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求是園名家自述(第二輯)(中國人民大學校史研究叢書)
- 中國人民大學校史研究叢書編委會
- 12603字
- 2020-08-20 16:01:29
羅國杰自述

摘要:羅國杰(1928—),河南內鄉人。著名倫理學家、哲學家,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中國人民大學首批榮譽教授、首批榮譽一級教授。本文回顧了他的求學及工作經歷,特別是在倫理學領域的教學科研工作情況。
走上倫理學教學與研究的道路
1928年1月,我出生在河南省南陽專區內鄉縣的羅岡村。在讀完了開封初中和開封高中以后,1946年我到上海,考入同濟大學法學院,攻讀法律系的行政法專業。從1946年到1949年,我一直在同濟大學學習。在此期間,我對法律產生了很濃厚的興趣,希望畢業后能在法律方面做出自己的貢獻。但是,隨著形勢的發展,我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這一想法,積極地投身到當時如火如荼的“反迫害、反饑餓、反內戰”學生運動中去,并參加了黨的地下組織,成為一名中共地下黨員,后來還擔任了同濟大學地下黨總支委員、總支書記兼法學院黨支部書記。
也正是由于這一原因,1949年我畢業后,先后在中共上海虹口區委、中共上海市委工作了七年。在這七年里,我一直在黨的機關從事宣傳教育和紀律檢查方面的工作。這段工作經歷,對我影響最大的有兩個方面:一是在實際工作中,我明白了哲學的重要,對哲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二是從不少黨員犯錯誤的教訓中,我認識到思想改造和道德品質的修養對一個人的重要意義。
1956年,在經過慎重的考慮之后,我向組織上提出了重新到大學學習的要求,得到了組織批準。不久之后,我經過考試,以調干生的身份進入有著光輝歷史和優良革命傳統的中國人民大學,在哲學系就讀本科和研究生班。可以說,北上求學是我自愿選擇的結果,從此以后,我就和人民大學結下了不解之緣,我個人的成長與發展也同人民大學的命運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經過三年多時間如饑似渴的學習,1959年12月,我從人民大學順利畢業。畢業后,我留在哲學系從事倫理學的教學和科研工作,成為中國人民大學的一名教師。1960年3月,中國人民大學倫理學教研室成立,學校任命我擔任倫理學教研室副主任,負責教研室的籌建工作。有許多同志經常問我,你是怎樣走上從事倫理學教學與研究這條道路的?我想這應該是組織分配同我的自愿研究相結合的結果。我之所以愉快地接受了學校的這種分配,一方面是由于我在革命隊伍中所養成的組織性和紀律性;另一方面,我也發自內心地認識到這一工作的重要性。從這以后,我一頭扎進倫理學領域,教書育人,著書立說,樂此不疲地在這片亟待開墾的土地上耕耘,將自己大半生的心血都傾注于此。
倫理學教研室初創及停辦
為什么中國人民大學要在1960年建立倫理學教研室呢?這還要從建國后我國對倫理學的認識說起。十月革命以后,蘇聯的社會主義教育家們認為,倫理學是一門“偽科學”,是宣傳資產階級道德的科學,因此在高等學校和國家的科學研究機構中取消了倫理學的教學與科學研究。正因為這個原因,在長達40多年的時間里,蘇聯的高等學校只研究和講授共產主義道德,而不研究和講授倫理學。直到1959年,蘇聯的思想家們認識到倫理學是一門研究道德的科學,資產階級有他們的倫理學,無產階級也可以有自己的倫理學,因此建議立即恢復對倫理學的研究。1959年,莫斯科大學成立了蘇聯的第一個倫理學教研室,開始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研究倫理學。當時,中國人民大學是以莫斯科大學作為自己的榜樣的。消息傳到了中國,當時中國人民大學的胡錫奎副校長就開始積極籌備,這樣就在1960年3月正式成立了中國人民大學倫理學教研室。在很短的時間內,學校先后從法律系、國際政治系和哲學系調入了8名青年教師,包括許啟賢、鄭文林、姜法增、李光耀、周立升、倪君祜、邵廷召和我。這8個人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的年齡都在30歲以下,可以說,我們組成了一個非常年輕的教研室。要在新的基礎上,建立起一門新的學科,特別是要建立起與以往西方的資產階級倫理學不同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盡管教研室的人員構成十分年輕化,但是大家都非常努力,因此教研室還是在倫理學的學科建設和發展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從1960年到1963年,倫理學教研室主要做了以下四件事:
