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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涉外擔保及其法律適用

涉外擔保的概念

涉外擔保是指中國境內機構與境外民事主體,包括法人、自然人或其他組織達成的擔保法律關系。根據國家對涉外擔保是否進行限制,分為對外擔保和對內擔保。對于對外擔保,根據《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第二條之規定,即“中國境內機構(境內外資金融機構除外,以下簡稱擔保人)以保函、備用信用證、本票、匯票等形式出具對外保證,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中第三十四條規定的財產對外抵押或者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四章第一節規定的動產對外質押和第二節第七十五條規定的權利對外質押,向中國境外機構或者境內的外資金融機構(債權人或者受益人,以下稱債權人)承諾,當債務人(以下稱被擔保人)未按照合同約定償付債務時,由擔保人履行償付義務”。在對外擔保中,境外債權人實現擔保權利,將會使中國境內資產繞過國家外匯管理事先批準的相關規定而轉移至境外,所以國家出于經濟管理的需要給予嚴格的限制。實踐中,經常發生境內民事主體以“內保外貸”等不合法的形式將境內資產轉移至境外的情況,國家對于對外擔保的管理正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

對外擔保關系的管控

國家對于對外擔保的管理和限制,分別規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匯管理條例》《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等國家外匯管理制度,以及最高人民法院《擔保法司法解釋》中。

1.國家對對外擔保的管理

根據國務院頒布的《外匯管理條例》第十九條之規定,即“提供對外擔保,應當向外匯管理機關提出申請,由外匯管理機關根據申請人的資產負債等情況作出批準或者不批準的決定;國家規定其經營范圍需經有關主管部門批準的,應當在向外匯管理機關提出申請前辦理批準手續。申請人簽訂對外擔保合同后,應當到外匯管理機關辦理對外擔保登記”,對外擔保應當向外匯管理機關申請批準,是一項須經批準的法律關系。

對于境內機構如何向外匯管理機關申請對外擔保等問題,《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實施細則》有詳細的規定,本書因篇幅所限,僅就部分內容進行論述。根據《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第二條第一款之規定,對外擔保在類型上包括:(1)融資擔保;(2)融資租賃擔保;(3)補償貿易項下的擔保;(4)境外工程承包中的擔保;(5)其他具有對外債務性質的擔保。在擔保方式上,對外擔保包括以保函、備用信用證、本票、匯票等形式出具對外保證,符合《擔保法》的抵、質押擔保,以及各種形式的向中國境外機構或者境內的外資金融機構(債權人或者受益人,以下稱債權人)出具的以“當債務人未按照合同約定償付債務時,由擔保人履行償付義務”為內容的承諾書、保證書等。另外,該辦法第二條第二款明確禁止擔保人以留置或者定金形式對外提供擔保。根據《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第十二條之規定,“經外匯局批準后,擔保人方能提供對外擔保”,該條中的外匯局系指中國人民銀行在該辦法第三條中授權就對外擔保審批、管理和登記的國家外匯管理局及其分、支局。

2.《擔保法》中對外擔保行為效力的規定

《擔保法》并非國家管理經濟事務的行政管理性質的法律、法規,所以該法并不會從辦理對外擔保審批手續的要求、程序的角度就對外擔保作出規定,而是從未經審批的對外擔保行為的效力入手加以規定的。根據《擔保法司法解釋》第六條之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對外擔保合同無效:(1)未經國家有關主管部門批準或者登記對外擔保的;(2)未經國家有關主管部門批準或者登記,為境外機構向境內債權人提供擔保的;(3)為外商投資企業注冊資本、外商投資企業中的外方投資部分的對外債務提供擔保的;(4)無權經營外匯擔保業務的金融機構、無外匯收入的非金融性質的企業法人提供外匯擔保的;(5)主合同變更或者債權人將對外擔保合同項下的權利轉讓,未經擔保人同意和國家有關主管部門批準的,擔保人不再承擔擔保責任。但法律、法規另有規定的除外。

未經審批的對外擔保的效力

擔保合同系擔保關系雙方當事人就擔保達成的民事法律行為,一般情況下,雙方當事人一旦達成合意,并滿足書面形式的要求,擔保合同即告成立并生效。但是,在對外擔保法律關系中,擔保合同除了滿足書面形式之外,還須得到外匯管理機關的批準。所以,對外擔保合同的生效要件應當是合意+書面形式+批準。

