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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發展中的馬克思主義

恩格斯的法律思想

馬克思主義法律觀是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馬克思、恩格斯這兩位科學巨匠共同辛勤探索的理論結晶之一。恩格斯對馬克思主義法律思想的創立和發展作出了重大的貢獻。

恩格斯的法律思想有一個形成和發展過程。從1837年到1848年,是恩格斯歷史唯物主義法學觀的形成和確立時期。在這一時期,恩格斯經歷了由“青年德意志”到青年黑格爾主義,再由青年黑格爾主義到歷史唯物主義法學的兩度轉變,逐步擺脫了唯心主義法學觀的影響,和馬克思一起共同創立了歷史唯物主義法學理論體系,實現了法學發展史上的偉大革命。從1848年到1883年,恩格斯在直接參加無產階級革命斗爭的過程中,進一步分析和批判了剝削階級法律制度,論證了建立無產階級革命法律制度的歷史必然性和具體途徑,更加深入地闡明了法的本質和運動規律。從1883年到1895年,恩格斯繼承馬克思的遺志,更加全面、系統地闡發了馬克思主義的法律觀,在斗爭中捍衛和發展了他們的法學理論。

恩格斯的法律思想,博大精深,內容豐富。認真地學習和研究它,對于完整、準確地掌握馬克思主義的法學理論,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加強社會主義法制,都具有重大的意義。

一、論法的起源

(一)國家和法是社會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

以往的法學理論往往把國家和法說成是人類社會固有的現象,是社會發展的決定性因素。恩格斯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對大量歷史材料進行深入分析之后,明確指出:國家和法不是從來就有的,在人類社會早期,曾有過完全不同于國家和法的社會組織和社會規范。在原始的氏族制度下,“沒有軍隊、憲兵和警察,沒有貴族、國王、總督、地方官和法官,沒有監獄,沒有訴訟,而一切都是有條有理的”[1]。恩格斯認為,這種氏族制度是當時的社會生產力水平和經濟關系的必然產物。在這一時期,人類剛剛從自然界中分離出來,生產能力很低,只有靠氏族成員的共同努力才能生存。他們在氏族中共同勞動,共同占有和消費,結成一種原始公有制關系。在氏族群體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是取決于財產的多寡,而是取決于自然形成的血緣聯系。這種簡單的關系無須由專門機關和專門人員來調整,“一切爭端和糾紛,都由當事人的全體即氏族或部落來解決……絲毫沒有今日這樣臃腫復雜的管理機關”[2]。人們自愿地遵守著那些世代因襲下來的、代表全體氏族成員共同利益和愿望的規則,無須任何特殊公共權力的強制。

原始氏族制度僅僅適合于那種沒有任何內部對立的社會。當生產力的發展導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發生根本變化時,它不可避免地要被打破。恩格斯指出,三次社會大分工不僅帶來了私有財產和奴隸制,而且造成了各氏族集團內部的分化,各個家庭首長之間的財產差別,炸毀了各地仍然保存著的舊的共產制家庭公社,同時也炸毀了在這種公社范圍內進行的共同耕作制。人類社會從此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階段。在這個階段上,人們之間的相互關系不再以血緣聯系,而是以相互對立的經濟關系為基礎,氏族成員分化為對立的階級,產生了不同的意志和愿望,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以劇烈的階級對抗的形式表現出來。為了使這些對立面,這些經濟利益相互沖突的階級,不致在無謂的斗爭中把自己和社會消滅,就需要有一種表面上凌駕于社會之上的力量,它可以緩和沖突,至多容許階級斗爭在經濟領域里以所謂合法形式進行。這種新型的權力機關就是國家。隨著國家的產生,法也最終形成了。

可見,國家和法是社會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它們純粹是由于經濟關系的發展和社會關系的日益復雜化而自發地產生的。它們是兩種特殊的社會現象,其存在僅僅同私有財產和階級的存在有關。當社會歷史發展到新的、更高的階段,使得階級的存在不僅不再必要,而且成了生產力發展的直接障礙時,國家和法也必將隨著階級的消滅而成為歷史的陳跡。

(二)法的產生的一般規律

人類社會是人類生活的共同體。生產活動是人的一切活動的基礎。任何社會生產的進行都需要有一定的秩序來保障,而秩序又總是要通過一定的規則表現出來的。因此,這種規則是一定的人類生活模式,首先是一定社會生產方式的固定形式,其作用在于調整人們之間的關系,規定或確定個人或集體的行為,將其納入一定的目標和秩序之中。

法是一種特殊的社會規范,是統治階級用以調整社會關系的手段之一。同其他社會規范一樣,法的產生也有一個從個別到一般、從具體到抽象、從偶然到必然、從自發到自覺的過程。關于這一點,恩格斯在《論住宅問題》一文中進行了概括的闡述。“在社會發展某個很早的階段,產生了這樣的一種需要:把每天重復著的生產、分配和交換產品的行為用一個共同規則概括起來,設法使個人服從生產和交換的一般條件。這個規則首先表現為習慣,后來便成了法律。”[3]正確理解恩格斯這一論述,對我們認識法的產生的一般規律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從恩格斯對古代社會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在原始社會初期,人們在群體生活中不得不直接服從自然界的要求,人與人之間相互關系的規則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自然的必然性,在這種情況下,氏族習慣被自發地、盲目地、無條件地遵守著。驅使人們遵守這些規則的動力是自然規律和反映這些規律的生理、心理以及道德和宗教的混合要求,類似法的規范還沒有產生,就人們的認識能力而言,也不可能對社會關系進行自覺的調整。

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生產關系的變革。這種變革總是首先表現為個別的、偶然的行為,然后反復出現,逐步擴大自己的領地,最終成為普遍的、占統治地位的一般關系。與此相適應,社會的調整方式也有一個發展過程。伴隨著個別關系而產生的調整方式就叫作個別調整,它是嚴格針對某一具體的人或事而提出的行為方案。這是最簡單的調整方式,其長處是可以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具有較大的靈活性。它使許多新產生的社會關系的萌芽得到了確認,如母權制向父權制的轉變等。但是,個別調整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主觀任意性支配的;同時,它對于反復出現的同一種社會關系,也要反復處理,而處理的結果往往由于各種偶然因素的影響而有所不同,因而它缺乏必然性和穩定性。當某種社會關系已成為必然的、普遍的存在時,個別調整不可避免地要被規范性調整所取代。

規范性調整的產生是一個重大的進步,是社會關系調整方式的質的飛躍。它通過一般的規則,確定在一定條件下一切人都要適用的行為方式、樣式和標準。恩格斯所說的“習慣”正是規范性調整的最初表現。它是通過千百次的實踐對個別調整所作的概括,是從“每日都在發生”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中自發地產生出來的一定社會生產方式的固定形態。它不受純粹的偶然性和任意性的支配,使社會有可能建立起統一的、穩定的、不可分割的秩序,從而保證人們的行為服從被社會經濟生活所決定的社會生活的一般條件。

規范性調整還涉及意識形態,與人的價值觀念有關,因為任何社會規范都是評價人們未來行為的標準和尺度。恩格斯在闡述部落軍事首領的產生由選舉制到世襲制的過渡時指出:“人們最初是容忍,后來是要求,最后便僭取這種世襲制了”[4]。當某種社會關系已成為一般關系時,意識形態也會發生變化,并作為相對獨立的力量反作用于經濟基礎。