第一,整理編輯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道德的有關論述。這是一個重新學習的過程,是有的放矢、結合實用的學習過程。北京大學哲學系知道中國人民大學建立了倫理學教研室,也派了張文儒等同志到我們教研室共同參與研究。我們花了半年多的時間,查閱了當時已出版的所有馬恩列斯和毛澤東的有關著作,編輯了近百萬字的語錄。可惜沒有來得及出版,“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這些資料也遺失了。但通過這項工作,我們掌握了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來觀察社會的倫理道德現象,這對我們以后的教學和研究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
第二,討論和制定了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教學大綱。這是一項開創性的工作,因為我們沒有任何可以借鑒的材料。西方的東西是資產階級的,在當時看來,是不應有任何繼承和吸收的;蘇聯還沒有編寫出任何有關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的教學大綱,因此我們只有自己一切從頭做起。經過多次討論和反復修改,終于形成了我們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教學大綱。1962年6月13日,在我們學校舉辦的第九次科學討論會的倫理學分組會上,大家討論了這個大綱。當時的許多知名學者,比如北京大學的馮友蘭、賀麟,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李奇,還有人民大學的王方名等都出席了會議。大家在肯定了這個大綱在我國倫理學教學與研究中的重要作用的同時,也提出了許多進一步完善大綱的寶貴意見。這個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的教學大綱同年在中國人民大學的刊物《教學與研究》上發表。由于《教學與研究》當時在全國地位高、影響大,所以這個大綱在我國的理論界和高校中也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第三,在編寫教學大綱的基礎上,編寫了繁簡不同的兩本《馬克思主義倫理學講義》。作為教材,它們分別適用于不同的教學要求。《馬克思主義倫理學講義》共包括12章,再加上有關中外倫理思想史的兩篇附錄,約30萬字。為了滿足教學的需要,1961年10月,這本教材油印出版,并發給聽課的學生。鑒于授課的時數有限,1962年又編寫了一個簡編本,共有5章,字數縮減為約7萬字。從1960年到現在,已經50多年過去了,我的東西遺失了不少,但是,直到今天,我仍然保留著這兩本已經發黃了的講義。前一段時間,在討論到“文化大革命”后我們編寫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教科書的體系時,有些人說,我們的這一體系是來源于蘇聯20世紀60年代出版的施什金編寫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原理》。他們不知道,施什金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原理》在蘇聯出版以前,我們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講義》就已經出版了。細心的讀者只要對照一下兩本書的章節目錄,就會明白它們之間的差異了。我們的體系是我們自己經過研究之后構建和形成的一個新的體系,它既不同于舊中國大學教材的倫理學體系,也不同于當時的蘇聯的共產主義道德教材的體系,這是一個歷史事實。實事求是,是我們一切工作的出發點。
第四,在本科學生中開設了倫理學課程。這是第一次在新中國的高等學校中講授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由我和許啟賢擔任授課教師。兩輪講授之后,我個人在教學和研究的基礎上,又獨立編寫了一本《馬克思主義倫理學》講稿,共30萬字。令人痛心的是,“文化大革命”期間的一個晚上,已經快晚上10點了,哲學系兩位青年教師敲開了我的房門,強行要走了這本30萬字的講稿,說是要對我的修正主義思想進行批判。這本講稿被他們拿走以后,當然也就石沉大海了。這么多年來,每每想起這本講稿,我總是感到非常遺憾。
1963年以后,在“左”的思想影響下,教學已不能正常開展,學術批判的風越刮越盛。1964年,我因被指為犯了“剝削階級的道德可以批判繼承”的錯誤,被撤銷了哲學系副主任的職務,到農村參加了兩年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同時,倫理學教研室也被撤銷了。