根據《合同法》第四十四條第二款,即“法律、行政法規規定應當辦理批準、登記等手續生效的,依照其規定”,《外匯管理條例》第十九條之規定,以及《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九條,即“依照合同法第四十四條第二款的規定,法律、行政法規規定合同應當辦理批準手續,或者辦理批準、登記等手續才生效,在一審法庭辯論終結前當事人仍未辦理批準手續的,或者仍未辦理批準、登記等手續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該合同未生效”,未經外匯管理機關批準的,也未在一審法庭辯論終結前辦理批準手續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對外擔保合同未生效。

實際上,在對外擔保糾紛中,因為未滿足審批的強制性規范要求而認定對外擔保合同不成立或不生效沒有裁判上的意義;故,在司法實踐中,人民法院對于未經審批的對外擔保合同,通常情況下是認定根據《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之規定認定無效,并根據《擔保法司法解釋》第七、八、九條就對外擔保合同無效的法律后果作出裁判。在法學理論上,上述條款實際上是關于民法理論中的締約過失責任。

擔保合同無效,域外債權人是否可以就已經辦理抵、質押登記的抵、質押物主張善意取得抵押權、質權。對于這一問題,我們認為,擔保人未經審批的對外提供擔保的行為并不是善意取得制度中的無權處分,所以并不能適用善意取得的相關制度。另外,《外匯管理條例》中對外擔保須經審批的法律規定是一項公開的法律規定,債權人在主觀上不存在善意的可能性,自然也不能“善意取得”。也正是因為《外匯管理條例》的公開性,人民法院就未經審批的對外擔保糾紛作出裁判時,一般都會將合同無效的責任在擔保權人和擔保人之間進行平均分配。

【問題8】如果對外擔保當事人未經審批即簽訂涉外擔保合同,其法律后果如何?

農銀公司與俊興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俊興公司)自1995年至1996年在香港簽訂了《抵押貸款協議》《信用證融資抵押協議》等四份融資協議,三星車橋公司向農銀公司出具了《不可撤銷擔保書》,并用廣東省陽江市的幾宗土地的使用權提供抵押擔保,且辦理了抵押登記。農銀公司是一家擁有香港放債人牌照的香港登記的有限公司,俊興公司也是一家香港公司,而三星車橋公司是在廣東省陽江市的一家公司法人。上述對外擔保,均未經過國家外匯管理機關的審批。

分析:本案是最高人民法院二審審理的對外擔保的典型案件,因為是未經審批的對外擔保,所以擔保合同屬于無效合同。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在對外擔保合同因未經審批而無效的情況下,應當由擔保權人和擔保人根據《擔保法司法解釋》第七、八、九條的規定分擔合同無效的損失。本案中,債權人認為外匯審批或登記的手續應當由擔保人完成,故主張其對擔保無效不負有任何責任。對此,最高人民法院在其作出的(2004)民四終字第23號民事判決書中認為:“根據擔保法司法解釋的規定,抵押合同被確認無效后,當事人之間責任的承擔應當根據其過錯程度來確認。由于我國實行的是外匯管制制度,關于外匯擔保的管理辦法也是向社會公開的,因此各方當事人都應當知道我國的法律規定。上訴人以批準手續應當由被上訴人辦理為由,認為自己沒有過錯的主張是不成立的。如果僅以批準手續的辦理來確定擔保合同無效后的責任,則境外債權人就可以不顧我國的外匯管制政策和規定,可以因沒有過錯而不承擔責任,最終將導致雖然抵押擔保無效,但是實體處理與有效合同一致的后果。原審法院認為三星車橋公司和農銀公司未經內地外匯管理部門批準提供和接受擔保,對擔保合同的無效均具有過錯是正確的”;也就是說,債權人(擔保權人)不可能基于不知曉應經審批的法律規定,而主張對合同無效無責任,也不能主張其善意取得抵、質押權。