但是,規范性調整也有其不足之處,那就是它不能保證具體問題具體對待。尤其是習慣這種形式,由于它是自發產生的,因此它只能確認已經普遍存在的社會關系,卻無法發展新的關系。所以規范性調整還必須由個別調整加以補充。恩格斯指出,在原始社會末期,人們已經開始采用這種方法,德意志的人民大會“同時也是審判法庭;各種控訴都向它提出,并由它作出判決”[5]。這種一般調整與個別調整相結合的方法,同法律調整非常相似,它的出現為法的產生奠定了調整文化和經驗的基礎。

(三)完整、準確地理解恩格斯關于法的起源的觀點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談到原始氏族制度時,曾多次使用了“官吏”、“法庭”、“訴訟”、“宣判”、“法權”等術語,如果僅僅從這些術語本身而不是從恩格斯的全部論述來理解,很容易誤解恩格斯的觀點,把法說成是任何人類社會都有的行為規范。因此,我們有必要對恩格斯關于法的起源的論述加以全面分析,以便準確地掌握他的基本思想。

恩格斯認為法與國家一樣,不是從來就有的。在氏族制度內部,權利和義務之間還沒有任何差別;參加公共事務,實行血族復仇或為此接受贖罪,究竟是權利還是義務這種問題,對印第安人來說是不存在的。法是私有制關系的法律表現,法律上的權利義務關系必須以私有財產關系的存在為基礎。顯然,在既無私有制,也無利益沖突的歷史條件下,法是不會產生的。

那么,法是否是隨著階級的產生而立即出現的呢?這個問題要作分析。恩格斯認為,歐洲在第一次社會大分工之后就產生了私有財產和奴隸,社會開始走向分裂。這時的氏族習慣具有了一種新的作用,即保護私有財產,維護氏族成員對奴隸的奴役。毫無疑問,這種規范已經開始向法律規范轉化。但是,事物的發展總要有一個過程。按照恩格斯的說法,法的特性是“逐步滲入”原始規范之中的,這一時期的規范還不具備法的基本特征。首先,它雖然在某種程度上確認了氏族成員的私有財產權,但在本質上仍然是在維護以血緣聯系為基礎的社會關系,而以這種關系為基礎的氏族制度恰恰是阻礙社會進一步分化的主要力量。其次,它仍然是在氏族全體成員共同利益的基礎上自發形成的反映全體氏族成員共同意志的規范,而不是像法那樣,只代表在經濟上和政治上擁有特權的一部分人的意志。的確,它并不代表戰爭中的俘虜——奴隸的利益和愿望,但是由于奴隸并不是氏族成員,階級壓迫關系還只是以偶然的形式表現為本氏族(或部落)與外氏族(或部落)成員之間的外部對立,同一氏族成員間依然是平等的,因而,這種規范的階級壓迫性質還不具有內在的必然性。再次,恩格斯曾多次談到,在社會大分工以后,氏族組織也仍然是氏族全體成員的公共機關,除了輿論以外,它沒有任何強制手段。這并不排除在原始公社解體過程中,人民大會有時也對本氏族成員進行處罰,甚至執行死刑。但是這時的死刑只是用來對付卑怯、背叛和反自然的淫行,卻不是用來維護私有財產關系。以上分析說明,氏族習慣,即使是氏族公社后期的規范也僅僅是具備了法的某些特征,而仍然不具有法的基本屬性。

既然如此,恩格斯為什么使用許多法律本語來描繪原始氏族制度呢?這里有幾種情況。恩格斯有時是在借用以往的史學家和古代文獻上原有的說法,有時是因某種原因而使用現代語言來說明過去的問題。如在使用“母權制”一詞時,恩格斯解釋道:“為了簡便起見,我仍然保留了這一名稱;不過它是不大恰當的,因為在社會發展的這一階段上,還談不到法律意義上的權利。”[6]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恩格斯用這類詞匯來說明原始社會解體過程中氏族機關所發生的部分質變,這種質變產生了類似于文明社會中國家機構的組織和萌芽狀態的法。

從恩格斯關于法的起源的全部論述中,我們可以了解到恩格斯關于這一問題的基本觀點,即法與國家相同,是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它隨著私有制和階級的產生而逐漸滲入氏族習慣,作為與氏族制度相對抗的因素在與它的本質相矛盾的形式中獲得潛在的發展,法的產生的標志是國家的形成。法與國家不可分割,法是“國家意志”,只有在國家中,法才擺脫了原始習慣的束縛而獲得了自己的獨立性;也只有在國家中,法才得以充分展開自己的本質和全部特征——僅僅代表統治階級的意志;由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根據最終由經濟關系所規定的權利義務調整社會關系。

二、論法的本質

(一)法律調整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如果不談談所謂自由意志、人的責任、必然和自由的關系等問題,就不能很好地討論道德和法的問題”[7]。因此,我們在研究恩格斯關于法的本質的論述時,首先要了解他對法與意志自由的相互關系的看法。意志自由是指人基于對事物的認識而自覺地確定自己的目的并支配自己的行動以實現該目的的可能性。法律調整的是人的意志行為,意志自由是法律調整的前提。恩格斯認為,人的意志歸根到底要受到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及其他客觀因素的制約;但同時,人的認識又可以反映客觀,并且通過指導自己的行為反作用于客觀世界。正是由于人的意志有相對的自由,有時甚至是任意的,才有可能導致他們為了追求一定的利益而作出不同的選擇,因為規律總是在事后作為內在的、無聲的必然而起作用的。

恩格斯認為,意志自由必然是歷史發展的產物。在人類歷史上,曾經有過程度很小的意志自由的時代。那時,由于生產力和認識能力的低下,自然的必然性主宰著人類生活的各個領域。人作為群體也只有極為有限的選擇余地,至于個人就更說不上有什么自由了,群體的意志也就是個人的意志。只有當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發展創造出私有制,個人利益代替了共同利益時,個人才開始擺脫自然發生的共同體的臍帶。個性獲得了發展,個人的意志自由程度相對增加了。人們這種自覺地、有目的地追求自身利益的能力不斷發展,這樣才使對人們的意志行為的法律調整成為可能。

此外,意志自由的發展還使得法律調整具有了必要性。恩格斯說:“每一個社會的經濟關系首先是作為利益表現出來。”[8]人與人之間的意志關系正是利益關系的反映。在私有制社會里,人們的利益和意志彼此沖突,整個社會因此而處在深刻的矛盾之中,階級斗爭就是這種沖突的集中表現。原始社會的習慣規范正是由于不適應這種深刻的對立而退出了歷史舞臺。而法卻不同,它有一種特殊的作用,可以使彼此對立的東西共處于一個統一體中。法固然無法消滅經濟利益的對立,但它卻可以按照經濟關系的要求運用特有的法律手段對社會關系進行規范性的組織,從而協調人們的行為,使整個社會處于秩序之中。這并不意味著法律調整限制了人的自由,恰恰相反,它為意志自由的實現提供了保障。恩格斯認為,自由在于根據對外界必然性的認識來支配自己和外部世界;脫離客觀規律的要求,只憑主觀任意性而作出判斷和選擇,恰恰是不自由的表現,因為它正好被自己的認識對象所支配了。恩格斯對法與意志的自由辯證關系的論述,在今天仍然有重大的現實意義。依法辦事不僅不會束縛無產階級的手腳,而且正是實現被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客觀要求所決定的工人階級和廣大人民的意志和行為的自由的重要保障。

