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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版前言

《教義刑法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一版自2010年出版以來,已經過去四年。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原作中有些表述需要糾正,有些內容需要調整,有些錯別字需要改正。因此,利用修訂之機,對本書進行了局部的修改,由此形成本書的第二版。《教義刑法學》一書是我近作中較為滿意的一部作品,也反映了我近年來對刑法學的最新感受與領悟。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教義刑法學》一書是我在吸收德日刑法知識的基礎上,試圖將其融入我國刑法學,作為推進刑法學術發展的一種嘗試。

《教義刑法學》的核心是“教義”,即德文Dogma。對于Dogma一詞的中文譯法,王世洲教授力主翻譯為“信條”,并對此進行了深入的論證。參見 [德]克勞斯·羅克辛:《德國刑法學總論》(第2卷),王世洲主譯,主譯者后記,701~703頁,北京,法律出版社,2013。王世洲教授在論證Dogma應當翻譯為“信條”而非“教義”時認為,除了歷史原因以外,一個重要理論就是:“信條”是非宗教的,而“教義”一詞來自日本的轉譯,本身具有較為濃厚的宗教色彩。其實,“信條”與“教義”相同,也都具有宗教背景。例如,“百度知道”對“信條”的解釋為:(1)宗教信仰的條文或體系;(2)可指普遍相信的任何原則或主張。見http://zhidao.baidu.com/link?url=oCW4QZBqkYpOV0KI2LwF0_WREqiNYn3bm-RWvYh4FsXsEfTx3Ro6sgeJP9bBJMji7jmlf-1REoJXh4ftvUQqh_,2014-04-18。由此可見,“信條”一詞在德文中也許與宗教無關或者如同王世洲教授所說的,是平行發展的。但在漢語中,“信條”一詞的宗教色彩與“教義”一樣,都是十分強烈的。即使“信條”一詞沒有宗教色彩,我也認為“教義”一詞是更為合適的。因為,教義刑法學中的教義,是以對刑法法條先驗地假設其正確為前提的,根據康德的話語,教義學是對自身能力未先予批判的純粹理性的獨斷過程。轉引自 [德]阿圖爾·考夫曼、溫弗里德·哈斯默爾主編:《當代法哲學和法律理論導論》,鄭永流譯,4頁,北京,法律出版社,2002。而這恰恰就是一種宗教的態度。因此,刑法教義學中包含了一種對待刑法法條的宗教信仰般的學術情懷。正如馮軍教授指出的:

在傳統上,刑法教義學將現行刑法視為信仰的來源,現行刑法的規定既是刑法教義學者的解釋對象,也是解釋根據。在解釋刑法時,不允許以非法律的東西為基礎。對刑法教義學者而言,現行刑法就是《圣經》。因此,人民把根據現行刑法的規定對現行刑法進行闡釋的學問,稱為刑法教義學。馮軍:《刑法教義學的立場和方法》,載《中外法學》,2014(1)。

在刑法教義學的語境中,刑法法條是解釋的對象而不是價值判斷的對象。有教義的刑法學與無教義的刑法學之間的區分,恰如有宗教信仰的人與無宗教信仰的人之間的區分。以往我國的刑法學是一種沒有教義的刑法學,因此,這種刑法學缺乏內在邏輯的自洽性,缺乏整體知識的體系性,缺乏基本立場的一致性。

當然,刑法教義學與刑法解釋學具有性質上的相同性。刑法教義學只是與刑事政策學、犯罪學、刑罰學以及刑法沿革學之間具有區隔性,但與刑法解釋學則是一詞二義而已。因此,并不存在一種刑法解釋學之外的刑法教義學。在這一點上,應當聽取張明楷教授的忠告:

不要試圖在刑法解釋學之外再建立一門刑法教義學。張明楷:《也論刑法教義學的立場》,載《中外法學》,2014(2)。

不過,我寧可將張明楷教授的這句話反過來說。這就是:

不要試圖在刑法教義學之外再建立一門刑法解釋學。

這就是我對刑法教義學與刑法解釋學之間關系的態度。

此為第二版前言。

陳興良

謹識于北京海淀錦秋知春寓所

2014年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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