此外,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利用外資處置不良債權案件涉及對外擔保合同效力問題的通知》(法發201025號)對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利用外資處置不良債權業務中,外資通過收購金融資產管理公司的債務在事實上成為擔保權人,相應地對內擔保事實也轉變為對外擔保,該擔保合同是否因未經審批而無效的問題給出了處理意見。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如果當事人提供證據證明依照《國家外匯管理局關于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利用外資處置不良資產有關外匯管理問題的通知》(匯發2004119號)第六條規定,金融資產管理公司通知了原債權債務合同的擔保人,外國投資者或其代理人在辦理不良資產轉讓備案登記時提交的材料中注明了擔保的具體情況,并經國家外匯管理局分局、管理部審核后辦理不良資產備案登記的,人民法院不應以轉讓未經擔保人同意或者未經國家有關主管部門批準或者登記為由認定擔保合同無效”。也就是說,在利用外資處置不良資產中,只要滿足以下事項,該擔保即不會因未經審批提供對外擔保而無效:(1)通知原債權債務合同的擔保人;(2)外國投資者向外匯管理機關辦理不良資產備案登記;(3)在提交不良資產備案登記的材料中注明擔保的具體情況。

涉外擔保的法律適用

涉外擔保是法律關系的主體、內容以及客體(標的物)具有涉外因素的涉外民事法律關系,存在法律適用的問題。其中,法律適用分為程序問題的法律適用和實體問題的法律適用。

1.程序問題的法律適用

根據《民事訴訟法》第四條之規定,即“凡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進行民事訴訟,必須遵守本法”。也就是說,只要當事人將涉外擔保糾紛提交我國領域內人民法院審理的,從管轄、送達、取證、證據、審理到執行的所有程序性問題都必須遵循《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這事關我國的司法主權,不容置疑。需要注意的是,人民法院就當事人之間的實體法律問題選擇適用具體的法律制度時,所依據的法律也是程序性法律制度。例如,中國債權人和美國的擔保人達成《保證合同》,在人民法院選擇并判斷應當適用中國法律或美國法律時,其所依據的法律制度在性質上也屬于程序性法律制度,也應當適用中國法律。

《民法通則》第八章第一百四十二條第一款規定:“涉外民事關系的法律適用,依照本章的規定確定。”該章即規定涉外民事法律關系的法律適用問題。實際上,該章在內容上涉及的是程序性問題,從體系上講不應當出現在《民法通則》這樣的實體法律制度中。所以,《民法總則》第十二條“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的民事活動,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法律另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該條規定中的“法律”主要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以下簡稱《法律適用法》),該法就涉外法律關系的適用問題作了詳細規定。

2.實體問題的法律適用

在《法律適用法》中,涉外擔保法律關系中有關實體問題的法律適用,依據擔保關系的特征,我們認為應當主要有以下規則:

(1)根據《法律適用法》第四條之規定,即“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對涉外民事關系有強制性規定的,直接適用該強制性規定”。凡是涉外擔保關系涉及我國強制性規定的,應當適用該強制性規定,當事人不得通過法律選擇的約定排除中國強制性規定的適用。前述《外匯管理條例》是一部行政法規,而不是法律,所以在實踐中是否能根據該條例直接認定未經審批的擔保合同無效,存在疑問。我們認為,《法律適用法》第四條中的“法律”也應當包括行政法規。因為,即使不能直接適用《外匯管理條例》,也可以考慮根據《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合同無效”的規定,間接適用該條例認定擔保合同無效。

需要注意的是,根據現行《外匯管理條例》第五十三條之規定,即“非金融機構經營結匯、售匯業務,應當由國務院外匯管理部門批準,具體管理辦法由國務院外匯管理部門另行制定”。中國人民銀行制定并頒布《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是一項授權性立法,所以該辦法在效力上應視為國務院頒布的行政法規。結論是,人民法院可以根據《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的規定,適用《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認定合同的效力。

【問題9】對外擔保中,當事人關于適用域外法律的約定是否有效?

S.O.E.(集團)香港有限公司(以下簡稱SOE集團)向中國銀行(香港)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香港中行)借款,住所地在廣東省汕頭市的海洋集團(SOE集團母公司)、自然人李某某分別出具《保證函》《擔保書》,承諾承擔“一項連續性的保證,有效期直至借款人所欠一切款項全部償還給貸款人為止”,并稱“本《保證函》根據香港特別行政區法律解釋、管轄”。后SOE集團無力還款,香港中行起訴至廣東高院。請問,該案中有關法律適用的約定是否有效?