(二)法的階級本質

歷代的剝削階級法學家,有的認為法是神的意志,有的則認為法是“理性”、“正義”、“社會連帶關系”的表現等,無論他們采用什么說法,有一點是共同的,即他們都力圖把法說成是超階級的東西。馬克思和恩格斯對這種種說法進行了徹底的批判。《共產黨宣言》寫道:“你們的法不過是被奉為法律的你們這個階級的意志……而這種意志的內容是由你們這個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來決定的。”[9]寥寥數語,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剝削階級法的真正本質所在。

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論述表明,法僅僅是統治階級意志的表現,而不是全社會成員的共同意志。意志是帶有目的性的意識,它不僅單純地反映一種經濟關系,而且要根據主體的利益對該關系表示肯定或者否定。只有在經濟上和政治上占統治地位的階級,才有可能把自己的意志“奉為法律”,以確認并保護有利于本階級統治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秩序。當然,法體現的不是統治階級中個別人的意志,而是整個統治階級的共同意志。恩格斯指出,這些個人通過法律形式來實現自己的意志,同時使其不受他們之中任何一個單個人的任性所左右。他們的個人統治必須同時是一個一般的統治。在私有制條件下,統治階級成員間的利益彼此也有沖突,法只保護有利于統治階級共同利益的社會關系。個人,即使是統治階級中的個人,也不能為了追求自己的特殊利益而破壞這種關系。因此,對統治階級的個別成員來說,守法就意味著有時要局部地損害自己的利益,但這種自我舍棄是在個別場合,而利益的自我肯定是在一般場合。因此,不能因為統治階級成員違法也會受到制裁,就認為法也代表被統治階級的意志。

統治階級意志的表現形式很多,法是最重要的形式之一。其重要性在于法是以國家意志的方式表現出來的。恩格斯特別強調了這一點:“在這種關系中占統治地位的個人除了必須以國家的形式組織自己的力量外,他們還必須給予他們自己的由這些特定關系所決定的意志以國家意志即法律的一般表現形式。”[10]國家是整個社會的正式代表,統治階級只有把自己的意志上升為國家意志,即制定或認可為法律,才能以全社會公認的面目出現,成為人人必須遵守的具有普遍效力的行為規范,并由國家強制力保障實施。

以上分析表明,法是被提升為國家意志的統治階級意志,但這只是研究法的本質問題的出發點,或者說是法的第一級的本質。恩格斯認為,如果把法看成純粹的意志,那只是一種“法律幻想”[11]。任何事物都有著多層次的本質,不同層次的本質之間有著內在聯系。唯物主義者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們從現實關系出發,透過紛繁復雜的現象,看到了內部聯系即本質,揭示了規律性和必然性,并一步一步地從第一級本質進到第二級本質和更深刻的本質。法所體現的統治階級意志,就是統治階級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對于現存的經濟關系及其統治地位加以確認的要求,是由經濟關系所決定的公認的行為自由。這種事實上的統治關系是一種直接由社會經濟關系中產生的權利,它不是由于法的規定才產生的。恰恰相反,法僅僅是對這種既存權利的確認。因此,這種直接的社會權利就是法的第二層次的本質,它構成了法的內容。但是,這種權利仍然不是最后的、決定性的東西,它也是在一定基礎上產生出來的,這個基礎就是不依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物質生活,即他們的相互制約的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本身。它構成法的第三層,也是更深層次的本質。由此可見,脫離經濟關系的要求只憑主觀愿望任意制定的法律,是對法的本質的否認,結果必然是適得其反。

(三)法的階級統治職能和社會公共職能

事物的本質是指事物內在的有機聯系。矛盾是一切聯系的基礎。本質自身就包含著矛盾,法的本質也有自己的矛盾,這就是法的階級性和社會性的矛盾。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處的時代是自由資本主義高度發展并開始向壟斷資本主義過渡的時代,他們的首要任務是喚起無產階級為本階級的解放事業而斗爭。因此,他們把主要精力放在對資產階級國家和法的本質的揭露上,對法的社會性問題著墨不多。盡管如此,他們仍多次指出,國家和法除了階級統治職能以外,也還執行著一種社會公共職能。

法的階級統治職能是由法的階級性決定的。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它規定了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之間的關系,用國家強制力維護自己的統治并鎮壓敵對階級的反抗。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指出,雅典的債權法是高利貸者剝削債務人的血腥工具。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他揭露說:“工人有足夠的體驗知道得十分清楚,法律對他說來是資產階級給他準備的鞭子,因此,只有在萬不得已時工人才訴諸法律。”[12]除了調整敵對階級之間的關系以外,法也調整統治階級內部的關系,使本階級中不同集團和個人的行為服從整體利益,服從統治階級對被統治階級的斗爭。從以上作用來看,法的確是階級統治的有力工具。

但是,法在社會中的作用是多方面的。恩格斯指出:“政治統治到處都是以執行某種社會職能為基礎,而且政治統治只有在它執行了它的這種社會職能時才能持續下去。”[13]也就是說,法在貫徹階級統治的同時,還必須執行一定的社會公共職能,即管理社會、管理生產以及處理社會公共事務的職能。

法的階級統治職能和社會公共職能是法的本質的內在矛盾。法只存在于經濟上不平等的階級社會,因此,法的階級性和社會性不是絕對排斥的,它們都反映著對統治階級有利的社會關系。在法的階級性和社會性這一對矛盾中,階級性始終是主導的方面,即使是法律中那些調整直接由自然規律所決定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規范,由于它們總是處在一定法律體系之中,構成了對統治階級有利的法律秩序的組成部分,因而從其與整體的聯系方面看,它們也具有階級性。

從恩格斯對法的本質的全部論述來看,法的階級性和社會性是辯證統一的,法并不單純是階級斗爭的工具。法的兩種職能相互聯系,相互滲透,執行社會公共職能是階級統治的必要條件,貫徹階級統治是執行社會職能的根本目的。在社會主義條件下,法的階級性和社會性獲得了空前的統一,其社會公共職能較之以往任何社會都廣泛得多。隨著社會主義社會的發展,法的社會公共職能將得到更充分的發揮。

三、論法與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中其他現象的關系

(一)法與經濟基礎的關系

在法律思想史上,唯心主義法學家在世界觀和方法論上的一個共同特點在于:不是忽視法的客觀經濟基礎,就是把經濟基礎看作是與法只存在著一種偶然聯系的“附帶因素”。他們把法這一社會現象看成是某種脫離社會現實經濟基礎的東西。恩格斯認為,唯心主義法學家之所以顛倒法與經濟基礎之間的真實關系,除了階級局限性之外,一個重要的認識論原因就是他們在思維方法上用“表面現象”來代替這種現象的“真實內容”,用主觀的動機和愿望來代替決定這一動機和愿望的現實經濟關系。結果,在公法理論家和私法法學家那里,法律形式就是一切,而經濟內容則什么也不是。

在恩格斯看來,法和經濟關系,經濟是第一位的,法是第二位的,是派生的,是從屬的東西。一定社會的法權關系實際上是一種反映著經濟關系的意志關系,這種法權關系或意志關系的內容是由經濟關系本身賦予的。在這里,恩格斯特別強調經濟利益對法的決定作用,認為每一個社會的經濟關系首先是作為利益表現出來的,國家和法必須服從經濟利益,國家政權和法不過是用來實現經濟利益的手段。