1966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給中國人民大學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大批干部、教師遭到批斗,各級黨政組織陷于癱瘓,全部教學、科研工作被迫停止。1970年10月,北京市革命委員會通知中國人民大學停辦。1973年10月10日,中共北京市委、市革命委員會通知,撤銷中共中國人民大學領導小組和中國人民大學革命委員會,軍宣隊全部撤離學校。中國共產黨親手創辦的、具有30多年光輝歷史和優良革命傳統的中國人民大學就這樣被解散了。中國人民大學的教師被分配到北京其他高校任教,哲學系的教師被分配到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等高校。直到1978年恢復中國人民大學之后,哲學系才重新回到了中國人民大學。“文化大革命”期間,我個人以至中國人民大學倫理學教研室,都停止了倫理學的教學和研究工作。
復校后倫理學教研室的重建與發展
中國人民大學復校后,1978年9月,我又回到了學校的哲學系。我回到學校的唯一目的就是恢復倫理學教研室。原來教研室的成員,除我以外,只剩下姜法增一位同志了。我首先從北京市委請回了原來在教研室工作的許啟賢同志,然后,同宋希仁、馬博宣等同志商量,希望他們也能到倫理學教研室來一起工作,并得到了他們的同意。倫理學教研室就這樣又恢復了,我們五個人重新開始了倫理學的教學和研究工作。
1978年后,倫理學教研室的工作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編寫了一本全國通用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教科書。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百廢待興,高等學校恢復了招生,教材的編寫成了最急需的任務。1978年9月,教育部在武漢召開的全國綜合性大學教材工作座談會上確定,高校倫理學的教材由我擔任主編,由中國人民大學倫理學教研室編寫。盡管在“文化大革命”前有一定的基礎,但經過十幾年的停頓,幾乎可以說是從頭開始了。我們參照原來的教學大綱,經過反復研究和討論,擬定了新的教科書的編寫體例和章節要求。在編寫中,我們仍然是從閱讀經典著作和中外大量有關倫理學的參考文獻開始、從國內倫理道德的實際問題出發,構建起一本具有中國特色的教材。為了完成這一光榮而又重要的任務,教研室的同志們齊心協力、夜以繼日地工作。1979年,王偉同志也加入了教科書的編寫工作。我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終于完成了這項工作。《馬克思主義倫理學》一書于1979年年底分上下冊、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內部出版,經過試用之后,1982年1月由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這本教材成為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我國高等學校通用的倫理學教科書,也是新中國第一本倫理學教科書,為倫理學教材構建了一個新的框架和新的體系。這本教材先后榮獲了北京市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全國高校優秀教材獎。
第二,舉辦倫理學學習班,為社會培養倫理學人才。高等學校恢復正常教學秩序,并開始講授倫理學課程以后,國家急需倫理學的教學與科學研究人才。1980年夏天在無錫召開的第一次全國倫理學討論會上,許多同志提出了要求中國人民大學舉辦倫理學學習班的意見。經過緊張的籌備,從1981年開始,中國人民大學相繼開辦了第一屆、第二屆倫理學學習班,一些兄弟院校的教師來學習班聽課。在這兩屆學習班上,大家都抱著重新學習的態度,相互切磋,相互啟發,提高了我們對有關倫理學的許多問題的認識,增強了在我國開展倫理學教學和研究的信心。此后,教研室還舉辦了多期倫理學研究生班,包括北京班和沈陽班,這些都為培養我國的倫理學人才作出了一定的貢獻。
第三,建設倫理學碩士點和博士點,為培養高層次的倫理學人才作出貢獻。經過教研室同志的共同努力,在教材建設和培養人才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績后,在學校的大力支持下,1981年,我們倫理學教研室獲得了碩士學位授予權,是當時我國最早具有碩士學位授予權的四個單位之一,其他三所院校分別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隨著我國教育事業的發展,以及精神文明建設和道德理論研究的需要,在高等學校中建立培養倫理學研究生的博士點,已成為一項迫在眉睫的任務。為了獲得博士學位的授予權,教研室的同志們在教學與研究上積極創造條件。1984年教研室終于成為了我國倫理學的第一個博士學位授權點,并成為國家教委的重點學科。