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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家關系——“和平共處”的智慧

宗教戰爭之后的歐洲矗立在新舊兩個世界之間左顧右盼。工業化和產業革命奠定了現代市場經濟的基礎,也為各種經濟思想開辟了實驗場,個人主義、功利主義、利益最大化生產出創新的動力,競爭也進一步白熱化了。海外市場的不斷開發推動了對領土、權力、市場、資源、財富的角逐,為戰爭提供了新的理由,暴力作為解決爭端的基本途徑仍然大行其道。古老的故事以更大的社會規模持續著,和平與安寧生活更加遙遙無期,共同生存的現實需要也更為緊迫。這些都促成了社會科學的新生和世俗化,脫離了神學和倫理學的政治學成為一種思想標示,國際關系學、國際法學、外交學也在劇烈的爭端中誕生。這些都使對個人與社會的生存安全的探索邁進了現代進程。

(一)超越教權——“主權”的理論設計

這一時期,戰爭的常態化和規模化趨勢對安全形成了更大威脅,促使知識精英尋求一種新的思想和理論,以改變人們解釋世界的視角并重建社會行動的秩序,強大的世俗國家及其主權因之被視為社會控制和治理的基石。一般認為,博丹是提出并闡述主權概念的“第一人”,他較為系統地闡述了下述思想:主權是一種絕對、永恒、不可分割、不受限制的權力,可以由某一君主行使但歸屬于國家;國家主權擁有不容置疑的合法性和強制性;為宗教信仰進行的戰爭與鞏固君主地位和國家主權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博丹的思想被視為現代國家概念形成的標志和“現代政治思想的開端”。此外亦有學者認為,馬基雅維利比博丹更早地站在了現代國家理論的入口處。他首次使用國家一詞,閱讀古典書籍并“進入古代人的古老宮殿”,與以往的統治者交談,向他們詢問,以探求國家興盛衰弱的原因和君主的治國之道。在他看來,國家的強盛有賴于最高權力執掌者與人民之間相依不離的關系:“深深地認識人民性質的人應該是君主,而深深地認識君主的性質的人應屬于人民。”在推動政治學從神學和倫理學中獲得獨立從而成為一門世俗化學科方面,馬基雅維利確實“是在走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路”,這使得他成為西方政治思想史上最具爭議的人物之一。參見高建主編:《西方政治思想史》,第三卷,17~34頁,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

教會與國家、政治權力與宗教權力的關系,既是政治實踐的長期困題,也是戰爭的現實根源。洛克關于政教分離的思想從另一側面加強了主權理論。他認為,教會權力與國家權力的界限混淆不清,是妨礙國內和平和社會安寧的根本癥結所在。他將“嚴格區分公民政府的事務與宗教事務”視為“高于一切的”,如果做不到這點,那些自認為關心人的靈魂的人為一方與關心國家利益的人為另一方的“經常性的爭端”,就不可能結束。在他看來,一方面,世俗權力的合理性主要在于轄制公民事務、增進公民權利,而不是介入靈魂拯救的問題、評判宗教信仰沖突。另一方面,教會是人們自愿結合的團體,教會的目的在于幫助人們達成共同禮拜上帝并求得永生的意愿,這是教會全部法規的界限,教會不應也不能受理任何涉及公民權利和財產的事務,而且任何情況下都不得行使強力。參見[英]約翰·洛克:《論宗教寬容》,1~5頁,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世俗權力與教會權力的界限劃分,對主權理論走出理念范疇的局限,成為一種行動原則和實踐工具有著深遠的影響。

(二)戰爭與秩序——國家關系的實踐架構

“在17世紀的很長時間里,寬容和主權國家一起高歌猛進。”[美]羅蘭·斯特龍伯格:《西方現代思想史》,72頁,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教會勢力在政治角逐中敗落,歐洲權力秩序重新洗牌,強國的霸權爭奪成為了焦點,國王之間的戰爭被民族的、世界的戰爭所取代,戰爭更為常態化和規模化了。作為“最高權威”的主權國家必須有助于確保人類和平,為個人與社會的安全提供基本保障。以《威斯特伐利亞和約》為標志,歐洲國家關系體系開始發生,國家間相互承認主權的合法性和權威性,逐漸形成了國家關系的權力格局和等級秩序。博弈、制衡或實施強制的集體框架得以建立,使得控制戰爭、贏得相對穩定的和平間隙成為可能。此一過程也培育了集體性的智慧形態——“和平共處”。