分析:廣東高院在其就本案“汕頭海洋(集團)公司(以下簡稱海洋集團)、李某某與中國銀行(香港)有限公司(原中國銀行香港分行)擔保合同糾紛一案”作出的(2006)粵高法民四初字第7號民事判決中認為:“海洋集團、李某某分別出具的擔保書約定,保函受香港特別行政區法律管轄,該擔保行為具有對外擔保的性質,《境內機構對外提供外匯擔保管理辦法》第六條規定,為境內機構對外提供外匯擔保,應報擔保人所在地外匯管理部門審批,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五十條‘依照本章規定適用外國法律或者國際慣例的,不得違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社會公共利益’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一百九十四條‘當事人規避我國強制性或者禁止性法律規范的行為,不發生適用外國法律的效力’的規定,上述約定屬規避我國強制性或者禁止性法律規范的行為,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地法域內不具有法律約束力。”上述判決內容很明確,即在強制性規定的情況下,當事人不得通過約定排除我國強制性規定的適用。在該判決書中,廣東高院適用了《境內機構對外提供外匯擔保管理辦法》,而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境內機構對外擔保管理辦法》第十九條的規定,《境內機構對外提供外匯擔保管理辦法》已經于1996年10月1日廢止,該院在法律適用上存在錯誤。

后,當事人就該案上訴至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在其就本案作出的(2011)民四終字第17號民事判決書中認為:“1997年1月14日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匯管理條例》第二十四條規定:‘提供對外擔保,只能由符合國家規定條件的金融機構和企業辦理,并須經外匯管理機關批準。’……2010年4月1日起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第四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對涉外民事關系有強制性規定的,直接適用該強制性規定。’該條系本案行為時的相關法律沒有規定的內容,因此,在本案中可以參照適用該條的規定。本案即應當直接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匯管理條例》第二十四條的規定認定所涉擔保合同的效力并作出處理。盡管海洋集團、李某某與香港中行之間簽訂的三份擔保合同中均約定適用香港法律,但在我國內地法律有強制性規定的情況下,人民法院應當直接適用該強制性規定。”結合上述判決內容,我們對該案的法律適用作如下說明:

該案的法律適用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在香港法律和內地法律之間,應當如何確定所適用的法律;第二,如果確定適用內地法律,那么應當適用哪一部具體的規范性文件。

關于第一個層次:(1)《法律適用法》是一部規定程序性質裁判規則的法律制度,其是否適用不是以具體民事行為發生的時間加以確定,而是以法院審理時該部法律是否有效為具體適用標準。是以,該法在廣東高院審理時,并未具體適用該法;而最高人民法院審理該案時,《法律適用法》已經實施,故應當適用該法。

(2)《法律適用法》雖然在第三條規定,當事人依照法律規定可以明示選擇涉外民事關系適用的法律,但是在第四條中規定,如果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對涉外民事關系有強制性規定的,那么直接適用該強制性規定,而不能適用當事人選擇的法律。

結論:在本案中,是否根據《法律適用法》排除當事人之間“適用香港法律”的選擇約定,取決于我國對當事人之間的實體問題是否存在強制性規定。

第二個層次:海洋集團和李某某的擔保函,是當事人提供擔保的具體民事行為,該行為應當適用哪一部規范性文件要看該行為發生時的法律制度,而不是法院審理時現行的法律制度。所以,《外匯管理條例》盡管于2008年8月5日,即在最高人民法院審理時已經修訂,但是最高人民法院還是適用了1997年1月14日修訂的新的《外匯管理條例》。《外匯管理條例》在法律性質上不屬于《法律適用法》第四條中的“法律”,最高人民法院在本案中適用《外匯管理條例》認定擔保行為的效力,是做“參照”處理,存在一定的瑕疵。但在法律適用上,最高人民法院是遵循“存在強制性規定,即排除當事人法律選擇約定”的規則。最終,在排除當事人之間“適用香港法律”的約定后,適用《外匯管理條例》認定擔保行為無效,并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五條第二款之規定,根據債務人、擔保人、債權人的過錯在當事人之間分配合同無效所造成的損失。

(2)根據《法律適用法》第三條之規定,即“當事人依照法律規定可以明示選擇涉外民事關系適用的法律”。又根據該法第四十一條“當事人可以協議選擇合同適用的法律”,債權人和保證人在保證合同中可以約定合同適用的法律,例如香港的債權人甲公司和深圳的保證人乙公司,就可以在保證合同中約定適用香港法律。但是,這里所說的法律選擇不能排除第(1)項中國強制性法律規定的適用。也就是說,甲、乙完全可以在外匯管理機關就對外擔保事項批準的情況下,約定適用香港法律。