由于教研室具有碩士和博士學位授予權,使我們在培養人才方面能夠做更多的工作。從20世紀80年代到現在,教研室已培養了約200名碩士研究生、近30名博士研究生,其中絕大多數都獲得了碩士學位或博士學位,在我國各條戰線上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第四,開展科學研究,先后建立倫理學研究所和道德科學研究院,加強國際間的學術交流。隨著倫理學碩士和博士學位學科點的建立,加強科學研究和教材建設就更加重要。教研室除開設碩士和博士研究生的專業課與專業基礎課外,又先后開設了人生哲學、應用倫理學等選修課及許多專題課。1987年,在教研室同志們的努力下,成立了倫理學研究所,同社會、企業加強了聯系。1996年,以倫理學教研室為基礎,成立了中國人民大學道德科學研究院,為進一步同國內外進行學術交流創造了更好的條件。1996年,倫理學研究所同日本建立了聯系,使研究所的同志有機會到日本去訪問。1997年,道德科學研究院、國家教委社科中心同英國威爾士大學聯合召開了國際學術討論會,擴大了道德科學研究院在國內外的影響。1989年以后,教研室的同志先后出國到蘇聯、德國、日本進行學術訪問,還多次到臺灣地區參加有關海峽兩岸的學術討論會。
長期致力哲學學科建設
從1960年倫理學教研室創建伊始,到1978年該教研室恢復,我都擔任教研室負責人。一直到1983年,我被任命為哲學系主任,才辭去了倫理學教研室負責人的職務,此時我已在這一崗位上斷斷續續地工作了23年。
改革開放以后,中國人民大學復校。為了更好地發揮中國人民大學在全國的重要作用,學校黨委和領導對全校的中層干部進行了調整。1983年6月30日,黨委的領導約我談話并告訴我,經過學校黨委討論決定,由我擔任哲學系的主任。我當即提出,我不適合擔任這一工作,因為:一是我當前的科研任務很重,實在沒有能力再承擔比較繁重的行政工作;二是我的年齡太大,已經57歲,精力也差,沒辦法再做行政工作。但學校的領導告訴我:“這是黨委的決定,沒有討論的余地。”并且說:“我們也了解到,你是不愿意做的,更不會‘自告奮勇’來承擔這一工作。但是我們也相信,在黨委做出了決定以后,你一定會服從,并且認真把工作做好。”他同時征求我的意見:可否由楊彥鈞和劉大椿做副主任協助我工作,如果同意,黨委準備在7月6日召開的哲學系的大會上宣布。校黨委和同志們的信任不容我再推辭,我只好接下了這一艱巨的任務。
經過商討,我們三人決定齊心協力,團結哲學系的廣大教職工,為哲學系的學科建設、教學科研等工作貢獻自己的力量。當時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所面臨的首要任務,是在新的形勢和要求下,在哲學系長期停辦的情況下,盡快加強學科建設,做好教學科研方面的工作。于是,我們著力在學科建設、教材編寫和人員補充這三個方面做了一些工作。
20世紀80年代,教育部已經開始設立培養人才的研究生的一系列制度,大力建設培養人才的碩士點和博士點,評聘碩士生導師和博士生導師。因此,為使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盡早得到社會的承認并設立更多的碩士點和博士點,我們做了多方面的工作。當時,所有的哲學學科碩士點和博士點以及博士生導師,都是由國務院設立的哲學學科評議組討論決定的。在當時的國務院哲學學科評議組中,我和蕭前同志先后被任命為其中的成員和召集人。在20世紀80年代,我連續擔任國務院哲學學科評議組的第二屆成員,第三、四、五屆的召集人。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在幾年時間內就取得了極其顯著的成績。蕭前、石峻、苗力田、黃順基、陳先達,還有我,成為哲學系最早的一批博士生導師。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哲學史、西方哲學史是國務院第一批批準設立的博士點,而倫理學更是全國唯一被批準設立的博士點。正是在這個基礎上,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獲得了最早一批的哲學一級學科博士學位授予權,所有二級學科都獲得了招收博士生的資格。還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為了使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成為更加全面發展的哲學系,我們還特別呈請教育部批準,在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增設了全國唯一的倫理學專業,從本科開始,就可以招收倫理學專業的本科生。與此同時,邏輯學、美學和自然辯證法等專業也都補充了新的力量,從而使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重新站在全國哲學系的前列。