格勞修斯以自然法和國際法理論闡述了國家關系的法理基礎。在他看來,理性與人性是法律的公理性支點,是人類行為的合理根據——“自然法是正確理性的命令”。人與動物的區別在于人的社會性,即與其他人共同生活的傾向性,他稱為“樂群之念”,這種人性即為自然法之母。以理性與人性為原則的自然法產生了契約的約束力,人們為了生活的便利,以契約為基礎結成社會、組成國家。因此,國家及其國民必須遵守一部共同的法律即國際法:“凡國民只顧目前利益而違反國際法者,無異自壞其子孫永世之保障,國家之違背自然法及國際法者,亦屬自絕于天,永無安寧之望。”[荷蘭]雨果·格勞修斯:《國際法典》,9~10頁,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77。格勞修斯思考的關鍵在于,如何使陷入戰爭慣性的歐洲建立起基本秩序,以確保各國在戰爭中或和平狀態下的共同利益。他主張,國家是承擔國際法的主體,主權是國家的國際法主體地位的合法性來源:“所謂主權,就是說它的行為不受另外一個權力的限制,所以它的行為不是其他任何人類意志可以任意視為無效的。”高建主編:《西方政治思想史》,第三卷,126頁,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在此基礎上,他較系統地闡述了國際法及相關法律問題,如國家主權、人的權利、公民權利及其義務,戰爭的起源、性質和分類,以及與戰爭有關的國際法原則等。

(三)走向和平——以思想奠基未來

這一時期有關安全的種種設計,如《威斯特伐利亞和約》、主權理論、自然法和國際法等,都帶有這個時代的脆弱特征——它們表達了戰爭狀態或和平狀態下最低限度的秩序,并非是對人類生活安全的更高承諾。如果不能結束敵對行為的動機,也就留下了敵對的理由;如果不能找到替代暴力解決爭端的方式,所謂和平不過是戰爭的間隙,或者說是下一輪交戰的準備。和平因此成為了一個大問題。作為行為主體的國家必須對自己的選擇給予反思,以使集體行動超越“刺激—反應”的簡單鏈條。很明顯,唯有借助思想和理念才能產生這種力量,這正是霍布斯、洛克、康德所做出的一種貢獻。

霍布斯以冷峻的思考揭示了極端理性的“政治人”,其人性中深藏的本能利欲和權欲,以及這兩者的相互反饋——更多的利益為攫取更高的權力提供了條件,反過來,更高的權力才能保護既得利益。他斷言,對利欲和權欲的永無休止、至死不渝的追求是基本的人性,是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狀態的根源。他認為,只有一種跨越神圣世界與世俗世界、凌駕于一切社會勢力之上的力量,才能夠將貪婪無度的人類從自己造成的危險和恐懼中解救出來,這就是現代國家的權威(即所謂“利維坦”)。霍布斯因之被后人視為告別過去、面對未來的思想引領者,盡管他是以消極的方式闡述了人的安全、社會的秩序、國家間的和平。洛克則以“智慧人”的現實感,對安全與和平這一時代性問題給予了思考。針對基督教世界的動亂紛爭,他力主以寬容為原則,將劇烈的宗教之爭限制為茶杯里的風暴。洛克表達了多元主義的理念,在一個由不同的利益主體構成的社會世界里,寬容、對話、協商、相互承認和彼此讓與才是唯一的出路。他的思想既是一種智慧——應當像普通人一樣思考,找到理想與現實、應然與實然、形式與內容加以調和的基點;同時也是一種警示——我們是與“他者”共享一個世界的,必須有共同生活的意愿和能力,這是個人、群體、社會和國家獲得和平與安全的基本條件。康德試圖以“道德人”的更高水準,找到這一問題的永久答案。他在《永久和平論》(1795)中,探討了永久和平的不可或缺的基本條件,即他所說的“先決條款”(消除國家間敵對行動應恪守的原則)、“正式條款”(保障公民權利的社會制度和國家體制)、“秘密條款”(關于和平可能性條件的普遍準則)。其中,秘密條款的制定只能由哲學家來完成,因為,他們能夠闡述由人類理性所奠定的人類義務,從而為國家間的特殊協定提供普遍準則的基礎。參見[德]伊曼努爾·康德:《永久和平論》,5~41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康德力圖在最高的道德理念層面確立起共有良知和共同價值,在他看來,唯有如此才能確保社會的進步趨勢,使人類告別自然史,翻開道德史的篇章。

然而,與康德同時代的學者已經看到:“國王之間的戰爭結束了,民族之間的戰爭開始了。”塞繆爾·亨廷頓這樣論述道:“以法國革命為開端,主要的沖突變成了民族之間的而不是君主之間的沖突。正如R.R.帕爾默1793年所指出的,‘國王之間的戰爭結束了,民族之間的戰爭開始了。’這一19世紀的模式一直延續到第一次世界大戰。”見[美]塞繆爾·亨廷頓:《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38頁,北京,新華出版社,2002。以今天的情勢,處在“從歐洲國際體系向后歐洲多文明體系過渡的階段”,我們并不比康德時代更接近安全與和平的境界。康德曾經的預言(經過當前戰爭的慘痛后果,人類走向改善的轉折點即將來臨甚至已經在望)依然是一種理想而遠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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