。他想開口叫他的母親,但是他卻發(fā)不出聲。
而男人背對著盛陽,即使聽到了女人的話,他依舊沒有停下來他的手上的動作。“我會給你們留一筆錢。”他默默的說。
“我不需要。”女人當(dāng)即回復(fù)他。
男人總算是停下了他手邊的動作。他微微抬起了頭,卻沒有看向女人。“那好吧。”他只是默默的說。而后,他繼續(xù)低下頭收拾行李。
女人失望的轉(zhuǎn)過身。但是就在這時,女人的視線看向了這邊。她終于看到了盛陽。隨即,她奔著撲了過來,眼神中充滿了恐懼:“你在這里做什么?快回去!”她努力的掐著盛陽的胳膊,讓他退回房間之外。但是盛陽卻死死的站在原地,直到男人回過頭。
盛陽感到一陣絞縊般的痛。但是,隨即他就被推出了房間之外。而后,他忽然感到之前的所有的景象開始變得虛無、飄忽。但是,在身體的另一處,他開始清晰的感受到有一個人的手指正在按著他手腕上的脈管。
這次,他才真正的感覺到了身體開始回歸自己的控制。
***
盛陽微微睜開眼睛,他的視野因為模糊而產(chǎn)生的重影。但是他慢慢的,他便認(rèn)識到自己是在醫(yī)院。因為他看到自己的頭頂上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的身邊,一個護(hù)士正在幫他輸液。
而就在不遠(yuǎn)處,晃動著一個魁實的身影。
難道剛才的幻覺還沒有完全散去?
盛陽緊蹙著眉,正想著,護(hù)士開心的問的一句“醒了?”引的那個身影立刻回過了頭,他大步走了過來。
但是,當(dāng)那個身影對面自己,來到自己床邊的時候,盛陽只覺得他的大腦都停止了運(yùn)作。
他看到眼前的男人身材頗高,他穿著整齊的西裝和襯衫,自帶一股鎮(zhèn)定和自信的英氣,但是,他的眼神卻并不犀利,相反的,盛陽能從他的眼睛中看到既堅定又溫和的神情。
是看錯了?還是眼花了?——盛陽覺得他比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要更溫和一些——不,明明他們就只見過一次面。
盛陽驚訝的看著他,他干涸的嘴片微微開啟了一道縫隙,但是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不僅是因為麻醉劑過去后傷口開始疼痛,更是因為,他甚至連怎么稱呼他都還沒有想好。
梁伯伯?梁叔叔?梁伯父?還是應(yīng)該叫什么?他從來沒有這種經(jīng)驗。他蒼白的臉上立刻浮現(xiàn)一絲尷尬。
而幸好,梁正嘯并不在意這些瑣碎的細(xì)節(jié)。他看著盛陽,嘴角彎起一個更加明顯的厚實的笑容。“你昏迷了兩天。”他說。“小好剛走,她去阿臻的病房了。他們都沒事。”
盛陽如釋重負(fù)的點了點頭。但是隨即,他便捕捉到了梁正嘯話中的其他訊息。
“小好……沒有走?”
“既然'遠(yuǎn)離'了機(jī)場,還怎么走?”梁正嘯開了個玩笑。
“呃,對不起……”盛陽立刻當(dāng)了真,他面色蒼白的望了梁正嘯一眼。
“我應(yīng)該謝謝你。及時提醒我女兒機(jī)場有危險。”梁正嘯說著,他的語速緩慢了下來。“剛好趁著小好不在,我們可以單獨(dú)聊聊。”
而這下,盛陽慌亂了。他的鼻子里、胳膊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他根本沒有辦法亂動,于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梁正嘯把不遠(yuǎn)處的一個椅子搬了過來,坐在他床邊。
再次看向梁正嘯時,他看到梁正嘯微微嚴(yán)肅了一些。他目光深沉,嘴唇緊閉。不知道為何,盛陽反而更寧愿他以這樣的面容面對自己。畢竟,自己是個辜負(fù)了梁好的混蛋。他活該遭受著她父親的責(zé)難。不過,盛陽卻沒有想到,梁正嘯坐下后,他輕松的靠在椅背上,雖然他面無表情,但是他說話的語氣卻非常平緩,那柔和的態(tài)度,恍然讓盛陽感覺他有點像關(guān)海濱。
“你知道我女兒非常喜歡你這件事吧?”梁正嘯問。
盛陽默默的點了點頭。
“而且我聽我女兒說,她已經(jīng)見過了你的母親。”
盛陽只覺得心臟都要跳了出來。那種緊張感再次扯痛了他的傷口。他強(qiáng)忍著沒有在表情上表露出來。“是……”
“所以,我曾經(jīng)一度對你很失望。因為我認(rèn)為既然小好已經(jīng)見過了你的家人,你也應(yīng)該抽個時間來家里正式拜訪一下我們,這樣才算是合乎禮節(jié)。”
盛陽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而后,他的嘴唇在發(fā)抖。很明顯的,他正在抑制著某種情緒。