為恢復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在全國教材建設中的領先地位,在加強教材建設過程中,我們一方面修改原有的教材,使其能適應新形勢的需要;另一方面,組織各個二級學科的教師編寫新的教材。蕭前、李秀林、汪永祥、李淮春等主編的《辯證唯物主義原理》和《歷史唯物主義原理》,成為當時全國各個高等學校普遍采用的標準課本,發揮著引導全國哲學學科發展的重要作用,發行總數達100多萬冊;由我以及其他老師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倫理學教程》,苗力田等編寫的《西方哲學史》,石峻、楊憲邦等編寫的《中國哲學通史》,周述岐等編寫的一系列科技哲學和方華等編寫的邏輯學教材,都陸續出版,在全國的大多數高等院校被采用為教材。如果說在20世紀的60年代哲學系成立后的10年是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發展、壯大的時期,那么,從20世紀的80年代到90年代,可以說是哲學系成立以來的第二個迅速發展和再度輝煌的時期。此時,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已經同北京大學哲學系、武漢大學哲學系和復旦大學哲學系一道,被公認為是全國最主要的四個哲學系。
此外,為了加強哲學系的教學和科研力量,我們開始大力招聘各個二級學科的優秀人才,其中美學、馬克思主義哲學、邏輯學、宗教學等學科都通過各種渠道吸收了一批熟悉業務、忠誠教育和德才兼備的新教師,這些教師對后來哲學系的發展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在培養學科帶頭人的問題上,還有一件特別值得提出的事,就是第四批博士生導師的申報和批準。自從20世紀80年代我國恢復博士生導師的評定以來,所有前三批的博士生導師都是由教育部確立的哲學學科評議組討論通過的。1983年教育部決定,1984年以后的博士生導師將不再由教育部評定,而是由各個有資格的學校自己評定。為此,我們就積極爭取、多方努力,終于在1983年申報了一批年輕教師作為第四批,也即最后一批由教育部批準的博士生導師,如方立天、鄭杭生、張立文等,他們都是我校的優秀青年教師,也都成為我校在這些學科中卓有成效的學術帶頭人。
在配備教學科研力量方面,我們為哲學系美學學科的恢復和重建作了更多的努力。歷經“文化大革命”的磨難,當時的美學教研室只有馬奇和司有侖兩人,幾乎連教研室也不存在了。為了重振和恢復中國人民大學美學教研室在全國的重要影響,這期間,除1982年將王旭曉留系外,1984年從北京大學哲學系引進了張法,1985年初又從我校語文系調回了原屬哲學系美學教研室的丁子霖,同時從語文系調進了袁濟喜、蔣培坤和成復旺等人,這樣才算是為哲學系美學學科的發展打下了基礎。
當時哲學系的發展狀況,從慶祝建系30周年的盛況可見一斑。1986年8月,由哲學系主持,召開了一次在全國有重大影響的、慶祝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建系30周年的理論討論會。當時,我是學校主管教學與科研的副校長和哲學系的系主任。早在這年的4月中旬,哲學系的許多教師就向我提出要召開慶祝大會,并成立了包括我在內,有張騰霄、馬奇、余進、楊彥鈞、劉大椿、董永俊等人參加的籌委會,商討和準備有關事宜。經過4個多月的工作,終于在這年的8月5日至8日,召開了為慶祝建系30周年舉行的“哲學的現狀與發展”學術討論會。會上,就哲學與改革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和教訓、中國哲學傳統和我國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現代西方的挑戰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態度、發展社會主義商品經濟與共產主義道德教育等一系列問題,進行了熱烈的討論。這次大會是一次討論深入、交流廣泛、意義重大、影響深遠的大會。出席會議的有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鄧力群、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胡繩、中宣部部長朱厚澤等,我校領導黃達、力康泰、張騰霄、謝韜,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一百多個單位的哲學教師、科研人員和理論宣傳工作者500多人。這次理論討論會由我致開幕詞,我概述了哲學系的歷史發展和現狀。中央領導和理論界的專家對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30年來的成績作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贊揚,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在全國高等學校中的地位得到了進一步的提高。現在重溫這段舊事,我仍舊為哲學系的發展而感到自豪。