如果當事人沒有選擇涉外保證合同適用的法律,則應當根據《法律適用法》第四十一條的規定,適用履行義務最能體現該合同特征的一方當事人經常居所地法律或者其他與該合同有最密切聯系的法律。此外,在實踐中,還應當正確識別當事人進行法律適用的具體法律關系。例如,廣東高院在前文所述“汕頭海洋(集團)公司、李某某與中國銀行(香港)有限公司擔保合同糾紛一案”中,就當事人具體是在哪些法律關系中選擇適用法律的問題作出的認定:“雖本案所涉各《抵押貸款協議》和《信用證融資抵押協議》中均有法律和管轄權選擇條款,但其清楚地表明此類選擇屬借貸雙方的約定,而非本案(即擔保關系)原被告雙方的約定,因此上述協議中的法律和管轄權選擇條款不能作為確定本案管轄權和準據法的根據”。從該判決內容中,我們認為,相對于借貸融資合同,擔保合同具有相對的獨立性,擔保關系當事人可以在擔保合同中自行約定所適用的法律,這也是擔保合同獨立性的一種表現。所以,在實踐中,涉外擔保關系的當事人應當注意自行在擔保合同中約定應當適用的法律。

(3)對于抵、質押擔保,應當:第一,分為對抵押合同、質權合同適用法律,還是對抵押權、質權適用法律。如果是對抵、質押合同適用法律,則適用上述第(2)項規則,在適用強制性規定的情況下,當事人可以選擇合同適用的法律。如果對抵押權、質權是否有效設立,應當如何行使以及如何實現等有關擔保物權問題進行法律適用,則應當依據《法律適用法》第三十六條、第三十七條的具體規定。

第二,將擔保物權分為不動產擔保物權和動產擔保物權。對于不動產擔保物權,根據《法律適用法》第三十六條之規定,應當適用不動產所在地法律,這是一項法律的專屬性適用規則,當事人不得通過約定排除該規則的適用。例如,美國的甲公司為中國債權人乙公司,用自己在美國的一處房產提供抵押擔保,那么關于該抵押權是否有效設立、抵押物的保全以及抵押權的實現等法律問題均應當適用美國法律。反之,如果抵押之不動產在中國,那么應當適用中國法律。

如果當事人之間的是動產質權,那么當事人可以根據《法律適用法》第三十七條之規定,可以協議選擇動產物權適用的法律,如果當事人沒有選擇的,適用法律事實發生時動產所在地法律。這里的法律事實上是指具體引起動產質權法律關系發生變化的法律事實。例如,香港的甲公司將一批電視機交給深圳的債權人乙公司以設立動產質權,如果當事人就質權是否有效設立的問題產生糾紛,那么就應當適用內地法律。

【問題10】擔保關系為涉外民事關系的,應當適用哪一個國家或地區的法律制度?

協微公司、商貿通公司簽訂《采購/銷售執行框架合同》,約定商貿通公司向協微公司供貨。兩年后,雙方簽訂《還款協議》,就所欠貨款以及履行期限作出約定;同時,協微公司法定代筆人李某某承擔不可撤銷的個人無限連帶擔保。后,商貿通公司起訴。關于本案保證關系的法律適用問題,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在(2013)浦民二(商)重字第S13號民事判決中認為:“因保證人李某某系美國國籍,故其與商貿通公司之間系涉外擔保合同關系。鑒于所擔保的主債務發生在中國大陸,擔保合同也在中國大陸簽署,故中國大陸法律與該擔保合同有最密切聯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的相關規定,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

在分析一個擔保糾紛應當適用哪個國家或地區法律的問題時,應當將問題分解為兩個子問題:第一,應當分析擔保關系是不是涉外法律關系;第二,如果是涉外擔保關系,那么應當進一步分析該擔保關系應當適用的具體法律制度。我們以下面的示例具體說明:

深圳的甲公司向深圳市一家商業銀行借款,香港的乙公司就該筆借款提供保證擔保,該公司就此向銀行出具《保證函》,但要求適用香港法律;同時將自己的一輛同時懸掛香港和深圳牌照的汽車作為質押擔保,并向銀行交付該汽車,并就此簽訂《質權合同》,合同中沒有約定應當適用的法律。另外,新加坡的丙公司用其在深圳的一套房產提供抵押擔保,并辦理了抵押登記;美國的丁公司用一張銀行承兌匯票提供質押擔保,并在背書后在深圳向銀行交付了承兌匯票,匯票承兌行為一家美國銀行。后,甲公司無力清償本息,銀行在深圳法院起訴要求乙、丙、丁公司承擔保證責任。請問,人民法院應當適用哪一國家或地區的法律?