“我知道你在擔(dān)憂什么,也知道你有很大壓力。你的事情小好對我沒有任何隱瞞。”梁正嘯的語氣變得更加緩慢、誠懇。“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即使也猶豫了很久,但是最終還是愿意放心把寶貝女兒交給你的原因。我當(dāng)了21年的律師。我看多了那些結(jié)婚后對自己的妻子心猿意馬、處處算計的男人的嘴臉,有些人的本性是什么樣,我一眼就能看穿。我有理由信任,在自己危機(jī)的時候還在想如何保護(hù)我女兒的人的教養(yǎng)和人品。除非你告訴我你并不喜歡我女兒。”
盛陽微微有些臉紅。但是這種信任卻更令他感到心虛、難以消受。“我,我喜歡小好。但是,我……”
“只要喜歡,那就沒有問題。”梁正嘯看著盛陽。“你的'但是'是多余的。誰能保證如果小好終究和別人結(jié)婚,那個人會不會在60歲之前患病、出車禍、遭遇任何意外?更況且,我女兒的心根本不在其他人身上。你是個博士。你比我更清楚,幸福和財富物質(zhì)、生命時長,甚至是將來的遭遇無關(guān)。有質(zhì)量的幸福與曠日持久的拉鋸,哪個會消磨你們生命的質(zhì)量,我相信你會比我更能理性計算。”
聽到這里,盛陽不禁噤住了聲。他從來沒有想到梁正嘯會對他說出這樣溫暖的話。但是,越是溫暖,他的內(nèi)心卻只覺得越加悲涼,難以承受。而梁正嘯似乎也看出來了盛陽的不自信。他直言道:“沒有什么能比'逃避'讓焦慮來的更加明顯。有時候,你的壓力根本就不是那些選擇,而是,你從一開始就選擇了規(guī)避較好的那種可能性。”
盛陽驚訝的看著梁正嘯,一句回應(yīng)都答不上來。
“好好想想吧。孩子。等你傷好了,希望你能想明白,到時候經(jīng)常來家里吃飯。”
梁正嘯說完,他慢慢站了起來。似乎要說的話都已經(jīng)說完。只不過在他正要出門之前,他再次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溫暖有序。就像……曾經(jīng)盛陽也真實擁有過的父親。
“如果不知道怎么稱呼我,你也可以提前和小好一樣稱呼我。我不介意。”
至此,梁正嘯笑著,離開了盛陽的視線。
***
夜里,盛陽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想之外。
他感到不可思議。
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為什么梁正嘯會這么輕易地接受自己?盛陽想不通。在等待與思考的時間里,盛陽的思緒起起伏伏,他的責(zé)任的觀念和他內(nèi)心的真實意愿在不停的做著斗爭。以至于在猶豫不定的時間里,他幾乎不敢正視梁好的臉頰。因為每次看向她,他都害怕自己當(dāng)即就沖動的做出錯誤的選擇。
但是,究竟什么是錯誤的,什么又是對的?就像梁正嘯說的,如果浪費(fèi)了所有的時間只為了求取一份保險,難道這就是對的選擇?盛陽感到自己正在被無法梳理的渴望和感性包裹著,這種感覺讓他既煩躁,又困惑——甚至,比之前梁好給自己選項時還要迷茫。
而反觀梁好,她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猶豫過。從她知道的那天晚上,到現(xiàn)在,她從來不曾有過一絲退縮。
這次,她甚至?xí)壕徚巳ヅ嘤?xùn)的計劃,特意請了三天假,再加上周末的兩天,這五天的時間里就一直守在醫(yī)院,奔走在他和阿臻的病房之間。在她不停的鼓弄為他們買的水果的時候,盛陽也曾經(jīng)長時間的偷偷的注視著她的雙眼。
“小好……萬一……你真的確定……”
盛陽覺得自己仿佛失憶一般,每隔幾個小時他就忍不住要問梁好一遍同樣的問題。
剛開始,梁好都會耐心而真誠的看著自己,在他還沒有開口說完的時候就回復(fù)一聲“我愿意”——那感覺就好像她正在為自己的結(jié)婚誓言進(jìn)行宣誓。但是到了最后,梁好似乎終于被問煩了。她索性也不回答了。直接在他剛想開口的時候就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了他的嘴。用實際行動來告訴他她的答案。
“你不要以為你插著管子我就親不了你了。”梁好笑著說,她的目光極其甜蜜。
這樣兩次過后,盛陽覺得他再也沒有了問的必要。
盛陽能夠深刻的感受到,梁好的不顧一切的決心,他也能深刻感受到她的吻貼上來的瞬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她的溫柔的吻就像洪水,正在一點一點沖挎他內(nèi)心最后的防線。
此刻,白燈晃眼。
而看著梁好有些期待、又有些憔悴的側(cè)臉,盛陽的心頭涌上了莫名其妙的心疼與釋懷。他突然想到了泰戈爾的那句詩——雖然他一向并不文藝,他僅僅不過是過目不忘,隨意看過一遍就把它無意間記下了而已——
「白日已盡。當(dāng)我站在你面前,你仍能看得見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經(jīng)受過的傷,也曾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