勉力從事行政和社會工作
1985年8月,我被任命為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直到1995年7月,我在副校長這一崗位上整整工作了10年,其間我還兼任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社長一職。在我擔任學校副校長期間,經我提議,學校黨委集體研究決定,把“實事求是”作為中國人民大學校訓。其間我主要負責學校的理論研究和發展工作,帶領學校有關的理論課教師,主持了“馬克思主義原理”、“中國革命史”、“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和“世界政治經濟與國際關系”新四門理論課的開創與完善工作,為推動全國高校政治理論課改革作出了一定的貢獻。
對我來說,承擔這些行政工作主要是出于服從組織的安排。我自己知道,我是不怎么適合做行政工作的,最希望的還是能多讀點書、多充實一下自己。因此,對我所從事的學術工作來說,十幾年的系主任和副校長的生涯,可以說是走入了一個“誤區”。事實證明,要想兼顧行政工作和教學工作,理論上是可以成立的,但實際上實在是難以做到,更是難以做好的。當我在行政工作崗位上忙忙碌碌的時候,有時想到在教學和科研上的落后,就深深感到不安;每當我拿出一些時間來準備教學和指導研究生時,往往又怕因此而影響了那迫在眉睫、急需處理的行政工作。在十幾年的行政工作中,我總是處在這樣的矛盾的心情之中。
另外,過多的社會工作也影響了我從事教學和科學研究工作。1984年以后,我擔任了中國倫理學會會長,同時還被邀兼任了社會上不少學術團體的職務,如中國家庭教育學會副會長、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德育研究中心顧問、《中國德育》雜志顧問、“中國德育網”顧問、中國倫理學會中華民族傳統美德教育研究會顧問等,這些社會活動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我學術研究的開展。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在學術研究上,有一些早就應該完成的國家項目和教委的科學研究項目都未能及時完成;很多已經考慮成熟了的思想和學術觀點也未能寫成專著;甚至一些已經寫成的文章都未能加以修改和投送報刊。當我1995年從行政工作崗位上退下來的時候,又深深感到自己已經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當前,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夠有一個較好的身體,盡量減少一些社會工作,使我有可能完成我所希望完成的學術研究工作,以盡到我對中國人民大學的倫理學教學、研究事業所應盡的責任。
半個世紀的倫理學研究之路
從1956年作為一名哲學愛好者考入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以來,在半個多世紀的漫長歲月中,我在中國人民大學的崗位和扮演的角色不斷變化,但我始終沒有離開倫理學的教學、研究,沒有離開倫理學領域的所有重大活動。從1960年到2005年,在長達45年的時間里,在中國倫理學會我擔任副會長4年,擔任會長更是長達25年。作為倫理學工作者,我對倫理學有著真切而深厚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情真可說是始終不變,而且歷久彌深。
就我所關注的倫理學方面的重要問題來說,大體集中在倫理學的基本理論、集體主義原則、正確對待傳統道德、建立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思想道德體系、如何對待西方倫理思想等五個方面。
在倫理學的基本理論問題上,堅持以馬克思主義基本觀點為基礎,結合中國道德實踐和理論的具體情況進行研究,這是我所堅持的方法論前提。在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理論體系的探索上,我以道德現象為劃分起點,并從道德現象中細分出道德活動現象、道德意識現象和道德規范現象。以此為出發點,概括出作為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的突出特點,即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是一門理論科學和規范的科學,同時又是一門理論知識和行動準則相統一的科學。