經濟基礎決定法律制度,即使法律思想的內容也是由一定社會經濟關系所決定的。恩格斯認為,法的觀念依存于一定的社會關系而不是相反,一定社會的法律思想不過是相應經濟關系的反映。每一個歷史時代的法的觀念和思想的內容都是由該時代的經濟關系以及必然由此產生的社會結構所決定的。法的觀念同哲學的和宗教的觀念一樣,都是在一定社會內占統治地位的經濟關系的或近或遠的枝葉,這些觀念終究抵抗不住由這種經濟關系完全改變而產生的影響。而占統治地位的法的思想不過是占統治地位的物質關系在觀念上的表現。資產階級關于權利的平等的思想,是建立在資本主義商品生產這一“現實基礎”之上的法律意識形態。近代英國資產階級法學家關于分權的學說,實際上是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主權、貴族和資產階級爭奪統治、分享政權的現實關系的體現。

法不僅由經濟關系所決定,而且還隨著社會經濟關系的改變而改變。恩格斯指出,法典是經濟關系的反映,但是隨著經濟關系的發展變化,這種“忠實反映便日益受到破壞。法典愈是很少把一個階級的統治鮮明地、不加緩和地、不加歪曲地表現出來,這種現象就愈是常見”[14]。當然,在一定時期或一定條件下,法并不是緊跟著經濟基礎的變革而相應變化,它有時會落后于經濟基礎并與經濟發展的要求相矛盾。比如,在歐洲中世紀末,當社會日益成為資產階級社會的時候,國家制度仍然是封建的,當經濟關系要求自由和平等權利時,政治制度卻每一步都以行會的束縛和特殊的特權同它根本對立。然而,歸根到底,社會經濟基礎的變革,都必然要求與之相適應的政治法律制度。

可見,在法與經濟基礎的關系上,恩格斯堅持唯物主義路線,明確強調經濟基礎對法的最終決定作用,徹底廓清了千百年來籠罩在法學史上的重重迷霧。但是,恩格斯也同樣堅持法學的辯證法,充分肯定法對經濟基礎的反作用,反對庸俗的“機械決定論”。他認為,整個偉大的發展過程是在相互作用的形式中進行的,法與經濟的關系也是這樣。總的說來,經濟運動會替自己開辟道路,但是它也必定要經受它自己所造成的并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政治運動的反作用。

恩格斯在批判杜林“暴力論”時,談到政治權力對社會經濟關系發生反作用的兩種情形,指出政治權力一旦從社會中獨立出來以后,它可以朝兩個方向去起作用,或者按照合乎規律的經濟發展的精神和方向去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它和經濟發展之間就沒有任何沖突,經濟發展就加速了;或者違反經濟發展而起作用。后來,恩格斯又進一步指出國家權力對經濟發展的反作用可能有三種:第一種是它可以沿著同一方向起作用,促進經濟的發展;第二種是它沿著相反方向起作用,拖經濟發展的后腿;第三種是它阻礙經濟發展沿著某些方向走而推動其沿著另一種方向走。國家權力和法對經濟發展的這三種反作用形式,表明了法律社會功能的三種不同性質和狀態:第一種反作用形式體現了法律社會功能的積極性質和狀態;第二種反作用形式反映了法律社會功能的消極性質和狀態;第三種反作用形式兼有前兩種反作用形式的屬性,既有積極的一面,又有消極的一面,表明了法律對社會經濟發展發生巨大作用的目的性和選擇性。但是,很明顯,第二種反作用形式會給經濟發展造成巨大的損害,而第三種反作用形式也同樣存在著阻礙經濟發展的可能性。此外,按照恩格斯的看法,法不僅可以促進或延緩經濟的發展,甚至在一定條件下對經濟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并且能在某種限度內改變經濟發展。因此,決不能因為法是由經濟基礎所決定而矢口否認法對經濟基礎的巨大反作用。

(二)法的歷史繼承性

法的相對獨立性的又一重要表現就是法具有歷史的繼承性。在恩格斯看來,一定社會的法的根源——統治階級意志的內容,雖然深藏在經濟事實之中,但是法的形式,它的思想表現,則必須從已有的思想材料出發。法作為一種特殊的上層建筑現象,與其他的上層建筑現象一樣,具有歷史的繼承性,因為人類社會是一條川流不息的奔騰大河。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前人的思想、觀點,必然對后人的思想、觀點發生影響;后人往往需要借助前人的某些思想,來解決他們所面臨的問題,所以,在社會發展的過程中,“法和法律有時也可能‘繼承’,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它們也不再是統治的了,而是只剩下一個名義”[15]。這就是說,隨著社會經濟基礎以及整個社會制度的更替,舊的法的階級內容以及它所維護的階級利益,必然會隨之發生重大改變,但反映法的階級內容的某些形式、規定、術語,乃至原則,卻作為人類的精神文化遺產結晶而沉淀下來。這樣,世代相繼,便形成一個蔚為壯觀、豐富多彩的人類法律文化寶庫。

恩格斯回顧了羅馬法的產生、復興以及世界化的歷史進程。羅馬法以私法聞名于世。羅馬私法是在羅馬氏族公社解體過程中發展起來的,它反映了簡單商品生產的基本要求。然而,隨著羅馬帝國的崩潰,羅馬私法逐漸喪失了往日的地位。可是,隨著封建生產關系的逐漸瓦解和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興起,羅馬法奇跡般地得到了復興。恩格斯說:“在中世紀進行了廣泛的海上貿易的第一個城市阿馬爾非也制定了航海法。當工業和商業進一步發展了私有制(起初在意大利隨后在其他國家)的時候,詳細擬定的羅馬私法便立即得到恢復并重新取得威信。后來資產階級強大起來,國王開始保護它的利益,以便依靠它的幫助來摧毀封建貴族,這時候法便在一切國家里(法國是在16世紀)開始真正地發展起來了,除了英國以外,這種發展到處都是以羅馬法典為基礎的。但是即使在英國,為了私法(特別其中關于動產的那一部分)的進一步發展,也不得不參照羅馬法的諸原則。”[16]顯然,恩格斯從羅馬法的復興及其世界化的歷史演變中,深刻地發現,反映事物客觀規律的正確性程度如何,是影響法的繼承性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羅馬法之所以能夠發展成為一個世界性的法系,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它在某種程度上正確地反映了商品生產的某些規律,并以法律的形式把這些規律規范化、法律化,從而凝結著人類法律調整的豐富經驗。認識這一點,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三)法的運動的統一性與多樣性、必然性與偶然性

恩格斯根據法與政治、道德、宗教、哲學、文化藝術等上層建筑諸現象之間的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的關系,明確指出:“并不是只有經濟狀況才是原因,才是積極的,而其余一切都不過是消極的結果。”[17]一定社會上層建筑中的其他現象都以自己特定的方式,在不同程度上影響、作用于法。正因為如此,在不同國家中或在同一國家的不同歷史發展階段,法律制度呈現出千姿百態、迥然相異的面貌;也正因為如此,近代英國法律和法國法律在對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確認方式上,才表現出不同的特點。這種情況恰恰表明了法的運動具有多樣性的特征。但是,法與上層建筑其他現象的相互作用,“是在歸根到底不斷為自己開辟道路的經濟必然性的基礎上的互相作用”,“經濟條件歸根到底還是具有決定意義的,它構成一條貫穿于全部發展進程并唯一能使我們理解這個發展進程的紅線”[18]。不僅如此,就法對經濟的反作用而言,如果國家權力和法國經濟發展處于對立的地位,“斗爭每次總是以政治權力被推翻而告終”[19]。而法的繼承性也同樣是建立在經濟必然性基礎上的。這一情況充分反映了法的運動具有深刻的內在的統一性。離開了一定的社會經濟關系,法的反作用、法與上層建筑其他現象的相互作用、法律文化的歷史繼承性,就統統成為不可思議的現象。因此,法的運動表現了以經濟必然性為基礎的統一性與多樣性的有機結合。