分析:如果擔保關系是涉外民事法律關系,那么就會涉及適用法律的問題,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一條之規定,筆者認為,可以被認定為是涉外擔保關系的情形是:(1)擔保關系一方或雙方是外國公民、外國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無國籍人,或經常居所地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2)物的擔保的標的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保證人的資產在域外的不在此列;(3)產生、變更或者消滅擔保關系的法律事實發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即擔保合同在域外訂立。

上述銀行與乙、丙、丁之間的擔保關系,因為擔保人均為域外法人,故在審理過程中均涉及法律適用問題。其中,較為特殊的是香港的乙公司,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十九條之規定,即“涉及香港特別行政區、澳門特別行政區的民事關系的法律適用問題,參照適用本規定”,因為上述示例中提供保證擔保的是一家香港公司,所以人民法院解決該案的法律適用問題時還是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以下簡稱《法律適用法》)及其司法解釋。

在根據上文確定擔保關系為涉外擔保關系之后,應當根據《法律適用法》確定具體適用哪一國家或地區的法律制度。需要注意的是,案件由中國法院受理,所以應當適用中國的民事程序法,包括《民事訴訟法》《法律適用法》,當事人在合同中約定排除中國民事程序法的適用的,相應條款應屬無效。

首先,應當將擔保分為債權擔保,即保證擔保和物權擔保。對于保證擔保,應當根據《法律適用法》第四十一條之規定加以確定,即“當事人可以協議選擇合同適用的法律。當事人沒有選擇的,適用履行義務最能體現該合同特征的一方當事人經常居所地法律或者其他與該合同有最密切聯系的法律”。在上述示例中,香港的乙公司提供保證擔保,如果沒有約定具體適用的法律制度,那么就應當適用“最密切聯系原則”,即如上述案件中浦東法院在判決中的觀點“鑒于所擔保的主債務發生在中國大陸,擔保合同也在中國大陸簽署,故中國大陸法律與該擔保合同有最密切聯系”。但是,上述示例中,因為雙方對法律適用問題有約定,因此人民法院審理該案時應當適用香港法律。

其次,對于物權擔保,如上述示例中乙公司提供的汽車質押擔保,應當適用《法律適用法》第三十七條之規定,即“當事人可以協議選擇動產物權適用的法律。當事人沒有選擇的,適用法律事實發生時動產所在地法律”。上述示例中,乙公司和銀行在《質權合同》中沒有就法律適用問題進行約定,結果是應當適用質權有效設立時汽車所在地法律制度,即中國內地的法律制度,如《擔保法》《物權法》。

再次,對于丙公司提供的房產抵押擔保,應當適用《法律適用法》第三十六條之規定,即“不動產物權,適用不動產所在地法律”,應當適用中國內地法律制度。此項對應的是《法律適用法》中的法律專屬管轄,類似《民事訴訟法》中的不動產專屬管轄,當事人不得在合同中通過約定排除中國內地法律的適用。

另外,對于丁公司提供的銀行承兌匯票質押,不應當適用《法律適用法》第三十九條之規定,即“有價證券,適用有價證券權利實現地法律或者其他與該有價證券有最密切聯系的法律”,因為這一法律適用規則一般是適用于確定有價證券的有效性,或其他與承兌行的承兌義務有關的法律糾紛。丁公司提供的銀行承兌匯票質押,本質上涉及的是一種權利質權,即持票人要求承兌行無條件兌付的債權關系,故應當適用《法律適用法》第四十條之規定,即應當適用中國內地法律制度。如果在實現該票據質權過程中,涉及票據是否有效,承兌行的承兌義務,以及在無效的情況下,持票人或質權人對前手的追索權的,則不再是擔保糾紛,而應當是票據權利糾紛,應當適用《法律適用法》第三十九條之規定。

最后,如果擔保物權未有效設立,例如乙公司就質押汽車簽署《質權合同》后未交付汽車,丙公司簽署《抵押合同》后未辦理抵押登記,以及丁公司簽署《質權合同》未背書且交付質押票據,進而引發糾紛的,那么擔保關系僅僅停留在合同階段,人民法院在審理過程中還是應當適用《法律適用法》第四十一條有關合同糾紛的具體法律適用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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