集體主義理論是馬克思主義倫理學中最基本的理論之一,也是一個基本道德原則。鑒于這一道德原則在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中的重要性,我把研究和寫作的相當一部分精力花在集體主義以及與此相關的個人主義的問題上,圍繞堅持集體主義原則和反對個人主義的問題,發表了大量的論文。《道德教育與價值導向》(教育科學出版社,2000)一書,較為集中地收集了對這一問題的研究成果。
如何傳承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弘揚中華民族精神,是思想道德建設中一個既有理論價值又有實踐意義的重大問題。因此,潛心研讀卷帙浩繁的中國倫理經典,并努力撰寫中國倫理思想史方面的學術論文,始終是我幾十年來不懈努力的目標。1980年我所主持編寫的《中國倫理思想史》和20世紀末由我主持編寫的七卷本《中國傳統道德》和六卷本的《中國革命道德》,就是我在學習和研究中國傳統道德過程中撰寫的。關于中國古代傳統道德的特點,我認為大體上可以概括為六個方面,即重視人倫關系、強調精神境界、提倡人本主義、凸顯整體精神、重視道德修養、力行推己及人的道德思維方式。20世紀80年代,在臺灣召開的兩岸倫理學的理論討論會上,我第一次提出了這個觀點,得到了大多數學者的認同,這一認識也得到了國內倫理學專家和學者的認同。
目前,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法律體系已經初步建成,而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與社會主義法律規范相協調的道德體系的建設,是我們面臨的一個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建立與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道德體系的框架要有最高的理想,規范上要有層次性,實踐上要有可操作性,要研究市場經濟的建立與發展給道德提出的新問題、指導思想、價值導向、核心和原則等。我對“以德治國”的理論問題和公民道德建設的問題進行了更為集中細致的思考,對于以德治國的重要意義、法治與德治的相互關系、公民道德建設的主要內容、公平與效率的關系問題等,都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認識和看法。我對“集體主義”的闡述、對《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編寫提出的咨詢建議,以及“依法治國與以德治國相結合”的主張,均被黨和國家領導人采納,并產生了較大的社會影響。《以德治國與公民道德建設》(河南人民出版社,2003)一書所編選的文章,更為全面地體現了近幾年來我對這一問題的學習與研究。
另外,在當今的時代,世界各國的文化交流日益發展,由于社會制度的不同和對立,各種價值觀念的碰撞、交流、融合與沖突也表現得形式多樣和手段各異。西方國家以強勢姿態一貫認為自己的價值觀是最優越的,總是盡量設法要把其價值觀強加給別的國家。我認為,盡管倫理學的學說、體系、原則和理論眾說紛紜,但從根本上來說,只有社會主義的價值觀和資本主義的價值觀兩大類。西方的倫理學的著作,除了少部分的著作帶有社會主義的傾向外,大量的倫理學的著作都是在宣傳西方價值觀的優越,把這種價值觀抬高到“至高無上”、“普遍適用”的地位,一些政治家更是公開、明確地提出,要通過各種手段,把價值觀的推行作為一種“軟實力”和“文化力”,作為他們進行所謂的“顏色革命”的武器。這是我們應當特別警惕的。
上述五個問題,就是我所時時關心的重大問題,也是倫理學領域中的幾個重大問題。
我個人的倫理思想的形成,大約是從1962年編寫《馬克思主義倫理學講義》、《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教學大綱》和為學生講課與撰寫講稿的時候開始的。之后,經過《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倫理學》、《中國倫理思想史》、《中國傳統道德》、《中國革命道德》、《中國倫理學百科全書》的編寫,終于形成了我的“新德性論”。我的倫理思想可以概括為“新德性主義”的倫理思想,也就是“馬克思主義的新德性主義”的倫理思想。我個人的體會和認識是:“馬克思主義的新德性主義”的最主要特點,就是它具有為人類理想社會——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而獻身的精神。它強調和重視社會中的每個人都應抱有崇高的“道德理想”,都應當有實現這種崇高道德理想的追求。它繼承和揚棄了中國古代“仁者愛人”的早期人道主義思想,吸收了西方人道主義的合理內核,貫徹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導向,把人民群眾的福祉、自由、幸福和權利提高到新的高度,把“以人為本”作為一切思想、認識、工作和追求的唯一出發點與根本目的。在道德行為的動機和效果的關系上,它主張動機和效果辯證統一的思想,認為功利主義的思想,或者說功利論的思想,容易引導人的行為向著“追求功利”的目的,向著“追求最大利益”的方向傾斜,歸根到底,是無益于人的道德素質與道德品格的塑造和形成的。它特別注意人的道德修養,提倡“修身”、“慎獨”,把個人的“自我完善”看做道德行為的重要方面,重視一個人對他人、對集體、對國家、對民族所應負的道德責任。總之,新的馬克思主義的德性倫理學既區別于原來的舊的德性主義的倫理思想,更不同于過去的舊的“功利主義”的倫理思想,是一種全新的倫理思想。