與此同時,從另外一種意義上,恩格斯還清楚地發現,在一定社會歷史時期中,各個國家的統治階級并不是按照共同的意志,根據一個共同的計劃來創造法的,他們的意向是相互交錯的。法對一定經濟關系的確認,常常表現為一定的法律動機,因而有時確認得好,有時確認得不好,這也使法律現象顯現出撲朔迷離的神秘色彩。此外。法與上層建筑中其他現象之間的“交互作用”,表現為“無窮無盡的偶然事件”,“它們的內部聯系是如此疏遠或者是如此難于確定,以致我們可以忘掉這種聯系,認為這種聯系并不存在”[20]。這種種現象都表現了法的運動帶有“偶然性”的特征,但是,同一歷史類型的法都是建立在同一類型的經濟基礎之上的上層建筑,因而具有共同的階級本質,在相互交錯的統治階級精神意向中,“都是那種以偶然性為其補充和表現形式的必然性占統治地位”[21]。無論法對一定社會經濟關系的確認是好是壞,它都是一定社會政治、經濟狀況的必然產物,同樣,法與上層建筑其他現象的交互作用,歸根到底是經濟運動作為必然的東西通過無窮無盡的偶然事件在向前發展。總之,“在這里透過各種偶然性來為自己開辟道路的必然性,歸根到底仍然是經濟的必然性”[22]。因此,法的運動不是必然性與偶然性的有機結合,而是必然性通過偶然性表現出來的過程。

四、批判資產階級法律制度

(一)評資產階級的立法

恩格斯早在從革命民主主義轉向共產主義、從唯心主義轉向唯物主義的時期,就已經看到了資產階級法律制度的欺騙性質。他在談到世界上第一個資產階級國家——英國的法律時,曾經明確指出:“舉世皆知的英國自由,除了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行動這種純粹形式上的權利而外,還有什么呢?而這些法律又是什么呢!是一堆雜亂無章、相互矛盾的決議,這些決議把法學降為純粹的詭辯術,而且,由于它們不適于我們的時代,因而連司法機關都從來不遵守這些決議。”[23]他在談到世界上資產階級革命最為徹底的國家——法國的政治法律制度時,也同樣明確指出:“法國革命為歐洲的民主制奠定了基礎。依我看來,民主制和其他任何一種政體一樣,歸根到底也是自相矛盾的,騙人的,也無非是一種偽善(或者像我們德國人所說的——神學)。政治自由是假自由,是一種最壞的奴隸制;這種自由只是徒具空名,因而實際上是奴隸制。政治平等也是這樣。”[24]可見,當時恩格斯對資產階級法律制度的揭露已十分尖銳和深刻。

從1842年12月到1844年8月,恩格斯在英國曼徹斯特,通過對英國的社會關系和經濟關系的仔細研究以及親自對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的考察,對資產階級法律制度的批判,提高到了新的水平。他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文中揭露說:“對資產者說來,法律當然是神圣的,因為法律本來就是資產者創造的,是經過他的同意并且是為了保護他和他的利益而頒布的。資產者懂得,即使個別的法律條文對他不方便,但是整個立法畢竟是用來保護他的利益的,而主要的是:法律的神圣性,由社會上一部分人積極地按自己的意志規定下來并由另一部分人消極地接受下來的秩序的不可侵犯性,是他的社會地位的最可靠的支柱。”[25]在恩格斯看來,資產階級國家的法律是由經濟上占統治地位的資產階級制定的,從總體上講是維護占有大量財富的資產階級的利益的,對于不占有生產資料的無產階級來說,他們“在法律上和事實上都是有產階級即資產階級的奴隸”[26]。“整個立法首先就是為了保護有產者反對無產者,這是顯而易見的。只是因為有了無產者,所以才必須有法律”[27]。恩格斯對資產階級立法的批判是切中要害的。

隨著唯物史觀的最終確立,恩格斯對資產階級法律制度的批判又上升到新的高度,他開始將資產階級法律同這個階級整體的意志和物質生活條件結合起來進行分析。從他與馬克思合著的《共產黨宣言》中可以看出,他們認為,資產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了這個階級必然有共同的階級意志,而這種共同意志又決定了這個階級必然要制定維護自己利益的法律。所以,歸根到底,資產階級法律制度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必然產物;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又“‘滲透著法權觀念’,即自己有剝削工人的特權的觀念”[28]。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分析,充分揭露了資產階級立法的本質,特別是揭示了資產階級法是由其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這一最深層次的本質。

(二)評資產階級的司法和法律適用

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既然現行法是由資產階級制定或認可的,那么,他們是否在司法方面就完全嚴格依法辦事呢?他們在法律適用方面是否就實現了“公平、正義”呢?完全不是。恩格斯針對當時資本主義法制最為健全的英國指出:“英國每屆自由主義政府所奉行的原則,都只是迫于極端必要才提出社會改良法案,至于已經存在的法律則盡可能完全不去執行。”[29]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英國資產階級“只是迫不得已才同工人階級分享了政權”,“他們被迫把人民憲章的大部分要求納入了聯合王國的法律之中”[30]。正因為資產階級在反對封建階級的斗爭中,不得不借助自己的對立物——無產階級的力量,所以他們奪取政權后,迫于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的壓力,不得不在某些法律或某些法律的個別條文中,多少反映一些被壓迫階級的要求。然而,這是以不危及整個資本主義制度為限度的。只要形勢許可,資產階級總是不愿意將這些法律真正付諸實施。

對資產階級在法律適用方面的所作所為,恩格斯抨擊了在法律適用時起關鍵作用的資產階級陪審法庭:“臻于最高發展的英國陪審法庭,在制造法律謊言和不道德行為方面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31]在資本主義國家里,法官和陪審員都是由資產階級所任命的;他們能否擔當此項職務,又完全是由他們的財產狀況所決定的。因此他們將法律規范運用于具體案件時,偏袒資產階級,欺壓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這是不足為奇的。對此,恩格斯指責說:“實際上官吏們對付窮人時不是按照法律的條文而是按照法律的精神”[32],而“誰要是窮得雇不起這種訟棍式的辯護人來對抗官方的訟棍伎倆,過去那些為保護他而創立的一切形式都會對他不利”[33]。因此,資產階級“法律的運用比法律本身還要不人道得多”[34]

此外,資產階級法律制度,無論在立法方面,還是在適用程序方面,都是極為煩瑣復雜的,而且有許多矛盾之處,十分不利于無產階級。對此,恩格斯也進行過尖銳的批評。

(三)評資產階級的法律平等觀

作為1787年美國憲法組成部分的“權利法案”,首先以成文憲法的形式反映了“人人生而平等”的原則;法國大革命時期著名的《人權宣言》則以更加具體的法律形式確認:“法律是公共意志的體現。全國公民都有權親身或經由其選出的代表參與法律的制定。”“在法律面前,所有的公民都是平等的。”可見資產階級的法律平等觀,是其制定法律的理論基礎。因此,要批判資產階級的法律制度,還必須批判其法律平等觀。恩格斯正是這樣做的。

首先,恩格斯指出,資產階級“法律上的平等就是在富人和窮人不平等的前提下的平等,即限制在目前主要的不平等的范圍內的平等,簡括地說,就是簡直把不平等叫做平等”[35]。在這里,恩格斯的意思是說,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在經濟上處于貧困狀態,而資產階級則占有巨額財富,在貧富懸殊的前提下,侈談法律上的平等,無異于用法律上的平等去取消真正的平等,無異于把不平等叫作平等。