從學習到工作,我在中國人民大學的時間已經有50多個年頭了。中國人民大學優良的革命傳統、濃厚的學術底蘊、嚴謹的學術氛圍和同志間的關心友愛,使我從一名普通的哲學愛好者、一名青年學生,成長為中國人民大學的一名教師。“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經常思考、反思我個人的成長,回顧我在教學和科研上所做出的工作和成績,所有這一切都同中國人民大學密不可分。我不斷地提醒自己:中國人民大學培養了我,教育了我,沒有中國人民大學,就沒有我的今天。我對中國人民大學所作的貢獻很少,而中國人民大學對我的關心和照顧卻是很多很多。由此,我在內心中形成一個牢固的信念:作為一名中國人民大學的教師,我理應為中國人民大學的建設和發展盡自己最大的力量。
“夕陽無限好,人間重晚晴!”現在,雖然我離開了教育工作的第一線,但作為中國人民大學的一員,我覺得自己永遠有責任和義務,為了中國人民大學的發展,繼續以各種可能的方式作出自己的努力。
人物簡介
羅國杰(1928—),筆名洛戈、鐘倫士等,河南內鄉人。中共黨員,教授,倫理學家、哲學家。
羅國杰1946年至1949年就讀于上海同濟大學法學院。1949年初加入中國共產黨,先后在中共上海虹口區委、中共上海市委從事黨務工作。1956年考入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1959年底畢業后留在哲學系任教,歷任哲學系倫理學教研室副主任、主任,哲學系主任。1984年被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批準為博士生導師。1985年8月至1995年7月任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其間兼任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社長。他是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哲學學科評議組第二屆成員和第三、四、五屆召集人,中國倫理學會第一屆副會長和第二、三、四屆會長。1991年開始享受政府特殊津貼。2005年獲評中國人民大學首批榮譽教授。2009年獲評中國人民大學首批榮譽一級教授。現任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課題組首席專家、召集人,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教育部高校馬克思主義理論課和思想品德課教學指導委員會主任,中國倫理學會名譽會長。主要社會兼職有:中國家庭教育學會副會長、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德育研究中心顧問、《中國德育》雜志顧問、“中國德育網”顧問、中國倫理學會中華民族傳統美德教育研究會顧問等。
羅國杰擔任學校副校長期間,經他提議,學校黨委集體研究決定,把“實事求是”作為中國人民大學校訓。他長期領導學校的理論研究和發展工作,帶領學校有關的理論課教師,主持了“馬克思主義原理”、“中國革命史”、“中國社會主義建設”、“世界政治經濟與國際關系”新四門理論課的開創和完善工作。
羅國杰是新中國倫理學事業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從事倫理學教學與科研工作50余年,共培養碩士生、博士生及博士后60余人。他主編了新中國第一部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教材,為探索和建立中國特色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體系作出了重要貢獻。撰寫的著作主要有《道德教育與價值導向》、《以德治國與公民道德建設》、《羅國杰文集》、《羅國杰自選集》等;主編的著作主要有《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倫理學》、《中國傳統道德》等20余部;合編的著作主要有《倫理學教程》、《西方倫理思想史》、《中外歷史問題八人談》、《以德治國論》、《德治新論》等,其中多部著作榮獲國家及北京市相關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