后來,恩格斯又進一步分析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工人和資本家的平等地位問題。他說,工人和資本家的勞動契約仿佛是雙方自愿締結的,“但是,這種契約的締結之所以被認為出于自愿,只是因為法律在紙面上規定雙方處于平等地位而已。至于不同的階級地位給予一方的權力,以及這一權力加于另一方的壓迫,即雙方實際的經濟地位,——這是與法律毫不相干的……至于經濟地位迫使工人甚至把最后一點表面上的平等權利也拋棄掉,這仍然與法律毫不相干”[36]。很明顯,工人必須出賣勞動力才能生存,他們當然不得不“自愿、平等”地去受資本家剝削,盡管法律并沒有強制規定他們必須這樣做。

其次,恩格斯在分析階級社會中不同階級的法律平等觀時指出,在奴隸社會,“只要自由民和奴隸之間的對立還存在,就談不上從一般人的平等得出的法律結論”[37]。在封建社會,“建立了空前復雜的社會和政治的等級制度,從而在幾個世紀內消除了一切平等觀念”[38]。而對資產階級來說,“大規模的貿易,特別是國際貿易,尤其是世界貿易,要求有自由的、在行動上不受限制的商品所有者,他們作為商品所有者來說是有平等權利的,他們根據對他們來說全都平等的(至少在各該當地是平等的)權利進行交換”[39]。顯而易見,資產階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過是他們經濟上迫切要求平等地進行商品交換的法律表現而已。因此,在階級社會中,只有具體的階級的法律平等,那種適應各個階級的法律平等是不存在的。對此,恩格斯得出結論說,無論何種形式的平等觀,本身都是一種歷史的產物,其形成需要一定的歷史關系。“所以這樣的平等觀念什么都是,就不是永恒的真理。”[40]

再次,恩格斯指出,資產階級的法律平等從來沒有真正實行過。資產階級雖然規定了個人在法律上的平等權利,但平等權利只是在口頭上被承認了。因為“追求幸福的欲望只有極微小的一部分可以靠理想的權利來滿足,絕大部分卻要靠物質的手段來實現,而由于資本主義生產所關心的,是使絕大多數權利平等的人僅有最必需的東西來勉強維持生活,所以資本主義對多數人追求幸福的平等權利所給予的尊重,即使一般說來多些,也未必比奴隸制或農奴制所給予的多。”[41]很清楚,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決定了資本家只知道如何以盡可能少的生活資料來維持工人的生活,以最大的限度來榨取工人創造的剩余價值,他們根本沒有打算以任何實際物質手段去實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所以這種法律原則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只是缺少物質條件基礎的“海市蜃樓”。

恩格斯對資產階級法律平等觀的科學分析,剝去了資產階級在法律上標榜平等的種種裝飾和偽裝,這對于消除盲目崇拜資本主義“自由、民主、平等”的種種糊涂觀點,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

(四)評資產階級國家的主要法律

恩格斯對資產階級國家的主要法律都進行過評述,闡明了許多可貴的思想。對于英國憲法,他指出:“憲法所規定的一切權力——王權、上院、下院,我們都很看著消失了;我們看到,國教會和英國人的一切所謂天生的權利都是徒具空名,甚至陪審法庭也只是虛有其表,法律本身沒有實際效力;簡言之,本身建立在精密確定的法律基礎之上的國家,現在正在擯棄和拆毀自己的這個基礎。”[42]對美國憲法,恩格斯評論說:“它最先承認了人權,同時確認了存在于美國的有色人種奴隸制:階級特權被置于法律保護之外,種族特權被神圣化了。”[43]在談到法國從1789年大革命以來,憲法和法律由于政局動蕩而頻繁變換時,恩格斯說:“既然這樣,人民對法律還有什么尊重可言呢?而所有這些動蕩的結果就是用法國憲法和法律固定下來的富人對窮人的壓迫,以暴力為后盾的壓迫。”[44]對于德國俾斯麥政府所制定的《帝國憲法》,恩格斯也指出:“德國工人體會到了,當無產階級竟對憲法自由信以為真并用來反對資本主義的統治的時候,憲法自由有什么價值。”[45]

恩格斯之所以對當時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的憲法都進行評論,是因為憲法在法律規范中占有重要地位,所以認清了資產階級國家的憲法的本質,對于其他各項不能與憲法相抵觸的法律的認識,也自然會深刻得多了。

在刑法方面,恩格斯的主要貢獻是探討了資本主義制度下犯罪的本質和產生的根源問題。他與馬克思合著的《德意志意識形態》對犯罪的本質和產生作了科學的論述:“犯罪——孤立的個人反對統治關系的斗爭,和法一樣,也不是隨心所欲地產生的。相反地,犯罪和現行的統治都產生于相同的條件。”[46]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犯罪是階級社會特有的社會現象,是個人侵犯統治秩序的行為。什么行為屬于犯罪,是由統治階級以國家對個人的形式規定的。犯罪的產生與法一樣,歸根到底是由人們的社會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

基于這一思想,一方面,恩格斯沒有將資本主義制度下工人大量出現犯罪現象的根源歸咎于個別人的品質或生理原因,他分析說;“工人的整個狀況、他們周圍的整個環境都促使他們道德墮落……他們為什么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欲望,為什么一定要讓富人去享受他們的財富,而自己不從里面拿一份呢?無產者憑什么理由不去偷呢?”[47]另一方面,恩格斯還指出造成工人犯罪多的原因,也包括資產階級把本來不應算做犯罪的行為也作為犯罪來懲罰。他說:“貧窮本身就已經使得無產者有各種罪行的嫌疑,同時也剝奪了他對付當局專橫行為的法律手段。”[48]

那么,恩格斯認為應當如何消滅犯罪呢?他說,只有“在每一個人的身體上和精神上的需求都得到滿足的地方,在沒有什么社會隔閡和社會差別的地方,侵犯財產的犯罪行為自然而然地就不會再發生了”[49]。按照恩格斯的設想,要徹底鏟除犯罪的根源,首要的條件就是消滅私有制,推翻使犯罪得以大量產生的資本主義制度,進而通過發展經濟和文化,建設有高度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共產主義社會。

在婚姻法方面,恩格斯揭示了婚姻的實質。他把原始公社的婚姻稱為“以自然條件為基礎”的婚姻,把奴隸制、封建制和資本主義三個社會的婚姻稱為“以經濟條件為基礎”的婚姻。他還進一步分析說,在資本主義社會,雖然男女雙方的愛情在某種程度上也可能成為結婚的基礎,但“婚姻都是由雙方的階級地位來決定的,因此總是權衡利害的婚姻”[50]。所以,“按照資產階級的理解,婚姻是一種契約,是一種法律行為,而且是一種最重要的法律行為,因為它決定了兩個人終身的肉體和精神的命運”[51]。從恩格斯的分析不難看出,在階級社會中,由于私有制,形成了人們在物質利益方面和階級上的對立,人們的一切行為都受到財產關系的支配,包括自己的婚姻。商品經濟的原則,使資產階級把兩性的結合視為商品交換,把婚姻關系視為契約關系。

恩格斯還分析了資本主義社會中被壓迫階級的婚姻。他指出,在被壓迫階級中間,真正自由締結的婚姻是通例。這也就是說,無產階級的婚姻是以愛情作為基礎的。這是恩格斯所贊成的婚姻觀。

接著,恩格斯進而論述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婚姻關系:“結婚的充分自由,只有在消滅了資本主義生產和它所造成的財產關系,從而把今日對選擇配偶還有巨大影響的一切派生的經濟考慮消除以后,才能普遍實現。到那時候,除了相互的愛慕以外,就再也不會有別的動機了。”[52]顯而易見,只有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當人們已經沒有物質利益上的根本利害沖突時,愛情才有可能真正成為婚姻的基礎。

總之,恩格斯認為,婚姻關系主要是一種社會關系,它的性質歸根到底是由生產關系的性質決定的。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公有制關系,決定了社會主義婚姻法的性質,這就是應充分尊重和保障男女雙方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關系,堅決反對包辦、強迫、買賣婚姻,堅決抵制資產階級思想影響,反對把婚姻視為商品交易。

五、論無產階級對待法的態度

(一)無產階級的法律觀

恩格斯是把對待法的態度問題作為各階級世界觀的重要組成部分來看待的。他在授意考茨基(當時還是馬克思主義者)并親自參加撰寫的《法學家的社會主義》一書中,提出了無產階級的法律觀。

首先,恩格斯指出歐洲歷史上的奴隸主和封建地主階級的世界觀屬于神學范疇。在歐洲和中亞的奴隸社會,宗教對法律有極大影響;法律的實施也往往借助宗教的形式,許多國家甚至實行政教合一制度。在中世紀,基督教成為歐洲封建社會的主要支柱。在許多國家中,宗教支配法律,法律必須服從教規;在某些國家,甚至教規就是法律。正如恩格斯所說:“教會信條自然成了任何思想的出發點和基礎。法學、自然科學、哲學,這一切都由其內容是否符合教會的教義來決定。”[53]在這種神學世界觀的支配下,必然形成以君權神授、君主至上、崇尚人治、輕視法治為特征的法律觀。

其次,恩格斯指出,資產階級的世界觀是法學世界觀。他說:“這個新的上升的階級反對封建主和當時保護他們的君主專制的斗爭,像一切階級斗爭那樣,應當是政治斗爭,是爭取占有國家的斗爭,應當為了法權要求而進行,——就是這一事實,促進了法學世界觀的確立。”[54]無論是在大陸法系的國家,還是在英美法系的國家,資產階級都認為法律是神圣的。在這種法學世界觀的支配下,必然形成以法律至上、三權分立、保障自由競爭、標榜平等為特征的法律觀。

最后,恩格斯論述了無產階級法律觀的形成。他說:“正如資產階級在反對貴族的斗爭中一度按照傳統抱有神學世界觀一樣,無產階級起初也從敵人那里學會了法學的思維方式,并從中尋找反對資產階級的武器。”[55]早期無產階級的法律觀,深受資產階級影響,它雖然使第一批無產階級政黨組織認識到資本主義分配方式是不正義的,必須予以改變或廢除,但同時也使無產階級把自己的斗爭局限在法學的“權利基礎”之上。而空想社會主義者圣西門、傅立葉和歐文等人,雖然也正確地感覺到如果把斗爭單純停留在法學的“權利基礎”之上,就不能消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造成的災難,但同時他們錯誤地完全拋開了法學政治領域,宣稱一切政治斗爭都是無益的,陷入了法律虛無主義。

當馬克思主義形成之后,無產階級才有了正確的法律觀。恩格斯強調:“馬克思曾告訴我們說,各大社會階級的法的觀點都是由它們當前的階級狀況來決定的,難道除此而外,他還說過別的什么嗎?”[56]顯然,恩格斯認為無產階級的法學世界觀既不是神學的,也不是法學的,而是建立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科學世界觀。在這種科學世界觀的支配下,無產階級必然形成堅持黨的領導,從實際情況出發,發展社會主義經濟,切實保障和發展人民的權利和自由,堅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實行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社會主義法制的法律觀。

(二)無產階級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法律斗爭

馬克思和恩格斯一貫主張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無產階級可以而且應該運用一切法律手段與資產階級斗爭。他們在《共產黨宣言》中就已經指明,無產者在組織成為階級,從而組織成為政黨后,應該“利用資產階級內部的分裂,迫使他們用法律形式承認工人的個別利益”[57]。后來,恩格斯又明確提出:“政治自由、集會結社的權利和出版自由,就是我們的武器……既然這個制度把反對它的手段交到我們手中,那末利用這些手段就不意味著承認現存制度。”[58]道理很明顯,既然資產階級在法律形式上規定了公民享有某些權利和自由,那么無產階級完全應該利用這些形式去進行法律斗爭,作為準備革命和進行革命的手段。進行合法斗爭當然不意味著承認資本主義制度是永遠合理和合法的。

事實上,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指導下,當時歐洲各國的無產階級政黨,一直盡可能地運用一切法律手段來進行斗爭。這方面最有說服力的例子是:19世紀最后30年,德國社會民主黨人運用靈活的策略參加議會選舉,多次獲得大勝。恩格斯對社會民主黨國會黨團的人數,在國際工人運動史上第一次達到了能夠獲得提出法案的權利的必要多數這一點,特別重視。他建議黨積極利用這一權利,黨團除了批評政府反人民的政策以外,還必須提出積極的法案。為此,恩格斯草擬了一系列法案:標準工作日立法(10小時逐漸縮短到8小時)、工廠立法(德國的和國際的)、生產傷亡事故責任立法、勞動殘廢者保障立法,等等。這些法案,成為當時德國社會民主黨揭露俾斯麥政府的重要宣傳手段,也為工人階級爭得了一些實際利益。

從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和實踐看,他們從來都是主張積極利用合法形式向資產階級進行法律斗爭的。當然他們從來也沒有把這種斗爭作為目的,而只是作為教育無產階級和準備革命的策略。

(三)無產階級必須有自己的法權要求

無產階級在奪取政權的過程中,應該對本階級的法律問題采取什么態度呢?恩格斯早在1845年就明確宣布:“因為工人并不尊重法律,而只是在無力改變它的時候才屈服于它,所以,他們至少也要提出修改法律的建議,他們力求以無產階級的法律來代替資產階級的法律,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59]。這表明,恩格斯既沒有采取法律虛無主義的態度,也沒有把無產階級的斗爭局限在資產階級法律的范圍之內,他不僅承認要利用資產階級法律進行斗爭,而且提出要用無產階級法律去取而代之,這正是恩格斯高過其他革命民主主義者的地方。

究竟如何用無產階級法律去代替資產階級法律呢?當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之后,對這個問題就有了明確答案。《共產黨宣言》明確指出,無產階級只有在奪取政權之后,才可能用本階級的法律去代替資產階級的法律。后來,恩格斯又進一步發揮了這個思想,認為一個積極的社會主義政黨,如同一般任何政黨那樣,不提出一致的法權要求是不可能的。

至于無產階級專政建立后,必須利用法律形式的思想,我們可以從《共產黨宣言》和恩格斯關于權威問題的論述中看出來。恩格斯在批判巴枯寧主義者反對包括國家在內的一切權威的觀點時,論證了無產階級在奪取和鞏固政權的過程中,必須用槍桿、刺刀、大炮等暴力權威迫使資產階級服從自己的意志;論證了在現代社會中必須借助各種權威手段去進行社會生產。我們認為,恩格斯所說的權威,包括法在內。在從資本主義社會向共產主義社會過渡的歷史階段,無論是用暴力權威奪取和維持政權,還是用管理權威組織社會的經濟和政治生活,都離不開法。暴力的、管理的權威,很大一部分必須用法律的形式表現出來,取得全社會成員一致遵循的普遍效力。

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關于運用法律武器的思想,顯然是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而我們在研究馬克思主義的無產階級專政理論時,應該把這一理論和建立完備的社會主義法律制度、實行健全的社會主義法制聯系起來進行闡述。只有這樣,才算是全面地領會了馬克思主義關于無產階級必須有自己的法權要求的思想。

(四)無產階級的法律平等觀

無產階級的法律平等觀,是無產階級平等觀在法律方面的表現。恩格斯在《反杜林論》等論著中,闡述了無產階級的平等觀,奠定了無產階級法律平等觀的基礎。

首先,關于無產階級平等觀的產生,恩格斯說,當資產階級成為現代的階級的時候,無產階級也就出現了。“同樣地,資產階級的平等要求,也有無產階級的平等要求伴隨著。從消滅階級特權的資產階級要求提出的時候起,同時就出現了消滅階級本身的無產階級要求。”[60]

其次,關于無產階級平等觀的內容,恩格斯指出,無產階級以資產階級平等觀本身為依據,認為“平等應當不僅是表面的,不僅在國家的領域中實行,它還應當是實際的,還應當在社會的、經濟的領域中實行”[61]。這就是說,既要實行社會的、政治的平等,也要實行經濟的平等,法律平等必須有物質經濟條件的保證。

再次,關于無產階級平等觀的實質,恩格斯指出,平等的要求在無產階級這里有雙重的意義:一重意義是對社會不平等的自發反應,屬于革命本身的簡單表現。另一重意義是從資產階級的平等要求中吸取或多或少正確的、可以進一步發展的要求,作為發動工人反對資本家的鼓動手段。對此,恩格斯總結說:“在上述兩種情況下,無產階級平等要求的實際內容都是消滅階級的要求。任何超出這個范圍的平等要求,都必然要流于荒謬。”[62]

最后,堅持平等義務和平等權利的統一。恩格斯于1891年在評論德國社會民主黨愛爾福特綱領草案時,曾提議把“‘為了所有人的平等權利’改成‘為了所有人的平等權利和平等義務’”[63]。他說:“平等義務,對我們來說,是對資產階級民主的平等權利的一個特別重要的補充,而且使平等權利失去道地資產階級的含義。”[64]堅持平等義務和平等權利的一致性是無產階級的和資產階級的兩種法律平等觀的重要區別。

恩格斯關于無產階級平等觀的論述,闡明了無產階級法律平等觀的實質和特征,這對于反對資產階級的法律平等觀,指引無產階級為達到消滅階級的要求而斗爭,具有重要的意義。

(五)法的體系的和諧一致

在恩格斯的法律思想中,關于法的體系必須和諧一致的論述,是非常精辟的。所謂法的體系,是指一國的現行法總是由若干法律部門(和法律制度)組成的有機聯系的整體。每個國家的現行法律規范,無論其外在表現如何,都有自己的體系。恩格斯指出:“在現代國家中,法不僅必須適應于總的經濟狀況,不僅必須是它的表現,而且還必須是不因內在矛盾而自己推翻自己的內部和諧一致的表現。”[65]他還指出,“法發展”的進程大部分只在于首先設法消除那些由于將經濟關系直接翻譯為法律原則而產生的矛盾,建立和諧的法體系,然后經濟進一步發展的影響和強制力又經常摧毀這個體系,并使它陷入新的矛盾。恩格斯的這些論述告訴我們:

第一,一個國家的法的體系必須適應自己的經濟狀況、社會關系狀況及其發展的需要。有什么樣的經濟基礎,就有什么樣的法,就有相應的法的體系。從這個意義上講,法的體系是一種客觀存在的社會生活現象,人們不可能脫離社會經濟條件去任意創造或消滅某個法的體系。

第二,一個國家法的體系的完善程度,同該國法律工作者創制法律規范的主觀的、自覺努力程度有關,也與他們的法律理論水平有關,否則,就無法理解為什么有的國家的法的體系比較完善,有的國家的法的體系則比較混亂,矛盾較多。從這個意義上講,法的體系又帶有主觀的性質。

第三,一個國家共同的經濟基礎、共同的階級意志,決定了其法的體系的內部應該是和諧一致、沒有矛盾的。但是,在資本主義國家,其固有的無法解決的矛盾,致使法的體系難以從根本上達到和諧一致。只有在無產階級國家里,法的體系在本質上才能達到和諧一致。

第四,應該看到,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總會使原來比較和諧一致的法的體系產生新的矛盾,因此和諧一致總是相對的。那種希望一勞永逸地建立完備不變的法的體系的想法是不正確的。應該樹立動態的觀點,經常注意發現和預測各種經濟關系和社會關系的變化,進行法制建設工作。

(六)法的消亡

恩格斯從來不認為法是永恒的社會現象。在他看來,法作為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也必將消亡。他指出,在共產主義社會里,刑法會自行消亡,民法不再存在。他的這個思想,是與階級和國家必將消亡的思想聯系在一起的。正像國家的政治組織必然逐步消亡和最后消失一樣,人類從沒有法的原始社會進入有法的階級社會,又重新進入沒有法的共產主義社會,也是一個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自然歷史過程。

恩格斯和馬克思還闡明了法的消亡將是一個長期的漸進的過程,必須具備一系列條件。比如,必須通過革命,用無產階級專政代替資產階級專政,用社會主義法代替資本主義法;必須經過長期經濟建設,使社會生產力極大提高,社會產品極大豐富,可以實行“按需分配”;建立了單一的共產主義所有制經濟,勞動不再是謀生的手段,而成為生活的第一需要;社會管理的職能和規則已不再具有階級內容,所有人都可以參加管理;民主已成為多余的東西,人們之間已無所謂權利和義務的關系;各種社會差別已完全消除,個人在社會中已有了全面充分發展的可能,人們的科學、文化、教育水平也得到了極大提高;等等。總之,當全人類進入共產主義的時候,法便消亡了。

(本文與公丕祥、張曙光、朱力宇合著,原載《恩格斯和馬克思主義》,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5)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92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92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538~53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160~161頁。

[5]同上書,140頁。

[6]同上書,37頁。

[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152~15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537頁。

[9]《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26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37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11]同上書,72頁。

[1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515~516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1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219頁。

[1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48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1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379頁。

[16]同上書,71頁。

[1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19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1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19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1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19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2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461頁。

[2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199~200頁。

[22]同上書,200頁。

[2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547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24]同上書,576頁。

[2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515頁。

[2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363頁。

[2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570頁。

[2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476頁。

[29]同上書,517頁。

[30]《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401頁。

[3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697頁。

[3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策2卷,577頁。

[3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699頁。

[3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703頁。

[3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648頁。

[3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68~69頁。

[3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143頁。

[3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143頁。

[39]同上書,144頁。

[40]同上書,147頁。

[4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235頁。

[4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704頁。

[4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146頁。

[4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582頁。

[4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365頁。

[4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379頁。

[4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400頁。

[48]同上書,571頁。

[49]同上書,608頁。

[50]《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67頁。

[51]同上書,76頁。

[52]同上書,78頁。

[5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545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54]同上書,546頁。

[55]同上書,546頁。

[56]同上書,550頁。

[5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260頁。

[5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441頁。

[5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516頁。

[60]《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146頁。

[6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146頁。

[6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146頁。

[6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271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6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271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6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4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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